第51章

    华阳:“有失必有得,工匠们虽然辛苦了,却也赚到了银子,老祖宗们也给世人留下了这些道观修心养性,不然这些山上光秃秃的,游人来观赏都没个投宿之处。”

    陈敬宗只是随口聊聊,没跟她辩驳。

    吃饱了,华阳叫陈敬宗磨墨,她来作画,这也是她会寄给父皇母后弟弟的礼物,将她亲眼所看,以画的形式送给家人。

    山光壮丽,华阳从不同角度连画三幅。

    陈敬宗:“可算画好了,再磨下去我手腕都要酸了。”

    华阳瞥眼他的手,鬼使神差竟想起夜里某些时刻,不禁耳尖泛红。

    难道素了太久,连她也有几分惦念了?否则怎么会在这山顶冒出那种念头。

    幸好陈敬宗在收拾东西,等他抬起头时,华阳已经恢复如常。

    画架等物交给侍卫们,夫妻俩仍然走在最前面。

    即将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华阳发现有个背着竹篓的布衣农夫从另一条路过来了,她心里一慌,忙让陈敬宗放她下来。

    陈敬宗也注意到了那人,慢慢将华阳放到地上。

    走了几步,那农夫也出现在了路口,余光瞥见上面的山路上有人下来,农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看到华阳,农夫愣住了。

    华阳刚要避开他的视线,忽然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去看,就见此人虽然一身布衣,却仪表堂堂目光清明,五旬左右的年纪,留着一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华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农夫笑了笑,放下背上药篓,躬身行礼道:“草民李东璧,见过公主。”

    华阳本来就有了几分猜测,听到他自报姓名,华阳顿时喜出望外,小跑几步来到这人面前,欢喜道:“居然真的是李太医,您怎么会在这里?”

    李东璧乃本朝名医,曾经在太医院任职,替景顺帝治过病,小时候华阳染过一次风寒,病得很严重,也是李太医帮她治好的。

    只是那时候华阳才十岁,再加上重生,记忆早模糊了,若非李东璧风采过人,令人印象深刻,华阳可能连眼熟的感觉都不会有。

    李东壁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草民是湖广蕲州人士,近日恰逢到武当一带采集药草,不想竟能得遇公主仙姿。”

    华阳之美,任何人都能见之不忘,现在的她虽然与十岁时比五官长得更开了,可那份美貌,李东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他也听说了华阳公主鞭笞湘王的事迹,知道这个时间公主确实在湖广。

    两人叙了会儿旧,华阳才想起给李东璧介绍陈敬宗,简简单单两句话:“这是我的驸马陈敬宗,陈阁老家的四公子。”

    李东壁打量陈敬宗一番,诚心夸赞了一番驸马好相貌。

    毕竟他并不了解陈敬宗什么,只能夸脸了。

    接下来的山路,华阳根本就像把陈敬宗忘了一样,一直与李东壁并行,问问他背篓里都是什么药草,再问问离开京城这些年李东壁都做了什么。李东壁呢,他也没有太在意华阳的公主身份,倒像是把华阳当成一个忘年小友,姿态从容而慈祥。

    陈敬宗走在两人身后,目光时而落在华阳的笑脸上,时而落在李东壁的山羊胡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华阳似乎特别偏爱老头子、李东壁这等上了年纪又有真才实学之人。

    在华阳的热情相邀下,李东壁随他们来了太和宫的客院,共用晚饭。

    晚饭结束时,华阳看眼陈敬宗,对李东壁道:“不瞒李太医,我的婆母近年常受腰酸之扰,不知可否请您随我们回趟陵州,替她老人家瞧瞧?”

    陈敬宗:……

    母亲还没到五十,瞧着也挺硬朗的,并不曾跟他们念叨过腰酸,怎么突然就到了需要请李东壁看诊的地步?

    还是华阳太孝顺,一点小问题都见不得母亲忍受,将他这个亲儿子都比下去了?

