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时修一听不是?给他相的,转脸就笑起来,“不给我相看那您无端端提起她做什?么?”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儿。”顾儿狠夹着眼皮转过脸去?对着西屏,“我想?着,梁家本?来舍不得这个?女儿,姜三爷又无依无靠,要是?这亲事做得成?,姜三爷到梁家去?,岂不两?全其美?”

    “入赘呀?”西屏不知道南台肯不肯,不好替他答应,只说回头去?问问他的意思。转头又问:“不过这梁大人会肯么?三叔不过是?个?小小仵作,又没有?靠山,他们会瞧得起?”

    时修听着意思是?要给南台做媒,忙兴兴头头地搭腔,“梁大人倒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去?去?去?!你不要说话。”顾儿顺手打他两?下,倒也跟着点头,“这位梁通判和我们是?老交情了,人品倒好的,他要是?个?势利眼,那位有?鱼小姐也不会耽搁到这会,你姐夫那脾气,也不会和他做朋友。况且姜三爷再不济也是?吃官家饭的,为人又斯文有?礼,相貌又好,怎么不行呢?只是?这事还得看有?鱼小姐的意思,我就是?来和你商议,过几天是?我的生日,不如趁机请那有?鱼小姐来家坐坐,让他们见一见,彼此心里好有?个?数。”

    西屏差点忘了顾儿的生日,可?不就是?下月初三!张老爹爹最头疼她过生日,因她一定借故回家讹钱,这头才刚讹去?几十?两?,转头又是?年关了,又接着来讹。

    那一年张老爹爹赌气没给,到她生日那天,也不知谁散布的风,说她在家连顿像样的酒席也不摆,过得凄风苦雨,终究做爹的硬不下心肠,打发个?老妈妈牵着西屏往她家去?送五十?两?银子。

    那是?头回到姚家的老房子去?,院门?留着条缝,推门?进去?见三面四?间砖瓦房,砖头缝隙间的泥抹得很平,连成?一条条规则的线,转角那屋檐底下放着一口大圆缸,上面瓦渠上慢吞吞滴下水来,琤琮叮咚,听起来十?分安宁,厨房里在烧饭,香气里掺着一股淡淡的糊味,多半是?顾儿又把火烧大了。时修正和他大哥时重在东屋里背书,西屏听得出?来,他大哥的声音总是?低沉平缓一点,而时修则是?高昂地抑扬顿挫,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念书念得好。

    这人半点不知谦逊,她轻轻哼了声,老妈妈听见,忙弯下腰来悄声嘱咐,“这房子是?比不上咱们家,但你可?别当着面说不好,大姑娘要生气的,她不许人家说姑爷哪里不好。”

    西屏点点头,“我没说姐夫家不好。”

    “那你哼什?么呢?”

    赶巧时修从?东屋出?来了,她望着他又哼一声,把脸别开了。时修蓦地看见她来,在廊下有?点局促,很怕她看不起他家的房子,就先摆出?清高的态度来,绷着脸不和她打招呼,只朝西边厨房里嚷,“娘!文生巷来人了!”说完便钻进正屋里去?。

    紧着顾儿和姚淳从?厨房里出?来,顾儿一面朝院门?口迎来,一面扭头朝正屋里喊:“什?么‘来人了来人了’,来的什?么人你不认得么?为什?么不喊人!”

    时修在正屋倒茶吃,站在窗户后头鄙薄地哼了声,但又止不住垫着脚扒着窗户望,隔着窗屉,看见时重迎过去?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喊了“六姨妈”,西屏点点头,把在路上买的糖人分了他一个?,时重又作揖笑道:“多谢六姨妈。”

    西屏藏在白貂毛领子里的半张小脸笑起来,两?个?大眼珠子亮晶晶地扇一扇,稚气地说:“不客气。”

    时修登时觉得他大哥将圣贤书不知读到了哪里去?,竟做出?这奴颜媚骨的嘴脸!不就是?个?糖人么,有?什?么稀罕,又不是?吃不起!

    没一会姚淳抱着西屏进屋来,将西屏放在椅上,请老妈妈坐,寒暄了两?句,便又往厨房里去?了。老妈妈望着她去?后,悄声嗔怪顾儿,“姑爷是?读书考功名的人,姑娘怎么好叫人下厨房?”

