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大牛提到弟弟也高兴,更多的是与有荣焉。

    小时候弟弟的确最黏他,渴望跟他一起上山,只是小弟自幼体弱多病,他也不敢带他出门,想不到如今已经是能让他借力的人了。

    罗绒儿听到婆母提陆大人小时候和夫君亲昵的事,眼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凭着幼时的感情,她才好掌控陆府,拉拢陆缉尘。

    ……

    熔金的余晖落在层叠的屋脊上。

    罗绒儿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王府规格的屋脊上威风凛凛的神兽,或敦厚、或威猛、或沉稳、或灵动。坐卧远眺间威严肃穆。

    “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小厮疾步稳行!快速绕过了长廊。

    罗绒儿下意识收回目光,整理自己的衣服,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自觉的开始紧张。

    人的名、树的影,陆缉尘在外声名赫赫。

    他十二岁出任所在县城不入品的书房小吏,负责登记县衙发放的锄具杂物,却走访各地老农、亲自下田、培苗育种,三年后坎沟县粮食产量翻了几番。

    圣上曾问其,当年是不是便心存抱负,心高志远。

    他说,不过是为了收回借出去的铁器而已,否则上峰不给他发铜板。

    十五岁陆缉尘被当地知府看中兼任五川郡主簿,五川郡升为大周十大郡府之一,政通人和、繁荣昌兴。

    十六岁陆缉尘继续科举之路,凭一篇《论民行行书》进士及第,同年殿试一篇《要塞通论》圣上亲点榜眼。

    也是这一年,十六岁的陆缉尘辞别了翰林院的职务,远赴边关贫瘠之地出任县令。

    五年后,交高县一跃成为商家必经要地,商户栉次鳞比,边疆防线兵不血刃的向外推了一百余里。

    敦文十二年,周文宗为安抚西疆,固守边防,调任陆缉尘处理蛮夷事务。

    陆缉尘恩威并施、安抚睦边,坚持遗赠以弗受,大力发展边防和无差别抚农,赢得了西蛮首领敬重,西疆自此向大周纳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缉尘必将被调回汴京城,扶摇直上时。

    陆缉尘主动请任南漳贫瘠之地安海府府尹,一去就是几年之久。

    在安海府,他打的那一场举国皆惊的大周海战,使周边海域各国见识到了大周的海战威严,大周版图惊人的画到了海上。

    自此陆缉尘的名字享誉大周各郡府,皇上亲自下诏盛赞。

    朝中构陷陆缉尘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所有人猜测他会坐镇一方不服上京调配时,陆缉尘卸下所有职务,自请远赴北疆偏远之地。

    从此,北域的咽喉要道再次被贯通,困扰朝廷已久的地方重将打散重组,解决了朝廷的心腹大患,也彻底堵住了悠悠众口。

    可以说大周朝的所有官员,无一不是或直接或间接的跟陆缉尘打过交道,他的治下之道、养兵之道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他也是大周朝唯一一位未在富庶之地任职一方的三品大员。

    罗绒儿怎么会不紧张。

    她紧张的身体都在抖。

    她就要见到他了。

    006二爷二爷

    “二爷。”

    仆从们早已候在一旁,见主人归来,纷纷躬身行礼。

    陆缉尘缰绳随意一抛,微微颔首:“夫人呢?”

    脚步未停,神色肃穆。

    管家疾步跟上:“回二爷,夫人在前院会客,还没有散,是老爷和老夫人在见贵客。”

    陆缉尘向前院的脚步停下,她见客的时候不会让外人靠近书房:“夫人可有异常?”

    若真是大哥,她怎么想?

    管家疑惑:“与平日没有不同……”

    陆缉尘蹙眉,使他本就严厉的神色,更加冷淡,慢慢解下紫色绶带,腰间只剩两指宽的黑色束腰,劲瘦的腰肢线条饱满有力:“在哪?”

