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虞归晚从盐田转了一圈。

    现在不用藏着掖着了,放眼望去坡上都是开辟出来的盐田。

    冬季之前村民大多赤脚踩在搭建的木板条上晒盐、捞盐、挑盐,用来放盐的挑桶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雪一样白,又苦涩味,使得雪花盐在庶州极受欢迎,官盐在这边已经没有市场了。

    眼下是冬季,盐田冻住了,只有几个村民在看管盐田,其他人或跟着出去贩货,或在埠头那条街上做些小买卖,赚多赚少都是赚,总比懒在家里看别人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己干瞪眼要来得好。

    村民见到虞归晚,刚开口要喊里正,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便轻轻打了两下嘴巴,立马改口道:“大将军,才回来了咋不在家歇着啊。”

    能来盐田干活的村民到底淳朴,没那么多心眼子,溜须拍马也不会,说话做事都透着村里人特有的质朴,见了人也只会吃了没有,吃的什么,不会想别的。

    虞归晚不是自己来的,后头还跟了人,陶翁也陪在左右。

    “大将军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村民答应着,目送虞归晚一行人从田埂一路往上走。

    陶翁边引路边说跟虞归晚说,等开春解了冻就在凿一口盐井。

    “原来这口井没法供这么大的量,佟掌柜的商队去了岭南,咱们的雪花盐在那边卖得也极好,佟掌柜还想继续南下,听说那边有大船可以出海,她想雇佣一条商船出海贩盐。”

    “出海贩盐?”

    海外有海盐,这笔生意她觉得划不来,但走一遭却也可行,海外珍宝奇药数不胜数,商队从草原深处带回来的珊瑚螺片等珍品也是海上来的,若能出海,必会有所获。

    陶翁早年从西南一路流落北地,忆起往昔也不免感慨,道:“听闻海外有鲲鹏,展翅可吞天蔽日,小老儿幼年时曾见过一副数丈高的骨架,头大如山,眼如战鼓,族中老人说那就是鲲鹏的骨架,能得一颗鲲鹏牙便可换一座城。”

    后头跟着的人听得这样的奇闻,不由大惊,忙问陶翁:“果真有这样的大鱼?”

    陶翁笑着点头道:“确有。”

    虞归晚不觉惊奇,鲸鱼而已,末世的海域多了去,且都是变异过的,凶猛异常。

    对末世的普通人类而言,海边是比内陆还要凶险百倍的地方,非必要不踏足。

    之前商队从草原深处带回来过一副鱼骨,应是鲨鱼的,更有猛犸、大象的长牙和犀牛角,大部分卖出去了,有些还放在家中的库房,寻着好看的拿出来摆摆也不错。

    要组商队出海,必是要严格选人,并不是谁都能去,虞归晚打算等佟潼从府城回来再问问她要如何打算。

    商船出海总不能全带雪花盐,其他货物也可挑些耐存的带上,海外的香料也多,跟关外的又不同,弄些回来也好。

    众人围着陶翁问大鱼,虞归晚撚起一枚石子打中一只不知从谁家偷跑出来的兔子,淡声道:“真遇上大鱼,还是跑为上策,不然它一尾巴掀上来,整条船都要翻进海里,那可不比在地面还能躲,掉进深海是活不成的。”

    众人打了个冷颤,他们都见过主子带回来的巨蝎,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怪吓人的。

    另有人跑过去捡起被打晕的兔子,拎住兔耳朵提到虞归晚跟前。

    陶翁见了就解释道:“如今村里许多人家养兔子,笼子做的不牢固,常有兔子跑出来乱窜,让人当野兔给抓走了又起纠纷,陈妇也无空管,都是佟掌柜的娘——春婶子在管。”

    虞归晚一下子带人去了偏关打东辽,将南柏舍这个摊子放在那,几个得力之人也都忙着外头的大事,幸而她先前培养了这许多人手,别的不成,管着村里这些事倒是能行。

    再有原先幼儿教的那帮萝卜头如今也长大了,都能帮着做事,不然村子难免会乱糟糟。

    她问了村里都养了些什么,除去岁就有的,可增添了哪些,陶翁都一一说了。

    还说村里人口骤然增多,都是各家各户投奔来的亲戚朋友,心术不正的赶走,留下的都是手脚勤快人品可靠的,都住在村围墙的外边,能建房子的空地都有主了,现在可是很难再找合适建房子的地方,即使有,村民也不愿意卖。

