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想洗澡请便,我就这么睡了。”我用毛巾擦去衣服上的水迹,脱了鞋往床上一坐。

    摩川没有洗漱的意思,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只是寻了张靠窗的座椅坐下,静静凝望屋外犹如瀑布倾泻的大雨。

    我脱了外套盖在身上,见他如此,低头扫了眼起码一米八的大床,突然意识到这又犯他“不坐卧高广大床”的忌讳了。

    “你真不睡过来?”我又用老一套诱惑他,“我不说,有谁知道你破戒了?”

    昏暗的光线下,摩川不为所动:“山君知道。”

    我嗤之以鼻:“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是真信沧澜雪山上有头会说话的九色鹿吧?”

    “山君是我的良知,我的道德,我不可动摇的决心。信仰不是迷信,你慎言。”他幽幽睨我一眼,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警告意味。

    切,不就睡个双人床吗?还扯上良知和道德了。

    “随便你。”

    我心中不屑以及,却也不想再跟对方争这些有的没的,给严初文发了信息,告诉他我们要在外头住一晚,之后我便关了灯,侧身躺下,在雨声里默默酝酿起睡意。

    “雨什么时候停?”

    才刚有点意识飘散的感觉,床尾那边就传来摩川的声音。

    我睁开眼,对着黑暗道:“天气预报说明早会停。怎么,急着回去?”

    他没有回答,但我猜答案是肯定的。

    被他一打岔,我反倒有些睡不着了,翻了个身,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问道:“如果你不是言官,你想做什么?”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摩川想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那和着雨声的低沉嗓音才再次响起。

    “没想过。”

    我撇了撇嘴,没意思。

    “像春娜那样的孩子,很多吗?”我又问。

    “以前很多,近两年已经改善不少。”

    为什么会改善,他没说,但我猜,他居功甚伟。

    双手枕在脑后,我不明白:“也不用他们钱,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让孩子多受教育呢?”

    我姥姥年轻时就读于洋人开办的女子大学,姥爷是与她门当户对留过洋的大家少爷。江雪寒虽是女儿,在读书这块却从没受过阻碍,一路读到大学,然后认识了同校的柏齐峰。

    这样的学历,在那个年代已经算不错了,但我姥姥仍然固执地认为,要不是我妈读书太少,考了那样一所“蹩脚大学”,也不会跟我爸认识,进而断送一生。

    我姥姥是有点偏激了,渣男这东西,跟学历没关系,学校再好,也照样渣得你三观尽碎。

    “因为没有文化,所以漠视文化,看轻文化,最后憎恨文化。”他的语气堪称平淡,似乎已经对那些反智之士习以为常。

    这让我想到《理想国》中著名的洞穴隐喻:没有得到知识洗礼的人,他们是生活在洞穴里的囚徒,看到的一切都带有局限性,而读过书的人是那个出去又回来的人,试图告诉他们真实的世界,他们却觉得那个人疯了。

    严初文曾经跟我说过,摩川成为频伽后,厝岩崧变了很多,变得开放了,也更富有了。虽然还有些食古不化的老一派,对他的决策颇多怨言,但就像他自己说的,等他们死了,总能推行下去的。

    就跟熬鹰一样,看谁熬得过谁了。

    一个话题结束,谁也没再说话,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白噪音般的雨声中,我的大脑逐渐困顿,想着再问一个问题后就睡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诺亚方舟’的事?”

    我料定他不可能跟上我的思维,正想向他描绘自己大脑中的末日景象,他却毫无预兆地开口了。

    “你觉得这场暴雨大到像世界末日。”他用的是笃定的陈述句。

    我一愣,内心生出难言的震动,从床上一跃而起:“……你怎么知道?”

    黑暗中,只有窗户外头,农家乐招牌发出的一点微弱灯光照射进来,摩川坐在那一点微光里,脸向着窗外,手肘支着扶手,指尖撑在脸侧。霓虹的光影下,他的侧脸如大理石雕像一般俊美细腻。

    他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世界末日……这样一艘诺亚方舟,我们能逃跑吗?”