    “回大人,喜乐堂。”

    陆缉尘转向喜乐堂走去,当脚步落在青石小路上时,眉宇间已不见情绪,所有的朝堂纷扰、心思所属都隔绝在了门外。

    ……

    “二爷到了。”

    喜乐堂说话的声音瞬间低下来,气氛没来由的紧张,罗绒儿捏着手帕,犹豫再三站了起来,期许的向堂外看去,下一刻,不禁愣住。

    他很年轻。

    与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不一样。

    夕阳争先恐后的落在走来的男子肩上,模糊了他的五官,只有一袭笔挺的轮廓,却看得出他走来的每一步,仿佛都踏着大周的荣耀、家族的兴衰。

    八方节度使,九州镇国石。

    罗绒儿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待他从夕阳中渐渐走出,一张毫无沧桑的脸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虽年轻,却肃穆、威严,让她想拉近距离的一声「陆大人」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陆缉尘看到了长兄。

    时隔十五年,仍然一眼就能确定此人就是他大哥,最后一点侥幸荡然无存。

    他回来了,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人。

    他至今还记得,田埂间她站在大哥身边时笑盈盈的样子,也忘不了大哥看向嫂嫂的目光都是偏爱喜欢。

    纵然他机关算尽,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陆缉尘从未曾犹豫过的脚步,迈出得沉重茫然……

    陆大牛懵了,这是他弟弟?完全认不出来!

    印象中,面黄肌瘦、只敢躲在他身后、不敢见人说话、八九岁了还走不稳的人,竟然是眼前的人:“小……牛?”

    陆大牛不敢确定,眼前的人身高完全不输自己,身姿挺拔、通身的气派比他见过的将军还要严肃,让别有用心的他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陆缉尘神色自然,拱手:“大哥。”她见过他了?

    陆老夫人微不可查地松口气,她就知道,能有什么事。

    成措对那女人可没有什么心思。一声大哥拉近了陆大牛的情怯,他就知道小牛娃子认他,小牛娃子最依赖自己,绒儿还一直担心陆家门高,陆缉尘跟自己不亲。

    怎么会,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牛娃子……不一样了……”

    陆大牛想加深兄弟情感的话,出口后才发现紧张的磕磕巴巴,到底受了弟弟官位的影响,有些手足无措。

    小时候能让他随意谈笑的人,现在叫一声「牛娃」都别扭起来。

    陆老夫人嗔怪地打大儿子一下:“什么「牛娃」,叫成措。”

    让京中那些世家勋贵听见了,又得笑他们陆家泥腿子。

    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做客时没少私底下嘲笑她。

    不过她儿子争气,就是不满也要憋着说,哼:“小牛现在叫陆缉尘,字成措,夫子给取的。”

    陆大牛更尴尬了,堂堂陆大人叫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刚刚一时情急,一时情急:“成措。”

    “大哥随意就好,没有那么讲究。”

    陆大牛松口气,面上写着:就是,他们兄弟,不计较这些。

    心里却是忍不住紧张,下意识拉过罗绒儿给二弟介绍:“这是你嫂子,罗家女儿,是永城府罗……”

    把跟父母炫耀过的身份又炫耀了一遍。

    陆缉尘有一瞬没回过神来。

    或者说他根本没注意到有女眷。

    陆大牛骄傲的说着。

    陆缉尘才听懂他大哥带回来位女人?

    有孩子?

    罗绒儿丝毫不敢托大,恭恭敬敬上前,完完整整地行了一礼:“陆大人。”

    陆缉尘神色已恢复如常,再开口时,声音已不见起伏,却没闪没避:“不敢。”

    她知道了?可怒了?

    陆缉尘想去问问,又生生克制住了。

    简直——

    荒谬!

    陆缉尘才发现一直紧绷的身体,不自觉的地放松下来。

    如果大哥另有所谋,那么,他未必没有机会:“大哥,坐。”

    红袍掀起一缕又隐没。

    罗绒儿犹豫地看相公一眼,摸不准陆缉尘对他们的印象如何?

