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愿意用五车粮换一对象牙。”

    “领队在哪?我手里有好东西,而且是其他人都没有的,极难得,换你们两车彩宝,一百头若不是有壮汉健妇挡着,这些人估计都要抢。

    正闹哄,牛车旁边的地突然一阵抖动,四五头身姿矫健的野狼越过牛车,锋利的爪牙踏在地面,狼头往上稍抬,本该是幽蓝的狼眼变成苍白色,中间小小一点瞳孔却有骇人的气势。

    被盯住的商旅腿肚子都在发抖。

    “这这这……”

    光天化日,府城门口怎么会有狼?!

    一声嗤笑从商旅头顶传来,“针眼大的胆儿,还想见我师傅。”

    牛车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竖马尾发的少女,外罩一件月牙色小披风,里头是绛色的襦裙,颈上戴银项圈,下坠一把长命锁。束发的红绸随发梢轻扬,单看容貌算不得出挑,只是周正,却桀骜不驯,自带英气,尤其配上她手中未出鞘的短匕和挎在腰间的弓箭,想要轻视她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打了个突。

    少女无视众人,再要嘲讽,忽地听到一声哨响,原本凶狠亮出利爪的野狼立马夹起尾巴退让到两边。

    那种聚拢在众人头顶来自野兽的压迫才得以移开,商旅也暗自松口气。

    “师傅!”少女跳下车,直奔从后背手走来的年轻人。

    靛青的衣衫缚身,再无其他配饰,一块赭色的大方巾从头包到脖子,多余的斜搭在肩上,只露出两只眼尾狭长的眸子和根骨高挺的鼻梁。若拿北地汉子的体型来比,显得此人过于纤瘦,若说不是汉子,气势又过于凌厉诡谲,身后好似跟着漫天黑雾,隐隐向众人压过来。

    不止百姓商旅,城头的守卫也有所感,领头的带了队人下去查看情况。

    城楼下,虞归晚已经同商旅开价:“我不收现钱和银票,只要粮食,五十车新粮换一株红珊瑚,三十车能换象牙犀角,金玉彩宝可以减到二十车。”

    北地的粮价从去年开始就居高不下,高门大户是不愁吃穿,百姓却过的水深火热,高额赋税更是要了一家老小的命,手中但凡有点银钱的都换成了粮食*

    。

    经过战乱和灾荒的老人说,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总比捧在手里不能吃不能咽的铜钱银子实用,真正艰难的岁月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的。

    对此,虞归晚深有同感,在末世也是同样的道理,干净的食物无比珍贵,浪费食物的人比丧尸还可恨。

    奇珍异宝难得,她开出这个价都不算高,单就那株红珊瑚,若送去达官显贵遍地的盛都,何止五十车粮,碰到爱宝的,愿倾家荡产怕也要买。

    财力雄厚的商旅当即遣仆从回城将装满粮食的大车赶过来,先才那个短须商人想换红珊瑚,就得同其他人竞价。

    虞归晚言明只要粮,短须商人便悔的捶胸顿足,只因昨日他才在城里商坊卖掉三十车稻米,眼下极难凑足五十车,又不甘心红珊瑚落到同行手里。

    他狠狠心,一咬牙,抓过忠仆快速吩咐道:“回去将那一车雪花盐带来。”

    “东家?”

    雪花盐可是东家的老父亲好不容易才弄到的,价值千金,本打算让东家借此次北上贩货,寻机会送到九王爷府。

    “休多话,快去。”

    雪花盐再难得也终归是盐,红珊瑚可是奇珍异宝,盛都都未必找得出如此完整的一株,定能成功送进王府。

    忠仆很快将盐车赶来,短须商人底气十足过去要买下红珊瑚,忠仆揭开盖子让顺利镖局的人验货,短须商人站在旁边揣着手,一脸势在必得。

    哪知验货的妇人看到罐中雪花盐只是扬了扬黛眉,随即摆手道:“这个不行,我们不收。”

    短须商人一趔趄,控制不住升起些许怒气,道:“你这无知妇人,可知道这是何物?!就说不收,去去去……我要当面同你们领队交易。”

    陈妇勾起饱满的红唇,单脚踩住车辕,啪一下甩开马鞭,“我不用知道。我们领队说了只能换粮,你没粮,就换不了。”

    好东西多也架不住商旅财大气粗,就在短须商人气呼呼的时候,旁边有人插话,问大豆油能不能换。

    “大豆油?”陈妇眼睛一亮。

    卖油商一看有门,便靠近两步,将短须商人挤到一边,对陈妇和气笑道:“我们才从燕州收上来二三十车上等大豆油,还有五车香油,几车秋麦,看这?”

