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此她愣了愣。

    也在那样短短片刻里,他骤然坐起身,一把拥她在怀里,抱得格外紧,紧到她快要窒息。

    她的下巴被迫搁在他的肩头;他的手臂固得铁钳一样。

    即墨浔的嗓音微微哽咽,质问她:“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娘亲。……”

    关于萧贵妃的事情,她知道一点,却不多。据说,在即墨浔八岁的那年,萧贵妃送他出了京,后来不久病逝在西园。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强行地挣脱开他的桎梏,咬着唇,小声告诉他:“陛下,我不是……不是陛下的娘亲。陛下认错人了。”

    他闻言一愣,同样不解:“认错人?……”他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一样,愣在原地,好半晌才问:“那你是……?”

    她第一反应是怔住,旋即酸涩感从心头蔓延开。她没有想到,将近两年的相伴,他喝醉后,一点儿不记得她。

    怔了一会儿,她想,他不记得也好——他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等第二日酒醒,就什么都不会记得。

    所以她做了个逾矩的决定,张嘴时,心如擂鼓。

    她望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慢慢地覆在她的心口上,目光殷殷,语声温柔:“我是你的……妻。”

    她怕他醒来记得,所以这短短五个字,她说得格外轻,落在水面的细雨一样,两圈涟漪,消失得极快。

    她咽了咽口水,看他愣了一刹那,漆黑的长眼睛里映着她的模样,眉目清丽,妆浓未卸,唇色嫣红。

    她还看到自己越来越逼近他,以至于他眼里的像也越来越放大。

    “我的……妻?”他蹙着眉,长长望着她。

    她趁他酒醉,轻轻地吻了吻他嘴唇。他顷刻间又僵住。

    若他清醒,别说吻他,只怕碰他一下,他也要厉声斥责她了。可她这时吻上他的嘴唇,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还是睁着狭长漆黑的眼。

    离得极近,他的唇上沾了酒味,令人醺醺欲醉。

    他的鼻梁挺拔,抵到她的鼻尖上,呼吸格外灼热。

    她心旌摇曳,忽然想,若非他醉了,她没有这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更要好好把握。

    她抬起两手,抚在他的脸上,滚烫的,龙涎香气格外浓烈。

    唇贴得若即若离,她低眼看到他的唇上甚至沾到她唇上的口脂,一抹嫣红色,叫他英俊脸庞添了一分旖旎。

    她心跳得更厉害了。

    夏日衣衫单薄,她缓缓解开衣裳。

    烛影摇红,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抱着她。日光照进窗棂,一格一格地洒在地上,她不敢动,由他那双结实的臂膀固她在怀。

    他终于醒来。

    可并没有预想中的甜蜜,他初醒来,立即松开了胳膊,冷冷问她:“你怎么在这?”

    他的眼睛已恢复了清明,眼底并非一贯的冷峻淡漠,这时,有一些震怒的起伏和幽色。

    他盯着她,她低声说:“陛下昨夜喝醉了,宠幸了臣妾。”

    他似有所察觉,用力抬起她的下巴问她:“朕喝醉后,可有说什么?”

    他的模样太吓人,仿佛只要她说了,就会灭口。

    这般她怎敢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心中明白,那些话都得烂在心底,只说:“陛下唤了臣妾侍奉,别无其他。”

    他盯了她很久,才移开目光,片刻间恢复了冷静,只沉声说:“朕不喜欢擅作主张不守规矩的人。”

    她脸色雪白,听他凛声续道,目光冷冽:“谁准你碰朕了?谁准你宿在涵元殿?”

    她没想到他是那样无情。

    她退下的时候,吴有禄进去伺候他,她模糊听得他将吴有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朕醉了,你们是做什么去了?任是谁都能近了朕的身么?”

    她通身一僵,在殿门外,分明盛夏时节,竟钻心的冷。她视他为最亲近的人,而他心中,她连吴有禄这总管太监都不如。

    即墨浔非但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亲近对她多加温情,她回了承明殿后,没过多久就降来一道谕旨,降为婕妤,且禁足一个月,自省己过。从好不容易升的昭仪降为婕妤,这位份,也再没变过。

    她后来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宫人们说,裴婕妤虽资历最久,陛下却不喜欢她,否则,宠幸以后,不升反降是何道理?若换成一向得宠的顾美人林美人她们,承宠后,恐怕这会儿都封妃了。

    她便恍然大悟,皆因他不喜欢她,只是看她可怜,看她有几分姿色,看她还有些用,能帮到他……。

    只是如此,所以第一回,他说,“男欢女爱,也不过如此。”第二回,他又说,“谁准你碰朕了?”

