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七叔:“五年前,姚卫海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他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金港码头,老蝎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他站起来,替蒋诚理了理不太平整的领口,说:“替我们做好这件事,老蝎才放心用你。不然我们怎么相信你啊,蒋sir?”

    ……

    “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向姚卫海报告这一切,无法及时取消行动。接下来,就是在金港发生了那场枪战。”

    “他们在高处安排了狙击手,在打伤姚卫海以后,趁乱将他拖上卡车,迅速逃离现场。七叔派我到中控塔去接应那个狙击手,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老蝎’戚严……”

    “不过当时在中控塔的人不止戚严,同时还有重案组侦查员周瑾。她是我的未婚妻,当时碍于情势,我无法向她表明身份,因为想到姚卫海被抓,我的身份也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我就拿走了她身上的通讯器……”

    这绝对是他走过的最险的一步棋,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与周瑾告别以后,就离开了中控塔,一刻不敢耽误,迅速寻着戚严的方向跑去。

    来接应的卡车已经启动,在公路上越行越快。

    身后不远处就有刺耳的警笛声。红蓝灯光似乎交织的冰与火一样,照得那片夜空十分虚幻,不像真的。

    对于蒋诚来说,虚假的梦想就在身后,死亡的现实就在眼前。

    他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一直往前。

    蒋诚追着卡车,疯了似的跑,终于在接近卡车车尾时,绿色的幕布掀开,伸出两条手臂,抓住蒋诚的手,一个发力,拉着他跃上去。

    他一头倒在货厢中,急促地喘着气,喉咙里冒着血腥气,背脊要被汗水浸得冷津津的。

    很快,他就坐了起来。

    有人拧开了货厢的小灯。

    一群人分列两侧,只有戚严坐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般。他正低头擦着他的狙击枪,然后对准坐着的蒋诚,闭上一只眼,“啪嗒”一声冲他放了记空枪。

    蒋诚纹丝不动。

    戚严说:“怎么样,这场游戏,你还喜欢吗?”

    蒋诚没好气道:“说实话,有够无聊的,别人要钱,你们玩命。”

    “低级。”戚严笑起来,“蒋诚,你活得太低级了。有时候精神上的满足远远比获得物质财富更重要。”

    蒋诚说:“你的精神满足就是杀警察?”

    戚严说:“是啊,我看到警服就觉得讨厌,我也不想杀人,可又能怎么办呢?他们不死,我就很不开心。”

    蒋诚冷了冷眼睛,说:“你就是个神经病。”

    其他人一听蒋诚敢对戚严出言不逊,直接用枪托往蒋诚腹部狠狠捅了一下。蒋诚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剧痛使他本能蜷缩起身体。

    “别打,别打。”戚严大笑,“你这句话让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也这样骂过我。”

    戚严踩在他的脚腕上,狠狠碾了碾,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折磨那个人的?”

    蒋诚痛得冷汗直冒,但没有再吭一声。戚严盯了他一会儿,很快就收回脚,说:“无聊。”

    蒋诚对他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感兴趣,当时他还不知道戚严就是老蝎,所以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他精疲力竭,没撑住精神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车辆停到匡山西里的那个临时据点。

    他进到仓库中,看到了管

    理

    扣

    号:二

    三

    二

    六

    九

    四

    三

    0地上躺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姚卫海。

    身体痉挛抽搐着,吐了好多血,两枚指甲已经被拔断。

    一个人抓住姚卫海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戚严衣冠楚楚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我没有多少耐心了,姚副局长。你追查我们追查了那么久,卧底一个一个地派过来,来一个就要死一个,你也不知道痛心吗?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因为你派卧底来就记恨你,你是警察,这是你职责所在。”

    他似乎很通情达理,目光温和,因为长得有种偏女相的阴柔美,因此显得更加斯文。

    不过他的眼睛慢慢眯起来,眼神变得冷冰冰的,问:“我只关心一件事,当初开枪杀死我哥哥的人究竟是你,还是那位江教授?”

