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碰一下,也会疼。

    稚陵怅然地说:“家里一定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要像诗里说的,‘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她笑了笑,“父亲母亲和兄长的墓,也没有人看顾了罢。”

    钟宴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他们……”

    稚陵看着他,说:“怎么了?”

    钟宴抚了抚她的鬓发,说:“追封了侯爵诰命,立了祠,享祭祀。”

    稚陵一怔:“封侯?诰命?”

    可是,死后追封,全都是没有用的。

    第101章

    第

    101

    章

    钟宴默了一默,

    望着微弱光线中,绰约光影落在她的眉眼间,恍惚想起,

    此前幽禁在花影院那些日子时……即墨浔曾单独过来,跟他说了一些话。

    其实这许多年,

    他们维系着君臣的情分,十多年前,

    也曾为天下一统的大业并肩作战过,留过后背。至少,

    这些年脸面上都能做到心平气和——不会太难看。

    只是他向来看不惯即墨浔的性格,对元光三年的事,

    始终耿耿于怀。

    但那一次,

    他觉得,

    即墨浔说得对。

    钟宴毫无预兆地抬手摸了摸她眉心的痣,

    垂下眼睛说:“回去后,就能看到了。”

    温凉的触感停留在眉心。

    窗外渐晓。

    十月入了冬,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起来。稚陵立在船头,望着水岸一重重的远山,这里风大,

    吹得黛紫裙裾翩跹鼓动,她想,再过几日,就该到宜陵了。

    从上京南下宜陵,

    须臾一月余即可。

    今日天阴风冷,两岸黄叶纷纷。搭在栏杆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手这么凉。”

    稚陵抬眼一看,

    钟宴给她拿了一件雪白斗篷,替她裹上,

    他眉心轻拧,她便笑笑说:“我自己都不觉得呢。是有些凉了,这里风很大,——你怎么出来了?大夫都说,你不能见风。”

    钟宴脸上担忧又化为淡淡的笑意:“大夫也说,你也不能见风。”

    稚陵将披风裹得又紧了紧,目光遥遥投向了前边,浪花扑打在船身,她刚要开口说什么,遽然咳嗽了好几声,咳得脸色苍白,心口熟悉地刺痛了几下,身子一晃,钟宴慌忙揽住她,紧张问:“怎么了?是,心口疼么?……先回去歇息。过几个时辰会靠岸,就去看大夫。”

    稚陵见瞒他不过,任由他背她回了屋子,和衣躺下以后,被他格外抱了锦被添裹起来,饶是这般,她仍只觉浑身冷得厉害。

    钟宴坐在床沿,神情担忧,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低,断续说道:“别担心,是老毛病了。”

    这辈子她爹娘正是为了这件事每日发愁。那个老道长无缘无故地经过她家门,无缘无故地断了断她的命,又无缘无故地留下一段高深莫测的谶语,叫她爹娘从她及笄,就整日想着念着她的姻缘。

    可是她姻缘不顺,要么遇人不淑,要么受人阻拦,她这“因果”么,更也始终没有解开的迹象。以至于事到今日,她甚至怀疑那位老道长是诓她爹娘的了——但他那时候又没有收钱。

    离了上京城,她原以为事情都会渐渐好的,可没有想到,半个月前,便开始频繁地头晕,心口疼。

    大抵是在宫中呆着的那段日子,身子都很不错,现在重又成了以前病恹恹的样子,反而不习惯了。

    稚陵微微凝眉,又咳嗽了几声,喝了两口热茶后,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钟宴那时受的伤养了这么多日,该结痂的结痂,该愈合的愈合,就连身中的毒也慢慢消解了,身子眼看日复一日渐好。

    怎知道这趟船离了上京城后,稚陵的身子反而坏起来。

    一路上船在各个渡口靠岸补给时,他们都要下船去看大夫,如此看过了十来位大夫,对钟宴身上伤病滔滔不绝,信手拈来,对稚陵却泰半时间都在沉默,或要说自己医术不精,着实看不出病灶在哪里,或也只能当是气血亏虚天生体弱来开方开药。

    这一趟看大夫,依然是这么个结果。

    钟宴扶着她缓缓地起身离开医馆,轻声宽慰她:“阿陵,别担心,下次再看别的大夫。”

    稚陵面庞瘦了一些,下巴都尖了,脸色苍白,只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唇角一丝苦笑:“上天也不能让人太圆满。”

    钟宴的手一顿。

    难得是个艳阳天,北风虽寒,有太阳照着,比整日缩在屋子里好很多,走出医馆没几步,看到路边热闹摊贩,稚陵便笑说:“我们去逛逛罢,散散心。”

    她瞥见路边一个书摊,停下脚步,随手拾起一本无名氏撰写的游记翻了两页,忽然看到“桐山”两字,目光一怔。

    旋即,她想起什么来——似乎爹娘他们那时遇到的道长,便是桐山观主。

    “看到什么了,怎么发呆?”钟宴微微侧头,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一篇文字上,轻轻念出声:“春至桐山,则满山桐叶绿……”

    他问:“阿陵,想去桐山么?”

