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们本来就没带上他玩,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贝瑶放开手,去找别的小朋友,他冷冷看贝瑶一眼,然后苍白的手指拉住蒋文娟:“妈妈,回家吧。”

    贝瑶见蒋阿姨推着裴川走了,她杏儿眼眨了眨,怎么了呀?她还没有和他说谢谢呢。

    ~

    赵芝兰在茶馆里和赵秀一桌搓麻将,赵秀今天手气不好,老是打到赵芝兰手里头。她气不顺,喝了口热水:“明年我家敏敏和芝兰家瑶瑶也要一起读一年级了吧,这孩子长起来真是快。”

    麻将搓得哗啦啦响,赵芝兰码好牌:“是啊。”

    “芝兰啊,你也别气馁,要是瑶瑶实在跟不上进度,可以多读一年学前班。反正她年纪小。”

    赵芝兰懵了:“你说啥?”

    “瑶瑶期末不是考得不太好?我听说刚及格。可别赶进度,要我说基础扎实最重要。我本来也是这么想敏敏的,要是她考得不好就再读一年,可是卷子一拿回来,敏敏考了90呢,那继续读一年级应该也没问题。”

    赵芝兰可算听出些门道了,她斜睨了赵秀一眼:“谁跟你说我家瑶瑶刚及格了?”

    赵秀心想,装,你就装。

    赵芝兰抓好牌,喜笑颜开道:“她今年很乖,只差一分就一百分了呢,考了九十九!”

    赵秀愣住了。

    牌桌上另外两个女人惊讶赞道:“哟,这孩子以后有出息。”

    赵秀脸色都变了:“赵芝兰,你不用编这个来骗人吧?”

    “我用得着骗你吗?不信你去问问余老师啊,老师那里有分数记载。”

    赵秀也明白这个道理,说这样的慌一下子就能被拆穿,赵芝兰还不会蠢到用这么来骗她。那就说明贝瑶那个小丫头真的考了99?

    赵秀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觉得没脸极了。偏偏牌桌上另外两个女人还不懂眼色,用怪异的眼神看了赵秀一眼后,又一叠声夸赵芝兰女儿聪明伶俐。

    赵秀气得快冒烟,她闷声挫麻将,从小到大这还是赵芝兰第一次比赢自己。

    这种感觉又耻辱又憋屈,她恨不得把外面玩闹的方敏君抓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

    这个年过得很快,小时候的年味儿很足。

    吃着糖果瓜子,看着电视就能美得冒泡。贝瑶天天都很开心,只不过有时候她小手托腮望着对面的房子会想,为什么今天也没看见裴川出来玩呢?

    方敏君被妈妈骂了一顿,哭得脸都花了,她抽噎着辩解:“90分很多了呢,陈虎才50!”

    “我是让你考赢贝瑶!”

    “妈妈,下次我就可以了。”她抽泣着,“除了贝瑶,我考得最好了。”

    赵秀一想也对,方敏君好歹有九十呢,小区里其他的都是群皮猴子,唯一一个不知道分数的就是裴家那个断了腿的孩子,不过那样的孩子,能指望他考得多好?说不定也不及格。

    赵秀只得戳戳方敏君的脑袋:“过完年好好努力知不知道?”

    方敏君连忙点点头。

    开春的时候学期班下学期也开始读书了,童年的时光总是欢快而逝。

    小贝瑶眼里,方敏君依然高冷,胖墩儿陈虎魔音穿耳,而角落的裴川,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过话,仿佛那天低声告诉她在仓库的那个人是她的错觉。

    班里如陈虎这样的,乐翻了天。

    其余小朋友知道不用期末考试,也大多高高兴兴的。只有方敏君惆怅地想,不考试了的话,只能一年级去超越贝瑶了吗?

    余茜老师送走这批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他们都还像是初生的小幼苗,一个个幼嫩青葱。

    不知道长大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会去何方。

    她给孩子们挥着手:“小学加油啊小朋友们!”

