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籍记载祥瑞,列有大、上、中、下四等,稚陵觉得,景星现、五色云出、瑞雪瑞雨等现象实在可遇不可求,难以人为伪造;麒麟凤凰一类神兽,则只存于传说中;最后提议,“以苍鸟、白雉、赤雁出,为吉兆”,一来,这些容易伪造获取,二来,这放鸟归山,群鸟在空,不易被人抓到。

    稚陵想的这个法子,即墨浔认为可行。

    祈福的仪式冗长而无趣,即墨浔偕同稚陵两人进了宝殿后,一并进香祈福。

    虽说今日是带着目的前来,但稚陵面对着眼前高大而慈悲的佛像时,心里虔诚,真真切切许下心愿,万望腹中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一切如常进行。

    群臣在宝殿之外,忽然间,山寺金顶上一阵扑动响声,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处飞来一双苍鸟,翱翔于穹天之中,盘桓在重云之上,发出洪亮而尖厉的长鸣,令听者寒毛直竖。

    鹰飞过后,掠过数只白雉,一行赤雁。群声震荡,在山谷间鸣叫不绝,回环往复,蔚为壮观。

    便有一心主战派在群臣中道:“苍鸟、白雉、赤雁皆是祥瑞之兆!陛下今来法相寺祈福,而遇吉兆,正昭示大夏朝福运绵长,我等出兵,必大捷凯旋!”

    此话一出,登时得了多人附和,高呼“千秋万代,国运恒昌”,一时山呼海喝,异常高涨。

    即墨浔在殿中听到声音,心知计谋已成,下意识看向了身侧同样跪在蒲团上的稚陵。

    她却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格外虔诚,并未意识到他的目光。

    她今日穿了妃位的繁重华丽的礼服,妆容却浅浅淡淡,只浅画了细长蛾眉,薄薄涂了口脂。繁复的发髻上,簪着凤凰金钗,格外耀眼。而那枚垂缀在额心的黑玉坠,衬得她肤色更白,白得像江南的窑里烧出来的白瓷。

    漆黑浓密的长睫低垂着,宛若静谧栖息着的黑蝴蝶翅翼,若是有风,轻易就能惊得它扑闪起来。

    即墨浔看着看着,不由在想,她此时心中许了什么愿望?

    是关于谁的呢?

    他心头一动,忽然间想起这法相寺里还有个和尚,法号尘芥,当年竟大放厥词,说什么他将来要做鳏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从他稍懂事些,晓得此事之后,对法相寺委实没有什么好感,遑论是如太.祖皇帝一般虔诚信仰了。

    他认为,他们满嘴胡言乱语,分明不可信。

    可偏偏此时,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些惶惑担心来。难道说,真的会应验么?世界上的事情,也都说不准。

    稚陵许完了心愿后,缓缓睁开眼,又垂头瞧了眼还没有隆起的小腹,才看到即墨浔正望着她。

    见她睁了眼,他反而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嗓音淡淡:“走吧。”

    稚陵应了声,他扶了她站起来,向外走去。

    谁知,刚踏出殿门,忽然间一只野兔猛扑过来,险些扑到稚陵身上,稚陵惊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跌在即墨浔的怀中。

    与此同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娘娘——”

    又戛然而止。

    野兔飞快窜走,是一只赤红的兔子,灵活敏捷从人群里窜逃。

    即墨浔扶着稚陵,脸色铁青,皱眉冷声说:“抓住那孽畜!”

    众人高高低低呼着“抓住它”“快快快”“在那儿”——一时间乱了起来。

    稚陵脸色惨白,刚刚心跳骤停,这会儿浑身上下更没有了力气,急促喘息着,靠即墨浔才能站得住。

    幸好避得及时,野兔子没能扑到肚子上,但吓得不轻。

    即墨浔的大手抚了抚她后背,垂眼温声安抚她:“没事了,……”稚陵抬起雪白小脸望他,心里无限后怕,连指尖都在发抖,强撑着笑了笑说:“臣妾没事。”

    稚陵脸色不好,这会儿恐怕没法下山。法相寺的和尚便上前来说,请娘娘去观音殿暂歇。

    即墨浔点了点头,却在想,无端冒出一只野兔,谁也没扑,单单扑向了稚陵,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若真是人为,其心可诛。