    稚陵点点头。她两辈子都不曾去过江水以南,那边的风景,从来……只能隔江而望。她黑睫微垂,微微一笑,说:“收复江南这么久,也没机会去那边看过。”

    钟宴说:“那我们多住两日,去桐山看看。”

    稚陵说:“本来打算只回宜陵看一眼,但若要再去桐山,恐怕得多花很多时日。你公务怎么办呀?”

    钟宴说:“公务不必担心,西南那边我都安排过,本就是培养来接管那边事务的,他们办事妥当,我没什么不放心。”

    稚陵还是凝着眉很担忧,只是一听钟宴说起他收养的孩子,有的力大如牛能单手扛起巨石,有的擅长跟当地百姓打交道风评甚好,有的带兵剿匪攻无不胜,有的处理内务很有自己的一套……她终于彻底放心了。

    街市熙熙攘攘,行人各色匆匆,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儿,忽然间乌云滚滚,眼看便要下雨,两人急忙回了船上。

    凭窗看去,水面上雨点密密匝匝,白茫茫的,升起水雾。她说:“幸亏避得快,不然又得淋湿了书。”怀里还揣着从刚刚书摊上买来的书册,她连忙摊开,映着光看了看,钟宴笑说:“你啊,不紧着自己,紧着那本书。”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递了个手炉过去,暖洋洋的热意蔓延开,稚陵循声抬起眼望过去,看见他眼里,满满是自己的影子。

    她合上了书,笑着说:“等身子好了,我再培养几个别的爱好。”

    这场十一月的寒雨下了三四日,他们到了宜陵那日,也下着冷雨。

    江东一带,冬日的雨又湿又冷,稚陵紧了紧身上狐裘,待望见宜陵城就在眼前时,忽然脚步一滞。

    钟宴跟着一滞,心里猜到她大约是近乡情怯,便主动地执起她的手,温热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回家了,阿陵。”

    她迟缓地点点头,步伐沉滞地随他一道,步入城中。

    一别二十年,生死两茫茫,原来家乡也变了这样多:青砖路全翻新过了,许多旧宅院拆了重建,巷陌街道……好像跟记忆里不同了。

    她凭着记忆勉强认出自己家所在的一条巷,雨水哗哗淌下檐头,浸入青砖缝,风挟寒气扑面而来,她抱紧了胳膊,冷得一个哆嗦,忽然止步。

    眼前赫然便是她家了,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门扉……

    为什么……会有人住?

    她看到有个女人,提着一篮子买来的菜,袅袅娜娜从小巷那边过来,再转身进了她家门,啪塔一声关门——留给她一扇紧闭的大门。

    钟宴也看得一愣。

    稚陵喃喃自语:“大概……已经给别人住着了,是别人的家了。”她叩门的手顿了半晌,没有叩下去,黯然了一下,转过身,背对那扇门,钟宴沉默着便要去敲门,被她一拦,她垂下眼:“既然有了新主人,何必去打扰人家。何况我们只是来看一眼,看过了……也就够了。”

    再说了,……裴稚陵已经死了十六年了,她难道要跟人家解释,她投胎转世回来了?

    ……那太荒谬。她没有能证明她就是这里旧主的东西。

    稚陵失神想着,握着竹伞的伞柄,缓缓地不知要向哪里走去,钟宴顿住,在背后叫她说:“那去我家吧。”

    他寻思,照理说就算是荒废了,也断断不应有人住着才对,难不成因为她家满门无一幸存,人去楼空,官府划给了旁人不成……?