    在外转了一圈,碰到出来找兔子的村民,对方一见是她打着了兔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不仅将那只兔子留下,还跑回家扛出来两笼更肥的兔子。

    “听葛大娘说今晚有宴席,从昨日就开始杀猪宰羊,这两笼兔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千万收下,焖煮炖烤都好吃,前头街上新开的兔肉馆,生意能红火成那样就是因为我家这兔子,全村属我家的兔子养得最肥美最好吃。”村民还不忘吹嘘一番自家养的肥兔。

    外头的人见着虞归晚都难免惧怕,也是,她这一身嗜血的杀气,谁见了不怕,孩子见着了晚上都要做噩梦,偏偏南柏舍的村民见了她却觉得亲。

    抬着两笼大肥兔回家,正好碰上人伢子往外领人。

    几个人哭爹喊娘,见着她更是挪着膝盖爬过来求道:“主子,我们再不敢了,求主子饶过我们这回,不要卖了我们啊,求主子为我们做主,莫听那些小人的胡说诬陷啊。”

    葛大娘从后赶过来,皱眉皱得能夹死苍蝇,抬手给了她们几巴掌,呵斥道:“一错眼就让你们跑到前头来了,在主子跟前闹什么,老实跟着人伢子走,不然可要动粗了!”

    教训完她们,葛大娘又冲虞归晚行了礼,到底是自己办事不力,她羞愧难当。

    虞归晚扫了眼跪着的这几人,印象却也有,就是当初买回来的仆从。

    她并不多说,只是问:“回过姑娘了?”

    葛大娘忙道:“回过了,”又将身契拿出来让她过目,“人伢子也是姑娘让找来的,说今日就卖了,别留在家中添乱。”

    主子和姑娘才回来就闹出这种事,葛大娘总觉得对不住她们,暗恼就不该留情面,应早早捆起来丢进马棚,等姑娘得了空再回禀,到时想如何发落都成。

    她到底庄户人家出身,没管过这样的大家,这种事又不好自作主张,就难免束手束脚,什么都等示下。

    这也不能怪她。

    虞归晚点了下头,没理地上的仆从,抬脚略过她们直径去了内院。

    葛大娘立即明白过来,拉下脸挥手喊人将人绑了堵住嘴,像抬猪似的将她们扔上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出了村。

    至于是死是活就难说了。

    屋内静悄悄,只有香炉冒出几缕清幽的香甜。

    幼儿在小憩,只有金方守在边上,其余小丫头都退出去了。

    虞归晚进来后挥手让金方也出去,她坐下拨弄了下幼儿垂下的发丝。

    天色渐暗,华灯亮起。

    随她们从偏关回来的几大车东西都已规整完毕,巨大的红珊瑚盆景放在正堂的桌上。

    奇珍异宝,世间罕见。

    第180章

    接风宴亦是庆功宴,

    搭起千里长棚,宴席从村子东头摆到西头,美酒佳肴,

    丝竹声声,戏台唱腔,口技杂耍等等,热闹非凡,直叫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虞宅中更是座无虚席,凡是接到请帖的人都是拖家带口来,要不就携亲朋故旧,

    马车在大门口摆起长龙。

    葛大娘领着众仆进进出出忙碌,

    已是分身乏术顾不过来了。

    而作为宅子的主人,今晚接风宴的主角,虞归晚还在内院里屋陪幼儿。

    金方将过来请人的仆从拦在屋外。

    “姑娘累了正歇着,主子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

    来人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在门口大声,

    只得将金方拉到一边求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外头宾客盈门,

    险些将咱们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客人进了门总得有主人家陪着,

    不然将人晾在厅上算怎么回事。

    金方抿嘴,

    忙问道:“是谁陪着的?”