    卖油商紧张的搓搓大手,他想换珊瑚,也想换其他彩宝,这些奇珍异宝带去中原,何愁敲不开那些贵人的大门。

    “你且在这等着,待我去问过我们领队。”

    陈妇转身,风一般卷进人群中心,找到被府城高门派出的仆从围起来的虞归晚,凑到她耳边说讲明经过。

    “燕州?”

    随望京为她恶补过大雍的地理知识,燕州在东边,与庶州隔了一个中原,燕州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小麦和大豆也最多,当地百姓会用大豆榨油。

    达官显贵觉得大豆油不如香油好,隧豆油极少进入高门,倒是在民间的口碑很不错,河渠县也曾有过豆油出卖。

    “那人说大豆油就是从燕州收来的,应做不得假,姑娘是否要亲自查验?”同时陈妇还告诉虞归晚一个消息,“有个盛都口音的商人拉来一车雪花盐,想换红珊瑚,我做主没收。”

    雪花盐本就是从南柏舍运出去的,要多少没有,傻了才会往回收。但这个事心里知道就行,不能透露给外人。

    “嗯。”

    虞归晚来到有红珊瑚的那架牛车前面,先安抚了下因为人群聚拢而躁动起来的青牛,若是被这巨大的牛角顶到,肚子都破洞。

    青牛在她的安抚下很快平静下来,似又不舒服的甩甩脖子,她知意,吩咐陈妇喊两个人过来先把车辕卸下来,好让青牛能趴卧在地休息,驮着货赶了好些天的路,它们也累。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又是一翻议论。

    虞归晚目不斜视,拿刀柄砰砰敲两下车辕。

    “豆油在哪?拿过来验货。”

    第027章

    装豆油的罐子有一人多高,

    揭开盖子,用长柄勺舀出一些,颜色金黄透亮,

    散发着油香。

    每个油罐都揭开看过,虞归晚才满意点头,应下这桩买卖,不止豆油,香油她也要。

    油商喜笑颜开,命仆从小心抬过红珊瑚。

    这一趟可赚了!

    与红珊瑚失之交臂的短须商人狠狠瞪两眼油商,咬牙切齿暗骂这个油耗子狡诈。

    短须商人不死心,大着胆拦住要走的虞归晚,

    大力扑上去将这几人撕碎。

    谁有理,谁没理,一目了然。

    守城官兵只是负责维持城门口秩序,确保不出乱子即可,又不断案,若要掰扯,双方应带足认证物质去府衙。

    顺利镖局为外来者,在府城没有根基,对上薛家势必要吃亏,得过虞归晚好处的官兵悄悄同她说明利害关系,劝她谨慎处理。

    “这薛家仗着是大皇子岳家的旁支,薛家三公子平日里没少在城内欺男霸女。若非必要,你们还是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也好过让薛家的人拦住,闹到府衙,吃亏的终是你们。薛家要扣个罪名给你们,你们上哪喊冤?听我一句劝,赶快走。”

    虞归晚颔首,谢过对方好意。

    但是就这么离开,恐怕不行,非是她要惹麻烦不肯走,而是领头官兵口中的薛家似乎已经派人来了。

    来人上下瞧两眼虞归晚,轻视之意明显,“顺利镖局?好大的威风,敢放恶狼伤人,是不将我们庶州府衙放在眼里了。”

    来人身后还跟了数名健壮的仆从,气势汹汹。

    感受到威胁的野狼再次呲牙,恶狠狠盯住来人。

    虞归晚松开野狼的脖子,站起身,似笑非笑看着来人。

    第028章

    来的是薛家护卫,

    比凶仆胆大且有些身手,平日里没少替薛家三公子祸害百姓。庶州知府和薛家又有交情,他们不将守城的官兵放在眼里,

    竟不顾劝阻,先拔刀冲向虞归晚。

    虞归晚一动不动,刀尖照着她的面砍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师傅,让我来收拾他们!”廖姑拔出短匕冲过去,灵巧躲过薛家护卫的招式,两三下就将人踹倒在地,嘲笑道,

    “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跟我师傅动手,

    笑死个人了,没本事就别学那横行霸道的行径。”