    从什么都不懂到已经懂了规矩的孩子们,全部都乖乖答好。

    裴川六岁了。

    他的腿没能像妈妈说的那样,‘长大了会长回来’。他每晚睡觉之前都会看着残缺的它们,可是它们到底没有长出来。

    去一年级之前,他听到了蒋文娟和裴浩斌吵架。

    蒋文娟冷笑道:“一年级没有再能帮小川上厕所的老师!”

    “我说了我会拜托一下老师,送礼请他们帮帮忙!”

    “能拜托一年,那以后呢,小学五六年级呢!初中高中呢!你能拜托一辈子!我会找到医院给小川安假肢,倾家荡产我也会让他重新站起来!”

    “娟儿,你别冲动,小川还太小了……”

    裴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

    他想说,自从幼儿园那次以后,他没有让老师帮忙上厕所了。

    他不懂什么是“假肢”,但是他听懂了“重新站起来”。

    第11章

    凉薄

    漫长的暑假过去,裴川的父母终于彼此之间达成妥协。

    孩子最适宜安装假肢的年龄在七岁到十四岁之间。太过稚嫩的躯体也承受不住假肢练习的痛苦,他们最后决定把这件事压到裴川九岁再去做。

    小学开学的时候比学前班热闹多了,九七年的初秋,学前一班的孩子对应升学一年级一班,而二班的孩子对应去学前二班报名。

    第二件是四年级时舅舅开车撞了人,赔了一大笔钱,妈妈边哭边用积蓄填这个无底洞。

    贝瑶年纪小,思索不清楚这些事情,她只知道两件事都意味着不好。

    然而现在更能引起小小的她的注目的,是新的班主任老师。到了一年级他们的班主任叫洪关静。一个三十来岁脾气不好的女人,贝瑶记得自己有一次作业写错了,被她打过掌心。

    她下意识畏惧这个并不和善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贝瑶不安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去一年级二班念书呀?”

    赵芝兰抱着她,一脚踏过水坑:“不行,学前一班的只能去一年级一班读书。”

    贝瑶有气无力地趴在赵芝兰怀里。

    结果去报名的时候,她才发现笑着的女老师并不是洪关静,而是一个偏瘦又显得知性的女老师。叫做蔡清雨。

    贝瑶懵了一瞬,然后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辈子她少读了一个幼儿园,于是走向和之前完全不同,原本她现在才应该到学前班念书,所以老师也换了。

    这意味着未来的一切事情不可知。

    贝瑶大眼睛悄悄看着这个陌生的班主任,蔡清雨笑着给她登记,然后对着赵芝兰夸赞道:“我看过贝瑶在学前班的成绩了,很不错。”

    赵芝兰连忙道:“谢谢老师,以后麻烦你了。”

    “不客气。”

    蔡清雨沉吟了一下,看了眼妈妈身边小小的女孩子,问赵芝兰:“你们和裴川是一个小区的吗?”

    “对的。”

    “好了,没事,报了名的孩子明天再来学校读书,我们发课本。”

    蔡清雨提前知道自己班上会来一个烫手山芋,她还和学前班的余茜老师聊过。她是教小学知识的,一届会整整教六年,相当不容易,语文和数学老师都是女老师,可没有谁方便帮渐渐长大的裴川脱裤子上厕所。

    余茜叹了口气:“他很敏感,在学前班一次也没有让我帮忙上过厕所。如果可以,请你多照顾照顾他吧。”

    蔡清雨内心有些惊讶。

    她也知道这样有残缺的孩子成长轨道就是一道曲线,因为分外关注了下自己班上和裴川作邻居的几个小朋友。

    陈虎、方敏君、贝瑶、李达。

    一年级一班一共62人,不会有人单出来,这次的裴川,是有同桌的。

    但是听余老师说,这个孩子对所有人都没有善意,哪个孩子和他做同桌恐怕都不好受。

    裴川上一年级那天来得很早,蔡老师冲他招招手,这孩子目光在晨光中寂静得像破晓时分的天幕,他顿了一下,自己推动着轮椅朝着蔡老师过去。

    蔡老师了解过他的性格,于是也不多言,把纸上四个名字放在他面前。

    蔡老师笑着轻快道:“裴川,老师和你玩一个游戏,你指一个名字,他会成为你的同桌。”

