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便没进去,在外?间坐着。

    只听顾儿低声笑道:“怎么忽然又说起这事了?”

    姚淳要说不说的,憋着一口气叹出来,“简直不成体统!”

    顾儿心里一跳,还?当他察觉了时修与?西屏什?么端倪,忙挂好帐子走到榻前来,“怎么个不成体统法?那猫昨日才从监房里出来你就挑他的眼。”

    姚淳摇了摇手,“我都不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到底又怎么怄着你了?”

    后头一阵安静,顾儿窥着他的脸色,安静中带着尴尬的空气渐渐淹过了她,她一下会悟过来,噗嗤笑出声,“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一样么?怎么有脸说他?!”

    这一下说得西屏在外?间也心领神会了,简直如坐针毡,却哪里都去不得,只好躲到厨房里,陪着红药四巧两个一道烧水。后来听见时修那屋的门也开了,她从灶台前探出个脑袋去窗户上看,正巧看见时修的身影从那门内闪过,她当下恨不能端一盆凉水去浇到他身上!

    因西屏生了时修的气,这一早故意没怎么同他说话。时修在他爹眼皮底下愈发?不自在,不敢招惹她,也有些悻悻的。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顾儿说这里房子太小,住着不便宜,还?是?赶紧找艘船回?江都去,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找船的事情自然交给了三?个小厮去办,姚淳派了时修去督办查抄周大?人家产,自己仍到衙门里,派了两个小吏去姜家催缴十?五万银子。新?点的县令还?在路上,刚好在他们启程回?江都前赶到了。

    姚淳这才放心携家眷回乡,包了艘楼船,登船那日,时修在船上看见南台,以为他是?来送行的,谁知南台洋洋地站在甲板上对着他一笑,“卑职不是?来送行的,这番是?随大?人往府衙赴任去的。”

    “赴任?赴什么任?”

    南台扶着阑干,那姿态仿佛是?摆了他一道,自为得意,“姚大?人调我到府衙做仵作,姚大?人还?说这一去没地方落脚,叫我就暂住在贵府上,怎么小姚大?人不知道么?”

    时修一听这话自觉太阳穴突突在跳,正巧小厮搬抬东西,他向前让了两步,让到船头,与?他一起手扶阑干向码头上往。她娘和顾儿是?后头雇了马车来的,此刻正下了车,挽着手朝朝船上登来。

    他不由得咬牙笑着,“你这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一定要跟着六姨?”

    南台澹然笑着,双手拍打着阑干,“我无父无母,大?伯和大?伯母也各落了下场,我如今就只剩二嫂这么一个亲人了。”

    时修听见他语气里的怅然散在风里,同情之余,仍冷笑着乜他一眼,“你最好只拿她当亲人,若有旁的什?么想头,趁早打住,那是痴心妄想。”

    南台没说话,恰好西屏挽着顾儿走上来了,他忙迎过去和她们行礼。她们见着他也不意外?,想来是?早知道他要一道往江都去,时修心里益发?生气,她娘不说就罢了,显然是?不把这事当个大?事,怎么西屏也瞒着不和他说?

    他借故喊她,“六姨,方才听玢儿说你有口箱子像是?裂开了,你随我下去瞧瞧丢了什?么东西不曾。”

    说话领着西屏下到那狭小的货仓里,仰头就是?舱门,像天?窗一样开在甲板上,给木板盖住了大?半,梯子从那狭窄的口斜下来,随之斜.下来一束光,竖在彼此中间。

    时修一手握住那木梯,一手叉在腰上道:“姜南台要到江都任职,你怎么没对我说?”

    西屏看他这姿势像是?兴师问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江都又不是?你的,府衙也不姓姚,人家就不许去么?”

    “那他要住在我家,这话怎么说?”

    “这是?姐夫的意思,姐夫说他孤身一人住在衙门里,吃饭也不便宜,反正家里有空屋子,就叫他在家住。三?叔也不白住,他要给租子,每月还?要交伙食费。”

    时修轻声冷笑,“这是?钱的事么?”