    李东壁一心采药,换个人邀请他去问诊,他定会拒绝。

    可对上华阳那张诚恳相邀的小脸,李东壁便不忍心叫公主失望。

    “既然公主有这份孝心,老夫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华阳很高兴,喊来周吉,叫他亲自送李东壁回他的落脚之处,明早他们的车马会直接去那边接应。

    李东壁走后,陈敬宗跟着华阳进了屋,疑惑道:“母亲跟你提过她腰酸?”

    华阳:“不曾,不过她与父亲都上了年纪,老人家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咱们既然遇到了李太医,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也看到了,李太医四处采药行踪飘忽不定,等二老真犯了什么隐疾再去寻他,可就没地方找了。”

    陈敬宗:“可如果二老身体没有问题,你不是让李太医白跑了一趟?”

    华阳挑眉:“二老重要,还是耽误李太医半个月行程重要?”

    陈敬宗再跟老头子对着干,让他选他也会选自家二老,他只是被华阳人前人后的表现惊到了:“你这公主,招待李太医时仿佛将人家当成了亲爷爷,谁成想你只是想利用李太医的医术,我看他也快六十了,该说你对他太功利,还是说你对老头子太敬重?”

    归根结底,她还是为了家里的老头子!

    华阳瞪他:“我是要他帮父亲母亲都看看,你为何只说我敬重父亲?”

    陈敬宗:“猜的,你对我们家哪个好,其实都是因为对老头子爱屋及乌。”

    华阳:……

    她背过去,径自梳起头来。

    陈敬宗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脸道:“你只有心虚了,才会不再顶我。”

    华阳哼道:“我对父亲爱屋及乌又如何?我就是个功利的人,敬重父亲也是因为父亲有阁老之才,能辅佐父皇治理江山,能让我朝百姓过上好日子。但天地可鉴,我对父亲只有敬重,你少在那阴阳怪气、胡言乱语,传出去你、我、父亲都要沦为笑柄。”

    陈敬宗:“这个我懂,你还不至于眼瞎到放着我这样英俊强壮的驸马不爱,反而去惦记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只是我不明白,内阁阁老那么多,你为何独独看重我们家这个,他离京时只是次辅,论政绩也不如首辅乃至前任首辅。”

    华阳将簪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才瞥了他一眼,笑道:“多多少少还是看脸吧,从小到大我也见过十几位阁老,论容貌风采,无人能胜过父亲。”

    她不能告诉陈敬宗她是重生之人,只能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她当然也不是故意要折腾李东璧,而是公爹看似硬朗,实则患有一桩隐疾,前世公爹过早病逝,就与那隐疾有关。

    陈敬宗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再挤过去,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兄弟三个,包括已经病逝的二哥,五官都随了老头子,很是周正俊朗,不过陈敬宗因为练武,硬是把陈家男人常见的书卷气给摩掉了,仿佛美玉匣子里突然多出一柄利剑。

    端详片刻,夫妻俩的目光在镜子中撞上了。

    陈敬宗忽然问:“若皇后娘娘要赐婚时,我与大哥、三哥都未成亲,你会选谁?”

    华阳:……

    “谁都不选,我嫁别人去!”

    第62章

    石桥镇,

    陈家祖宅。

    天还黑着,孙氏就起来了。

    陈廷鉴以为妻子要去净房,过了会儿发现妻子竟然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他纳罕问:“怎么起这么早?”

    孙氏对着镜子道:“按照路程,公主他们大概今日就到了。”

    陈廷鉴:“到又如何?家里里里外外每日都有下人清扫,

    好茶你也提前预备了,还有什么需要你早起亲自操持的事?”

    孙氏歪头看他,笑道:“神医要来了,我太兴奋行不行?”

