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栀坐在木质长凳上,双手忍不住互相搓了搓。

    陈時遇嗤了一声,随即起身向一个热饮店走去。

    再出来,陈時遇手上多了一杯热奶茶。“给。”

    周栀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来。

    放在鼻间闻了闻,是芋圆味儿的。

    周栀双手捧住杯身,吸了一大口,胃里双手连同整个身体瞬间感到暖暖的。

    陈時遇就近在她身边坐下,一双长腿微曲着,弓腰用手扶了扶太阳穴。

    “头疼?”

    陈時遇将手拿下来,懒懒散散说了一个字,“没。”

    周栀垂眼盯着自己的雪地靴发了会呆,然后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但是又不敢问的问题。

    “你今天……很不一样,是心情不好吗?”

    陈時遇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往远处扔了一块小石子。

    “被自己亲妈甩了一耳光,能好?”

    周栀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陈時遇,靠近她的左脸处微微泛着红。是跟平时看起来的小麦肤色不一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挨打?”陈時遇依旧目不斜视,视线懒懒的盯着远处的水面。

    周栀有种偷窥被抓的窘迫,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陈時遇侧头看了一眼周栀,看到的却是一个黑绒绒的头顶,他一直没仔细看过周栀,原来小姑娘的个头只到他胸前。

    “想听故事吗?”

    “啊?”周栀不明白。

    陈時遇扫了她一眼,没管她说想还是不想。

    他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认真。

    “二十多年前,京平周边的小镇上有个泥瓦匠,因为做工认真人又聪明,被一个工头看上,之后他就就跟着工头干。”

    “那时候京平的房地产刚有崛起的迹象,大把的工程等人做。工头赌了一把,让他负责市里某个十年献礼的重大工程。”

    “但是这个泥瓦匠连初中都没毕业,怎么能负责一个那么重要的工程呢?”

    说到这里,陈時遇顿了一下,偏头问周栀,“你猜最后怎么样?”

    周栀想了一下,说:“他没有答应吧?”

    陈時遇摇了摇头,“他答应了,而且还做的特别好。当年那个工程还被评为市十大优秀工程。他因此也挣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后来呢?”

    陈時遇顿了一下,又捡起一块石子扔了出去,石子落在枯萎的草坪里,瞬间被草淹没。

    “后来这个泥瓦匠用这些钱买了周边的一些平房,没两年城市向周边扩展,这些房子全拆了。他狠赚了不少钱。”

    “他用这些钱投了房地产,酒店,家居建材,甚至还做起了航天材料。”

    “他开始嫌弃自己没有文化的妻子。因为一次公司年会过后,妻子当着他手下几十号员工的面,居然去打包那些剩菜剩饭。”

    “他也嫌弃她啃骨头时吸吮骨髓而发出寒酸的刺啦声,嫌弃她身上的毛衣起了球都不舍得扔。”

    “他开始整天整月的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冷着一张脸,没多久就又走了。”

    “原来,他在外面有了一个年轻漂亮,谈吐举止都能带的出去的女人。这些却是在男人回来跟她说离婚的那一刻妻子才得知。”

    “你肯定在想,妻子应该能分一大笔钱,即使离婚也可以过的很好。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何况还是男人出轨在先。”

    “你猜怎么样?”陈時遇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等她接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当年太穷,办完婚礼没几天女人就跟着男人去了工地,居然连结婚证都没领。法律上根本不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在漂亮女人的唆使下,男人把当年买的第一套两室一厅的小住宅给了她,至此,再没有瓜葛。一个月之后,妻子才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了。”

    陈時遇双手向后交叠,头枕在上面,慵懒的感受强烈的光线带来的刺激感。

    “可能上天开眼,前不久他得知,漂亮女人生的女孩儿根本不是他亲生女儿,而他自己也得了重病。”

    “他从当年夫妻二人共同的朋友嘴里得知,原来他还有个儿子,就开始向妻儿示好。”

    “你说这个妻子她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陈時遇忽然问。

    周栀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应该连面都不会跟他见吧。”

    “事实上呢?这个妻子她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陈時遇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像是咀嚼。