    “……”

    “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100

    姚卫海眼皮肿了一只,看事物很模糊,嘴巴里、鼻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他与戚严对视着,溃散的视线逐渐归拢,他的唇轻颤,发出的声音很低微,说:“是我,开得枪……”

    戚严目光如死水一样没有波澜,盯着他,然后动了动手指。

    有个人上前用工具钳再钳住他的手指。

    还没有动手,姚卫海就已经被预知痛苦的恐惧淹没,瞪着眼睛嚎叫起来。

    戚严满脸疑惑,对一旁的手下说:“怎么会有这种人?给他一条生路,他都不走。”

    蒋诚闭了闭眼睛,没有敢看,只能听见姚卫海撕心裂肺地喊叫。

    等他叫得耗尽力气,擒着他的人才松手。

    姚卫海一头栽在地上。

    戚严继续问道:“好了,那么,下一个问题。卧底是谁?”

    “……”

    姚卫海蜷缩在地上,嘴里发出笼中困兽般低低痛吼,额上青筋凸起,咬着牙始终没有回答。

    这个假消息只有蒋诚、孟俊峰以及其他三个蒋诚不太认识的新人知道。

    戚严确定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卧底,就要姚卫海指认出来。

    戚严说:“只要你把卧底点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姚卫海当然不肯说。

    戚严却也不怕他不说,笑嘻嘻地看向蒋诚他们五个人,说:“不说也没关系,杀一个是杀,杀五个也是杀,没多少差别。”

    其他人听到自己有可能被无辜冤死,按捺不住了,上去也加入对姚卫海的殴打中,逼他说出卧底。

    只有蒋诚和孟俊峰没有动。

    戚严倒是很好奇地看了一眼蒋诚,说:“你不怕自己也被冤死了?”

    蒋诚点上烟,说:“你们杀警察,就是往死路上走,我上错船,早死晚死也没区别。如果你们真要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我在死前只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戚严很有兴致地问他。

    蒋诚盯着姚卫海:“让我先杀了他。”

    白色烟雾袅袅升起,蒋诚冷漠地眯起双眼,眼底又沉又冷。

    折磨还在继续。

    终于,戚严渐渐失去耐心,抬手示意手下上前,把这些有嫌疑的人全部杀掉。

    其他三个人眼见真要死,恐惧地瞪大了眼睛,有跪地哭着求饶的,求饶声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回响,将气氛逼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死亡的阴影在撕扯着这片空间,撕扯着他们的理智。

    终于,有其中一个人忽地拔出枪,对准戚严,“砰砰”两声直接被打穿身体与头颅!

    血肉飞溅。

    枪响后,又迎来一阵窒息的静默。紧接着枪口指向了蒋诚和孟俊峰。

    这时,七叔略微皱了一下眉。阿峰是他带出来的孩子,他是信任他的,眼下戚严要杀死阿峰,他虽然不舍得,但为了大局考虑也只能如此。

    而且他不会违背戚严的命令。

    枪上膛的那一刻,蒋诚真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到头了。可这些变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最后关头该想什么。

    只有茫然、茫然。

    就在蒋诚放弃思考,认命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孟俊峰朝着姚卫海的方向缓缓跪下了。

    他手指扒着自己已经恐惧到狰狞的脸,对姚卫海说:“我不想死,姚局……你救救我……”

    蒋诚浑身一震。

    他没想到这个叫阿峰的人居然也认识姚卫海。阿峰是卧底么?

    跟他一样,是姚卫海派来的卧底?

    他看着孟俊峰跪地膝行,到七叔面前,扯住他的裤脚,说:“七叔,你看在我孝敬你的份上,你饶我一条命!”

    七叔瞪着眼睛,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很快震惊就化作愤怒,抬手就往孟俊峰脸上抽了一巴掌!

    “是你!!”

    七叔一句吼出来,岔了口气,顿时咳嗽起来,经人扶着缓了半分钟才勉强说出话,指着孟俊峰道:“居然是你!”

    姚卫海拼尽全力,喊了他一声:“藏锋!”

    孟俊峰陡然一僵,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姚卫海。

    姚卫海说:“记住你的任务,记住你的信仰……不要怕……”

    ……

    听证会上。

    蒋诚说:“我后来才明白,孟俊峰也是姚副局长派进来的卧底之一,他的任务就是在必要关头保护我的身份不能泄露。”

    他顿了顿,手指抚上额头,闭眼平复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没有杀人,是老蝎开枪杀死了他们。因为有孟俊峰出来顶替,我才活了下来……”

    检方问:“枪上的指纹又是怎么回事?”