    他目光扫过底下站立的群臣,停在了绯色官服里,一道瘦削但挺拔的人影身上。

    钟宴今日看起来,不似太医回来禀告时说的那样严重。

    送了稚陵到天王殿暂歇时,即墨浔打量了一番这座观音殿。观音殿里,略显古朴破敝,柱上红漆斑驳掉落了些,连顶上的花饰都褪色了,器具看起来更像是百十年前的东西。殿正中立着观世音像,怀抱玉净瓶,慈眉善目,低悯世人。

    殿内不算宽阔,却有前后两道门,后门通向这法相寺里的宝昌塔,绰约可见春意微微,挤进门来。草藤葳蕤,零星还有几树桃花。

    这法相寺的主持大师尘因和尚,总算寻到了机会和即墨浔单独聊几句。

    即墨浔自然是没什么可与他聊的,只是尘因和尚提起了他母亲萧贵妃,萧贵妃的灵位供奉在法相寺里,尘因和尚劝他不如顺路过去祭拜祭拜,也让娘娘在此稍歇片刻。

    即墨浔这才答应,前往主殿西侧的往生殿。

    临走时,格外回头望了眼稚陵,命人仔细守着,不准出半点差错。

    宝殿森严之地,臧夏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在这样的氛围里,都给咽了回去,只低声说:“娘娘,要不要吃点儿点心?”

    她随身带了几块糕点,拿给稚陵,稚陵却摇了摇头,抬手抚了抚胸口。这里发闷难受。

    观音殿里,弥漫着淡淡的年久腐朽的气息,才经了雨,格外潮湿。稚陵在罗汉榻上坐了片刻,忽然听到后门有动静,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了一角绯色衣袍。

    她心里一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难道是钟宴?

    她抿了抿唇,殿中只有臧夏和泓绿两人贴身伺候,旁的人都在门口守候。她便寻了个借口,说独自去后边走走,不要跟来。

    稚陵踏出后门,却看那截绯色衣角极快要走,被她轻声叫住:“世子。”

    他停下来,回过身,嗓音却哑滞至极:“……娘娘。”

    离得近,才看得清,她周身熠熠,贵重端庄,唯独额头上,……竟戴着那只黑玉坠子。

    他一瞬愕然,愣了愣,看稚陵抬起纤长手指,抚了抚这枚额饰,似伤感又似释然般,轻轻地笑笑:“世子,别来无恙。”

    上回是在上元佳节的夜里见的面,一别月余,自他得知她怀了陛下的孩子后,便觉人间无趣,潦倒度日。连从前的念想,也都作废。

    她抬眼望他,绯色衣袍上绣着的麒麟兽,仍然和那回在明光殿外长廊上她所见到的一样凶狠威猛。但他今日这张脸却显得要瘦上许多,苍白许多。

    “世子,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而别么?”

    钟宴却沉默着没有说话,一如从前她认识他时那样,少言寡语。

    正当稚陵以为,他不会开口解释时,他却反问了另一个问题:“若我有……不可说的原因,那原因,与娘娘也有关呢?”

    稚陵几乎没有犹豫,便道:“那世子不必告诉我了。”

    钟宴身形微颤,撑住了观音殿的外墙,喉结一滚,唇角缓缓弯出了个自嘲的弧度。

    春风微冷,吹过山顶,风声浩荡,林叶簌簌。

    稚陵微微别过脸去,心里却想,她明明是想劝他开解他,可这会儿怎么任性起来,一点不想听到他的解释,也一点不想知道他的不得已。她明知这样是不对的。

    好半晌,他从随身的锦囊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红绦。红绦徐徐在风中飘展开,赫然便是当年上元夜里,稚陵亲笔写下的“封侯拜相”四字。

    她望清后,顷刻间,眼前一切都朦胧了。

    她嗓音微微哽咽,轻轻念着:“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

    后半阙无论如何,也念不出口了。

    钟宴喉头一滚,说:“臣明白了。……娘娘所愿,便是臣的所愿。”

    两人谁也没发现,这宝昌塔外茂密修竹里藏着一人,手里死死逮着一只赤色的兔子。

    第039章

    第

    39

    章

    稚陵看到钟宴一张脸苍白如纸,

    脸颊旁却有几道猩红才愈的细长血口子,不由轻轻蹙眉,抬手想碰,

    猛地僵在半空,别开眼收回了手。

    钟宴轻声宽慰她说:“是……不小心刮到的。”