    他没叫她嫂嫂。

    也没对她表态。

    不知道……

    陆大牛安抚地看她一眼,能有什么事,哪有小叔子对嫂嫂热络的。何况小牛娃又是文臣,难免老学究。

    罗绒儿想想也是。

    可还是拘谨起来,至少掌控陆府的事,要更小心谋划。

    陆老爷子、陆老夫人早已习惯小儿子严肃的脸,三品大员,怎么可能天天笑,下面的人还不翻了天。

    再说,只要别触陆缉尘霉头,他的官威也不在家里使:“成措让你们坐,你们就坐。”

    真好,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如今还白得了一个大胖孙子和儿媳妇。

    最主要的是,大房家的可狂不起来了。

    小儿子不成婚,她就真以为她是吏部侍郎夫人了!

    切,也不看看她自己几婚。

    她这些年出门,就感觉出来让小儿子兼祧两房不妥,那些有声望的人家知道了都背地里笑话她「胡闹」。

    随着小儿子步步高升,她也感觉出不方便了。

    所以这些年她很少提让小儿子兼祧大房的事。

    这下好了,以后各归各位,皆大欢喜,小儿子也不用受委屈了。

    至于大儿子回来了,大儿媳曾经跟小儿子怎么样过,在外人眼里成了笑话。

    陆老夫人不管,林之念如果觉得对不住大儿子,出家当姑子去呗。

    反正她俩儿子没错:“崇崇,来祖母这里。”

    007谁容易

    “大哥这些年可好?”

    “好,好。”

    “身体也还好?”

    “都好,都很好。”

    罗绒儿违和的觉得相公像聆听问询的家奴。

    可相公明明对上她父亲都不逊色。

    只能说,陆缉尘给人的压力太大,让人不自觉的摆出下位者姿态。

    “为何现在才归?”

    陆大牛、罗绒儿神经顿时一紧,好在,他们商量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时一直病着。”

    “什么病?严重吗?病情什么时候好转的?”

    “我……”

    陆老夫人不乐意了:“问什么,你哥才回来,当你哥是你的下属不成。”

    陆老夫人又不是傻子,当年他们那个破家有什么好回来的。

    再说,那时候回来了,上哪讨个会识文断字的媳妇去!

    明眼人一看就懂的问题,提什么提。

    陆缉尘看母亲一眼,不意外她的反应。溺爱、愚昧。

    现在也一样。

    嘴里说着看不上世家大族的老太太们的做派,私下里又事事学她们模样,最后弄个四不像。

    陆缉尘转了话题;

    “大哥这些年在做什么?”

    陆大牛不自觉松口气,不是不心虚,刚被救起的时候,他确实想回来,家里还有妻子有老人有弟弟要养,可那时候商队已经出了县城。

    后来……后来他找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怎么可能一无所获的回来!

    陆大牛不后悔他的选择,与弟弟说起了他在军中的功绩,透露自己的抱负!

    他相信陆缉尘懂。

    罗绒儿也注意着陆缉尘的反应。

    见陆缉尘没有异常,才松口气,这件事应该能过去了。

    陆缉尘身在朝堂,又是男人,应该更懂相公一些。

    两人话着家常。

    罗绒儿现在才敢松口气。

    虽然没有兄弟拥抱、没有相见泪目,可男人之间,不这样又能哪样!

    像老夫人一样抱着儿子哭吗?

    不现实,何况夫君说过,他和弟弟关系很好,他小时候父亲常年卧床,母亲不能下地干活,都是他拉扯弟弟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亲。

    罗绒儿舒口气,至于夫君「死」后,陆家一家的日子如何。

    她觉得肯定苦过。但陆缉尘当时也十岁了,应该很快撑起了这个家,继而有了今天的陆家。

    陆大牛心有感触:“这些年多亏了罗娘……她不容易……”

    陆缉尘喝口茶,是嫂嫂喜欢的春新芽。

    不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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