    随即,陈時遇忽的笑了,“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侧过头去,像是在掩饰什么。

    “假的,傻妞。”

    陈時遇捏起两根手指,弹了一下周栀光洁的脑门儿,起身,双手插兜,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刚才被他弹过的皮肤,不疼,只是微微发烫。

    望着他的背影,清瘦又修长。风一吹,黑色的运动裤向前兜着,腿部的线条骨骼分明。

    周栀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她想一直站在他身边。

    和陈時遇分别以后,周栀坐公交车回家。到家刚好是下午三点。

    蒋佩芸正在厨房包饺子,而沙发上周乾正坐着看电视。

    很长时间没有过的景象,周栀明显一愣。

    周乾放下遥控器,站起身。

    “怎么,看到爸爸不高兴啊?”

    周栀立刻摇头,“没有,高兴。”周栀换上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

    “爸爸,你不是在出差?”

    “提前回来了,这不快过年了,放假。”

    “哦……”周栀拖长音调说了一句,“这样啊。”

    周乾问了问她的学习情况,又聊了一会儿。

    周栀就转身去厨房帮忙,结果才包了几个饺子,就被蒋佩芸以她包的饺子丑为由,赶她回房学习去了。

    除夕那天,周栀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点开一看,全是群发的祝福短信。

    周栀懒的去看,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睡了过去。

    结果睡了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周栀眯着眼睛接起来,林晓路大咧咧的声音自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栀栀,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周栀反应了一会儿,脑袋清醒些。

    “是祝福短信吗?我还没来得及看。”

    “不是祝福短信,是晚上人民广场的烟花秀,宋扬约咱们一起去。”

    周栀:“啊”了一声,“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就我,你,还有宋扬呗。”

    没有听到有关陈時遇的消息,周栀瞬间提不起兴趣。

    “那个……晓路……”

    林晓路那边很吵,没听出她语气中的犹豫。

    “就这样啊,晚上七点,我在广场等你,不见不散。”

    “……”

    下午,周栀换上前几天新买的衣服,一件白色的过膝大衣,和一双黑色皮质英伦鞋。头上是红色小礼帽。七点钟准时到达人民广场,林晓路一眼看到她,蹦蹦跳跳跑过来,挽着她,“栀栀,你今天好漂亮。爱你吆。”

    “以前不漂亮?”

    “漂亮,但是没有今天漂亮。”

    “……”

    “你帮我拍照。”林晓路把手机递给她,跑远一点,做了一个鬼马精灵的动作。周栀按下手机,咔嚓一声。

    拍好了,林晓路接过手机一看,照片中的林晓路身材高挑,而且灯光加持下,皮肤也白了许多。她开心的抱着周栀亲了一下,“谢谢栀栀,你把我拍的好漂亮。”

    周栀藏起兴致缺缺的表情,笑道,“是你本身长的就好看。”

    两个人逛了一会儿,已经七点一刻,还是不见宋扬,林晓路拿起手机给宋扬打电话。因为人太多,太吵,林晓路捂着一只耳朵,几乎是用喊的。

    “喂,你是跑去坐了个月子吗?怎么还不到。”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林晓路开始发飙,“限你十分钟之内赶到,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林晓路的话显然没有奏效,宋扬晚了两分钟到。气的林晓路冲上去就要打人,宋扬轻松躲了过去。“林晓路你是狗吗,怎么挠人?”

    林晓路眼睛瞪的圆圆的,“你给我等着。”

    说着就开始追着宋扬打。

    周栀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嬉戏打闹,无奈的摇了摇头。

    远处已经开始小范围的试燃放烟花,烟花像是黑暗中开出一朵朵的花朵。美颜且喜庆。而周栀心里却像少了什么似的,始终提不起兴趣。

    忽然,原本按照轨道燃放的烟花,忽然乱窜起来,离的近的人们本能的向后逃,因为人太多,巨大的力量由前向后袭来。不少人都开始往外躲。

    周栀猛然被大力推了一把,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着向后倾。

    周栀惊呼了一声,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忽然,一双修长且有力的手臂,托住她下滑的身体。随之而来是一股淡淡的棉花糖的味道。周栀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向下看。在风吹动下,黑色运动裤下的腿部线条分明。

    周栀蓦的回头,只见陈時遇收起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此刻正玩世不恭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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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对不起,我只是忽然不想了◎

    人群中忽然听到林晓路的声音。

    “栀栀!”