    稚陵微微点头,

    这会儿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相顾无言时,

    只见钟宴侧过身,将那条红绦顺着风扬去。

    这一面,

    对着的是幽深陡峭的山林。

    山上风大,那红绦如一星鲜血,

    没入绿海之中,

    顷刻在风中翻滚跌宕得没了影。

    正这时,

    不远处草丛间忽然有窸窸窣窣声音。

    稚陵听到动静,

    抬眼去瞧之际,一只赤色野兔突然窜出来,

    再次猛扑向稚陵。

    钟宴一个箭步挡在稚陵身前,双眉凛凛,立即抽剑去斩,

    锵的一声,只砍到了砖石上,砖石裂出缝来——却被这野兔扭头逃了。

    稚陵轻呼一声,连忙扶着门墙,

    心里后怕不已。

    钟宴微微侧头,神情担心:“娘娘小心。”

    稚陵白着一张脸,

    目光落向方才有动静的地方,这时已没有了声息。

    钟宴续道:“臣去追它,

    娘娘勿要独处。”

    他心中不无悲哀,但在此时却重新生出了一些希望来,至少他要振作——现如今,稚陵举目无亲,她腹中的皇嗣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将来若生下来是男孩,说不准还能争一争大位……。

    他要有本事护着她。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重又亮起来,追索野兔子的脚步更加敏快。

    稚陵微敛蛾眉,轻轻颔首,钟宴已抬步追着野兔去,她也立即转回殿中,呆在这儿已叫她觉得不安心,她思索着,便去大殿西侧的往生殿寻即墨浔。

    往生殿宽阔高大,但时过经年,砖石立柱亦似观音殿中一样显出了破敝来。

    即墨浔替他生母萧贵妃追封了孝肃皇后。

    面对这孤零零一座牌位,他神情淡淡,祭拜过后,听着住持尘因和尚絮絮叨叨说着,近年来雨雪灾害,法相寺损毁严重,往生殿在阴雨天气每每宝顶漏水,连供奉的灵牌不免遭受潮害,恳求陛下拨款修缮。

    原来兜这么大个圈子,是为了要钱。

    他眉心轻蹙,淡淡说:“朕知道了。”

    他缓缓起身,这尘因和尚又状若无意地提起,前些时日,谢家也来人祭奠过孝肃皇后,是谢家的姑娘,陛下的表妹。

    提及此事,尘因和尚只见即墨浔脸色寒起来,立即缄口,不再笑了,更不敢再说此事。

    只是心里惴惴着,方才的修缮寺庙一事,还能不能成。

    天下谁不知陛下是个喜怒无常的个性,他现在不高兴了,……尘因不免暗自懊悔,不该提什么谢小姐。

    却在这时,见门外一道娉婷身影,徐徐进殿来,眉目清丽含笑。

    尘因就见即墨浔寒着的一张脸立即恢复了温和神情,主动过去,牵了对方的手,低声问:“怎么过来了?朕不是让你歇一歇。”

    裴妃娘娘神情温柔,笑了笑:“臣妾已觉得好多了,……陛下既来拜祭母后,臣妾怎能不来?”

    说罢,也前往祭拜了孝肃皇后。

    即墨浔在旁,唇角似勾出了星点弧度,又似在沉思什么。

    尘因自知已没有了他说话的份,乖乖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在旁,却忽然听到裴妃娘娘轻声说:“陛下,往生殿似乎需要修缮了。”

    即墨浔应了一声:“朕回去让人拨款。”