    西屏偏着脸不说话,一副“无我无关”的闲适态度,觉得这舱内有灰尘,抬手扇了扇,嫌弃地瞥他一眼,“你还?有话说么?没话我要上去了,这里头灰扑扑的,你也站得住。”

    正好船动了,西屏身子一歪,朝前一扑,扑在他怀里,给他趁势搂住了没撒手。她急着朝上头看一眼,唯恐有人走过,一面推搡着,“放开。”

    她在他怀里.蹭.着,三?两下把他那股.火.蹭.起来,愈是?不肯撒手,反将她揿倒在那斜斜的木梯上,“好不容捡着这么个空子,我能轻易放你上去么?”

    西屏嫌梯子脏,使尽了力气推他,没推开,反被她揿住了两只手腕,她恨得握住拳头咬牙,“一会你娘找我了!”

    “她这会忙着收拾舱房呢,才不得空找你。”

    时修见她张嘴,忙一口封住她的唇,舌窜进去堵住她要骂人的词句。他想起那晚上做的梦,这一刻又像在那梦中,一样意.乱.情.迷,不过梦里无需这样提心吊胆,他因为紧张被人发?现,益发?急迫,手也颤抖,慌乱中只觉得刺.激和兴.奋。

    他的手卷进她的裙底,一触到便笑了,“你分明也想我,怎么还?和我装?”说着胡乱掣下她的里袴,将她一条.腿.由袴管里抽出来,勾住膝盖窝抬起来,就这么往里冲,一面仰着面孔看那狭窄的出口。

    这见方一点货舱设在船尾,没人到这里来,但?仍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清晰得很,仿佛就在头顶。这萦绕在周遭的危机使西屏哼也不敢哼一声,只咬住嘴瞪他,眼眶顷刻委屈得红了。

    他厚颜无耻地笑着,急促地亲在她两边眼皮上,“我快一点,我快一点,马上就完了——”

    西屏腾出手掐他的胳膊,他吃了痛愈发?激.动,觉得自己像条狗,只有原始的极乐,这念头一闪过,非但?不以为耻,还?隐隐激.动。人说到底不也是?动物么?读再多书?,再聪明,这一刻也仅剩了兽性?,他甘愿沉.沦。

    因为环伺着凶险,他这次了结得快了些,替彼此都系好了袴子。西屏仰在梯子上,感到船在轻轻摇晃,一浪一浪的,似乎余.韵.未.断。

    他贴在她脖子上痴痴地笑了一会,又撑起来亲.她,带着点顽劣的得意,“怕不怕?”

    西屏回?过神来,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他不痛不痒,也不生气,盯着她满脸的泪水假装吃惊,“哎呀,你哭了?外?甥真?是?不孝,怎么好这么对你?”

    她的睫毛打湿了三?两根的黏在一起,鼻尖也红着,在斜撇下来的阳光里,有一种神性?,这神性?却是?脆弱的,轻而易举给他侵.犯了。他一面有些负罪感,一面又得意,手在她脸上温柔地搽着泪,眼睛迷恋地在她脸上打转,“可我就想这么对待你。”

    西屏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人不知怎么的,就喜欢说些没头没脑的呆话,就那么一点坏,全露给她了,难道这就是?“杀熟”?

    听见红药在甲板上喊,她忙推开他,胡乱抹干了脸,仰着头答应,“我在这里!”

    时修先扶她上去,旋即自己也爬上来,欹在船尾的阑干上看西屏有点慌张地随红药从侧面的窄梯子往楼上舱房去了。他自转过身,想起方才她迷乱中说央求他“不要弄.到里面”,回?味无穷地对着江水发?笑。

    有了这一回?,她再看见南台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何况还?有臧志和从中调和着,硬是?与?其在船上和和气气地相处了一日。

    次日下晌到了江都,码头上早有家下人等候,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只西屏一看见他便暗暗剜他,恨不得用睫毛在他身上掏几个窟窿出来。

    西屏还?住在先前那间屋子,嫣儿她没带来,从姜家走的时候放了她自由,顾儿便把红药和一个半大?的小丫头给了她。南台仍住在时修院中的东厢房,他一定要给房租,顾儿推辞不肯收,次日午间他便拿来给西屏。

    西屏为使他住得心安,只得代?为收下,将银子随手一放,咦了声,“今日狸奴到衙门去述职,三?叔新?调来,怎么没去挂名?”