    周栀闻声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挥手回应,“我在这里。”

    宋扬看到陈時遇后,下巴都快惊掉了。

    “不是说有事不过来了吗。”

    陈時遇脚尖轻轻点地,悠悠的回了一句,“忽然又想来了,不行?”

    “行啊……陈爷说行就行,不行也行。”

    “……”

    距离钟声响起还有一段时间,宋扬提议去附近的饮品店喝东西,还十分豪爽的拍胸脯说,“我请客。”

    “而且这次大家都有份。”

    周栀笑了笑,“那我要多点一些。”

    宋扬:“……”

    林晓路:“……”

    陈時遇:“……”

    快到门口时,林晓路看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家甜品店,于是拽起宋扬先去买甜品。

    “栀栀,你和陈時遇先进去点,我要一杯热咖啡,不加糖。”

    周栀笑着应道,“明白。宋扬呢,你要喝什么?”

    林晓路打趣,“他不喝,他看咱们喝。”

    宋扬翻了个白眼,“别听她胡扯,我要一杯冰可乐,对了,等我回来再结账。”

    “放心滚吧,没人跟你抢。”陈時遇懒懒摆了摆手,推门进了饮品店。

    他话是这么说,可是等周栀把东西点好,老板把小票递给周栀时,陈時遇却伸手把单子给接了过去。

    “多少钱?”

    “56。”老板说。

    陈時遇把钱递给老板,示意周栀先去找个地方坐下。

    周栀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因为那里恰好有块落地玻璃窗,在里面坐着,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的夜景。

    隔了几分钟,陈時遇单手端着一个盘子返回,在周栀对面坐下来。

    忽然,外面进来几个男生,与他们一样大的年纪,面上是与年龄向背的戾气,周栀与为首的男生的视线撞在一起,男生唇边轻佻放荡的笑意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周栀本能的别过脸,忽然,男生虎口之间一道蜈蚣一样,丑陋的刀疤引起她的注意,周栀脑海刹那间放电影一样,闪过一个又一个模糊却令她窒息的画面。

    周栀撕糖包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陈時遇察觉出她的异样,随口问道,“冷?”

    一个字,让原本一条腿已经跨出店门的男生又折了回来。

    男生笑的流里流气,一把拍向陈時遇后背。

    “吆,这不是我陈哥?”

    陈時遇闻声,脊背一僵,握紧杯身的手指一用力,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

    接着手背一扬,刀疤男的手立刻被挥开。

    陈時遇用手弹了弹刚才被刀疤男拍过的地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厌恶。

    刀疤男不怒反笑,“果然还是从前的陈哥,和在派出所里一样,脾气多拧。”他顿了一下,眼神阴仄,忽然贴上陈時遇耳边,“你妈就……不如你。还挺怀念那个时候……”

    刀疤男说完,哈哈的笑了几声,身后几个男生看这场景,也跟着放肆的笑起来,完全不顾及店内客人异样的眼神。

    笑够了,几个男生转身出了店门。

    陈時遇双臂撑在桌面上,两只手紧紧握住杯身,因为用力,手指关节明显凸起,泛白,像要把杯子捏碎一样。

    周栀心头一紧,右手覆上他的手背,声音极轻的说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

    陈時遇回神,手指慢慢放松。

    周栀半信半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涩的整个口腔连带喉咙都是苦的。

    “你还记不记的……”

    周栀正要开口说什么,宋扬这时推门进来了。“操,一个破抹茶蛋糕,排队起码有一里地,就跟不要钱似的。”

    “……”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午夜钟声响起那一刻,全场都沸腾了。

    林晓路和宋扬从烟花正式燃放那一刻,就一直在拍照,周栀被她强行拉着拍了好几张。

    而陈時遇则双肘向后撑住广场的栏杆,懒懒散散的看着远处的烟花。

    林晓路喊道,“陈時遇,过来一起拍照。”

    “别白费力气,他是直男,比钢铁还直,能跟你拍照?简直是开玩笑。”

    “……”

    周栀抬眼,望向与她隔着十来米远的陈時遇,侧脸的线条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睛漫不经心的盯着远处深不见底的黑夜。清冷又孤傲。

    周栀叹了口气,就算他不记得她又有什么关系……拿出手机,小心翼翼的对着陈時遇拍下一张照片,然后对着照片轻轻说道,“新年快乐!”

