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再延展,他的叔伯、堂表兄弟都死了。

    死得一个不剩。

    只看他这一房,简直儿孙满堂、夫妻和顺、妻妾和睦。

    ……

    正堂外。

    罗绒儿跪在坚硬的地石上,石面硌得她膝盖隐隐作痛,连带着大腿也疼了起来。

    她的手频频抚着大腿,逼不得已,身体尽量发抖,企图有人发现,却没有人叫她起来。

    罗绒儿不敢相信,林三丫真敢就让她这么跪着!

    她就不怕她孩子没了?

    罗绒儿猛然想到,林三丫或许就盼着她孩子没了才好。

    顿时觉得自己想了一个馊主意,她就不该跪下威胁她。

    她若真跪掉了自己的孩子,除了陆竞阳和自己伤心,谁都不会在意!那对只会推诿的公婆也未必心疼。

    罗绒儿想起来,看看青言。

    心想青言若是说句什么,她就起来。

    青言诧异了一瞬,了然的看了罗姑娘一眼,跟着跪下。

    罗绒儿错愕了一瞬,只好咬着牙继续跪着,心想,不是自己的心腹丫鬟就是不行!

    傻!除了干活一点不懂变通!

    罗绒儿忍着膝盖的疼痛,想动一动,却不想膝盖骨重新带着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坚硬的石头上,疼得她险些抽搐,太疼了,定然淤青了。

    罗绒儿不用装,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色发白,身体隐隐颤抖。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的孩子……

    罗绒儿手放在腹部,心疼自己的孩子,可偏偏现在起来也不是,不起来更不是……

    委屈的眼泪直接滚了下来,既懊恼自己的烂主意,又见识了林三丫的恶毒心肠。告诫自己,以后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青言灵机一动:“罗姑娘,大夫人心善,不如我们一起磕头吧,磕头夫人或许就见姑娘了。”

    青言说着,带头将头重重的磕在石头上,尖锐的微小石粒扎入额头,额头瞬间血肉模糊:“看,姑娘,像这样!”

    说完又磕了一个,然后鼓励地看着罗姑娘。

    罗绒儿极力捂着自己胸口,看着她额头的血,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她,她……

    春草出来,像没看见青言头上的血,俯身,细声细语:“夫人让姑娘进去,请。”

    青言笑了:“罗姑娘,奴婢就说有用吧,姑娘若是早点磕,肯定不用跪这么长时间,是奴婢不好,没有提前告诉姑娘夫人心善。”

    温馨提示:晚上二更

    029嫉妒的她

    罗绒儿呆愣的看着青言额头的血,再看看她「诚恳」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身边的人了问题。

    连见到血的本能恶心,都被大脑茫然的状态堵了回去。

    只能不受控制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春草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夫人让姑娘进去。”

    罗绒儿下意识起身,身体瞬间向前跌去。

    春草、青言眼疾手快的扶住。

    罗绒儿惊吓不已的站定,差点,差一点她孩子就摔地上了,本能的想发火,却不知道冲谁来。

    “姑娘,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罗绒儿何止想请大夫,她还想「动」了胎气,想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林三丫多容不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可不能,她要做正事,正事要紧。

    罗绒儿撑起笑脸,狠心拿出两角碎银赏给两人:“多谢两位姑娘。”

    春草不动声色的接了。

    青言似乎犹豫了一下也接了。

    罗绒儿看眼青言头上的伤。

    善良?哼!

    她大概知道自己对上的是什么人了。难缠的妇人!

    罗绒儿避开两人的手,整理好自己,傲然向里面走去。

    ……

    林之念依旧坐在正堂里,老位置,不同的是手里没了团扇,她面前袅袅茶烟。

    罗绒儿透过庄重的器具,看到了坐在繁华深处的女子,她一袭粉色叠花长裙,裙摆上点缀着层层叠叠的花纹,一朵压着一朵,一丛叠着一丛,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罗绒儿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在绸缎上的天赋。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柳家的「叠化」工艺,如真似幻、层层向上,非熟练的绣娘、精湛的技艺不可得。

    她却穿着它品茶,丝毫不惧茶味侵染了花瓣上的熏香。

    罗绒儿所有的傲气,几乎消散在她的无意举动里。

    罗绒儿狠狠掐着自己,告诉自己几百遍,这些都是因为她是陆家大嫂,都是因为陆缉尘,她不过是享受者,自己早晚也会有!也会有!