    “我一早就去了,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南台在屋里转了转,见她那几口箱笼摆在墙根底下,里头还?有许多衣裳没收拾完。她爱干净,衣裳换得勤,就做得多,也很爱惜,穿过几年的也像新?的一样,她把它们都搬来了,他看着她这些行李,悲从中来,“二嫂真?要在这里安家了。”

    话里似乎有一丝酸楚,西屏明白他的心,微笑着请他榻上坐,安慰道:“三?叔也该成个家了,如今可再不能等姜辛和卢氏为你打算了,你又没有别的长辈,该自己打算打算。”

    这事情南台从未有过打算,从前是?因为婚姻大?事自由长辈做主,如今要轮到自己来主张了,却是?想要的得不到,可得的又不想要。他几乎这一刻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低下脸一笑,“我没什?么打算,过一日算一日吧。”

    西屏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喜欢她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抱歉的情绪,觉得是?自己将他耽搁了。她吁出口气,忽地欠身在炕桌上,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要不,我替你打算打算?你总不会信不过我的眼光。”

    南台看着她逐渐鲜活的面孔,感到一种满足,笑着转过谈锋,“不说这个了。我是?特地来问问二嫂,刚落脚下来,有什?么要置办的没有?若有你告诉我,我每日下值路上好替你买办。”

    “暂且想不到,”西屏不忍拂他好意,只得温柔摇头,“等我一时想起了再告诉你。”

    不想听见时修的声音从门外?头传进来,“三?爷真?是?体贴,这些琐碎的事都想到了。不过我看就犯不着你操心了,六姨住在我家,我娘自然都替她打算好了,纵然一时缺个什?么,还?有下人去置办。”但?见他微微冷笑着进来,望着南台又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假装嘀咕,“我说怎么跑得这么快,敢情是?趁我一时回?不来,好捡空子钻。”

    他是?故意要给人听见,正好也一字不落都钻进二人耳朵里,南台却装听不见,不理他,也不让他,仍在榻上与?西屏对坐吃茶。

    西屏则嫌他说话太刺人,朝他乜一眼,“什?么事在你眼里都像是?有鬼。”

    可巧红药抱着堆要洗的衣裳出来,忍不住也笑道:“二爷简直太多心了,这些心眼子都留着办案的时候用多好,没得用错地方。”

    时修猝然觉得尴尬,坐在案前,翘着腿,横眉冷睇着西屏,一时无话。

    吃过半盅茶,他故意要做给南台看,在这屋里随意得很,一会自拿点心吃,一会又踅进卧房里收拾好没有,站在门下朝里指挥着丫头归置西屏的东西,显得他不单是?这家里的主人,连西屏的主他也做得。

    南台坐了一会没趣,反正来日方长,他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西屏,不急在这一会,便告辞回?房去了。

    时修竖着耳朵听他走出去后才回?转身来,走到榻跟前睨着西屏,“你为什?么和他说话总是?这口气?”

    里头红药一听见他质问,便忙招呼着小丫头出去了。他益发?肆无忌惮,将凳子一把拽到西屏跟前,面对面做下去,姿态端得像在公堂上审问犯人。

    西屏把脸低下去吃茶,“什?么口气?”

    “轻声细语的,温柔得很!”

    “你几时见我粗声粗气地和人说话来着?”

    他一时语塞,隔了会只得忿忿道:“我听不惯!”