    “主子不露面,

    也不好让客人干等着,

    传出去也不像话,幸而老夫人出来帮着应付。”

    随家的旧案还烙着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印,

    杜氏愿不想露面,让人认出又是一桩麻烦。

    可虞归晚迟迟不出现,

    让客人干等着确实不像话,遣丫头来请了好几次都说未能见到她人,金方又拦在门口不许进。

    杜氏只觉脑仁疼,心想回头定要找幼儿好好说道说道,即使胡闹也该寻个空闲没人的时候,哪有现在就关上门胡来的,让人知道还了得。

    没别的办法,杜氏也只能出来陪着上门的宾客。

    虞归晚原请的都是关系亲近之人,也不论出身,如高脚柳东等都在列,于情于理也都要请曹知县。

    只是他既要来,少不得会有人求上门。

    别的倒也罢,不过就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拒了也就拒了,可府城来的世*

    家子弟却不能随便拒,他们硬要跟来,也只能带着。

    谁都知道这庶州府以后是谁说了算,此时不抱大腿还待何时。

    赵崇同虞归晚同路回的河渠,但他没有露面,派了贾用来赴宴,也是带了不少人,应是赵崇在府城的一些老交情的子孙辈。

    杜氏怎么说也是高门出身,又是丞相夫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应对起来也得心应手,说话滴水不漏。

    碰到那些明显要攀附的也是一推三四五,进退有度,让人摘不出错,又摸不准意思,日后就算翻出来也无可说。

    见打听不出什么,众人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等虞归晚露面之后再提。

    此时就站起身围着那株红珊瑚盆景欣赏,连连称赞世间罕见,就是麒麟城那些王公贵族的家中都未必找得出这样血红高大又珠光璀璨的整株珊瑚树。

    再看厅中的其他物件摆设,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当真是富贵奢华。

    杜氏穿着新做的云锦华裳,头戴珠翠,安坐上首,听着众人的夸赞便略笑笑道:“那是从关外得的,是东辽人的东西,岁岁瞧着这颜色喜人,摆着好看,就让人带回来摆在家中,不过是讨个喜庆。”

    众人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位杀神的小字竟叫岁岁,当真是与人不符。

    东辽割让二十城的消息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虞归晚用这笔功绩堵上了那些酸儒的臭嘴,却也不少人好奇她从东辽拿到的好处是鼓自己的钱袋子还是如数供给麒麟城。

    现下看来应是前者,不然这么大的珊瑚树又怎会被她摆在家中。

    其中一个从府城来的世家子弟酷爱奇珍,便说道:“倒也听说过东辽的贵族藏着许多奇珍异宝,先祖皇帝在时咱们大雍兵强马壮,东辽也曾来朝贡,送来的贡品中就有整副的巨兽骨架,比城墙都高,进麒麟城时都是禁军用绳索吊起来才挪进去的,那时我族中祖辈领商队逗留城中,恰巧看见这一奇景,当真是惊叹。”

    此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清楚,这会子就当奇闻趣事听。

    “果真么?”

    “自然是真的,”那人转去看贾用,“贾府官应晓得吧。”

    火烧到自己身上,贾用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我家王爷确实提过,却没有公子说的这般夸张,东辽朝贡的那副是象祖骨。”

    象祖就是猛犸,要说东辽人确实很爱收集这些巨物的骨架和牙齿,虞归晚的商队从草原深处带回来过许多猛犸牙和象牙,还有一些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海鱼巨骨,但也极少有整副的。

    贾用不知虞归晚到底从东辽人那里要来了多少宝贝,但她的确不缺奇珍异宝。

    虞宅从外面看就是极普通的宅院,入不了这些世家子弟的眼,他们下马车时心里是极不屑的,想着到底是村人出身,就算再有功绩也跟世家累代的富贵不能比,他们能放下身段前来就是极给虞归晚面子了,不曾想入了正堂看到这满室的奇珍,眼都快被亮瞎了。

    杜氏又何尝不知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岁岁不耐烦应付他们,干脆就不见,偏偏他们又千方百计上门来,存的心思又能瞒得过谁,不过就是想看岁岁的笑话,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家世如何好,现下可是全打了脸了。

    却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言不惭道:“听闻虞将军已是桃李年华却还未定亲?虞将军如今是新贵,盛都来人都需让她三分,可论起出身到底贫寒,又无父母兄弟扶持,这偌大的家业将来也只能带到夫家去,夫家若瞧得上那自然皆大欢喜,若嫌虞将军出身不好,门第配不上,未必有世家公子愿意娶为正妻,若是为妾……”

    “祈公子慎言,”还未说完就被贾用打断,他神情严肃的出声警告对方,“虞将军为民征战东辽,战功彪炳,岂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深宅庭院,为相夫教子所累,奉劝祈公子还是莫要以己度人,也当心祸从口出。”