    我心如擂鼓,仿佛外面的电闪雷鸣穿过雨幕,接连劈在了我的心间。

    “逃不掉吧。”我收紧手指,一点点揉皱掌下的被褥,“但有神子大人陪着我一起死,也不亏。”

    他一下子看过来,就像一头被拔了尾巴毛的老虎,骤然感觉到疼痛,回头向那个胆敢冒犯他的人发出威胁地低吼。

    “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那我该怎么叫你?”我紧紧盯着他的面容,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太暗了,我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问题他思考得格外久,久到我甚至生出了些许紧张。最后,他给了我一个标准式的答案:“你该叫我‘频伽’,就像其他人一样。”

    急促的心跳断崖式地减缓下来,一切都没有变化。暴雨会结束,世界会重新运转,这里终究不是避世的诺亚方舟,只是一家破破烂烂的农家乐。我一点点松开手里的布料,再次拉上外套,重重躺了回去。

    他静了静,片刻后道:“你什么时候走?”

    起先以为他问什么时候回厝岩崧,但我很快反应过来,他说得不是明天“我们”什么时候走,而单单只是问我。

    所以,他是在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厝岩崧。

    我都要气笑了:“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摩川没出声。

    我磨了磨牙道:“下星期吧。”

    “神之羽”要开模,要镶嵌,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厝岩崧。而且……该见的人见了,该了的事了了,也该回归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

    第18章

    这么冷的天哪儿来的蚊子

    “咻——”

    黑色的碳素箭如一道流星,笔直地,毫无悬念地射中十环。

    “摩川你好厉害,这都第几轮了,全中十环,你这水平都可以打职业了吧?”

    “下星期有场业余比赛,全靠你了……”

    “我们猎弓社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围观人群各种夸赞着摩川惊人的箭术,一名大一的卷发女生握着自己的弓站在边上,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别人盖住了声音,最后同伴看不下去,推了她一把。她惊呼着踉踉跄跄到了摩川面前,抬头无措地看一眼,脸立马就红了。

    “你、你好,你能教我……教我怎么用传统弓吗?”

    其他人立马心领神会,发出几声善意的哄笑,将空间留给两人,各自找借口离去。

    摩川让出自己的位置,温和笑道:“你之前有学过吗?先射一箭我看看。”

    女生紧张地架弓,说:“我之前有学过竞技反曲弓,但好久不练了,看到大学有猎弓社,觉得还挺感兴趣,就……就报名参加了。”

    哈,好巧,自从摩川入社后,大家就都突然对传统弓感兴趣了。

    “摩川真是活招牌啊,不少大一女生都是冲着他来的。”站在我左边箭道的师姐顺着我的目光,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感叹道,“温柔有礼貌,技术过硬,还长得又高又帅,我们社这次真是拣着宝了。”

    我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一箭离手,擦过十环的边。与摩川正相反,今天我的箭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直射偏,就没中过十环。

    箭筒里的箭都射完了,为了避免误伤,相连的箭道是不允许在别人还在射箭时进去拔箭的,我只能等左右两边都射完箭再一起拔箭。

    等待期间,又忍不住看向右边箭道。

    “你有些耸肩……对,再下来一些……”摩川如师姐所说,彬彬有礼又很有分寸,没同女生有过多身体接触,只是站在一旁进行言语指导。

    我的视线并不加掩饰,他很快感觉到,朝我这边看过来,接着又去看我的箭靶。

    突然我就警觉起来,下意识挺直脊背,为自己找借口:“咳,我昨天健身不小心健过头,今天肩膀有点酸疼,所以准头没那么好……”

    其实我昨天根本没健身,而是窝在寝室打了一天游戏。

    摩川什么也没说,抬手按在卷发女生的弓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先停一下,让他们拔箭。”

    我朝左边看了眼,原来师姐的箭也射完了。

    “为你来的人其实也挺多的,毕竟你跟摩川在学校表白墙上那么火。”我和师姐一同走到箭靶前,她拔箭的时候没头没脑来了句。

    我一怔:“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师姐也有些惊讶,“等等我截图给你。”