    他蹙着眉,还得找机会打听打听。

    到了钟宴自己昔日住的院子,稚陵恍然地抬头,看到密密雨幕中临水那棵老梅子树。适逢冬日,枝叶凋零,却依然能看得出,比二十年前更高大挺拔,枝桠更繁更密。若到初夏时节,一定挂满梅子……。

    出乎意料,钟宴这旧院子却没人住,略显得荒废破败。院中草木零落,屋子长久无人,灰尘扑面,钟宴失笑说:“我们还是去客栈住吧。”

    稚陵也觉得这番残破景象,凄凉归凄凉,也把她逗笑了,本想到一定很破败,只是没想到这样破败。住人是不可能的了,凭他们俩自己,要是收拾……恐怕得收拾个几天几夜。

    当年敌军渡江破城,在城中烧杀抢掠,这院子并未幸免,不过……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钟宴检视了一番,摇了摇头。

    雨势太大,到了客栈,稚陵已觉得头晕眼花,连忙坐下缓了一口气,身上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湿了些,钟宴还在廊外,似跟堂倌在说什么话。

    稚陵解下狐裘挂上衣架,客栈的婆子过来提了热水来,笑说:“姑娘洗把热水澡,暖暖身子吧。稍后饭菜也会送上楼来的。”

    稚陵道了谢,旋即想起什么,叫住对方,问她:“等一下,我想请教婆婆一件事。”

    “什么事?姑娘尽管问。”

    稚陵敛着眉,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她,住在她家那宅子的,是谁。

    这婆子摇摇头说:“不知道呢,听说是大人物,跟官府都有关系。郡守都时常去那宅子探看,逢年过节送东送西……哦,有时候,还不许人靠近,不许走那条巷子。”

    稚陵心里一沉,……哪个大人物占了她家宅子?不过想想也是,这宅子本就是她爹爹做将军的宅邸,人去楼空,宅邸收回官府,恐怕是归了别的官员了罢。

    她思索着,认为大差不差,应就是这样了。见到的那个女人,或许是对方的家眷……

    她洗完了澡,换了一身衣裳,离开灵水关时太匆忙,轻装简行,家里的漂亮衣服一件也没有带,——这些衣裳都是沿途买的。不过,现在想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再不必顾及别人心思,就算是粗布荆钗也好。

    稚陵刚裹紧了狐裘捧上手炉,便听到敲门声,钟宴在门外温柔唤她说:“阿陵,吃饭了。”

    阔别家乡多少年,就阔别了家乡菜多少年。她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忽然觉得,还是这样亲切。

    钟宴却略显沉默。

    忽然说:“阿陵,我刚刚问了客栈堂倌,他说……”

    话说一半,他又缄口,却把稚陵胃口吊起来:“说了什么呀?”

    “……没什么。”

    “关于我家?”她笑了笑,似比他豁达些,“物是人非么,左右只是个宅院,……不看也就不看。若没有人住,恐怕也像你的院子一样荒废,反倒让人看了不快活。”

    钟宴却僵硬着别开脸,说:“也是。”他轻声叹息,并不想把打听到的告诉她。

    “到底怎么了?”她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

    钟宴终于抬起眼看她:“……他们说,那宅子住的,是一位大人物的……”

    稚陵笑说:“我知道,家眷么。”

    钟宴一愣:“你知道?”他思忖着,那她这样神情……没有一丝异常,难道不生气么?她既然知道,怎么会不生气?便是他——他听了都觉得生气。

    稚陵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说:“我都想开了。”

    钟宴只好点点头,额角却青筋毕现,叫她疑心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他忍不住,终于说:“那是一位大人物养在这的……外室。”

    第102章

    第

    102

    章

    稚陵微微敛眉,

    猝不及防咳嗽了两声,掩着嘴角,钟宴立即放下筷子给她斟了热茶来,

    她接过,喝了两口,

    便轻轻说:“随他们去罢,……前生的东西,

    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

    钟宴闻言,

    也垂下了眼睛,说:“也是。”若她晓得了,

    反而伤她的精神。

    在客栈须臾住了几日,

    雨却不像有停的迹象,

    愈发清寒起来。稚陵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

    临着竹窗,望着雨幕缥缈,

    叹气说:“雨总是下不停。”

    想要渡江去,渡口船家已许多日不出船了。

    钟宴倒是雇了人去收拾他的院子,这几日已渐渐整饬好,

    焕然一新,只消再购置一些日常所需的物什,便能住进去了。

    他今日也去收拾布置院子了,毕竟还不知要在这里留多久。

    稚陵望着窗外,

    这窗下是一条街巷,每日烟火气足,

    人来人往,她偶尔病得厉害时,

    听到楼下的人声鼎沸,便又生出源源不断的希望来。

    若不下雨,就能出去走走了。

    北风吹得她脸面手脚冰凉,看了这般久,才不舍地关了窗,哪知没有关紧,支窗的横杆啪嗒掉了下去,稚陵低呼一声,探出身一看,正见横杆砸在地上,旁边恰巧一位妇人撑着伞经过,伞面砸烂了,那妇人仰头看来,稚陵愣了愣,这不是那回见到的……住在她家宅子的妇人么?