    蒋诚回答:“他们把枪交给我,派我去处理尸首,指纹就是那时候印上去的。”

    蒋诚本来有机会将指纹擦掉,可他当时与警方失去联络方式,如果能利用这枚指纹让警方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或许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他就没有处理。

    “我们没有问题了。”

    听证会最终肯定蒋诚卧底期间为警方做出的杰出贡献,至于涉嫌杀害姚卫海和孟俊峰一事,因证据不足,撤销对他的指控。

    接下来,蒋诚将作为“817”专案组的重要证人被保护起来。

    听证会结束后,蒋诚的手铐被解开,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自己发僵的手腕。

    负责审讯他的那个警官递了一根烟给他,说:“你是个英雄,上次多有得罪了。”

    蒋诚接过来烟,借着他的火点燃,大咧咧地笑了笑:“别放心上。”

    两个人站在一起抽了根烟,什么恩怨也就消了。

    没一会儿,于丹过来喊蒋诚,说是提前为他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让他去后勤宿舍,换掉身上的病号服。

    去换衣服的路上,蒋诚问她:“谁帮我准备的?”

    于丹说:“谭队啊。”

    蒋诚以为是周瑾,还有点失望,但对于谭史明的照顾,他依然心怀感激,说:“我能见一见谭队么?这次多亏他为我出庭作证。”

    于丹笑着说:“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谭队让我告诉你,换上衣服就下楼,有人在等你了。”

    蒋诚心里奇怪,婆婆文企

    鹅;二三、零二、零六、九四、三零“谁等我啊?”

    于丹没说,指着房间让蒋诚去换衣服。

    蒋诚动作很利落,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就出来了,宽松的T恤外套了件黑色冲锋衣,他的长相本就是偏凌厉的英俊,又潇洒又桀骜。

    蒋诚穿着病号服的时候,样子还有点憔悴,现在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意气风发。

    于丹不禁眼前一亮。

    “好了,我带你下去吧。”

    下楼的时候,于丹还在看手机,蒋诚目光不是一般的敏锐,注意到她的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就猜:“联赛啊?”

    于丹一讶然,“你怎么知道?”

    蒋诚说:“看丹姐不像沉迷游戏的人,除非是‘公事’。”

    于丹笑道:“叫你猜中了。不过重案组最近出了很多事……”她想到赵平,脸色也有点悲伤。

    蒋诚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说:“周瑾打这种格斗类的游戏很厉害,可以让她去。”

    “是厉害,厉害到影响比赛公平,已经被禁赛了。”

    蒋诚眉毛扬起来,说:“真的吗?”他大笑了一声,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于丹本想说原来周瑾的技术是他教的,可又转眼想到这两人目前复杂尴尬的关系,眼角抽了抽,没有再接话。

    那边听证会一结束,江寒声就从监控室出来,出于礼节,他与刘局长以及一些从前合作过案子的警局领导寒暄闲谈了几句。

    刘局长要拉着江寒声吃一顿晚饭,江寒声客气地回绝,解释自己已经定好今天晚上回家陪一陪爸妈。

    刘局长也不好再强求。

    这时,蒋诚也下了楼,走廊上,两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

    蒋诚与江寒声对视的那一刹那,站在旁边的于丹瞬间感觉整个楼道的气氛都微微凝固,冰一样的寒气在蔓延。

    她眨眨眼睛,喉咙发紧,说:“那个,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先走了……”

    于丹一刻不停地溜了,一边溜一边给周瑾发信息。

    「你死哪儿去了!」

    周瑾回复得还很快,「什么事?师父不放心我的心理素质,安排我来做咨询。」

    「……你家屋顶要着火了。」

    「?」

    周瑾刚刚离开心理咨询中心,正在路边打车。

    她看到于丹的信息,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鼓起勇气才敢打听,道:「是不是听证会没有认可蒋诚?」

    于丹:「回组再说。」

    周瑾:「收到。」

    于丹溜走前还不甘心地回望一眼,蒋诚只当没看见前面有人似的,径直走了过去。

    她没继续留。

    走廊里,只有江寒声和蒋诚两个人,蒋诚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出剑拔弩张的样子,试图挑衅江寒声,忽略他,向门口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江寒声忽然说道:“为什么撒谎?”