    蔡老师知道只上过学前班的裴川不识字,她想通过这种公平的方式,让这个孩子选出来一个同桌。

    裴川黑黢黢的眼,静静看着四个名字。

    他确实不认识。

    除了方敏君是三个字的,他能猜到是她以外。另外三个名字在他面前成了一道选择题。

    他垂眸。

    “达”字里面有个他认识的“大”。他也猜到这个名字是“李达”。

    就只剩两个选择了。

    他没法再排除下去。

    他坐了很久,蔡清雨都忍不住催促他。

    他的目光略微移开,静静落在了桌上摊开的学前班成绩上。一个50,一个99。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这回他知道哪个名字是陈虎,哪个名字是贝瑶了。

    学前班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他如果不争取,就一无所有。

    生活对他并不好,这个世界自私的人才会迎来黎明。他的手指略过纸上第一个名字,落在了第三个名字上。

    ~

    贝瑶重新和裴川成了同桌,她欢喜极了,杏儿眼清亮,像是水葡萄。

    她小奶音糯糯的:“裴川,我明天把小棒带来一起玩好不好?”她记忆虽然超前几年,但是心智被这具身体所限,童心可爱鲜活。

    裴川依然不说话,他抿抿唇。

    班上每个人都重新有了自己的同桌,他不是个好人。剥夺了她四分之三不是他同桌的概率,才换来了接下来六年。

    因为同桌再次成了裴川,贝瑶高兴极了。她把妈妈买的细细的彩色小棒带进书包,下课和裴川一起玩。

    小棒原本是一年级数学老师要用到的教加减法和数数的工具,但是贝瑶知道还有种游戏叫做捡小棒。手先全部握住,然后猛地松开,小棒会散落到桌子各个地方,然后一根根捡起来,但是过程中不能惊动别的小棒,谁捡得多谁赢。

    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所有小孩子都爱玩的一个游戏,就跟二三年级流行的跳球一样。

    她小手把小棒递给他:“你先。”

    先来的人会有优势,每个孩子都想争这个第一,他看看身边无邪清亮的双眼,伸手接了过来。

    他第一次和小小的女孩子玩这样的游戏。

    然而他冷静得不似一个小孩子。她小手笨拙,他却能沉着捡起来。

    最后一共五十根小棒,他43根,贝瑶7根。

    裴川手中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小棒,他看她,她萌萌地眨眨眼,看着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七根,第一次知道和裴川玩一点都不好玩。

    他面无表情,就可以让她毫无游戏体验。

    年幼的裴川并不懂得退让,他像九六年那场冰雹中顽强耸立的幼竹,迎着风雨和击打,最后只能被风折断。

    贝瑶咧开嘴,露出小乳牙:“裴川真厉害。”

    贝瑶继续和他玩,然后一路被他虐。

    他并不让着她,这个游戏玩到数学教完简单的加减法,她依然不能捡到超过十根。

    她稚嫩又柔软,用一个孩子最大的宽容包容着他的凉薄。

    然而第二个炎热的夏天,二年级来临的时候,从来不在学校喝水的裴川会多带一杯水。越过那条三八线,水杯最后会出现在小贝瑶的桌子上。

    ~

    方敏君很崩溃。

    一年级的期末成绩,她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分别是93、94。而贝瑶是95、100。于是整个二年级她都提着心在学习。

    更让她崩溃的是,班上第一名双百分,是那个没有双腿的裴川。

    方敏君差点急哭了,最后赵秀问起来,她边哭边说:“贝瑶偷看了裴川的卷子,裴川没有遮。”

    赵秀心想,赵芝兰的女儿出息啊,小小年纪就作弊。

    她想通以后反而安慰了下方敏君:“没事,以后三年级换位子考试,我就不信她还能抄别人的。”

    至于那个第一名裴川,聪明是聪明,脑子好使,然而到底是个残废,再厉害估计找工作娶媳妇都是问题。哪家愿意把闺女嫁给那样的人。

    至于陈虎,在整个小区垫底水平一直稳定,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s?