    将拔下来的箭插进箭筒,我到一边休息区喝水,手机忽然震动了好几下,打开一看,是师姐发来的表白墙截图。

    【墙墙,今天被师姐拉去了一个叫猎弓社的社团,然后在里面见到一个超级超级好看的男生,长得好像混血,皮肤也很白。我没敢上去要联系方式,回寝室后越想越后悔。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有没有女朋友吗?(附照片一张)。】

    照片是摩川架弓拉弦的侧身照,画质虽然模糊,但架不住颜值实在是高,哪怕糊掉三成美貌,余下的七成也足以碾压绝大多数男性。

    【我操,好帅,猎弓社在哪里?我也要去见识一下这位大帅哥。】

    【这是真实存在的美貌吗?肯定不是我们计算机系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民俗专业的大一新生,叫摩川,不是混血,是层禄族。】

    【今年的猎弓社帅哥好多,那天我也拍到一个,好像也是大一新生(附照片一张)】

    【哇!这个气质好绝!我可以我可以,求个名字!】

    【这是我们艺术系的师弟,叫柏胤,很花的,好小孩不要碰。】

    【不要紧,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孩,他花我渣,我们天生一对!】

    【不是啊,柏胤不是花花公子那么简单,他是gay啊,女孩子清醒一点,不然还是选摩川吧(笑死,好像选了就能拥有一样)】

    【好配,嗑到了!】

    【我诡异地也嗑到了?】

    【什么意思?你们都在嗑什么?让我也嗑嗑!】

    【禁欲美人X花心贵公子,我嗑生嗑死!!】

    我差点一口矿泉水喷出来。到底谁在造谣我是花花公子?还有那个“禁欲美人X花心贵公子”是什么鬼?我是gay没错,但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的好吗?

    截图还有很多,我却懒得再看。

    “离谱。”我回了师姐两个字。

    对方发来一张捧腹的表情包。

    喝完水,我重新回到自己的箭道,发现之前向摩川求教的卷发女生已经不在,左手边的师姐也换成了另一个男生,而摩川立在我右手边的箭道,正在调整自己的护指手套。

    新的一轮,准头仍然欠佳,我逐渐有些沉不住气,开始乱射一气。

    “重心放在脚跟,开弓后大拇指和食指不要把箭尾夹得太紧,然后再试一次。”

    我正卡着箭尾,听到摩川的声音,尽管心里不服气,但还是照着他说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这样?”

    他双手叉腰,视线从上将我扫到下:“耸肩了。”

    我皱了皱眉,将左肩尽量往下沉。

    “还是耸……还耸……耸……”

    我举得胳膊都开始发酸,还是达不到他的要求,终是受不了地放下弓。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十分怀疑。

    他瞅了我一眼,没理我,一副懒得与我争辩的样子,示意我重新开弓。

    我松松手腕,在心里将所有开弓的重点知识全都回顾了一遍,包括他刚刚提到的几个问题,提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木弓。

    这一次他绕过我俩之间的箭筒来到我的身后,戴着护具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我左肩肩头。

    “你没耸肩这是什么?”他微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一颤,努力顺着他的力道将那块骨头往下沉。

    摩川身上若有似无的飘来一股味道……庙宇的味道。除了檀木,还有些别的木头的香气。耸动鼻尖,我试图闻得更仔细些,注意力飘开了几秒,再回来时,已经被摩川发现走神。

    “集中注意力。”他掀起眼皮,像一名严格的老师,对我上课走神的行为表示不满,“这是自保的武器,也是伤人的凶器,对待它,要像对待你的眼珠子一样小心。”

    眼珠子?我不以为意,觉得摩川太夸张。

    调整着姿势,直到手臂与肩膀呈现完美的一直线,他移开手指,命令道:“射。”

    条件反射般,勾弦的手指一松,伴随一道破空之声,长箭牢牢钉在了箭靶上,是得来不易的十环。

    我振奋不已,内心才要升起成功的喜悦,身后就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

    “下次质疑我之前,多想想自己的技术。”摩川低声说完,回到了自己那根箭道。

    嘴角上升到一半又迅速垮下去,想反驳,偏偏又反驳不了,一把火闷在心头,五脏六腑都烧灼到发痛。

    师姐竟然还说这家伙温柔有礼貌,都是谁造的谣?