    西屏斜眼瞅着他生气的脸,好笑起来,“那你把我毒哑算了,我自话都是?这语气,改不了。”

    “咦,不见得呢,你小时候可不这样对我讲话。”

    谁叫他年幼时候不是?弄得自己一身脏,就是?捉弄她,她此刻想起来还?有气生,“谁叫你讨人嫌!”

    那时候他讨嫌,还?不是?因为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睬人的态度,急得人团团转,这才变着法惹逗。不过她肯睬他的时候,他倒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也摘来送她。他想起她小时候,只觉又恨又爱,想将她揉作一团又轻轻展开,这情绪没出口,便掐过她的下巴来亲。

    正要闭上眼睛,却给西屏推开了,横他一眼,“现今你可不好再这样,这屋里还?多了个小丫头呢。”

    他瞪着眼脸怄得发?白,赌了气,那小丫头叫翠柏,十?三?岁,是?她娘房里一个媳妇的女儿,这年纪最是?藏不住话,不像红药,看见什?么都要去说!

    他无奈叹了口气,因问:“你和我娘说了么?”

    西屏冷眼斜他一下,“说什?么?”

    “我们的事。”

    原来顾儿还?没和他说开,她有心使坏,故意不瞒地噘起嘴,“你不敢说,却推我去?难道我不要脸么?我要是?说了,大?姐姐一个不高兴,赶我出去就好了。”

    他忙道:“不会的,我娘一向就比寻常的妇人明事理好说话。”

    西屏冷笑,“那得看是?什?么事,这种事,越是?明事理越是?听了生气。我是?你什?么人啊?你一直叫着我姨妈,我一直叫着她姐姐,忽然要改口,谁轻易受得了?兴许你爹娘还?会以为是?我勾引的你呢,本?来我名声就不好。”

    “那我去说!总不好就这么拖下去。”

    西屏又斜他一眼,“你不怕你爹打你么?”

    “打就打,他总不会把我打死!”他对着她痴痴地笑,“只要给我留口气,我还?是?要娶你。”

    她心里软化了,肯把膝盖转正来对着他,脸却又歪过去,眉梢骄傲地向上一提,轻哼一声,“我可从没说过一定要嫁给你。”

    “你!”

    “我怎么样?”西屏歪着脸挑衅地看着他,就是?要叫他时时紧张着,看不惯他过于安稳,就像猫睡在窝里,总忍不住要戳它一下子,她更喜欢看他发?急时红着眼又没奈何的样子。

    时修干瞪了一会眼,怄着气走了。

    下晌顾儿过来看收拾得如何,西屏趁势将南台给的钱转给她,“姐姐一定要收,不收他就不好住了,三?叔这人脸皮薄,住在这里本?来就不好意思。”

    顾儿瞧南台也瞧出些意思,知道他是?舍不得西屏才请调到江都来的,可怜他一向孤苦,何况顾儿年轻时候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这些不能名状的情愫她自然懂得,所?以从不多问多说,反正她也喜欢家中热闹点。

    她接过银子,替南台算了算,“他一月薪俸有三?两银子,一年到头衙门里还?有腊赐,也还?攒得下钱将来讨媳妇。”说着叹了声,“姜家以后真?不管他了?”

    西屏笑道:“从前只有姜辛在世的时候管他些,这时候姜家的生意都给卢家舅老爷家代?管着,哪有那么好心,还?不是?看姜家没人了,趁势吃姜家的产业。不过卢氏到底是?亲妹妹,姜袖蕊是?亲外?甥女,也不会亏待她们。可三?叔就不同了,又隔了层亲,谁还?肯管他?走的时候说是?说每月打发?人来给他送银子,可又说要赔十?五万银子,兑出去好些产业,家中紧缺,只能每月给他捎五两银子来,相较从前,这是?打了狠折的。”

    “五两也够了,我看他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过一二两就能攒下钱买所?房子,在这里安个自己的家,也没什?么不好。”

    西屏点点头,望着顾儿笑叹,“只是?买了房子,没个女主人,也不像个家。姐姐,要不然你替他留意位好姑娘。”