    蒋诚步伐一滞,停在原地。

    江寒声瞳孔黑沉沉的,如同潭水,说:“开枪杀人的不是老蝎,是么?”

    蒋诚在听证会上说出“我没有杀人”时,他在轻轻点头,典型的动作与语言相悖,还有他陈述这件事时,懊悔与愧疚明显比愤怒多得多……

    江寒声不可能凭借这样的小事就在听证会上推翻蒋诚的供词,蒋诚也心知肚明,反问他:“证据呢?”

    江寒声没有说话。

    蒋诚嗤笑一声,说:“我记得上次见面,你就是这么乱咬人的。江寒声,你想凭一句话就整死我?没有那么容易。”

    蒋诚随意摇摇手,跟他说再见,刚走出去两步,蒋诚又停了下来。

    他的声线变得很低,听着严肃又冷静:“我在老蝎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关于你的。……江教授,在你看来,敌人举手投降以后,警方还能开枪吗?”

    江寒声:“……”

    他陡然拢起了手指。

    蒋诚不再理会江寒声,扯了扯冲锋衣上的拉链,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出大门。

    他远远看见一辆白色的车辆旁边站着三个人影,全是他熟悉的面孔。

    “爸!妈!”

    他一惊后又是一喜,朝他们飞奔过去。

    江寒声听到耳熟的声音,有些疑惑,也走了出去。

    天至黄昏,晚霞灿灿。

    蒋诚跑向的终点处站着周松岳,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可跑向周松岳的时候还跟孩子一样疯。

    蒋诚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江寒声看到周松岳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强忍着,没有在孩子面前掉下泪来。

    周松岳反而一把推开蒋诚,拎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打。

    一下又一下,打得那么重、那么重。

    蒋诚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由周松岳打。还没揍上几下,周松岳把拐杖扔了,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蒋诚凑上前,再次拥抱住周松岳。

    周松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寒声站在苍冷的阴影中,仿佛僵住了一般,很久都没有说话。

    QQ:xxm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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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过周松岳,蒋诚又对着一旁的林秋云喊了一声:“妈。”

    周家二老已经从谭史明那里知道了蒋诚的事,现在见到他,他脸上还有些没有散去的淤青和伤口。

    林秋云心疼,不禁潸然泪下,道:“阿诚,你怎么能瞒着爸妈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蒋诚抬起手替林秋云抹了抹眼泪,低声说:“妈,都是我不好。”

    开车载他们来的人是严斌。

    他看着蒋诚,心想,五年的时间果然还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蒋诚以前那么轻狂,任何事都能出尽风头,现在浑身的锋芒收敛了许多,却不是变得圆滑,而是那种沉稳的锐利。

    可他还是蒋诚,一拳头捶在严斌的肩膀上,严斌回神,看他一脸张扬。

    蒋诚说:“你小子光看我干什么?不认老大了?”

    严斌忍不住一笑,骂道:“你他妈的怎么没死在外面?”

    “我命大啊。最近怎么样?不会还在啃老吧。”

    “搞了个火锅店,随便玩玩。幸亏你回来了,正好让你看看老子现在怎么风光的吧!”

    “行啊,你小子”

    不等蒋诚说完,严斌立刻还了一拳头在他胸膛上。

    蒋诚还有刀伤在身,挨这么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严斌一惊,担心地问他:“怎么,没事吧?”

    “死不了。”蒋诚捂着伤口,乱咳嗽一通,说,“我得活着,以后继承你的店,沾沾三哥的风光。”

    严斌看他还敢揶揄人,又骂道:“你继承个屁,我肯定比你这种不要命的傻逼活得长久!”

    他说完,尾音颤抖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心痛,一条胳膊结结实实地揽住蒋诚的肩膀。

    酝酿好一会儿,严斌才说:“……老大,欢迎回家。”

    蒋诚无动于衷,讥道:“少矫情点行吗?我肉麻。”

    严斌立刻就不想流泪了,一巴掌狠拍在他的背上,气愤道:“我真是给你脸了。”

    蒋诚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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