    ~

    裴川最讨厌两门课。

    音乐和体育。

    这是除了他以外所有孩子都喜欢的课。音乐课会教唱歌,夕阳下,女老师踩着风琴,教孩子们唱音乐书上的歌曲。

    这节音乐课唱《蜗牛与黄鹂鸟》。

    他七岁,在换牙。门牙缺了两颗,在家都很少说话。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裴川沉默听着。

    他的小同桌嗓音清脆,像是早晨枝头欢快的小雀鸟。

    贝瑶还没褪去小奶音,头上依旧两个缠了丝带的花苞苞。老师教一句,她唱一句:“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也开始换牙,唱歌和说话漏风,然而她很乖,老师教什么她唱什么。孩子们清脆的声音跟着唱了一遍。

    音乐老师朱老师皱眉看着第三排窗边的裴川。

    她停下踩风琴的动作,皱起眉头:“裴川,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唱呢?”

    裴川黑瞳静静看着老师。

    这个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对老师的畏怯,他眸中像是一片死水。他甚至不出言回答朱老师的话。

    朱老师觉得没面子,没来由厌恶他这样冰冷幽暗的存在。

    她说:“你腿不好,可是明明能唱歌却不唱,你这样不尊重老师知道吗?”

    裴川依然缄口不言。

    朱老师气得不行,她使出老师的威压:“现在开始,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第12章

    好看吗

    朱老师手指放在琴键上,唱出课本上儿歌第一句:“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教室里六十多双乌溜溜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裴川。

    六月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嘎吱转,发出沉闷灰败的声音。窗户半掩着,微风透进来都带着夏日的灼热,沉闷而炽烈。

    他这年还没有反抗的力量,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嗓音喑哑,由于鲜少说话,唱出来不似孩童的鲜活清亮,倒似老旧的唱片机,喑哑难听。因为在换牙门牙漏风,咬字也不清晰。

    教室里以陈虎为起点,爆发出一阵笑声。

    孩子们捂着唇哈哈笑,教室里风琴声音依然在继续。

    裴川死死咬着唇。

    朱老师依然在弹奏,示意裴川继续跟着唱:“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他沉默下来,头顶的风扇有一搭没一搭转动着。裴川在笑声中不再开口。

    身体血液的热度直冲脸颊,比羞耻更甚。最后却在脸颊上呈现一种苍白。

    朱老师皱眉,先是呵斥教室里笑话的孩子:“都不许笑了,学唱歌有什么好笑的。”然后她看向裴川,“继续跟着老师唱。”

    然而接下来不管她怎么教,裴川也不再开口。

    他漆黑的双瞳落在课本的音乐书上,贝瑶看见,他手指在颤抖。

    朱老师情绪也不好,这就像是老师和学生之间一场无形的对抗,仿佛今天不能再令他开口就会使自己不再有威信。

    贝瑶心里闷闷的,她也怕老师,但是她鼓起勇气站起来,稚嫩清脆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荡,接着老师的声音唱下去:“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她唱歌也漏风,甚至有些微跑调。