    卡上箭再次开弓,这次赌上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屏住呼吸,一箭离手,长箭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正中靶心。

    徐徐吐出一口气,我得意地朝摩川昂起下巴,却发现他压根没看我。

    “哇你好厉害啊。”另一边箭道的男生倒是关注到了我这完美的一箭,投来羡慕的目光,“你进步好快啊,明明来得也不多,这难道就是天赋吗?”

    我看向他的箭靶,发现他别说射中十环,连进七八环的都很少,甚至还有脱靶的。

    “你也是大一的?”我有些印象,他也是新入社的。

    “我是计算机系的赵辰元。”他伸出右手。

    “柏胤。”

    握过手,交换过姓名,也算是认识了,我和赵辰元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起来。

    他说他和室友在制作一款游戏,他认为这款游戏一经面世就将惊艳全球。

    我见他神秘兮兮的,又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一边拉弓一边好奇问道:“什么样的游戏?”

    “你可以理解为《一站到底》式的城市模拟经营类游戏。”

    我皱眉:“《一站到底》?”

    他见我茫然,立马解惑:“《一站到底》你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答题类综艺。”

    “哦,那挺好。”我还是不知道,因此答得稍显敷衍。

    “到时候beta版搞出来了我给你兑换码,让你第一批震撼一下!”赵辰元显得斗志昂扬。

    我拉开弓弦,朝他笑道:“行,好玩给你们几个投钱……”

    松开弓弦的刹那,我并没有看着前方,但眼角余光隐隐有瞥到一个移动的人影。

    “啊!”赵辰元陡然睁大的双眼充满了惊恐。

    我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再去看前方,就看到了让自己呼吸都为之暂停的一幕。

    不知何时出现的卷发女生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竟跑到了箭道中央去捡,我一箭射出,她正好站起来,那箭朝着她面门就去了。

    一切都变得很慢,慢到一声“小心”的指令从大脑发送给肢体,好像跨过了千山万水。

    一切又很快,快到“小”字还没出口,我的箭就被一旁射来的另一支箭拦腰截断,从空中落下,而后来的那一箭穿过几条箭道,牢牢钉在了练习场的白墙上。

    心脏狂跳不止,我后怕地呼出一口气,而卷发女生腿一软,直接坐倒在箭道上。

    下一秒,我的衣领就被人一把攥住。

    摩川单手揪着我的衣襟,面色冰冷地质问我:“你刚刚在看哪里?”

    “我……”毕竟方才差点出了要命的事故,我的气势荡然无存,嗫嚅着道,“我没看到前面有人……”

    “我问你,你刚刚在看哪里?”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丝毫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眼不离弓,弓不对人,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杀了她?”

    “柏胤也不是故意的,算了算了,这不是没事吗……”赵辰元连忙过来劝架。

    不少人围到卷发女生身边,询问她的情况,对方吓惨了,被人扶起来后就开始止不住地哭泣。

    “对……对不起……我箭头掉了,我以为他看到我了……”

    不是。我回过味儿来。我没看前面是我不对,但随意进入箭道也有错吧?凭什么只怪我一个人?

    当两个人犯错,只有一个人受到批评时,这就是赤裸裸的针对,而我从来是个不吃亏的人。

    “放开!”我一把挥开他的手,气势转瞬死灰复燃,并越燃越旺,“你少拿鸡毛当令箭,我看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父母没离异前,他俩还算宠着我,两人离婚后各奔西东,我随姥姥过活,她又是个宠我的,菀姨就更不要说了,让我享亲儿子的福却不用挨亲儿子的骂。可以说,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这么训孙子似的训。

    一码归一码,做错了我会认,但故意找我茬的,我也不会忍。

    “对不起!”我大声朝远处的女生道歉,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接着,将手里的弓往地上一扔,我挑衅似的看向摩川:“我悟性差,不配学箭。这么好为人师,你自己留下来慢慢教吧,老子不奉陪了!”

