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有些着急:“我以前也经常送你小裙子,你不是穿得挺开心吗?”

    他皱了皱眉:“我哪有开心?而且测试服的钱最后都会退……”

    他一下子闭上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我们各自都知道对方在《答题岛》里是谁,我知道,他也知道,但我们从来没有以柏胤和摩川的身份互相讨论过这件事。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介意和嫌弃,到后面,慢慢它就变成了另一个心照不宣。七年一过,初时,它更像是一个谁都不能提的禁忌,而现在,随着我和摩川关系的缓和,它有了一些解禁的趋势。

    只是,就如小孩子学步最难是跨出第一步,让摩川能够和我畅所欲言,除了耐心,别无其他,催不来更急不来。

    我们之间横陈的不是遥远的距离,民族的差异,或者性别那样简单的东西,那是一条宽广无边,又凶险异常的河流。上面结着一层看似牢固安全的坚冰,我在这头,摩川在河的那头。

    我们小心地摸索,每踩下一步,就向着彼此更近一点,每踩下一步,对脚下湍急河流的恐惧也变得更少一点。

    看出摩川并不想现在聊游戏的事,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结:“珠宝首饰做出来就是给人戴的,那给谁戴不是戴?这条项链本来我也不打算卖,与其放在保险箱里积灰,不如让它被最合适的人佩戴。”

    这话要是给杭嘉菲的粉丝听见了,一定要气得吐血,但我不在乎。我的东西我做主,想给谁给谁,哪怕皇甫柔因为我的这个决定气到要跟我散伙,我也认了。

    “我……”摩川还待要说什么,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看了眼,是陌生号码,只当是骚扰电话,接也不接就按了。

    “就这么说定了,平时项链你戴着,我要是哪一天要参展了……”我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还是之前那个号码,“参展了就再问你借回来。”皱了皱眉,我最终还是接通了来电,“我接个电话。”

    本以为就算不是骚扰电话,大概率也是快递之类的,结果来人大出我所料。

    对方自称击竹寺的义工,打电话来,是因为江雪寒死了。

    “谁死了?”我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我无法理解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对方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悬檀师太方才圆寂了。”

    我没有再问问题,直接挂断了电话。

    摩川看了看我紧握的手机,问:“出什么事了?”

    “我可能接到诈骗电话了。”我心里认定了那是一种新型诈骗手段,如果我再听下去,对方就会一步步套出我的账户,让我心甘情愿给她转钱。但脑海里同时也有个声音,让我去击竹寺,快去确认一下。

    我急步往门口走去,握上把手,一下子想到摩川还在,我把人带来的,总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

    于是回头问他:“我……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确认点事儿,参观可能要到此为止了,你是我给你叫车回去,还是……和我一起?”

    “我和你一起。”他没有多做犹豫,拿上合同快步朝我走来。

    上了车,我设好导航直接就往击竹寺去了,路上给柏齐峰还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江雪寒的消息。

    “你妈?没有啊,她怎么会跟我联系,你……”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分明才下午三点,远没有到下班高峰,高架却仍然很堵,加塞现象也很严重。在又一辆车不打转向灯从边上车道猛插到我的前方时,我再也忍不住,狂按喇叭发泄自己的不满。

    队伍停止不前,整条高架上充斥着我刺耳的鸣笛声。

    “柏胤!”摩川忽然靠过来一把按住我的手腕,“冷静点,别按了。”

    他的声音宛如戈壁滩上的甘霖,解了我心中急火,我几乎是立即从盛怒状态平复下来,将手从喇叭上移开了。

    “对不起,我有些着急……”我这才想起跟他解释自己这么急迫是要去哪里,“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娶了新老婆,我妈则在尼姑庙出了家。这么多年,我妈一直专心修行,和亲人断绝来往,谁也不见,就连几年前我姥姥病重,我求她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她也没露面……”

    我在击竹寺外等了一天一夜,什么办法都用尽了,闹得寺里差点要报警,她只让义工出来跟我说了一句话。

    “悬檀师太不见客,檀越回去吧。尘缘已尽,莫生挂碍。”