    连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都打不过,还让周围人看了笑话,薛家护卫面子上过不去,又一窝蜂往上冲。

    陈妇抽出腰上的马鞭,

    一甩一卷,硬生生捆住其中一个护卫,

    手腕一用力,

    将人甩飞至半空,

    正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虞归晚退到牛车边,

    坐在车辕上轻轻拍两下受了惊吓的青牛,

    野狼匍匐在她脚下,在混乱闹哄中隔绝出一小块天地,

    无人敢靠近。

    她无心观战,只是微仰着头,

    安静注视远方的天空,掠过的秋风带着北地的寒冷,吹起她挡脸用的方巾,风沙眯眼,她垂下视线,百般无聊的看了看现场的交手。

    眼见薛家的护卫不敌顺利镖局,一个个都被打趴下,为首那人气得放狠话:“给我往死里打!得罪了薛家,今天谁都别想走,打!给我狠狠的打!”

    领头的官兵脸色阴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薛家的人就敢当着他们的面行凶,也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薛家简直欺人太甚!

    “薛喜!这里是城门口!不是薛家宅院,再不叫你的人停手,就休怪我们不客气!薛家再势大,也越不过王府!”

    守城官兵隶属于北境军,而北境军由九王爷掌管,两边真要闹起来,薛家家主就算做做样子也会将严惩薛喜等护卫仆从。

    薛喜又何尝不知道利害关系,可他是跟着三公子的,不得不从三公子的命令。

    三公子看上这支商队的狼群,对方却不识抬举,不愿意出售,三公子大怒,铁了心要给这支外来商队一点颜色瞧瞧。

    他要是抗命,不等家主责罚,三公子就先将他扒皮抽筋了。

    再者,不过就是群行商,顺利镖局?倒也听说过,那又如何,在庶州府的地界,若得罪了薛家,还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

    薛喜脸色阴晴不定。

    倒是先前被吓的尿裤子的凶仆不知天高地厚叫嚷起来,“什么王府!在庶州,就算是天皇老子见了我们三公子也要下跪叫声爷!这些外来的贱商还比不上城里的下九流,算什么东西!也敢得罪三公子,简直活腻了!”

    凶仆越说越得意,竟没发现薛喜脸色巨变,反手一掌扇向他,怒道:“闭嘴!蠢货!”

    凶仆被扇趴在地上,门牙都被打掉两颗,他捂着脸怒瞪薛喜,眼里全是仇恨,今天这个仇他记下了!日后定加倍向薛喜讨回来!

    薛喜也恨不得将凶仆碎尸万段,就算薛家在庶州势大,有些话也不能当众说!

    将凶仆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守城官兵怒极反笑。

    “好得很!”

    薛喜僵笑着道:“家下人不知规矩,混说的,待回去禀明家主,定狠狠责罚。”

    妄想将此事揭过去。

    凶仆所说的话要是传到九王爷的耳朵里,别说他们,连三公子在家主面前都讨不了好。

    薛喜越想越气,又狠踹了凶仆两脚,这个蠢货!平日里就属他教唆三公子最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刚才怎么没被野狼咬死!

    薛喜这一番换来的只是官兵的一声冷笑。

    城门骚乱,惊动王府,有王府侍卫持令出城,命守城官兵将参与斗殴的人全部拿下,没有押往府衙,而是当场审问。

    难得见薛家吃瘪,不等王府侍卫开口问,周围的百姓就七嘴八舌将事情说明白,更有商旅替顺利镖局辩白,言是薛家无故伤人。

    商旅走南闯北,不来庶州府市货都可,自是不怕得罪薛家,再说刚才凶仆骂的那声‘贱商’,又拿下九流出来比较,如此瞧低商旅,早引起公愤,不趁机会踩上两脚都难以解气。

    守城官兵也偏向顺利镖局,虽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没给薛家护卫仆从狡辩的机会,就凶仆说的那些话已足够他们死上八百回,他们再叫嚣,只怕人头都要落地。

    虞归晚带着自己的人隐在边缘,只在王府侍卫问话时才答,句句属实,没有夸大,如此这般倒颇得王府侍卫的好感。可别小看侍卫,他们是九王爷的心腹,能得他们在王爷面前说一句话,抵得过千金万银。

    “既是薛家仆从为难在先,尔等还手也属常理,便不予追究,只是不可再有下次。”

    “是。”虞归晚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从声音听出恭敬。

    侍卫点点头,还算满意。

    转过脸面对薛家的人就是另外一副面孔,“出言不逊,胆大包天,带回去再发落!”