    至于今日,……今日他又拂袖离去,更坐实了传言。宫人们说,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至少在房事上会很勤快。恐怕即墨浔心中一定在想,对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屡屡有了反应,委实令他烦恼。

    第015章

    第

    15

    章

    泓绿同几个侍女端了午膳,一并进殿,正见稚陵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仅露出了半张雪白的小脸。

    泓绿怪道:“娘娘,陛下怎么走了?还走得这么急?”

    臧夏这会儿也进来了,嘟着嘴小声嘀咕:“八成是想起别的娘娘了。”

    泓绿睨她一眼,责怪她怎又说这种话,叫娘娘听到,又该心里难过了。

    臧夏嘟囔着,只好改口说:“……娘娘莫想太多,许是陛下想起来什么紧急的公务,回涵元殿去。”

    她听到稚陵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

    “呀……娘娘,陛下的大氅还在这呢!要不要送过去?”

    稚陵的嗓音无精打采的,淡淡说:“先放那儿吧,晚点再说。我睡一会儿。……”

    说着,轻轻合眼。

    臧夏跟泓绿出了殿门,臧夏说:“我都不知怎么哄娘娘了,总不能把陛下绑过来吧?我纵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子。”

    泓绿却含笑说道:“你信不信,陛下一会儿要回来?”

    臧夏随她看过去,只见车驾未行,独独人不见了。

    雪风席卷,朔雪纷纷,天色暗沉,雪又大了些。

    稚陵睡梦中听到风雪声,无意识中,身子蜷缩了一下,却感到到有灼热酥痒的触感,停留在身上,难受得想翻身。

    但那灼热滋味挥之不去一样,覆在后背上。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无垠的水中游荡,无数小鱼游过来,吻她的背脊颈项。

    可……水里不应很凉快么?她怎么这样热?热得像要蒸熟了。

    她热得受不了了,终于喘息着醒过来,身后是不同寻常的热息。身上好端端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都撕碎了;乌黑的长发被撩到前边儿,后颈暴露在了空气中。

    是他在吻她的后颈。

    吻得细密凶狠,唇舌滚烫,比梦中来得还要重,吻得她在他怀中颤抖不已,想要躲,可她的腰上紧紧锢着一条手臂,结实有力,青筋毕现,——叫她躲不得。

    修长的手扣着腰畔,几乎能在肌肤上留下指印。

    他就那么钳着她的腰吻她的颈,剧烈动作弄得床板吱吱作响。

    “醒了?……转过来。”

    薄哑磁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伴着热息,顷刻间她耳根一片绯红。哪里还轮到她来翻身,他只轻轻一推,她就跟铁板上的煎饼一样被翻了个面,正正面对着帝王俊美无俦的眉眼。

    漆黑的长眼睛里眸色幽晦,她只怔了一下,即墨浔已二话不说地吻过来,吻的是她的眼睛,鼻梁,脸颊,没落下一处地方。

    最后是嘴唇,他轻易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在她唇舌间攫取甘冽。青筋虬现肌肉贲张的臂膀搂紧她肩背,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

    他怀中滚烫。

    稍有闲隙,她都在剧烈喘气,被他发现了,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唇畔摩挲了一番,唇角不知是不是笑意,微微的一勾,嗓音低哑:“再忍忍,朕还没尽兴。……”

    稚陵额角汗如雨下,身上也浸了汗,漆黑发丝都粘在了脸上,似是横流的浓墨,在白宣纸上肆意流淌。

    天色将暮,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臧夏跟泓绿在门口,互相对视一眼,都十分欢喜。

    里头传来床板晃动声,娘娘这些时候挂念的事有了小小着落,……只是,娘娘还在病中,不晓得可有影响。

    却看吴有禄吴总管瞅着天色,颇是发愁,可哪里敢去催陛下。想来陛下禁了一年多,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时憋坏了,好容易临幸婕妤娘娘一回,自不会轻易地完事。

    吴有禄只想着,陛下能快些想起来,他宣了大将军进宫议事。

    大将军谢忱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又倚仗战功,向来不怎么把旁人放眼里。况且谢老将军的夫人,是陛下母亲的妹妹,算来他也是陛下的长辈。