    虞归晚的终身大事从未有人敢置喙,别说世家公子,就是赵氏皇族中也未必找得出能与她相配的。

    若她真想成亲,王爷早把世子往她身边推了,哪还轮得着旁人。

    这姓祈的不过是庶州府一小小世家,也敢口出狂言,当真是不要命了。

    杜氏也被这个祈公子的话气得当即寒了脸色,“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

    祈公子接连被下面子,脸早已挂不住,涨得猪肝一般。

    带他来的人真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让虞归晚为妾?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在厅外听得真真的葛大娘真想让丫头将手里滚烫的茶水泼那祈公子脸上。

    她们主子何等的风姿,这世间除了姑娘,谁也配不上主子。

    这姓祈的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也敢在虞宅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样的人就不该放进来,没的让主子看见了犯恶心。”余姐气哼哼撸袖子要进去。

    葛大娘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里头都是人。”

    余姐气不过,骂道:“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咱们主子,不行,我要进去扇他几巴掌,不然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呸!还世家公子,我看他就是茅坑里的臭粪。”

    虞归晚和幼儿正巧过来,听了这话幼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又是谁惹着了姐姐,让姐姐站在外头就骂上。”

    歇了歇,幼儿脸上的疲色散了许多,穿着一身苏绣锦裙,外头罩一件孔雀毛织的长褂,乌发盘起,珠钗纱花错落,面若桃花,朱唇皓齿,笑颜柔意,抱着手炉从廊上走来宛如画中的仙女一般明艳动人。

    忽地又被她身旁的那抹亮丽夺取目光,鲜艳如血的红衣,腰封勒出劲瘦的腰肢,束起的黑发像飘散的墨汁,耳上扣着的玛瑙珠玉光辉璀璨。

    狭长微挑的冷眸,抿紧的薄唇,尽显嗜杀之势,视线扫过的地方彷佛都能冰冻三尺或血溅三尺。

    “主子,姑娘。”二人恭身退至一旁。

    余姐朝里头努嘴,怒气未消,“里头有个蠢东西说了些让人不爱听的话,我气不过正要进去同他理论一番,又怕惊扰了其他宾客,反给主子和姑娘惹麻烦。”

    “哦?是么?”幼儿抚着手炉,转头冲虞归晚笑道,“岁岁,咱们也进去听听。”

    虞归晚无可无不可,只点了下头。

    葛大娘掀起门帘,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厅中,簪环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响。

    “母亲。”幼儿先走到杜氏座旁笑着轻唤一声。

    见着两人同来,杜氏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眨眼就笑得跟花儿似的,拉着幼儿的手拍了又拍。

    又将虞归晚召到身边,上下瞧过,见她这样冷的天竟穿得如此单薄,又不免念叨。

    “天还冷着,怎么也不穿厚实些,着凉了可怎么好。”

    “河渠比偏关暖和许多,这样穿着也不冷。”

    虞归晚挺怕她念叨的,一转身就躲到上首去,神情自若坐下,翘起长腿,视线扫过底下众人,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谁要纳我为妾?”

    她这话一出,如高脚柳东这些人就只顾忍笑,等着看祈公子等人的好戏。

    后者之流则屁股一紧,恨不能脚底生出风火轮,赶着逃命去。

    幼儿在杜氏身边坐下,低声吩咐金方去外头拿宾客单子来,翻开看了眼便记住了那位口出狂言的祈公子并他的本家。

    让岁岁为妾?

    幼儿攥紧指头,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祁公子的脸。

    第181章

    外头宴席已经开始,

    留在厅中的不过是想亲眼见一见虞归晚本人,如今见到了,又都没了方才的气焰。

    虞归晚又哪里看得上这些个装腔作势的世家子弟,

    请他们入厅不过是看在往后难免会同他们的家族有生意往来,少不得给他们三面颜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能在此随意指摘议论她的私事。

    她本就是极没耐心的人,又逢舟车劳顿未歇口气,腹中正饥饿,只想命人赶紧抬来烤得焦香的肥羊一只,酱得极入味的牛肉一大盆,

    炖到软烂的熊掌,

    焖得汤浓的猪肘子,干煸到酥脆的兔子肉,再来几碟子麻辣鲜香的炒菜,配上汤色奶白的羊杂,劲道的手擀面,

    外酥里香的烤包子和馅儿饼,美美吃上一顿,

    再回屋抱着幼儿美美睡一觉,

    不比见这些人强。

    “怎么又不说了,

    方才不是说得很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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