    薛家的护卫仆从如丧考妣,全被捆着带回城内。

    守城官兵只觉出了口恶气,浑身都舒坦。

    他们负责城门安稳,本该能轻易拿人,可薛家势大,他们亦不敢随便捉拿,让这伙恶徒凶仆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真是憋屈!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虞归晚冲守城官兵抱拳。

    领头摆手道:“我们早看薛家不顺眼,只是……唉!不提也罢。你们打伤了薛家的人,那薛家三公子定不肯善罢甘休,你们还是尽早收拾东西离开,以免薛家再来人为难。今天若不是有王府侍卫出面,薛家的人定不会轻易收手,你们与他们结仇,路上也该小心。”

    虞归晚再次谢过领头。

    闹了这一出,让店家送来的炖大鹅还没有吃,揭开食盒发现还热乎着,她招呼底下人吃饱了再说,别浪费了好菜。

    已经吃过的负责清点货物、套车,因比原计划多出来数十车粮,只得临时雇佣车夫,车轱辘吱呀吱呀碾过土路,慢悠悠离开城门口,留下数道清晰的车辙。

    有人前方探路,亦有人负责断后,待走出城门数里,哨声忽起,藏在密林中的狼群接连现身,足有上百头,分开跟在车队两边,细看还能发现狼牙上有血迹,显然是刚捕猎归来。

    与此同时,高空上忽现数只苍鹰,盘旋头顶,发出戾鸣。

    临时受雇的车夫心头剧震,脸色发白,险些从车辕滚落。这支商队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猛兽飞禽听令,甘愿护卫车队,简直不可思议!

    廖姑从后追赶上来,“师傅,后头有尾巴。”

    刚出城就发现了,估摸有二三十人,先时跟的很近,狼群现身后就远远缀着。

    虞归晚伸出缠了羊皮的右手,接住俯冲下来的苍鹰。

    苍鹰蓬松胸羽,歪头亲昵蹭着她的下巴。

    一旁的廖姑看的眼热,她跟师傅学驯兽也有一阵了,偶尔几次也能召来猛禽,却不能让它们完全听话,更别说如此亲近了。

    将苍鹰移到肩上,虞归晚拉好挡脸的方巾,“不用管,让他们跟着,正好留作狼群的口粮。”

    队伍并未走官道,而是操近路,行人自然也少,倒是有劫财的匪徒会埋伏在四周,来时就已让狼群饱餐了几顿,后面这送上门的口粮也没道理往外推。

    夜里队伍停在林边空地休息,以车架作屏障围成一个圈,中间点起火堆,埋锅做饭。

    大块的羊肉丢进吊锅,浓郁的高汤在翻滚,香味引得众人腹中轰鸣,连一路担惊受怕的车夫都忍不住靠近,盯着锅里的肉块咽口水。

    他们都是城里的车把式,平时靠商人雇佣往来赶车跑腿赚几个辛苦钱,路上辛苦,多数时候还得自备干粮。

    “到河渠之后我们还有队伍往南贩货,会途径府城,你们可跟着一块返回。”佟汉将食物分给他们,并提醒。

    车夫慌忙接过,看着碗里的肉块和手边的蒸饼,眼眶一热,他们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肉了。

    府城的百姓日子过的稍好些,可他们家中贫苦,经不住官府三番五次的催缴税粮,去岁雪灾,他们的房屋被压塌,修房的钱都是借的,至今都未还清。

    “多谢老爷。”他们不知佟汉的身份,就看他穿的不错,所以尊一声老爷。

    “使不得,你们叫我佟汉就行。”

    车夫们捧着碗点点头,再三道谢才低头吃起来。

    另一边,虞归晚也在吃饭。

    烧旺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也不耽误她捕捉那飞来的破风之声。

    侧头躲开迎面射来的利箭,她单手撑地,这一路都未出鞘的刺刀在火光下泛着嗜血的光芒,双眼看向黑暗中的树林,眨眼就以惊人的速度朝前奔去。

    众人神色一凛,抽刀喊道:“终于动手了!车夫躲到牛车后面!”

    噌!噌!噌!

    箭雨从天而降,扎进地面,尾羽颤动。

    这非但没让人害怕,反而被激起血性,大喊着冲进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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