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短笛陡然变调,比原先还刺耳诡异。

    几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隶突地睁大眼睛,瞳孔倒映出原本已死透的尸体扭动僵硬的四肢慢慢站起来。

    哪怕缺胳膊少腿了也还是一瘸一拐以非常诡异别扭的步伐朝前走,随后抓住活着的东辽兵,张开血迹未干的嘴咬住对方的脖子。

    “啊啊啊!”这几声惨叫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站起来的‘尸体’越来越多,除了人之外,还有野兽,它们变得更加没有理智,双眼赤红,力大无穷,任由弯刀砍在身上都不死,但喷溅出来的血却是腥臭的黑色。

    看见这一幕的奴隶大气不敢出,捂住嘴惊恐的看着东辽兵没他们自己人反杀,再被‘奴隶’和野兽撕碎,嗬哧嗬哧啃骨肉的咀嚼声让人头皮发麻,而这些被咬过、啃过的人在倒地咽气后没多久也会站起来,如行尸走肉般往前,再找活人下嘴。

    有几个经过奴隶身边,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凑近闻了闻,从口鼻喷出的气伴随着难言的恶臭,沉重压抑的喘息让奴隶下意识闭眼,抖如筛糠,以为自己也难逃一劫会被这些活死人啃噬,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再睁眼就只能看见活死人队伍从自己跟前步履蹒跚走过,拖沓的脚步声更似催命符,全贴在那些东辽兵身上。

    胆子稍微大些的奴隶拽了拽身边胆小的,颤声道:“趁、趁此机会,我们赶、赶快逃、逃啊……”

    奴隶们连滚带爬往路边的丛林跑去,根本不敢回头看。

    刘缕控制住发狂的战马,再回头看队伍后边才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还未等他做出判断,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胆的士兵就惨叫呼救着逃命,让刚刚稳定好的战阵再次冲坏,尾部的铁骑溃不成军,慌乱奔逃,似是有什么可怕东西在追赶他们。

    活死人一点点出现在刘缕的视野,他的瞳孔越来越大,恐惧难以控制的攀爬上心头。

    亲兵也同样看到了,怕到险些连刀都握不稳,“大、大帅……”

    那是什么!自己看见了什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重新再起来!

    “是笛声!肯定那笛声操控的!”

    有亲兵反应过来,从山上传来的笛声扰得他们头痛欲裂,扑上来的野兽和飞禽似乎也是听笛声的指挥。

    破关之前刘缕也从牧民口中得知曾有一支神秘商队能靠笛声驯服草原狼和黑鹰,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这支商队就是虞归晚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见到虞归晚,却遭了两次此女的埋伏,且都损失惨重,这口气焉能咽下!

    “大帅,现在要怎么办?”亲兵的声音都在发颤。

    刘缕咬牙,恶狠狠道:“放火烧山!”

    无论如何今日都必须拿下南柏舍,否则他也难向三王子交差。

    秋季天干物燥,路边枯黄的野草就是天然的火引。

    刘缕这是想将虞归晚还有她手下的人逼出来,却不知道护卫队早已退回村子。

    看着山脚火光冲天,虞归晚放下短笛。

    到底只是笛声控制躯体,不像末世那样是从里被感染,这些‘人’还不是丧尸,顶多算是傀儡,怕火光,高温会让他们感觉危险,从而终止或减缓行动,笛声停止后他们也会停滞在原地。

    士兵也发现这些‘人’怕火,就扯下衣服卷成火把去吓唬,想将‘人’赶进大火中。

    恰巧这时风向发生转变,本该往山上蔓延的火势却向着士兵扑来,顷刻间就将他们吞噬,傀儡反倒没事,继续拖沓着往前。

    围墙后面的村民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只觉得痛快!

    “以前都是这些东辽蛮狗烧咱们,现在也该让他们尝尝被烧是什么滋味了!”

    村民知道外面着火,却不敢伸出头去看,陈妇等人的告诫是其一,另就是他们也怕东辽的羽箭会朝自己射来,就这样死去岂不窝囊。

    妙娘则担忧道:“虞姑娘还在山上,若是刘缕那老匹夫反应过来,虞姑娘该如何脱身。”

    陈妇攥紧手里的刀,“就算我们都死在这,也不能让虞姑娘有事。”

    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村外的傀儡已经跟东辽士兵缴杀的难分伯仲,要是看见一大群活死人蜂拥而至,估计也会跟东辽士兵一样被吓得腿软。

    村门近在眼前却靠近不得,刘缕杀红了眼,怒道:“一定要拿下南柏舍!谁敢往后退,老子就先宰了谁!”

    刘缕仗着以往的战绩,年老之后愈发刚愎自用,根本不会听底下人的。

    譬如眼下,几个副将都劝他先鸣金收兵,他却还是一意孤行让士兵硬冲。

    前路不明,退路又有那群诡异的活死人,已是将几万人围困在路中,进退两难了。

    “大帅!不可强攻啊!”

    “还请大帅三思!”