    顾儿反嗔道:“今天我过生日,妈妈还来教训我。我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身呢,我都能下厨房他为什?么不能,不都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么。”

    老妈妈说她不过,把银子拿出?来,“喏,老爷打发我送来的,叫你好好过生日,不要委屈了!”

    顾儿一看那五十?两?银子,大半年的开销都有?了,心里的气总算平了些,不枉她在家装了两?日可?怜。不过又怕家里那些人不高兴,按理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人家的人了,总回去?打秋风,到底招人烦,尤其是?西屏她娘,她到底是?新进门?的太太。

    待要问一问,当着西屏的面又不大好问,便叫时修过来,“你带你姨妈到你们屋里去?玩。”

    时修绷着脸看西屏小心翼翼垫着脚撑着那张椅子往下梭,嫌她动作慢,便去?牵她,谁知她却将他的手甩开,他生了气,转头先走了。

    西屏在后头跟着他,不知他吃什?么长的,一样的年纪,他却是?大手大脚圆脑袋,憨头憨脑,像只小老虎,向他长大后必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谁能想?到他长大却是?一副精明隽美的模样。

    进了屋里,扑鼻一股纸墨的味道,说不上香不香,但她只觉这味道质朴醇厚,是?一种很稳妥的柔情。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桌椅板凳,什?么都是?双份的,一张宽大的书案靠窗放着,一根长条凳坐得下两?个?人。

    时重忙搬了矮凳给她在炉前坐,叫她烤火,他年纪略长他们些,个?头也高些,歪着脸十?分关切,“姨妈还冷不?”

    西屏一手举着两?个?糖人,一手在炉上烤着,摇摇头。时重怕她吃糖人不便宜,将她脖子上的白貂毛围脖解下来,仍坐回案前写字去?了。

    时修却不回去?写字,只在炉子旁边坐着,时不时瞟她一眼。她穿的是?件小立领的檀色长袄子,底下是?银灰色裙,梳着髻,髻上簪着两?朵小小的红绢花,一侧却有?一绺头发垂下来,用大红绳缠着,他没见谁传穿红的像她这么脱俗好看,想?大概是?因为她皮肤太白,眼睛又大,眉毛又不似别的小丫头那样淡。

    她感?觉他在看她,瞪了他一眼。他一心虚,就急忙调目看她手里的两?个?糖人,心里掐着算着什?么时候才肯给他,她却迟迟不给,就那么举着,自己?也不怎么吃,好像故意举给他看的!

    不一会糖人就给屋里的炭火熏融了,糖水流到她手上,他冷眼旁观,心里暗笑,看她怎么办!她皱着眉头简直没办法,急得要哭了样子,他或许是?馋得很了,竟然凑过去?舔她的手。

    待西屏回过神来,趁着另一只手得空,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他两?眼一瞪,忽然委屈得哭起来,跑到正屋里哭诉六姨打他。顾儿一问原委,非但不替他出?头,又给他起了个?绰号,馋猫。

    从?那一回起他倒晓得了,原来男女有?别,是?不好吃人家女孩子的手的,姨妈也不行。

    如今他已把西屏里里外外吃了个?遍,再想?起幼年的事,有?种命里注定之感?。又想?着要给南台说亲,心下怀着十?二分宽慰,仍旧回院中来。

    看见南台在东屋廊下蹲着逗那黑猫,时修转步走过去?,抱着两?臂靠在廊柱上发笑,“我看三爷也的确是?该娶亲了,不然闲着没事,只好和猫玩,怪无趣的。”

    南台见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便拍着手立起身,“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娶不娶亲不劳大人操心。”

    可?他不娶亲,时修始终有?点放心不下,不过这话不好说出?来,仍笑道:“我才懒得多事,不过我适才听见我娘和屏儿正在替你打算,便来告诉你一声,好叫你心里有?个?预备。”

    果然南台听了这话神情有?一丝委顿,“二嫂要替我打算婚事?”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是?你二嫂嘛,你无父无母,她替你主张主张婚事也是?应当。”时修有?意将那梁有?鱼吹嘘了一番,“她们说的那位小姐我也认得,人不错,温柔贤淑,品貌端庄,还是?梁大人家的千金。”