    才克制住自己低人一头的心理。

    罗绒儿笑了,客气有礼,说出的话却暗暗要敲碎她这份淡定:“姐姐。”

    对方越不想承认什么,她越叫什么。

    林之念抬起手腕。

    罗绒儿看到手腕处的花再次相叠,呼吸骤然发急,双面工艺?!

    林之念轻提紫砂壶,手腕微转,细长的水,流入碧绿的杯中:“来的也巧,尝尝,新上的春色。”

    春草立即端了茶杯给罗绒儿。

    罗绒儿不想接,在她的想法里,应该是她品着茶,赏给林三丫,教林三丫识物、带她结交命妇。

    而不是对方高高在上的「赏」给她!“多谢姐姐。”声音更轻柔了三分。故意恶心她。

    林之念仿佛没有听见,给自己斟了一杯,细品其中的味道。

    罗绒儿没等到对方反应,不禁抬头,半面红色宝石头面正对上她的眼睛,每一颗宝石都在温暖的日光下散发着温润美好的光泽。

    罗绒儿瞬间垂下头!她才是大夫人!她才是!这些都是她的!她必须成为大夫人!

    罗绒儿看着茶杯,眼睛红了,声音更柔:“姐姐可是不喜欢我?”

    “嗯……”

    罗绒儿闻言,就要跪下求她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说说自己又是怎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了陆竞阳,又是怎么逼不得已,完全无意破坏他们两人的婚事。

    可钻心的疼痛先一步从膝盖传来,想到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对方不痛不痒的样子,自己若是跪下去了,恐怕天黑都起不来。

    罗绒儿生生停下下跪的动作,不得不在情绪氛围少了一半的情景下哭诉:

    “姐姐,我理解,都是我不好,可我也是清白的女儿家,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与相公成婚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有婚事在身,我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的连理,我若是知道,绝不会嫁他,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罗绒儿擦擦眼泪:“姐姐若是介意,我走就是,只求姐姐勿再说出相公不是相公的话。”

    “嗯,慢走。”

    罗绒儿擦泪的动作顿住:“姐姐果然恨我……”

    “的确不喜欢,因为你们像是觉得我愚昧无知一样,说些让人贻笑大方的话。比如他,进门就说让我好好待你,知道的是他心疼你,不知道的以为带回来一个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讨个承诺才能活下去;还有你……”

    林之念抬头看她一眼。

    罗绒儿满脑子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之念无所谓自己说了什么:“同为女子,你相公死了十多年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你怎么想他?哭闹他辜负了自己的感情?

    恨他带回来的女人?高兴他还活着?罗绒儿,我一个妇人,不是十几岁指望男人过日子的新妇。

    我只会疑惑,他十多年做什么去了?

    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回来?哦,原来他十多年后长这个样子?不能再多了。

    可你从进来到现在,都觉得我是一个丧失了基本判断力的女人,非从背叛感情跟我聊,背叛再娶,最短流放一年,要不你们流放一年后,再回来跟我谈?”

    030流放他

    “流放!他,姐姐……”

    林之念抬手制止:“还有——姐姐长姐姐短的,你不觉得自己像只争夺男人宠爱的鹌鹑一样,柔弱得可怜。”

    罗绒儿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争夺男人宠爱的附庸!

    这比说她「什么东西」还侮辱她的存在!

    她从懂事起就没有放弃过自己,没有放弃过让罗家更好!

    最讨厌别人说她像她母亲一样哭哭啼啼的一辈子困在情爱里!

    她就没有那个东西!她是罗绒儿,是罗家织造的罗二!

    林三丫凭什么那么说她:“我——”

    林之念走下来,执起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笑:“这种眼神就对了。一开始,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干净利落的罗二姑娘。

    一个在罗家织造几乎没落的时候,毅然站出来用一千三百织工艺力挽狂澜的罗二;

    一个哥哥输了罗家织造后,面对催账的恶霸,果断夺下账单,说两个月还清的罗二;

    甚至在被不知感恩的父亲和兄长逼着远嫁时,毅然嫁给陆大牛的罗二姑娘。

    她醉心技艺、孜孜不倦、日夜不辍、从不懈怠,小小年纪就读完了《天工开物》、《织法百解》。

    她对工人有情怀,对自己有认知。

    她更是在怀孕、哺育期间凭更进一步的一千五百织拿下了柳家订单,让罗家一跃成为柳家名下第一大供货商,其织品即便在皇家也深得上位者喜爱,我说的对吗罗二姑娘。”

    “……”

    “这样的你叫我姐姐,我本是该应你一句的。对了,你知道你的一千三百织最初是谁下的订单吗?