    做媒本?是?妇人的趣事,顾儿一听西屏这话,知道她对南台没半分意思,心里狠狠松了口气。不必操心时修的婚事,要替别人张罗,倒又不觉得烦了,嘻嘻笑道:“我正有此心,就是?怕姜三?爷不肯。”

    说着,睇了西屏一眼,“不过你如今不好再叫我姐姐了,本?来知道我们这层关系的也没多少人,叫开了给人家都知道,将来改起来反而不好。何况我想,他爹还?不知道这事,他爹又是?个古董棺材料子,冷不丁告诉他,要吓着他,不如你改了称呼,他听见,暗里琢磨琢磨,就能猜出个大?概,到时候说起来,他心里也有个预备。”

    西屏知道姚淳一向是?个遵礼循教?的人,却从不敢违逆顾儿,将来若知道此事,必定是?又气又没奈何,只好拉时修去打一顿,那副场面想想也好笑。

    她也嘻嘻一笑,“那我叫你什?么好?”

    顾儿想了想,道:“你叫我姨妈好了,将来不知道的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远房外?甥女。”

    “就怕知道内情的人议论。”

    顾儿瞪着眼,“他议论就叫他议论去,谁家没点是?非给人议论的?反正也不敢到我跟前来嚼舌头,我权当听不见。”

    西屏自然更不在乎闲言碎语,反正她一向是?流言缠身。再说她又不爱与?那些三?姑六婆来往,顾儿的性?格也是?一样,只节下逃不脱要应酬那些人,素日都是?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何况姚家的亲戚少,张家兄弟姊妹又都在外?乡。

    顾儿自是?不怕姚淳敢不答应,反正她欺他早没了老爹老娘,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可怜他到底是?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不想他受的刺激太大?,便想出这潜移默化的法子。

    回?来两日就见冷起来,西屏蓦然无事挂心,觉得人像个只知吃喝拉撒的动物,毫无用处,就捡起手艺做针黹,这两日功夫,已做好了一只鞋面。

    番外·议亲(一)

    给你一巴掌!……

    那鞋子分明是?做给姚淳的,

    时修来问起,西屏却闭口不说是?给谁,倒一口否认了是?给他的,

    弄得时修三猜五猜,

    猜到南台身上去?,又想?到她不许他将他们的事情告诉爹娘,一时间又是?生气,

    又是?焦躁。

    今日不许说,

    明日不许说,

    到底要延宕到何日?他觉得她人虽跟他回了江都,心却不知道还漂在何处,

    难道她还留着别的后路?也是?,

    她可?不是?寻常的女人,人家不敢干的她可?干得趁手得很,

    人家惧怕的她倒是?习以为常。

    西屏见他歪在榻那端倏而冷笑,倏而摇头,就是?不作声,

    心下好笑,“你笑得那么阴阳怪气地做什?么?”

    时修放下腿向前坐一些,

    横她一眼,端起茶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恨不能将手里的茶水泼她手上正纳着的鞋底子上。

    西屏懒得理他,故意将他晾在屋里,

    拿着鞋底到外头廊下去?坐着纳。外面吹着点冷飕飕的风,

    她倒一向是?怕热不怕冷,

    坐在风里也不觉得什?么,想?着时修自己?坐在里头,指不定怎样心焦肺热呢,

    脸上就微笑起来。

    红药进院来看见,叫她进屋,她只笑着摇头。红药进屋才看见原来时修在这里,以为二人吵架了,便对着他朝外头努嘴,小声道:“外面多冷啊,你还不说两?句软话劝她进来。”

    “为什?么是?不是?我错都要我去?说软话?”时修不服气道:“臧志和也是?这么没骨气来着?”

    倒将红药说得脸红,看他两?眼,不言语了,只管进去?收拾卧房。

    时修独坐片刻,扭头一看窗屉上,是?个?阴天,眼看着没几日就是?“小雪”了,她因为瘦,穿多少都显得单薄,衣袖裙角随风摇荡,模糊的影子仿佛在他心上扫来扫去?,使他赌气坐在这里也坐不安稳。

    隔了会,他又板着脸走出?去?,“你坐在这里不冷?”