    那位梁大人南台在衙内见过,称得上是?个?做实事的好官,他家的小姐,自然是?端正娴雅。可?南台对自己?的婚事从?没打算,只道:“我不过是?个?区区仵作,无意高攀,还请大人去?告诉太太,不必替我操劳。”

    时修知道他面皮薄,一定不好当着他娘的面推辞,故意说:“不管你有?意无意,这都是?我娘和屏儿的好心,你要是?不答应,就去?当面回绝她们,我不管传话。”说着,拧起黑猫的后脖颈子回正屋去?了。

    南台自己?在廊庑底下稍思片刻,走去?找西屏,却在院中踟蹰着没进去?,是?红药出?来看见将他请进屋去?。

    西屏一看他那颓唐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时修回去?和他说了什?么,她在心里骂了时修一句,请南台坐,“三叔是?为给你说亲的事情来的?”

    南台勉强笑着点头,“二嫂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西屏注视他一会,叹了口气,“三叔一日不成?婚,我就觉得是?欠了三叔一日,难道你要我一直背着这份愧疚过日子?”

    都快晚饭时候了,倒撇进来一线温吞颓懒的阳光,本?来空气也是?温吞懒顿的,南台忽然一急,“我没有?要你愧疚。”一下把这空气搅得乱了须臾,隔一会,他又落寞地一笑,声音低沉下去?,“我心里怎么样,其实不关你的事。”

    西屏本?来也不想?当回事,可?她这个?人遇恶则恶,遇善则善,总觉得感?情上亏欠着他。两?厢沉默了一会,她忽眼珠子一转,换了副说辞劝他,“三叔,我看你也不要急着推拒,人家梁小姐还不知怎么样呢,你这里先忙着推辞了,传出?去?叫人家小姐脸上无关。原本?就是?我和大姐姐多事,平白在这里把人家小姐一通评头论足,人家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再平白说你瞧不上她,她岂不更冤枉?”

    南台道:“我们私下在这里说,怎么会传出?去??”

    西屏吃准他是?个?良善之人,瘪着嘴道:“这家里多少下人?人多总是?会有?些闲言碎语的。不论你愿不愿意,且先别说话,过几日大姐姐生日,梁小姐要来做客,她看见你也不一定就有?意啊,她先无意,你也不得罪人,她面上也好看,这事自然就作罢了。”

    南台想?来也是?,为出?阁的小姐最怕给人家说瞧不上,本?来那小姐什?么也不知情,何必害人家脸上难堪。便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太太没和梁家那头去?说吧?”

    “没有?,你放心,大姐姐只是?想?趁生日的时候让你们彼此会一面,她若没意思,后面的话自然就不必说了。”

    这么一劝,南台倒没能推脱得开,时修听见后,猜出?西屏的用意,反而颇有?微词,隔日一早走来这屋里道:“你就知道那梁有?鱼一定能看得上姜南台么?你对他又还有?这信心。”

    西屏刚洗漱完,头也不挽,先叫红药生炉子在榻上煮杏仁茶吃,她翻着火打哈欠,“既然梁家不看重门?第,三叔怎么不能入梁小姐的眼?三叔的相貌又不差的。”说话斜着眼看他,“你怎么不到衙门?去??”

    时修不答,哼了声,“你看他倒很好嚜。”

    “他的人才本?来就不差。”

    时修闷声坐了片刻,就走了。

    西屏接过煮杏仁茶的罐子,仰着脸和红药道:“这人是?不是?有?病!大清早跑来说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红药笑了笑,“我猜他是?想?问他和姜三爷比起来,到底谁的人才好,又张不开这个?嘴。”

    大概是?这意思,西屏会悟过来直笑,没放在心上,吃完茶梳好头便去?顾儿那头商议她过生日的事。

    既要请客,又不好单请梁家,算来算去?竟算出?两?桌的人来,都是?素日有?走动的。有?了这些人,自然就要请一班小戏来闹一闹。那日酒残席散,天还早,顾儿借故有?从?泰兴带来的茶叶要送给梁家,送走了别的客人后,单将她母女留下来说话。

    这茶便是?芙蓉庄产的芙蓉青,顾儿使人现瀹了给她母女二人尝,趁势点了点南台,“这茶还是?姜三爷带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好查,市面上可?买不着,名气虽不大,吃着却好。”

    那梁有?鱼便将南台看了一眼,见他和时修并排在对过坐着,斯文谦逊,目光温和有?礼,不像时修那双眼睛总透着点傲慢。她心里就想?这个?人模样真是?不错,不知多大年纪,成?婚了没有??