    没几天,姥姥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到最后都没能见到她那不争气的独女。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去击竹寺,不再奢望将那已经出了世的人,再拉回这凡尘俗世。

    “你说怪不怪?我虽然这些年也见不到她,她是死是活好像对我都没有分别,但突然听到别人说她不在了,我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摩川安静地听我说完,想了想,说:“由爱故生忧。你怨恨她,是人之常情;如今担心她,也是人之常情。这并不矛盾。去看一眼也好,放心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专业对口的关系,只是平平淡淡几句话,我竟然就有种被安抚到了的感觉。

    “嗯。”我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击竹寺不在海城,在海城临省一个叫竹县的地方。那里以竹海闻名,不少电影都在那里取过景,击竹寺就在竹海最深处。

    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三点,到竹县时已经五点多,天都黑了。

    匆匆上山,寺门早就关闭,我敲了许久,才敲来一名眼熟的中年比丘尼将门拉开条小缝。

    “恒慧师太,我是柏胤,悬檀师太的儿子,我今天接到电话,说我妈……说她去世了,我来确定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之前来击竹寺,好几次都是这位恒慧师太接待的,算是老熟人了。

    “哎,悬檀师太……今天下午确实已经圆寂了。”寺门下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恒慧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出几分晦暗。

    她叹着气,告诉我江雪寒其实病了有两年了,具体生什么病她没说,只说是不好的毛病。

    “这两个月,人都瘦脱相啦,你不见是好的。”恒慧师太满眼的慈悲。

    我像是被一缕细弱的闪电击中了,没有刻骨铭心的痛,就是麻,从头麻到脚,连说话都不利索。

    “她现在人呢?”

    “下午已经拉去烧了,以后她的骨灰和牌位会供奉在寺里,你要是今后想见……倒是可以见了。”

    恒慧师太快人快语,说话没那么多讲究,这冲击对我却着实有些大,我腿里一下子没了力气,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所幸被摩川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下去。

    恒慧师太吓了一跳,将门更打开一点,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没事儿吧?”

    我浑浑噩噩摇了摇头:“没事。”

    她竟然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

    挣脱摩川的搀扶,我转身往山下走去,隐隐听到他在身后向恒慧师太道谢的声音。

    遥记得大三那年严初文生日,我说我请客,让严初文叫上摩川,三个人在学校附近吃了顿小火锅。吃好饭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马路上有一只被撞死的小猫。

    别人看了避之不及,我却觉得它可怜,回头找火锅店要了只袋子,跑去把小猫尸体捡了。

    “你拎着它去哪儿?”严初文追在我后面问。

    我四下看了看,钻进一处绿化带:“埋了它!”

    黑不溜秋的,严初文没进来,反倒是摩川跟着我进来了,还帮我一起拿树枝、石块挖了个坑埋小猫。

    “太可怜了。”将小猫放进坑底,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一样的命,怎么有的投胎成了人,有的就投胎成猫了呢?”

    家猫也就算了,偏偏还是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流浪猫。

    摩川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像是在给小猫超度。我没有打扰,等他念完睁开眼,朝坑里撒了捧土,这才花力气将周围的土全都推下去。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这辈子还了,它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我起身拍了拍手,听到摩川这样讲时还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先前说的话。

    这辈子的果,是因为上辈子的因,因缘果报,我这辈子被江雪寒这样对待,是因为我上辈子欠她的吗?

    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该多好……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不是他们做我的父母。

    “咚”地一声,巨大的钟声响彻竹海。

    这声钟响就跟直接撞在我脑子里一样,如梵音天降,破开重重迷障,让我清醒过来。

    迷途知返,迷途知返……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过痛苦的一生?

    我蓦然转身,回望身后古刹,以及古刹下方的摩川。

    他穿着一袭黑衣,被竹林簇拥,立在长阶上,肤色白皙,五官深邃,敛眸看着我时,有种俊美不似凡人的虚幻感。

    他见我停下,便也停了下来。

    我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哪怕将来洪水滔天,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拿现在的一点欢愉换未来的巨大痛苦,真的值得吗?