    西屏剜他一眼,轻声回敬他,“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从?小就记仇,也不知像谁,反正睚眦必报。时修最是?了解,要跟她赌气下去?,她可?以一辈子不理他,他却难做到。于是?不得不腆着笑脸走到跟前来,“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明明是?我先生气,你不说两?句好话,反而和我生起气来,我到哪里说理去??”

    她掀起眼皮瞅他一眼,“那你离我远点好了,何必来讨气受?我又没绑着你在这里,真是?好笑得很。”

    话虽如此,但心里头美滋滋的,她自幼是?个?喜欢弯绕兜转的脾气,心里很能藏事,可?许多事在心里捂久了,是?要发霉的。遇见他倒好,他喜欢引逗她说话发脾气,她再沉默他也没有?不耐烦。她暗暗高兴着,却又假装没所谓地睇他一眼。

    时修在她面前蹲下来,故意挑衅似的笑着看她,“我就喜欢自讨苦吃,怎么样?”

    西屏憋不住笑了,他正要凑上去?亲她,正好听见顾儿进了院门?,又不敢了,忙起身斜倚在旁边柱子上,顺着柱子转了个?身,冲着石蹬底下问:“您过来做什?么?”

    顾儿一面翻着眼皮捉裙上来,“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西屏原要叫“大姐姐”,可?想?到前头说定的要改口,“姨妈”一时却也叫不出?口,只得咽住什?么也没叫,道:“我以为你午睡了。”

    顾儿道:“我原是?要午睡的,想?起来天冷了,就过来叫她们给你这屋里生炉子。”说话拉着西屏进屋,吩咐红药开始给这屋生炉子,又叫把那些竹帘子拆下来,换上厚棉布的。

    “我还不觉得冷呢。”西屏搁下鞋底子走去?案前端点心,“不是?要进十?一月里才生炉子么?”

    “旧例是?旧例,也不差这前后几天。”顾儿顺手捡起那鞋底子问:“这是?给谁做的?”

    西屏掉身回来,眼睛轻轻在时修身上瞟过,“给姐夫做的。”

    时修听见,心里的气一股脑散了,搬了凳子在前坐下,夺过那鞋底子看,呵呵笑着。

    顾儿没理他,只和西屏说:“他爹不缺鞋子穿,我看不如给他大哥吧,他们父子俩的脚一样大。可?巧下月他大哥就要回来了,大奶奶不会针线,他又是?个?节俭的人,这一年他约莫在外头没两?双鞋子换。”

    时修搭腔道:“怎么不说给我?”

    顾儿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缺鞋穿,在泰兴的时候屏儿不是?给你做了两?双?”

    西屏拂裙坐下来,“大奶奶不会针线?”

    顾儿点着头,“她最不喜欢做针线上的事,在娘家学过几回,做不惯,干脆就丢开了。”

    大奶奶娘家是?无锡的,也是?官宦人家,难得这样的千金小姐却不会针黹。不过据说她喜欢下厨钻研吃食,西屏还没见过她,想?到日后要同她做妯娌,不免有?点紧张。大爷姚时重她倒知道,小时候就稳重,不知这些年改了脾气没有。

    她自想?着,忽然听见顾儿在说话,说通判梁大人家的大小姐梁有鱼。她记得从前听顾儿说过,这位小姐和时修议过亲,因为时修拿从死人手上扒下来的戒指吓唬她,气恼了人家,亲事没议成?,怎么又说起她来?

    时修以为顾儿心不死,还要给他相那梁有?鱼,心下烦闷,厌嫌道:“这丫头蛮横刁钻得很,不怪这年纪还嫁不出?去?。”

    顾儿道:“人家也不才刚二十?岁,是?,在待字闺中的小姐里头岁数是?算大的,可?家世好,岁数大点又没什?么。你以为你岁数还小啊?再说又不是?给你相看的,轮得到你评头论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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