    交高,那年你高密的织法弥补了棉产量的不足,我替那年没有挨冻的所有人谢谢你的织法革新,可你——”

    罗绒儿突然不动了。

    “偏偏用那样的语气叫我姐姐,让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知道陆大牛怎么跟你说我的,但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他十多年没有见我了,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反而是你,叫我姐姐的时候,没有把我和你放在一个水平上,我猜他一定误导你什么了。

    我能看中你的织造品,看懂一千三百织的意义,你觉得我会是庸人?是你一句姐姐就能打发的女人?”

    “……”林三丫放开她的手,笑容一点点消失:“所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拿出你对付你大哥父亲的手法,胜我一筹!要不,跪下从我手里讨食,我或许会赏你一点。除此之外没有捷径!今天这样的伎俩,少用,拉低你的存在价值!下去吧!”

    ……

    罗绒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长房院子的,羞愧的得连青言额头上的伤处理过了也没发现。

    她像被人从灵魂到身体都犁了一遍的傻子,这些天来,跳梁猫狗一样的表演着自己的无知。

    想到自己做了什么,用什么姿态叫她「姐姐」,恨不得拿盆水淹死算了!

    丢脸丢到家了,在她该拿出最好状态大杀四方的陆家!

    她的确没有把林三丫……不,林之念放在眼里!

    她甚至没有多打听过她一二,而对方短短两日已对她了如指掌!今天如数拍在她脸上。

    第一局交锋,输得里子都不剩!

    最屈辱的是,她明明被人高高在上地打压了,心里却生不出一点对对方的恨意!

    那些她走过的艰难的过往,用无数眼泪走过的路,从她嘴里说出来,像一个励志故事,像她所有的荣耀。像一直有人,需要着她,看到她的能力,看到她这个人。

    而罗家有多少人还愿意提起她的功劳?

    母亲也让她多帮衬哥哥,嫂嫂更是明里暗里觉得她狼子野心,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大哥争是不懂事,是让罗家动荡。

    可林之念却说,罗家因为她,才是现在的罗家。

    罗绒儿突然笑了,苦笑。

    没有棋逢对手的畅快,只有棋逢对手的无奈。

    因为时间不站在她这一边。

    她想要的东西更迫切,对方却在这个位置上经营十多年,甚至养好了小的继承者。

    如果是她,她根本不会让潜在的对手「进来」。

    所以林之念说出的那句「未必是我夫君」,是想一棒子把她们拍死!从根上一劳永逸!

    罗绒儿心里一紧,首次重视这句话的分量!

    031都是笑话

    如果林之念这样做,轻易解决了后面所有麻烦。

    不!公婆不会同意!陆缉尘陆大人也不会同意!还能因为林之念不愿意,就不认自己的亲儿子!?

    罗绒儿瞬间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公婆和陆大人绝对不能让林之念笼络过去。

    不对,不对。她太慌了,被林之念打乱了步骤,连这么荒谬的事都顺着林之念的思虑往下想了。

    公婆在儿子和儿媳之间,肯定会选择儿子。她完全没有必要着急。

    罗绒儿想到这点,把心放回肚子里,笑自己草木皆兵。

    罗绒儿松口气,给自己倒杯水,才发现在拿水杯的手有些抖。她到底受了林之念影响。

    所以不认不可能。

    如果认了,她和陆大牛提的又是平妻,势必要分薄林之念手里的权利……

    罗绒儿回到这个点上想问题,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手,评估局面。

    林之念会乖乖交出陆家长房的话事权吗!

    狗屁!她不会!谁会轻易的给!

    一个见过大宗布匹交易,甚至可能亲临现场,更甚至,她或许就是参与者的人……怎么会甘心回到家里相夫教子!

    骗鬼去差不多!

    所以,她和林之念必然有冲突,她要长房夫人的位置,林之念不会轻易给。

    即便给出陆大牛也没用,十个陆大牛,也不如陆家长房大夫人的位置得到的更多。

    感情在握在手里的权利面前,一文不值。

    如果她是林之念,觉得陆大牛死了更好,有子有业,一人独大,何必找个人回来添堵,更不要提这个添堵的人,还带回来一个要二分大夫人称呼的女人。

    罗绒儿想到陆大牛跟自己说的「林三丫」那些话,顿觉得可笑。怯弱、质朴、憨厚。

    哼!

    那么只剩交锋,她还能跪下从她手里讨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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