    陈廷鉴的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顿了顿,

    道:“公主请李太医,

    是要为你诊脉,

    等人到了,

    你休要提我的事。”

    孙氏:“当着公主的面我肯定不提,私底下必须让李太医帮你瞧瞧,

    你这毛病,

    三十多岁时就有了,

    时好时不好的,要我说早该请个太医正经帮你诊治,

    偏你好面子,

    宁可遭罪忍耐也不肯脱了裤子让太医检查。”

    好面子的阁老没有理会妻子,翻个身躺了过去。

    孙氏笑归笑,其实挺心疼丈夫的。

    丈夫不肯治病,

    好面子是其一,

    还有一点就是他太忙了,

    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调理身体。

    外人都羡慕陈家今日的风光,

    可只有她知道,

    丈夫从一个寒门学子升到今日的位置,中间看了多少官员的脸色,又忍受了多少怨气。政敌们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永不复用,丈夫一日都不敢休息,那颗脑袋里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为家、为朝廷、为百姓谋算。

    她重新躺到床上,抱着丈夫的肩膀道:“难得公主看重咱们,还请动了李太医过来,趁现在还算清闲,你就让他治治吧,治好了你自己舒服,以后也可以集中精力谋划你的大事,对不对?”

    陈廷鉴不语。

    孙氏突然拍了拍他的屁股:“人家李太医治了半辈子的病,什么没见过,别人都掀开衣服任由李太医诊治,你陈阁老的屁股就那么金贵?”

    陈廷鉴:……

    孙氏就发现,丈夫的耳朵根都红了。

    她只觉得好笑,两人做了三十余年的夫妻,如今孙儿都有了,他竟然还会为了这小小的调侃而脸红。

    “你想睡就多睡会儿吧,反正李太医到了,你都得听我的,你敢不听,我就把事情告诉公主,让她来劝你,反正公主的面子比我大。”

    陈廷鉴:……

    .

    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两辆马车停在了陈宅门外。

    陈敬宗下了车,转身要扶华阳,华阳却提醒他去后面扶神医李东璧,她这边有朝云、朝月伺候呢。

    陈敬宗便去接应李东璧了,年近六十的老神医,连赶十日马车也不容易。

    “多谢驸马。”

    李东璧笑着道,不过他虽然年纪大了,可他平时很注重强身健体,身子骨比很多年轻人都硬朗,不然也没有力气去各处深山老林采药。

    陈廷鉴、孙氏夫妻俩迎了出来,客有内外之分,二老朝华阳点点头,先去招待李东璧了:“李太医,久仰久仰!”

    “阁老客气了,老夫现在只是草民一个,当不起太医之名。”

    孙氏:“在我们心里,您的确不是太医,已经是神医了!”

    李东璧笑着摇摇头,目光迅速在孙氏、陈廷鉴脸上过了一遍。

    寒暄过后,众人移步到了厅堂说话。

    李东璧毕竟是来看病的,提议先为孙氏诊脉。

    孙氏看看公主儿媳妇,对李东璧感慨道:“以前亲戚们都夸我命好,年轻时嫁了十九岁的举人才子,一路跟着他去京城做了官夫人,可这两年我才知道,我的命真正好在我竟娶了位公主做儿媳,瞧瞧公主,仙女似的人物,去武当山为民祈福竟然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我三个儿子加起来都没这份孝心!”

    李东璧笑着点头。

    华阳微微脸红:“娘别这么说,我也是碰巧遇见李太医,临时想到的。”

    陈敬宗一本正经道:“公主谦虚了,您待母亲之孝,我们兄弟确实自愧弗如。”

    这阴阳怪气,也就李东璧听不出来,顾及礼数,华阳才没有瞪过去。

    丫鬟们摆好椅子,李东璧坐到孙氏身边,先询问孙氏平时有哪些不适症状,再开始诊脉。

    孙氏确实有些这个年纪妇人的常见问题,需要喝药调理的,李东璧给她开了药方,另外传授了一些养生之法。

    孙氏:“多谢您了,您看您大老远过来,先去客房休息休息吧,晌午我们再好好款待您。”