    可?巧顾儿便说起南台的年纪家世,梁夫人听出?点意思来,只睐眼看她女儿的神色,见她用茶碗掩着,目光却不住往对面瞟,就知她心里是?不排斥的。更兼她丈夫曾提过南台此人,好像有?些赏识的意思,因此她没打岔,只听顾儿说完后,笑道:“姜三爷一看就是?个?细心的人,仵作这差事还得这样细心的人才能胜任。”

    梁有?鱼一听南台是?个?仵作,益发好奇,忍不住搭讪,“对着死人,你不害怕么?”

    南台笑着摇头,“要说可?怕,还是?活人更可?怕些。”

    梁有?鱼瞅了时修一眼,又问:“那你也常摆弄死人的东西?”

    南台有?意叫她打退堂鼓,便说:“倒是?常摆弄死人的骨头。”

    梁有?鱼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却不知怎的,反而益发好奇,“那你撞见过鬼么?”

    西屏听见,想?起从?前顾儿说她和时修相看时的情形,不由得暗中感?叹缘分这回事。今日这话若还是?时修说的,她一定只是?害怕,未必会有?这份好奇心。

    南台只微笑着摇头,“没有?。”

    “那你遇见过什?么怪事么?”

    南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头,“怪事倒有?,只是?我想?那不过是?机缘凑巧,不是?什?么鬼神精怪。”

    那梁有?鱼跃跃欲试道:“那你说几件给我听,好不好呢?”

    不想?梁夫人在旁咳嗽了两?声,道:“来了大半日,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她爹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顾儿客气款留,“又不要你亲自下厨。”

    梁夫人笑着起身,“你还不知道他,我们若是?不在家,他有?什?么就吃什?么,时日一长,下人们就只管随便敷衍他,他也不理论,他本?来肠胃就不大好。”

    顾儿只得点着头送她母女出?去?,“那我不好强留你,改日你们再到家来坐。”

    众人都跟着一道送,西屏并时修跟在顾儿梁夫人后头,再后面走着梁有?鱼和南台。西屏细听,有?鱼还在低声打探那些奇闻故事,南台吃不过她缠,只好拣两?件说给她听。

    如此一路说一路走,渐渐落后了几步。时修扭头看他们两?眼,逮着空子,挨着西屏悄声道:“怪事,大半年不见,这梁有?鱼今日竟变得如此文静起来了,娇滴滴的,还‘好不好呢’,那嗓子细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着,他“啧啧”地把胳膊搓了搓,一脸不解与厌嫌。

    西屏斜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她这是?有?几分看中三叔了。”时修诧异着刚要扭头去?看,给她猛地拽了下,“你别看!”

    “为什?么不能看?”

    “你一看,她就要害羞了。”

    “她还会害羞?”时修不大信,他和梁有?鱼认得这些年,见过她教训人,见过她摆架子,唯独没见过她害羞,那年同他议亲不成?,说起他的坏话来不见口里积德,这样蛮不讲理的女人还会害羞?