    稚陵是瞧见萧贵妃灵牌受了潮,压根没想到这提议正中尘因和尚的下怀。

    尘因和尚连忙感恩戴德地谢了恩典。

    稚陵左右再看,却不见旁人牌位,这一整条长案上,孤零零只供奉了萧贵妃一人。

    她悄悄看向即墨浔,暗自想着,大约在他心中,别人不配与萧贵妃在一处受香火祭祀,哪怕是先帝。

    说起来,即墨浔跟这法相寺有番过节。

    当年那个在他出生之后,铁口直断他将来要做鳏夫的尘芥和尚,还说了前半句,此子将来必有大作为。

    先帝本不喜欢萧贵妃,萧贵妃出身高贵,母族是荆楚世家,而先帝最爱的皇后家世则弗如远甚了。皇后生了儿子,先帝立即将这儿子立为太子,捧在掌心里宠爱非常。

    然而,那年意外跟萧贵妃生下即墨浔后,法相寺的尘芥和尚偏偏预言说,这孩子未来有“大作为”。

    皇子的大作为,自叫人怀疑他将来要坐上皇位。

    先帝始终忌惮这句尚未应验的谶语,认为乃是太子的威胁,加之萧贵妃母家势力庞大,不得不说确有此可能,最后先帝决定,在即墨浔八岁时,赶他去了怀泽,离上京城十万八千里远,以此确保太子将来顺利继承皇位。

    这一遭,叫年幼的即墨浔不得不与母亲分离,萧贵妃不久便病逝在了西园,天人永隔。

    现如今即墨浔当真夺了大位,那尘芥和尚的前半句预言,可谓一语成谶。

    但如今他已圆寂。

    遥想几年前,即墨浔杀回上京城,杀出一片尸山血海时,正也是春天,惊雷滚滚的数个暴雨夜。

    她那时被安置在了馆舍里,惴惴了数日,只知馆舍外是一片腥风血雨,依照他的叮嘱,绝不踏出馆舍半步。

    那一夜,雨势瓢泼,他浑身血色,在滚滚雷声里,踉跄踏进馆舍昏昏烛光里。鲜血和雨水交织,渗透金甲的每一处沟壑缝隙。随他踏进屋中,血的腥气极快蔓延开,将她这屋中淡淡的兰草香一下子覆盖住。

    他一臂挎着他的银枪,枪上血迹斑斑;另一臂提着一只明黄色衣袍做的包裹,渗着浓艳的血。他俊美的眉眼稍抬,哑声笑问她:“稚陵,你猜这是什么?”

    雨水浇透了他,乌黑发缕缠在苍白脸上,那双黑沉沉的狭长眼睛,疲惫到了极点,却强睁着,甚至眼中含着点得意的笑。

    她知道他一直血战,现在能回到馆舍见她,必然是事成。

    可当她见他几乎是支持不住地踉跄了一下,还是不免心头后怕,若是不成,谋逆便是死罪。

    她连忙扶着他坐下。

    金甲碰出泠泠声响,他浑身冰冷,身量挺拔,她使尽了力气才扶得住他,好容易坐下来,低头只见殷红的血从门口一直蜿蜒到她脚下。

    不知是谁的血。

    对于他这一问,她摇摇头,心里却有了些猜测。大约是他很讨厌的他那个太子兄长的人头。

    他顿了顿,分明极其高兴,正要打开那包裹给她看,想了想,动作暂停,说:“算了,你见到了,晚上要做噩梦。”

    他到底还是没解开明黄衣袍做的包裹给她看。她只见它在滴滴答答渗血。

    他累极了,随意地把银枪掷在地上。随着锵的声响,他不顾身上还穿戴金甲,也倒在床榻上。

    好似在如履薄冰之后,终于找到一处安安稳稳的避风港,不必顾及外界风雨和危险,能够放下心来,安心休息了。

    即墨浔其实没有睡,睁着他漆黑的眼睛,盯着金丝帐顶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又坐直身子。

    他拉着稚陵,隔着坚硬冰冷的金甲紧紧抱住她,眉眼弯弯,脸上沾着血,叫他的笑也像盛开的曼陀罗花般稠艳。他像个孩子,格外兴奋地告诉她:“稚陵,我要做个好皇帝。”

    她应着声,柔声说:“殿下一定会心想事成,将来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但他极快又陷入了长长的静默,眼中的得意和笑意逐渐褪色,方才的兴奋劲也只像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他黯然躺下,眉眼间一重无人堪解的寂寥。

    她便猜测:“殿下,是在想母妃么?”