    场馆内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摩川面沉似水,握着弓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我脱下护腕甩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练习场。

    那之后我就退了社,社团负责人师姐当天也在现场,知道多说无用,便也没有劝我。

    几天后,卷发女生跑来教室门口跟我道歉,说我走后摩川也训了她一通,她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粗心事情才会搞成这样,很愧疚,就想亲口跟我说声对不起。

    看女孩失魂落魄的样子,摩川训她应该也没留情面。

    老实说,当知道不止我一个被骂时,我心里是好受了点,但事已至此,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我安慰了对方两句,让她别放在心上,之后该怎样怎样,再也没去过猎弓社。

    没多久寒假到来,我去严初文家做客,也是那一天,知道了摩川原来就是多年前那个柴房里的小言官。

    阳光直直照射在眼皮上,我不适地皱眉,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窗户外头湛蓝的天空;第二眼,就是站在窗前被阳光拥抱的那个人。

    我静静看了会儿才出声:“你还真的一夜没睡啊?”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我忽然一顿,忆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感到脸上有些痒,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会儿落在眉毛上,一会儿落在脸颊上。我以为是蚊子,抓了抓脸,连眼都没睁翻身就继续睡了。

    但现在想想,这么冷的天哪儿来的蚊子?不会是……蟑螂吧?只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身上鸡皮疙瘩就起了一片。

    “你昨晚有被蚊子咬吗?”我赶紧问摩川。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有在椅子上休息过,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疲惫。

    走到我面前,他指了指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全程始终闭口不言。

    这怎么了?破伤风针还有致哑的副作用?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机解锁交给了对方。

    摩川接过手机操作一番,又将屏幕倒转还给了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读出他打的句子:“昨日破戒,今日止语,消罪……免灾?”

    第19章

    艳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路上我都在偷偷关注副驾驶座上的摩川,试图引他说话,但他从头到尾双目微闭,似睡非睡,并不理睬我。

    止语,又称禁语或闭口禅,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是一种通过禁止自己说话来达到身、口、意三业清净的修持。

    俗话说“病由口入,祸从口出”,由此可见,嘴是人体上最能惹祸的器官,只要嘴不停,口业便不断。因此有些人为了减少自己的口业,便会给自己定下时间,开始修习“止语”。可以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除此之外,也可为了众生修止语,发愿这世间无灾无难无病苦,将止语的功德转给众生;或者像摩川这样,因为破了某一修行,紧急通过止语来屏除一切凡心杂念,回归清净心的。

    总而言之,止语这件事并不奇怪,也可以理解,但是……

    “你就为了不在饭点吃了两块小面包要止语七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摩川当然不会回答我,他连看都不看我。

    这破个“不非时食”都这样了,要是破个色,他还不把那条舌头都舍了,自此做个不说话的真哑巴啊?

    雨虽然停了,但回厝岩崧的路还是很泥泞,好在严初文的吉普车够给力,几次轮胎打滑都靠着强大的马力从坑里自己出来了。

    开得慢的关系,回到棚葛时都要接近中午,可能怕走正门撞见人,摩川直接让我绕到后山再放他下来。

    将车停在小径前,我同他一道下车,开了后车门,拿了医院配的药给他。

    他接过袋子,敛眸颔首,算是谢过我,之后便沿着蜿蜒的山间小径上去了。

    我站在下头,双手插兜靠住车门,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

    掏出口袋里的太妃糖,我一点点剥开包装纸,糖却因为一直放在口袋里温度过高,有了融化的迹象,与糖纸黏在了一起。

    果然是化了……

    看着手上黏糊糊的一团,我没了胃口,重新又将糖纸包回去,塞进了口袋里。

    回到研究院,严初文已经醒了,见我回来,甚至等不到我洗完澡,候在浴室外头就追问起了昨天的细节。

    “你瞧瞧,你还说人家歧视你,歧视你还给你挡刀?”说到摩川受伤的那段,严初文忍不住插嘴。

    我搓着头上的泡沫,手停顿了片刻,很快又接上,道:“你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换任何人他都会那么做的,这跟歧不歧视我两码事。”

    严初文无奈:“行行行,你继续。”

    “后面就……然后去了医院……暴雨……止语……”

    等我说完,澡也洗完了,我擦着头推开门,就见严初文双手抱臂靠在墙上,一脸深沉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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