    我是一个自私又胆小的人,这条河太难渡,我做不到……我不想千辛万苦,到头来淹死在哪一脚踩出的冰窟窿里。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两旁竹林簌簌作响。

    “柏胤?”摩川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忧心,蹙着眉向我走来。

    有些事,可能就不该开始。

    幸好也没有开始。

    “走吧,我们下山找个吃饭的地方,然后我送你回去。”我沙哑着说完,没有等他,转身先一步往山下走去。

    第34章

    甜得让人上瘾

    江雪寒的死讯,最后我只告诉了菀姨。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边哭边骂老天不公,骂柏齐峰那个没良心的,也骂我妈看不开,要为一个渣男放弃大好红尘。

    起初我还想通知一下柏齐峰的,后来听菀姨这样一骂,觉得以他的良心,应该都不会为我妈皱一下眉,也就没费那功夫。

    兴许是那天山里受了寒,回海城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嗓子疼,鼻子塞,一睁眼天旋地转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可以说有意,也可以说无心,我一连几天没有联系摩川,想着以他的性子,我不找他,估计到他回厝岩崧也不会来找我。谁想,到第四天的时候,我还在家虚弱地躺着,他忽然给我来了个电话。

    那天给他的三份合同,他已经全部签完,身份证复印件也准备妥当,打电话来,是想问我合同要怎么返回。

    我鼻子塞得厉害,说话时鼻音重到前一个字跟后一个字都快黏在一起:“你叫个闪送,或者快递到付吧,我等会儿把地址给你。”

    摩川低低“嗯”了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声音怎么了?”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咳嗽着道:“有点感冒,小毛病,没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静默,我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好像听到摩川说了什么,又好像没听到。

    “……你说什么?”我努力拉回自己飘散的思绪。

    “我说,我带了层禄族的草药,治疗感冒鼻塞很有用,我给你送过去,正好把合同也带给你。”摩川道。

    可能真的是病糊涂了,我竟然没觉得这话有问题,直接就说:“好啊,那你给我送过来吧。”不存一点犹豫婉拒。

    挂了电话我就睡过去了,一直到外头门铃响才猛然惊醒。

    等等,摩川要给我来送药?!

    从床上起来到去开门,总共也就十来米的距离,我一路拾起了地上的各种衣物,将桌上的外卖盒丢进垃圾桶,还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一通极限操作下来,给摩川开门的时候,呼吸都微微带喘。

    “来得还挺快。”我错身让他进来。

    摩川的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寒凉,哪怕足不出户,我也可以想象今天是个多冷的天气。

    “你发烧了?”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打量我的同时,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我抹了抹微微冒汗的额头,心虚道:“哦,没有,可能是空调打太热了。”

    摩川带来的草药用纸包裹着,一只拳头那么大,甫一打开,屋子里就溢满了植物的清香,连我重度鼻塞的人都闻出来了。

    我家的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由于厨艺实在不行,我只用它做过几次泡面,有几口锅还是崭新崭新的,一次都没用过。

    “你会煮吗?”我见摩川将草药全部倒进了一口不知哪儿找出的深锅里,不无担心地问道。

    他打开抽油烟机,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地回头睨了我一眼。

    差点忘了,他没有成为频伽前,也是要像黎央那样劈柴、洗衣,自己学着照顾自己的。

    “行,我回床上休息,不打扰你了。”我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转身回屋里了。

    大三下半学期,五一长假那会儿,摩川也生过一场病。

    厝岩崧实在太远,摩川来回一次太麻烦,所以他一般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其它节假日都会留在北市。

    那次我也没回家,只不过我是和同学一起去隔壁省玩,六、七个男男女女一块儿自由行。

    玩到第五天的时候,严初文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在不在学校。

    “我不在啊,我们明天才回呢。”

    “这样……那没事了。”说着他就要挂电话。

    “你到底干嘛啊吞吞吐吐的?”我叫住他,“有什么事你说呗。”

    严初文这才告诉我,原来是摩川病了,昨天发消息还有回应,今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他就有些担心,怕对方是不是在寝室出了什么事。