    春节过后,天气回暖。

    正月十五一过,附中如期开学。

    经过一个漫长的寒假,教室到处都是灰尘。简短的开了个班会之后,班主任老戴组织大家开始大扫除。

    宋扬将新课本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开溜。结果被林晓路抓了个现行。

    “宋扬,你干什么去。”

    宋扬生无可恋的回头,眉头皱的紧巴巴的。

    “林晓路,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晓路偏不依,扯着嗓子喊。

    “宋扬,大家都在干活,你好意思溜吗?”

    宋扬气的直翻白眼。

    “我有鼻炎,闻不得灰尘。”

    话音刚落,鼻子很配合的打了个喷嚏。

    “……”

    因为是第一天开学,学校食堂还不开门。到了中午,林晓路和周栀就打算去小吃街吃东西,出门时,恰好遇上刚从卫生间打水回来的陈時遇。

    便喊了陈時遇一起去。

    结果,林晓路中途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天气很好,一丝风都没有,前几天下过的雪开始慢慢融化。

    两个人往巷子走。陈時遇步子大,没几步就把人甩后边,然后他下意识的停一停,等到她跟上了,才继续走,周栀铆足劲尽量跟着他的节奏走,忽然,少前面的陈時遇骤然停了,周栀差一点就撞上他的背部。

    陈時遇懒懒的看了眼充满疑问的周栀,悠悠的开口。“那天你想说什么?”

    周栀:“啊?”

    “除夕,饮品店。”

    周栀回想了一下,原来是哪天说了一半,被宋扬打断了的话。

    “其实……”

    才开口,小巷忽然传出一阵嘈杂声。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偏头看过去,只见三个男生正截住一个穿初中校服的男孩,听声音,像是在打劫。

    周栀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为首的男生正是那天在饮品店里碰到的刀疤男。

    刀疤男也看到他们,嘻嘻哈哈的向他们走来。

    “吆,最近跟陈哥还真是有缘呢。”

    说着手轻佻的伸向陈時遇的鼻尖,结果被陈時遇嫌弃的一巴掌给拍掉。

    “池誉,想不到几年了,你还是这幅德行,打劫初中生,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池誉嗤了一声,像听到多大的笑话一样,“陈時遇,你他妈跟我谈丢人是吧?”

    “那我得好好帮你回忆回忆,在派出所里,是谁更丢人?我记得你妈妈当时可是把脑袋都磕破了,哭天喊地求我放过你呢,你不记得了?”

    陈時遇插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池誉却还在继续,像是故意要激怒他。

    “你不是侠客,英雄,爱打抱不平吗?我现在就打劫这孩子了,你要怎么办?”

    说着一把扯过身后其中一个混子嘴里叼着的半截烟,说话间就往小男孩右边脸上戳,猩红的烟头微微冒着烟气,眼看就要碰到男孩的皮肤,男孩终于忍不住,颤抖着身体开始哭求。

    “我真的没钱,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哭求生越大,身后两个混子笑的越是恣意放肆,男孩转头向陈時遇求助,“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

    声音怯懦,带着奶声奶气,脑海莫名闪过一丝熟悉感,一模一样的感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只是来不及细想,就被男孩的哭声打乱。

    陈時遇脸上的表情,从冷笑变成愤怒,最后变的狠辣。

    双手从兜里抽出来,几步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池誉的衣领,右手握成拳头举起来,眼看拳头就要打出去。

    池誉却笑起来,一脸的挑衅,无赖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来,往这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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