    有这层关系在,陛下倚重大将军,也受他的管教。

    可大将军把持朝政,总归掣肘,还反对南征。

    不久前大将军病了一遭,陛下便想趁机让他解甲归田享清福去,可大将军不肯,他的夫人萧夫人还特地进宫,到陛下面前哭了一回,拿萧贵妃说事,陛下无可奈何。

    吴有禄是怕陛下这会儿忘了,谢老将军,恐怕……得大发雷霆。

    他这厢叹着气,又想起来这阵子流传的流言,说谢老将军一直想往陛下后宫里塞个女儿做皇后,却苦于没有嫡亲女儿。

    近来陛下纳了平西将军的女儿为婕妤,平西将军跟谢老将军也不对付,谢老将军生怕这位程婕妤捷足先登抢了皇后位置,为此还愁生了白发。

    吴有禄心道,陛下迟迟未娶,人人都惦记着陛下的后位;陛下迟迟未生养,人人也都惦记着陛下的长子。前者尚有些外力能干预,后者怕就只能看陛下的心意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因着下雪,天色黑得早,承明殿里已有侍女走动点上灯烛。

    他才听到里头陛下叫人进去伺候,心里松了口气,陛下总算完事了。

    承明殿的净室点了熏香,浴池里头热气氤氲,即墨浔迈进池水里,坐下后,水刚过胸膛。

    他泄了欲,现在反而精神。张着手臂,强健结实的臂膀懒洋洋搭在池缘白玉上。

    任由身后人替他揉捏清洗身体。那双手温柔细腻,手法娴熟,洗得十分仔细。

    他享受地眯起眼,暂时放松。稚陵无声地弯了弯眉眼,仿佛又看到了一只被摸着头的大狗狗,心里生出了十分幸福的滋味,他突然出声,却打断她的愣神:“稚陵,”他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背,“你也下来。”

    稚陵愣了愣,轻声喜道:“是。”

    她解了薄衣,浸进水里,即墨浔伸手扶她,她一瞬间心跳加快。若非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都在,酸疼不已,她还当自己在做梦。

    她仔细伺候他收拾了身子,不期又被他揽在怀里。那只炽热的手扣着腰肢,她动弹不得,乖乖地把脑袋靠在他胸口处,感受着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的身上,有许多道旧伤疤,看着狰狞怕人,但又增添了几分野性。他身量挺拔,宽肩窄腰,十足惹人眼馋的好身材,她陷在他的怀里,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团落在狼爪里的小兔子。

    她的脸迅速发烫:“陛下……水凉了,该起身了。”

    即墨浔似乎低笑一声,却俯下头,吻了吻她的滴着水的耳垂,“朕身上也凉?”

    低哑的声线一时叫稚陵头晕目眩。她是不是还在做梦?他一贯冷峻,这种话,她从没听他说过。

    收拾清爽后,天色彻底黑了,稚陵侍奉他穿好衣裳,吴有禄却领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端来一碗汤药来。

    稚陵望着那药一怔,旋即抬眼望向即墨浔,不解:“陛下……”她心头一跳,难道是……避子汤?

    即墨浔掸了掸衣上浮尘,此时,他已恢复成素日里冷峻高贵的帝王。

    银袍上,那尾五爪金龙盘旋熠熠,他系上氅衣,眉眼淡漠,琼枝玉树般立在她跟前,闻言,说:“朕让他们准备的。喝了吧。”

    吴有禄从小太监手里亲自端过来,弓着身子笑吟吟的:“娘娘趁热喝。”

    稚陵心中猜到它是什么药,霎时如堕寒冰窖中,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她前两次都没喝过药,今日……今日他怎么要她喝药了?

    她还愣在原地没动作,吴有禄又恭敬催了一回:“娘娘——”

    稚陵几乎瞬间想到,或许她出身低微,他便不想要跟她的孩子,……或者,他的长子长女,要留给别人来生?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不需要她的孩子,已是确定的事实。

    她脸上温柔笑意,勉强维持,可要她接过那碗药喝下去,……她的手却有些不受控制,在袖子里微微发抖。

    她哀求般仰起眼睛望他:“臣妾可不可以不喝?”