    “他病了?”我眉心一动。

    “嗯,没事儿,你玩你的,我再找找别人。”

    结束通话,我点开通讯录踌躇着给摩川打了个电话,响了足足有一分钟他都没接。

    【明天下雨,他们说不想玩了,今天就回去,等到了学校我去看看他吧。】

    跟严初文发完信息,我就打开高铁购票软件,买了当晚的高铁票回北市。

    两地相隔不远,八点出发,九点多就到了,打车回到学校,离严初文打电话给我还不到三小时。

    假期的宿舍走廊一片寂静,又很黑,我打着手电,边暗骂学校死抠连个灯都舍不得开,边用力拍打严初文他们的宿舍门。

    拍了有两分钟,我都已经决定再一分钟摩川不来开门就撞门进去,门从里面打开了。

    “有完没完?”摩川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挡住刺目的光线,看着嘴唇皲裂,脖颈汗湿,脸也白的跟纸似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不客气。

    我关了手电,比他还不客气:“你在寝室你干嘛不接电话?知不知道让……小严同学很担心啊?”

    他摇摇晃晃转身往屋里走:“初文?我不是回他消息了吗?”

    看得出他确实病得不轻,一步三喘,连声音都嘶哑了。

    “你回他了?”我一挑眉,正要发信息质问严初文,发现人家一小时前就给我说了这个消息,只是我忙着赶路没看。

    “……”行吧,是我的问题。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讨厌我吗?”摩川磨磨蹭蹭爬回床上,倒回枕头里那一下,跟全身的骨头一下子散开了一样。

    我关上门,扫了眼他桌上的杯子,空的。

    “明明是你先讨厌我的吧?”墙角的保温瓶一个个晃过来,终于晃到个有水的,我倒了半杯,发现已经凉透了,拎着瓶子准备去水房加水。

    铁架床上,摩川带着嘲讽的声音飘下来:“你们夏人,不仅花心,还喜欢冤……”

    最后几个字含糊在他嘴边,我忙着开门,没听清,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打完水回来,我站在椅子上给他喂了点温水,见他双眼迷离,反应迟钝,忧心地问:“你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他摇摇头,毫无预兆地来了句:“我想吃糖。”

    “吃糖?”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又说了一遍:“嗯,吃糖。”

    那会儿外卖业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什么都送,还是以餐饮为主。他想吃糖,我寻思着是不是长时间不吃东西闹低血糖了,赶忙跑出去给买了一堆零食点心,光糖就有白砂糖、酸梅汤、水果糖等等好几种。

    大晚上的,还开着的小超市很少,我走了1公里才找到,结账时又遇到下雨躲了会儿,等回到宿舍楼,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走的时候我没关门,怕它不小心被风带上,还特地用摩川的一只拖鞋抵着,结果回来一看,门是没关上,摩川下来了。

    扶着梯子,他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因为没找到鞋迟迟无法下地,他茫然地四下寻找着,眉头越皱越紧。

    “你下来干嘛?”

    他一下抬起头,脸上是显而易见地错愕:“关门……我还以为你走了。”

    “快回去躺着。”我赶他上去,抽纸巾压了压头发上的水,“你不是要吃糖吗,我给你去买糖了,外面下好大的雨。”

    “……我说要吃糖?”他爬到一半,疑惑地回头。

    “不然我大半夜没事做跑一公里锻炼身体?”

    我顺便还在药房买了退烧药和体温计,但体温计是水银的,我没操作过,就算售货员说放在舌头下面就行,我还是有点担心,把超市袋子扔上床让摩川自己吃后,就开始坐下面查各种水银体温计的使用说明。

    头顶上方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过了会儿,我听声音停了,拿着药和水再次踩上椅子。

    他吃了药,抬着微微泛红的双眼,小声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下,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痒。

    “测个体温再睡。”我慌忙下地放好杯子,拿了体温计上去,“这个要压在舌头下面,千万不能咬,里面是水银,会中……”

    我话还没说完,摩川就拿过我手上的体温计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知道,我们那儿都是这样的。”他含着体温计躺回了床上。