    这三十来岁的妇人立即叉腰叫道:“喂!”

    稚陵蹙着眉,下了楼,迎面却先碰上了客栈那个堂倌,愁眉苦脸地说:“哎哟,姑娘,这下可糟了!”

    “怎么了?”稚陵扶着栏杆,掩下两声咳嗽,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睁着乌浓的眼睛,微微歉意地笑了笑,“小二哥你放心,刚刚差点砸到那位娘子的事,我自会负责的。”

    她说话声音温柔轻轻,像片风里絮一样不着重量,等说完,却不可抑制地又咳嗽了两声。那堂倌压低声音,眉头却拧成个川字:“那位缪娘子可不好惹哩,她有人撑腰。”

    稚陵又想起来前几天听来的零零散散的传言,说那妇人是哪位大人物的外室——但确实是她这次差点误伤了对方,对方占理,她便说:“既是我的错,不管她有没有人撑腰,总得赔她才对。”

    说话之间,一道高声压过了堂里其他嘈杂声:“小娘子,我正找你呢。你说说,这幸亏是我躲得快,否则岂不给你的杆子打了个稀巴烂?”只见客栈门口,那位缪娘子叉着腰袅袅婷婷进来,碧绿小袄,系一条淡粉色缎子下裙,眉目清秀,年纪三十来岁,只是眼神分外泼辣凌厉似的。

    她已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稚陵跟前,便那么上下打量她,稚陵被她端详得不很自在,挪开目光,说:“这位娘子想怎么办?赔多少钱?”

    “啧啧,长得还不错么。”这缪娘子似笑非笑一开口,稚陵心道,这一点,她每日照镜子,还是知道一些的——旋即她道:“你这支钗子不错,给我戴戴。”

    说着,趁稚陵没有防备,便从她发髻间抽走一支白玉银钗,稚陵看清以后,脸色微微一变,便要伸手拿回来,她却已自顾自戴上了发髻,并托着脸扭身给了堂倌看,笑着说:“怎么样,衬不衬我?”

    稚陵抿了抿唇,没什么波澜地道:“这支钗不行,素了些,也并不衬娘子,不如用这支罢?”她另取下发髻上一支金钗子,递给对方,怎知缪娘子回头笑道:“小姑娘,难道我眼拙,看不出哪个更好么?”

    说着抓了她手心里的金钗子,还好心地替稚陵簪了回去,笑得并不算很善意:“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稚陵追了两步,说道:“慢着。那支银钗不能赔给娘子,若要旁的,都可商量。”

    缪娘子眉眼弯弯,呵呵笑了两声,旁边的堂倌儿小步挪到稚陵的跟前来说:“姑娘,给她就给了罢!缪娘子来头大着哩!”

    听着堂倌的话,缪娘子说:“算你识相。”

    稚陵瞥了他一眼,却冷下声音道:“我险些砸伤你,是我不占理,可你强夺我的东西,也不占理。”她取了一锭银子,两三步走近,道:“这支钗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还望娘子你还给我。我说过,别的你若喜欢,我都……”

    话未说完,这妇人眼色一横,说:“哼,给脸不要脸。我这个人呢,最喜欢的,就是夺人所爱了。”

    堂倌在一旁急得直冒汗,望着稚陵,低声恳求说:“姑娘,求求姑娘了,可惹不得呀!”

    稚陵沉下脸,收回了银子,说:“既然这位娘子不肯私了,那我们去见官,看看太守大人怎么说。”

    那位缪娘子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说:“见官?哈,你跟我说要见官!?”