    她这么一说,陈廷鉴暗暗松了口气。

    华阳有点着急,朝陈敬宗使眼色,这话由他这个儿子开口更合适。

    陈敬宗真不想开这个口给老头子当孝子,可真把她惹生气了,又要罚他去睡流云殿。

    抿抿唇,陈敬宗对母亲道:“娘,父亲比您还大三岁,说不定也有些潜藏的毛病,烦请李太医给他也看看吧。”

    孙氏惊呆了,这老四,莫非在武当山听了什么经,竟把对老头子的孝心给激起来了?

    陈廷鉴则是心情复杂,既为老四终于肯孝顺他而触动,又嫌弃老四的这份孝心来的不是时候。

    他摸着胡子,彬彬有礼地道:“我身体很好,就不劳烦先生了。”

    孙氏也想寻其他时机再张罗此事。

    李东璧却坐在刚刚看诊的椅子上,再指指方才孙氏坐着的位置,对陈廷鉴道:“我看阁老面色略显苍白,或许确有隐疾暗藏,还是看看的好。”

    陈廷鉴面露迟疑。

    华阳反应过来,离开椅子,对二老道:“父亲,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四宜堂了,让驸马在这儿守着吧。”

    孙氏:“行,公主快去吧!”

    陈廷鉴连儿子也不想留,看向陈敬宗:“这里用不上你,你随公主一道回去。”

    陈敬宗眼睛又不瞎,李东璧待老头子的态度,就像啄木鸟发现树干里藏着虫子似的非要啄一啄才行,难道老头子还真有严重的隐疾?

    老头子越赶他走,他偏要留下来:“您要看病,我做儿子的擅自离去,岂不是大不孝?这个时候您赶我走,莫非要故意安我一个不孝的骂名?”

    陈廷鉴:……

    华阳猜到陈敬宗不会走了,径自离去。

    孙氏则怕丈夫反悔似的,公主儿媳一跨出门槛,她就把丈夫按在了李东璧面前的椅子上。

    陈廷鉴还在瞪那边的儿子。

    李东璧扣住他的手腕,提醒道:“阁老请平心静气。”

    面对神医,陈廷鉴严父、阁老的架子都不好摆,只得配合。

    李东璧不愧是神医,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看着陈廷鉴问:“阁老是不是……”

    陈廷鉴瞥见儿子在那边伸脖子,及时打断道:“烦请先生移步,你我换个地方说话。”

    李东璧很尊重患者的隐私,虽然他觉得这边一个是阁老的妻子,一个是阁老的儿子,根本没必要如此。

    眼看两人要走,陈敬宗忍不住了:“遮遮掩掩的,到底什么病?”

    孙氏将他拉到一旁,示意丈夫先带神医离开,再对儿子道:“不是啥大病,只是说出来有损你爹的面子,他才不想告诉你。”

    陈敬宗:“他不告诉我,那您告诉我。”

    孙氏拍他:“死心吧,我不会帮你嘲笑你爹的,赶紧给我一边去。”

    陈敬宗想了想,嗤道:“有损面子,是不是他年纪大,不行了?”

    得亏是亲儿子,自己又年纪一把,孙氏才没有臊红脸,只随手脱掉一只鞋子,抓住儿子的胳膊就开始打。

    陈敬宗挨了几下鞋底,确定老母亲不会透露老头子真正病情后,这才溜了。

    四宜堂。

    华阳虽然知道公爹的隐疾是什么,而且是她做儿媳的不好询问的,可为了证明她什么都不知道,陈敬宗回来后,她还是装作关心的问:“父亲身体如何?”

    陈敬宗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方道:“不清楚,老头子拉着李太医单独询问去了。”

    华阳继续作戏:“莫非有什么疑难杂症,父亲怕你担心,才不肯叫你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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