    西屏道:“她不对你害羞,是?因为她心里不喜欢你。”

    时修悄么回头,果然看见梁有?鱼脸上飞着片红云,又看西屏脸上,照旧是?苍白的,似乎永远那么波澜不惊。他心里自然有?点不服气,“只怪我们认得太早了。”

    “嗯?”怎么冒出?这么句话来?西屏瞅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从?没对着我害羞过。”他嬉笑着凑来,“你信不信,要是?我们长大后才遇见,以我这副人才,你恐怕会害羞得不敢看我。”

    西屏回想?一番,有?是?有?,只是?他不曾发现过。这却很好,她一向不喜欢自己?是?娇气文弱的样子,她冷笑着转过脸,竖起一只手,“你信不信,你再凑这么近,我一巴掌甩到你脸上去?。”

    番外·议亲(二)

    讨媳妇是做什么的?……

    这一日梁夫人回去后,

    和梁大人仔细议论了?一番南台。梁夫人虽然也不十分?看重家世根基,可?知道姜家的事情还是犹豫,觉得是生意人家,

    又不清白?。

    那梁大人道:“虽说士农工商,

    可?如今这个?世道,谁还真计较这些?。何况我打听过了?,姜南台是姜家的侄子,

    他们家生意上的事他从?不插手?,

    一向只老老实实在衙门当差。官场上小?吏出身青云直上的人有的是,

    最要紧是他无父无母,可?以住到咱们家来。咱们家只三个?女儿,

    没儿子,

    都嫁出去了?,将来家里连个?支应的人都没有,

    何况你不是最舍不得有鱼嚜。”

    梁夫人想来是这道理,便说:“那我去问问有鱼的意思,她那个?脾气,

    不问过她咱们全替她做主了?,若不合她的意思,

    她还不闹翻了?天。”

    谁知她这一向说话爽利的女儿却忽然扭捏起来,问她姜南台如何,她只支支吾吾低着脸笑?,

    笑?着笑?着,

    脸颊上渐起了?红晕。

    梁夫人猜了?半日才猜出意思,

    把手?在炕桌上轻轻一拍,“反正是你自己瞧中的,日后好不好你也不能来怨我们做父母的。那好,

    我明日就对?姚夫人说去。”

    有鱼忙止住了?笑?,“去说什么?”

    “说你瞧中了?那姜南台啊。”

    “别说、先别说!”有鱼把鼻子一皱,努了?努嘴,“您这么忙着去说,人家还以为我年纪大了?急得很呢。再说,昨日我和他说起话来,听他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姚夫人是想替他说媒,要是您冷不丁去说了?,给?他听见了?不情愿,我多丢脸啊!”

    “那你说怎么办?”

    有鱼将眼一转,走来推搡她,“您先别急着说,等我常到姚家去走走,多和他说两句话,也许他也看中了?我,自己去和姚夫人说了?,我们脸上岂不好看些??”

    梁夫人打量她一眼,不赞同道:“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常往人家跑像什么样子?可?别上赶着闹出什么闲话来。”

    “哎唷娘,我们和姚家多少年的关系了?,从?前我也总到他们家去,要生闲话早生了?,还等到这会?再说了?,我是去给?姚夫人姚老爷请安,而且我听说大奶奶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家还住着位年轻的六姨,我和她们年纪都差不多,去找她们说话,旁人有什么闲话可?说?”

    梁夫人犟不过她,只得点头,“那你等他家大奶奶回来了?你再去。”

    有鱼听说大奶奶就在月初回来,也没几天,干脆耐着性子等一等。

    这一等,倒弄得顾儿心里毛毛躁躁的,以为梁家那头无意,和西屏说:“那天生日说话,我看梁夫人不像是无意的样子啊,难道是小?姐没意思?”

    西屏攒着眉摇头,“那有鱼小?姐倒像是有几分?意思,”说着一笑?,“兴许是梁家还没商议下来,我看再等一阵好了?,快年节底下了?,常走动的,下回见着了?再试试她们。”

    “那姜三爷的意思呢?你问过了?么?”

    南台那头却不大当回事,只想着人家未必会把他个?衙门小?吏放在眼里,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对?这事始终不问不理,西屏也不好主动去问他,免得问得紧了?,他又要推辞。

    倒是时修嘴上说着不关己事,却别旁人都急,唯恐南台久缠着西屏不放,这日早早吃过晚饭,到傍晚终于坐不住了?,借故找猫走到东屋来,见南台在熏笼前坐着看书,也不掌灯,就借着窗外一片阴沉沉的天光。

    时修咳了?声踅进罩屏,“有没有瞧见三姑娘?”