    然而她唱得很大声,夏阳偏移,在教室门口落下温暖的剪影。唱歌跑调又漏风的女娃娃,惹来了更大的笑声。

    陈虎捶桌子:“哈哈哈贝瑶太搞笑了。”老师让那个没有腿的裴川唱,又没让她唱,她一唱还那么搞笑。基本没有一句在调子上。

    裴川一直垂下的目光,慢慢抬了起来。

    这年她六岁,脸颊柔软,声线稚嫩,在所有人的笑声中小拳头握紧,憋红了脸唱歌。他甚至能看到她还没换完的乳牙。

    她似乎有些想哭,垂眸看到他的目光,下一刻杏儿眼弯起来,成了一个明亮的微笑。

    没有门牙,丑死了。

    他这样想。

    可是他知道,方才老师教所有人唱歌的时候,贝瑶明明,是没有跑调的。

    她分担走了所有笑声。

    ~

    那次唱歌事件以后,朱老师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太好,虽然往后裴川依然不开口,她却也没有让他再单独唱歌了。

    小学时光像水一样平静,大家见惯了裴川没有腿的样子,也不觉得稀奇和怪异了。

    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唯一的变化是,他身边那个软萌萌的小姑娘换了个发型。

    三年级的某个周一,她的两个花苞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马尾绑在后面,多了几分清爽,少了几分稚气,露出白皙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贝瑶和后桌的小姑娘翻完花绳坐回来,听见身侧男孩子低哑的嗓音:“你发带呢?”

    如今裴川偶尔会和她说话了,每一次听到他说话,她都喜盈盈的。他的心像石头,每一下跳动都这么艰难。

    贝瑶摸摸自己的马尾,小奶音也慢慢变了些,只是开口依然绵软:“丢掉了,妈妈说上了三年级不能再扎两个揪揪了。”

    她欢喜地摸摸自己脑袋上的马尾:“现在的好看吗?”

    男孩子薄唇冷漠道:“不好看。”

    贝瑶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幽幽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是没有敏敏好看啦。三年级的小姑娘渐渐开始认识到了什么叫好看,什么叫圆润。

    如今她的记忆停扩张到了初一,初一的方敏君可是班花呢,而贝瑶记起初一的自己,脸颊依然有婴儿肥。

    如贝瑶记忆的那样,C市朝阳小学到小区那段路开始重新修,原本是狭窄的小路,现在堆满了水泥和石头。

    孩子们放学上学都喜欢边逗留边玩,但是现在不能走大路了,得走小路。

    小贝瑶难过地发现,一切如她记忆的那样,舅舅开车撞了人,妈妈掏家底帮忙赔钱。她家最近特别穷。

    裴川被裴浩斌用摩托车接回家,在路上他看到了贝瑶。她背着书包和两个小女孩走在一起,三个小女孩脸上都带着笑容。

    他依然被裴浩斌保护在摩托车前面。

    裴川突然开口:“爸爸,下次我坐后面吧。”

    “怎么想坐后面了,前面安全点,爸爸可以看着点你。”

    男孩子没有多解释:“我坐后面,拉着你衣服。”

    裴川知道自己腿不好,所以他在妈妈的指点下对锻炼手臂的力量。

    他们到家,刚好看见赵芝兰出来倒垃圾。

    如今贝瑶上下学都是自己走路了,赵芝兰不会再接她。

    裴川让裴浩斌把轮椅放下来,裴川坐进轮椅:“我在下面坐一会儿。”

    裴浩斌虽然诧异,可是欣慰儿子开朗了些的想法,他没多想:“想回家的时候喊爸爸。”

    “嗯。”

    裴川等赵芝兰倒完垃圾回家,沉默了片刻,驱使着轮椅朝着垃圾库过去。

    他手臂如今比所有孩子都有力,轮椅在他手中已经不会再仓皇乱撞。

    他附下身,垃圾库一片恶臭。

    裴川没什么表情,苍白的手指拨拉开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找出滑了线的嫩绿丝带,挑了出来。

    为什么不戴它了?长大了都会变吗?

    在小区的孩子们回来前,裴川已经回到家了。

    蒋文娟做好了饭,这两年她和裴浩斌的感情不咸不淡,两个人的工作依然忙碌,然而蒋文娟今天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她买了一瓶饮料,饭桌上开口:“我医院那边认识的一个朋友说,小川现在的情况可以安假肢了,他有个朋友就是做这个的。”

    裴浩斌皱了皱眉:“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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