    两分钟一到,我拔出来看了眼,39.8℃,没到40,但也挺高的了。

    东西不吃了,放床上碍事,我寻思着替他把塑料袋拿下去放好,刚动他就一下子抓住,从里面掏了什么东西放在枕边。我一看,是卷太妃糖,再看塑料袋里,蛋糕巧克力,他一样没碰,就吃了几粒太妃糖。

    “其它不要了?”我问。

    “嗯,这个就够了。”他缩回被子里,将自己裹紧。

    我懒得回去,干脆在严初文床上凑活了一夜。

    可能是白天睡太多了,又或者那些糖起了效果,熄灯后,摩川反而有了精神和我说话。

    “摩川这名在你们层禄有什么深层含义吗?”聊的东西也没什么方向,就瞎聊。

    “摩川,梵音mamaka^ra,谓之‘我所’,意为身外所有物。我与我所,便是全世界。”摩川的声音没多会儿从对面传来。

    我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挺厉害的:“酷!你这名字多有文化,不像我,我可烦死我的名字了,又难念,又无聊。”

    胤,传承之意。柏胤这名字连在一起,大抵就是柏家子孙的意思。

    聊着聊着,我有些犯困。

    “话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开始。”

    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意识很快飘散开来:“大一开学没多久,我来寝室找严初文……那次?”

    他许久没有回复,我以为他是睡着了,便也放心任由意识游离。

    “无论……哪一……”进入黑甜乡的上一秒,他的话断断续续飘进我耳里。

    摩川那药,煮了得有个把小时,煮得满屋子药香四溢,端上来时,黑漆漆一碗,比我姥姥以前用来染白头发的染发膏都要黑。

    “捏住鼻子喝下去,明天就好了。”我往后退一点,摩川就把碗往我跟前更送一点。

    我抵住床头,咽了口唾沫:“你先等等,让我缓缓,做会儿心理准备。”

    接过他的药,我连做几个深呼吸,眼一闭,把整碗药灌了下去。

    这药一喝下去根本没法儿停,一停舌头就琢磨出味儿来了,一琢磨出味儿,身体就开始自发地排斥这种剧毒一般的味道,所以连换气我都是喝完了再换的。

    喝完了,我捏着碗趴在床边濒死般地喘息,正苦得怀疑人生,视野里猝不及防出现了一颗糖,一颗太妃糖。

    顺着糖往上看,摩川坐在床沿,表情竟然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

    “压一压就不苦了。”说着他把糖往我面前又递了递。

    他好像在扮演“频伽”哄小孩子啊。

    怔愣半晌,我拿过那颗糖,笑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先前在医院,摩川为什么不接我那颗糖了。

    我以为大家长大了,糖不管用了,其实不是,糖还是有用的,就是……太甜了。

    甜得让人上瘾,让人无法满足于只有这一颗小小的糖果,更让人害怕,这种甜消失后,要面对的万千苦楚。

    不是不想接,是不敢接。

    紧紧握住那颗糖,我竭力维持嗓音的平稳,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出这辈子最痛彻心扉的话。

    “摩川,我们做朋友吧。”

    第35章

    是骂你的话

    唇角一点点落下,摩川像是被定格在了那里,有那么几秒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而正是这样没有反应的反应,让我确信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们之间,很多事都无需言语,也不能言语。

    他直直盯着我:“……朋友?”

    嘴里的苦味消散不去,那些药汁像是有着自主意识,顺着食道打着弯流经心脏处,腐蚀我的血肉,灼烧我的神经,用我这个混蛋的痛苦替它们的主人报仇雪恨。

    “对,朋友。以后也只是朋友,没有别的。”我都佩服自己,说一遍不够,竟然又强调了遍。

    摩川重重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泛起愤怒的薄红。他站起身,与我拉开距离,脸上转瞬间温和不再,覆满严霜。

    “知道了,你不需要强调这么多遍。”

    我笑了笑:“我的错。”

    我大方承认错误,无论是言语上的,还是别的方面。

    胸膛明显地起伏着,他蹙着眉,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我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解释。

    “你们夏人总是这样……”总是哪样,他没说,但我猜也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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