    稚陵反倒一愣,旋即就想起,难道她的男人是哪位宜陵的官员么?她道:“娘子也不想闹到公堂上罢,娘子先还我银钗,我另付赔偿,不会吝啬。”

    缪娘子道:“我却巴不得你要见官。”

    算算时日,眼见就要到冬至了,京里那位就算不来,也会赏赐些东西,便是她最体面荣光的时候了。

    “太守见我,都要给三分脸面,你一个小姑娘,哼哼。”说着,便折身要走,稚陵深吸一口气,要追上她,谁知道心口遽然一痛,跟着眼前一黑,堪堪扶住一旁的八仙桌,咳嗽起来。

    客栈里堂倌吓得不轻,一是给那位缪娘子放的话吓到,二是给稚陵这突然犯病吓到,慌忙要搀扶她,一边却低声嘀咕着:“姑娘啊,可不能与她硬碰硬啊……小的我知道姑娘您衣着不凡一定也是官宦人家……可那位啊,她的靠山实在厉害着呢,便是举天之下——”

    稚陵冷声打断他:“便是举天之下如何呢,她这样做就是不对。”

    正这时,钟宴回了客栈,恰见这客栈大堂里人满为患,挤到跟前,看稚陵将将要晕,连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着她,二话不说地背起她,问:“怎么回事,阿陵,是又犯了病么?”

    稚陵呼吸急促,说:“没什么事,只是刚刚,……咳咳。”她脸色白得像纸,钟宴背她上了楼回房立即坐下,给她沏了热茶,递到她嘴边,担忧道:“先喝点热茶暖暖。”

    稚陵将来龙去脉与钟宴说了,他却罕见地默了一阵。稚陵道:“阿清哥哥,怎么了?”

    钟宴才说:“我替你去要回来。”

    稚陵见他神色不好看,却像另有所思一般,追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钟宴声音微微嘲讽,道:“我在想她的‘靠山’。委实是可气。”

    稚陵说:“不知是谁。但是谁也不重要了。这件事本没有要闹那么大的地步。”

    钟宴冷笑了一声说:“不止是可气,还觉得恶心。”

    稚陵方才心神激荡,现在平复下来,却觉得累了,想着回家来遇到这些麻烦事,真真烦恼,烦恼中渐渐地闭上眼和衣睡下。

    钟宴给她掖好了被子,转头下楼,外头雨势瓢泼,他叩开那家的门,开门的正是那缪娘子,问他:“哟,好俊的郎君。你是谁啊?”

    ——

    稚陵一觉醒来,入眼是傍晚昏沉暮色,尚未点灯,室内光线灰暗,却见一样东西,赫然躺在床头小几上,微微泛着银光。她惊喜地支起身子,连忙拿着它看了又看,是她的白玉银钗!

    她心里满满感动,一定是钟宴替她拿回来的。她连忙掀开锦被下了床,要去找他,因着起得猛了些,眼前一黑,险险撑住小几,她去敲了他的门,谁知他门中漆黑,不知他去了哪里。

    好容易等到钟宴回来,别的尚未注意,先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什么热乎乎的吃食,立即觉得饿了,笑盈盈问他道:“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钟宴徐徐坐下,暖黄烛光照在彼此身上,忽明忽灭,稚陵先看到他买的热腾腾的饼子,再看到他面色凝重,便问他道:“怎么了呀?哦,对了,我的钗子,是你帮我要回来的罢?阿清哥哥,谢谢你——”

    钟宴勉强一笑,说:“是在南边街上一家店买的胡饼,不知味道怎么样,只是看他们家排队的人多。白玉钗子,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说罢,顿了顿,却忽然道:“阿陵,我看我们不宜在这里久留了。”

    稚陵正在切胡饼,闻言,微微一愣:“为什么?”她揶揄道,“难道是因为那位缪娘子?是她放了什么狠话,吓你么?我都不会被她吓到,你怎么还要担心呢?”

    她咬了一口胡饼,酥脆油香,吃得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幸福感。她怀惘着说:“我小时候,爹爹也经常给我买这些小吃。唔,……”

    一转眼过了这样久。

    钟宴却默了一默。

    稚陵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道:“到底怎么了,我们钟大将军,钟侯爷,也有什么心事么?”

    钟宴道:“过几日是冬至了。”

    稚陵说:“那怎么了?”

    钟宴终于和盘托出:“那缪娘子,她说,过几日,她背后那个大人物要来。阿陵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他是……”

    他深吸一口气,稚陵咬着胡饼,笑了笑打趣说:“谁?总不能是当今天子吧。”

    钟宴的反应,叫她胡饼掉在了桌上,一刹那,脑海一片空白。

    一来是,若来的是他——的确如钟宴所言不宜久留;二来是,她手指颤了一颤,铺天盖地的怒火涌上心头,百味杂陈。

    第103章

    第

    103

    章

    说什么情深如许,

    说什么一直在等她的鬼话,她若是信了,那才是真的大傻瓜呢!

    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男人……她怎么会相信他能替她守节呢!

    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不过是哄她想她回心转意罢了!

    原来早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每过些时日还要来——甚至是养在她家里,占了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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