    南台满屋看一眼随即摇头,“没有,大概跑到园子里玩去了?。”

    说完也不见时修要走的样子,好像还有别的话说。他不得不放下书请他坐,一壁打发小?丫头去瀹茶。

    时修趁势撩了?袍子坐下,不知该从?何说起,生怕兀突突问起他和梁家的事,显得自己很忌惮他和西屏走得近,倒抬举了?他,因此感慨着天气,“一入冬这天就冷得很。”

    南台睐他一眼,“大人专门来和我说天气?”

    时修旋即板下脸,不可?理喻地冷笑?一声,“也是,我和你扯什么闲篇呢。我是想问你,今早在衙门看见梁大人叫你去说话,说的什么?”

    原来是来打听他的亲事,南台微笑?道:“大人是想问我和梁家小?姐相看得如何?真是奇闻,你一向除了?问案子,从?不喜欢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今日怎么有这份闲心?”

    时修相互拍拍两只袖管子,满不在乎地道:“我自然是懒得问,只不过屏儿挂心着这事。她到底是你二嫂,做兄弟的头婚还没成,当嫂子的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再嫁。”

    听起来好像他们也在打算婚事,自从?回到江都来便改了?口,私底下叫西屏“屏儿”,但?当着老爷太太的面,还是叫“六姨”。

    南台想来低下脸一笑?,“二嫂是寡妇,要再嫁是由她自己,轮不着我来说什么。我看妨碍的不是我,倒是大人和夫人那头不好说,你们的事,我想大人和夫人还不曾知道吧?”

    正说中时修的烦心事,却要强道:“这是我家里的事,不劳三爷操心。”

    南台笑道:“那就各扫门前雪,我不操心大人的家事,大人也别多问我的私事。”

    说得时修哑口无言,正在冷笑?,听见西屏到这边来,竟然在院里问:“三叔在家么?”

    南台忙迎到门口去,“二嫂请屋里坐。”

    跟着西屏裙边,一齐滚进来黑漆漆的一团,原来这猫是到她那头去了。她今日穿的衣裳时修没见过,黑绸面的长袄,上头仿佛还有些?同色暗纹,天暗了?看不清,只是行动间可感觉到料子上凹凸的质地。

    她还挽着个?提篮盒,进来见时修坐在屋里,露出点诧异的神?情,不知他来和南台说些?什么,近来又没有案子。她向屋里瞅一眼,虽还能看见,也到了?掌灯时分?,南台大约是避免在别人家中铺张浪费。

    时修故意想当着南台表现?出些?亲昵,往旁让出些?位置来叫她坐,“你来做什么?可?吃过晚饭了??”

    她一向是到顾儿房中去吃饭,而时修与?南台则自在这院中吃。她没在他旁边坐,将提篮盒放在案上,端来凳子在榻前。他趁着南台去倒茶的功夫,一力拽她的手?,弄得她手?腕上的镯子叮叮当当响。

    南台背身听见也没好回头,只觉那声音在空落落的心中回荡不绝,他搁下茶壶时故意搁得响了?些?,好提醒他们。

    眼瞧着他倒了?茶要转过来,西屏忙一把挣脱了?,狠瞪了?时修一眼,“姐夫今日到别家做客,我和大姐姐早就吃过了?,你们呢?”

    南台端茶递来,“我们也一早就吃过了?。二嫂是散闷走来的?”

    西屏笑?着扭头指案上的提篮盒,“我是专程来给?你送这个?的,吃完晚饭的时候,梁夫人和有鱼小?姐打发人送了?两样点心来,说是谢你送的茶。”

    看来梁家是有些?意思了?,怪道日间在衙门里梁大人忽然叫他去寒暄了?一阵。南台脸上渐红,幸而天色暗下来看不清,他坐回榻上,淡淡道:“请二嫂代为转谢梁夫人的好意。”

    西屏却摇头,“我又不到梁家去,可?托不着我。”

    时修抢过话道:“又不是山高水远,哪有托人谢的道理。”说着走去揭了?提篮盒盖子看,吭吭笑?了?两声,“这可?是梁有鱼的手?艺。”

    西屏挪转了?屁股朝里头瞅一眼,“你怎么知道?”

    “梁有鱼做的点心一向不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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