    暴雨倾盆,他两手枕在脑后,眉眼寂寞如斯,似乎淡淡嗯了声,说:“我也可以不做皇帝的。只要母亲还在……。”

    “若母妃还在,见到殿下长大成人,年少有为,心里一定很高兴。”

    稚陵还想等他后话,却看他已累得睡着了。馆舍外是狂风骤雨,她连日的惴惴不安随着即墨浔归来而消失,也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本以为见到这样多血会睡不着,哪知并没有预想之中做噩梦,反而睡得格外踏实。

    她想,在他身边,是这样令人安定。

    可就在即墨浔成事那一夜,那位法相寺的尘芥和尚却圆寂了。

    这尘芥和尚一句谶语间接害了即墨浔和萧贵妃母子离分,也害得他小小年纪就要离京远走。即墨浔一度觉得,定是皇后母子设计安排。他本是想去法相寺杀了尘芥和尚,只是忙于血战暂未理会;岂知他就圆寂了。

    之后好几回,她都听即墨浔深深遗憾此事。

    现在他是堂堂皇帝,往事如烟,悉数都成了史书上寥寥几字,他才稍有释怀。

    现在,萧贵妃的灵位供奉在法相寺里,稚陵暗自猜测,他大约是想提醒自己,不要成为先帝那样的皇帝。

    祭拜完,出了往生殿,即墨浔也没兴趣吃法相寺的素斋,便该下山回宫了。

    即墨浔问左右侍卫,可曾抓到那只孽畜,侍卫垂头答道:“回陛下,那孽畜钻进密林后不见了。”

    即墨浔眉眼深寒,又问僧人:“寺中此前有见过这兔子么?”

    僧人纷纷摇头。

    即墨浔沉吟时,忽见一道绯衣身影大步上前来,手里提着一只布袋,袋中似有活物挣扎。他拱手道:“陛下,臣已抓住此兔。”

    即墨浔微微诧异,目光看向立在眼前的钟宴。

    诧异的是,分明早间见钟宴没有什么精神,这会儿却又和寻常无异,不像生了病的样子。难道他此前是装病?他委实想不出钟宴如何在这样短时间里,就自行病愈了。

    吴有禄连忙把那布袋子接过来呈给了即墨浔看,打开袋口,稚陵也望过去,赫然就是那只赤色的兔子。即墨浔拧着眉,摆摆手,道:“带回去。严查。”

    第040章

    第

    40

    章

    此次出宫去法相寺祈福,

    其成效肉眼可见,总算了却即墨浔的一桩心事。

    他后又听从稚陵的法子,命人在坊间大肆宣扬了法相寺中的吉兆,

    甚至编出童谣在街头传唱。

    而他心中择定的主帅人选武宁侯父子二人,他过几日派遣太医再去看看钟宴的病情时,

    听太医回禀钟宴已然痊愈无恙。

    一时间,南征气氛高涨。

    即墨浔的旧部们是一贯反对他的,

    认为挥师南下靡费财力军力,且不说赵国正是如日中天,

    ……但反对声已然淹没在了支持声里。

    因此即墨浔任命钟宴募兵操练,屯兵于上京城以南二百里的灵水关。

    灵水关到上京城一来一回,

    快马也需一日时间。水草丰美,

    适宜屯兵。

    即墨浔上朝回宫,

    将这消息告诉稚陵时,

    见稚陵眼中格外明亮,喜上眉梢一般。

    稚陵心想,

    那日见到钟宴,开解他,想来他也能放下了罢。

    但她心里却还有一桩没放下的心事。即墨浔叫人去查那只无端窜出来的野兔,

    查出来是寺里小沙弥不日前在林子里捡到,便养在寺里,岂知孽畜野性难驯,险些伤到人。

    那小沙弥虽已判了一个秋后问斩,

    稚陵心中却隐隐觉得哪处不对。可看呈上来的卷宗一条条清清楚楚,证据吻合,

    没有什么毛病,只好想着恐是自己跟即墨浔时间久了,

    也沾了他多疑的个性。

    春光短暂,御花园中梨花谢去,一阵雷雨后,臧夏上回说要做夏衣,这两日阴雨暂歇,便觉得炎热起来,能穿上夏衣了。

    承明殿里养了两大缸荷花,这时节正是抽条生长,稚陵眼见着它们从巴掌大的圆盖,长得如今这银盆大,翠色亭亭,在初夏阳光里格外通透。

    臧夏捧了新衣进殿来,瞧着稚陵渐渐显怀的小腹,盈盈一笑说:“娘娘,试试新衣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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