    “我们的勇士已损失过半,粮草也多数被烧毁,现在强攻没有胜算的,大帅!”

    在虞归晚手上吃了两次亏,刘缕哪能忍下这口气,挥手道:“不必说!”

    “大帅……”

    “够了!”刘缕唰地一下将刀架上副将的脖子,阴沉着脸,“我是统帅,尔敢违抗?”

    副将喘着粗气,双眼血红,“大帅往后看看那是个什么情景,今日不宜!主不详啊!需派人回营请巫师前来相助,大帅!”

    其他都可以不顾,但那群活死人却不得不重视。

    刘缕脸色难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清楚今日若执意强攻,胜算也不大,但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他咬碎了牙,天人交战一番,终于,“传我令,后撤!”

    副将松了一口气,赶忙下去传令,“撤退!快!”

    想跑?山上的虞归晚冷笑,笛声更加急促,傀儡疯狂扑向准备后撤的士兵。

    秋风吹得火势越来越大,已将路堵住,被火烧的士兵滚在地上哀嚎不止。

    刘缕气得破口大骂,调来弓箭手往笛声的方向射箭。

    羽箭铺天盖地,虞归晚闪身避开,刚才站的地方已钉入十几支羽箭,慢一步她都要变成筛子。

    没跟着下去凑热闹的虞六花拿前爪疯狂刨地,露出锋利的尖牙。

    虞归晚摸一把它硕大的狼头,冷漠看向山下。

    跑不了的,谁都跑不了,她今天就是要刘缕的项上人头。

    “六花。”难得她和颜悦色一次。

    虞六花歪头疑惑,“???”

    耳朵被揪住,又捏了捏,道:“我做个头骨碗给你用。”

    第112章

    傀儡越来越多,

    还杀不死,想要后撤几乎不可能。

    战阵对傀儡没用,哪怕身体被捅穿了他们也还能挣扎往前,

    双眼空洞,表情麻木僵死,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专门寻活人索命。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跟着入地狱。

    终于有士兵承受不住恐惧,无视撤退的命令,扔掉弯刀往村子的方向跑,边跑边喊:“我投降!我投降!救命啊——”

    屠刀没有悬在他们头上,

    他们就还是东辽最强悍的勇士,

    一旦屠刀朝他们落下,照样贪生怕死,丢盔弃甲,跑得比谁都快。

    几个副将急得团团转,拦都拦不住,

    且他们自己也怕。

    “大帅……”

    难道今日他们同七万铁骑就要葬送在此?可出发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在图腾下放狠话,一定会拿下南柏舍,

    助三王子夺取盐矿,

    活捉敌首虞归晚及一众部下,

    生擒逃到此处避难的长阴公主,

    再加上早已擒获的九王赵崇,

    有了这些筹码,庶州府便唾手可得。

    厮杀半日,

    刘缕已是狼狈不堪,身上盔甲残破,

    伤口无数,臂膀的旧伤更是隐隐作痛,以至整条手臂麻痹无知觉,他早觉察不对劲,那对祖孙既是细作,又怎会尽心为他医治,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蒙蔽他,再借此探听军情!

    战马在惊惧和混乱中将刘缕甩下马,后者就地打个滚,刀尖插进地面稳住身形,紧接着就要躲闪不断纷沓而来的马蹄以及只顾着逃命的士兵。

    他引以为傲的铁骑竟被逼至此!

    “虞归晚!”刘缕咬牙怒吼,“我与你不共戴天!”

    “嗷呜——”

    山上传来狼嚎,似是在嘲笑刘缕的不自量力。

    满山的萧瑟,漫天的火光,风卷飞灰的惨烈,唯有烈焰中那抹血红分外夺目,手中的钢制大弓对准裹挟在乱兵中的刘缕。

    咻!

    破风之声入耳,刘缕本能避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噗!

    一箭穿喉,血溅四尺。

    “大帅!”

    副将瞠目欲裂,扑过去撑住刘缕跌跪的身体。

    亲兵迅速将四周围成一个圈,举刀对外防御,却被蜂拥的傀儡冲散。

    刘缕到底是老了,不如年轻时勇猛果断,前些日又受了箭伤,以至于避闪不开,生生挨了虞归晚这一箭头,一代名将,常胜将军,竟连句遗言都没交代就死在这旷野之上。

    “嗬!嗬嗬……”刘缕死死瞪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副将的衣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

    杀!一定要杀了虞归晚!

    如果没有傀儡,今日这一战东辽必胜,谁知战局逆转,刘缕身死,铁骑溃不成军。

    副将抱着咽气的刘缕放声大哭,随后抓起弯刀冲虞归晚的方向奔去。

    虞归晚下意识抽刀,想到了什么又停下动作,改为掏出短笛迎风吹奏。

    很快,刘缕的尸身就动作扭曲着站起来,他还穿着统帅的铠甲,手里握的就是他们东辽的弯刀,砍的也是他们东辽自己的士兵。

    回头看见这一幕的*

    副将大怒,举刀朝虞归晚砍去。

    “妖女!老子杀了你!”

    副将并没有见过虞归晚,但只有她出现在这,又吹着短笛操控傀儡,身份已不用猜,自然是想拼了命的杀她。

    对于习惯杀戮的虞归晚来说,太平日子下的宁静固然好,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就是少了眼前这种血腥的厮杀。

    她脚步后移,侧头躲开,随即一只腕骨凸起的手从斗篷伸出,五指化爪捏住副将的咽喉,并抬高膝盖往对方的裆部撞去。

    锋利的刺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尖横过来直接抹向副将的颈部,喷溅的鲜血将她身上的斗篷染得更红。

    有几滴溅到她脸侧,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妖异。

    她松开副将笨重的身体,后者瞪大双眼软绵绵倒地,难以置信自己会死的这般快,连三招都没交过,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其余人离得也不远,自是目睹了副将的死,暗想若是自己对上虞归晚,胜算能有多大?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是虞归晚的对手。

    七万铁骑强攻一个小小村庄,还败得如此凄惨,统帅和副将都死了,士兵如同散沙忙着逃命。

    胜算?这里怕是他们所有人的埋骨之地。

    “我们一起上,就不信拿不下她!”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喊投降就能活命的了,就赌一把,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虞归晚哪还会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当即吹响短笛,倒地的尸体全部站起,将存活的士兵围困在中间,再逼去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火是他们放的,理应向他们讨这笔账。

    虞归晚站在外围,风卷起她的斗篷,露出一张冷脸,她对眼前这一切都无任何感觉。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习惯杀戮、血腥和残忍。

    她伸出手接住飞下来的一片树叶灰烬,灼热没有在掌心停留很久。

    耳边全是惨叫,人就倒在她脚边,想伸手扯她,抑或向她求饶呼救,却很快就被傀儡拖走,三两个或四五个压着去撕咬啃噬活人。

    她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她对这些既陌生又熟悉,末世的种种浮现在脑海,像走马灯一幕幕放过去,不同的是这里的景色绚烂多彩,从来都不是死气沉沉的水泥钢筋。

    扬掉手中的灰烬,她再次吹响短笛,将傀儡也引入火中。

    不管是东辽人还是奴隶、走兽,都已经死了,就不再属于这里,她不能留下这些东西,葬入大火或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反正就算不变成傀儡,死了也是要烧掉的。

    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并不好闻。

    她招来虞六花,让其回村送信。

    围墙之后的护卫队和村民提心了许久才等到虞六花从墙角隐蔽的狗洞钻进来,原本雪白的毛沾满了灰,有些地方还烧焦了,它也顾不上,咬住妙娘的裤脚往外扯。

    妙娘知机,喜道:“是虞归晚让六花回来报信的,咱们赢了!”

    啊?村民们都是一脸呆滞,怎么可能?不是说东辽派了七万兵?

    “爬上去看就知道了!”

    众人兴奋往墙头爬,站在角楼可以看见远处火光冲天,已经蔓延了大半个山头,并有小股东辽兵在逃窜,余下看到的就全是尸首了。

    “真、真赢了?”

    村民面面相觑,他们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那可是七万东辽铁骑,手里都有刀的,杀人不手软,就这么没了?

    有村民咽了咽口水,“虞姑娘怕不是神仙托生的,有通天的本领,专门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众人纷纷附和。

    陈妇才不管那么多,看见有被冲散逃窜的东辽兵,就立即召集护卫队冲出去。

    “虞姑娘打了个漂亮仗,咱们就来收尾,记着,一个都别放过!割下脑袋拿去领军功!”

    军功多以人头、耳朵的数量来论,虞姑娘老早就告诉她们要及时收起来,待日后论功行赏、封官,她们就再不是普通百姓,是能凭军功有官身的人了。

    这边,虞归晚割下刘缕的头颅扔给驰马赶过来的妙娘,“拿回去挂墙头上。”

    “是!”

    妙娘也是极聪明的人,并不问是怎么赢的,有些事虞姑娘不想让她们知道,她们就要识趣别多问,更要告诫其他人莫多嘴。

    她高举刘缕的头,大声道:“今日之恩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该知道,我们胜了,还斩了刘缕老匹夫的脑袋,守住了我们的家园!”

    众人明白,今日之事不管如何诡异,都要守口如瓶,虞姑娘保护了南柏舍乃至河渠的所有百姓,她们也要护住这个人,不能让别人害了她。

    虞归晚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应该再谨慎些,但形势危急,她不能干坐着等没影儿的援军。

    暴露就暴露了吧,她怕谁,大不了就带着幼儿远走高飞,再不回来,谁还能找得着她不成。

    她收起刀,吩咐道:“打扫战场,清点人数,放黑鹰去县城报信。”

    陈妇带人在清扫,将逃窜的那一小股东辽兵生擒,绑紧了拖在马后。

    因担心大火会烧到村子,在清扫完战场后还要安排人做隔离带灭火,又从灰烬中发现许多被烧焦的尸体,全都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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