    即墨浔蹙了蹙眉,垂眸看她,想了想,从吴有禄的手里接了药碗过来,牵起她的手坐在罗汉榻上,含着一点笑意:“不苦。朕喂你,来——”

    稚陵看着近在唇边的天青瓷的药碗,嗅到了药味,抿紧了唇瓣,她也不知到底是怕苦,还是不能生孩子了,心尖酸疼,嗓音都微微发颤:“陛下……臣妾不想喝,……”

    他眉眼一沉,或许觉得她不识抬举了,稚陵小心地望着他,眸中水光盈盈,他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听话,把药喝了,朕明日还来看你。”

    稚陵晓得是躲不过的。

    她只得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说:“臣妾明白了。”

    她接了药碗,小口小口喝掉,如他所言,这药不怎么苦。即墨浔就在旁边看着她喝完了药,这才离去。

    他走以后,稚陵坐在罗汉榻上,望着窗外飞雪。朦胧的夜色里,雪花看得不清,他的踪影也都消失在雪中了。

    她难道连想要一个孩子,也……

    欢爱了一回,人总是不餍足的,还想着第二回第三回,想要无微不至的关心,也想要无话不谈的信任……她在承明殿盼他夜里再过来,自然没有盼到,臧夏说,陛下今日召见谢老将军,定是要留到很晚,娘娘睡吧。

    第二日稚陵便听臧夏说:“娘娘,了不得了,谢老将军添了个女儿!”

    稚陵用着粥,吹了吹,只笑说:“添女儿,怎么了不得了?”

    臧夏急道:“娘娘,不是才出生的女儿,是十七岁的女儿!听闻不久前,谢老将军,过继来一个女儿,是旁支兄弟之女,从乡下到了上京城,没两日,已在京中声名鹊起,说是个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人物……”

    第016章

    第

    16

    章

    稚陵将勺子轻轻搁下,微抬眼睛,淡淡说:“是这几天的事?”

    臧夏说:“人家都说,这谢小姐,怕也是想进宫的。”

    稚陵微微一笑,轻声说:“不是她想,是大将军想。”

    臧夏着急说:“娘娘,那可怎么办?”

    稚陵淡淡撑腮,目光落在窗边宝蓝瓶中插的白梅花上。分明才换的新鲜花枝,怎么这样快又枯萎了……她轻轻叹息道:“还能怎么办呢。”

    即墨浔践祚以来,宫中新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宫。她莫可奈何。

    她从未敢奢望过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身边只她一个人;她只求她在他的心中,有那么一个角落便好。

    所以三年以来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虽说离她想要的位置,还有一点距离,……但若是做事做得好,那也说不清。

    她今日气色已好得多了,不烧了,只是偶尔咳嗽。除夕宫宴的事情,她已初步有了想法,这几日需加紧筹备。即墨浔的意思是,能省则省,清俭为主,不必奢靡铺张。

    稚陵托着腮思索着,臧夏忽道:“娘娘,程婕妤来了。”

    程绣一眼望到八仙桌旁坐着的女子,她穿得素净,月白色袄子,攀着淡淡青色的缠枝莲的纹样。

    身姿纤瘦,坐那儿,映着门前玉雪飞花,长廊绮柱,格外的静谧美好。

    她不施粉黛已这么好看了,程绣想,若是浓妆艳抹打扮起来,该多么明艳……连她靠近这儿,都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放轻了呼吸,生怕把她这样的美人惊到。

    稚陵抬眸看向她,盈盈微笑:“程妹妹怎么来了?”

    程绣扭捏了两下:“裴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我……我刚刚去给陛下请安,顺路过来,探望姐姐。”

    她望向眼前人,眉目淡淡,乌发堆云,发髻上簪着一支白玉钗子,正单手支颐,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

    程绣心想,那支钗已经回到她跟前了,想必是陛下亲手给的。那几日,陛下莫名其妙责罚裴婕妤,但后来她一细想,虽是责罚,也是裴婕妤“独一份”的呢。

    她宫中的老嬷嬷说了,陛下治下严厉,处置犯错的妃子,往往从严,要么就彻底失宠,要么就彻底没命。从前的顾美人得宠,却恃宠生娇,装病欺瞒陛下,如今降为更衣,陛下再没理过她死活,都成了每位嬷嬷告诫新人的例子了。

    可陛下待裴婕妤的方式,却很不同。

    不过,嬷嬷也说了:“这位裴婕妤虽好,又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却不是娘娘坐上‘那个位置’的对手。”

    那时她好奇问嬷嬷缘故,嬷嬷说:“她父兄在三年前战死疆场,如今满门只她一个孤女。她是万万做不了皇后的。”

    程绣想着想着,猛回了神,所以今日她来探望裴婕妤,心里也是有些同情她。她也才晓得当时初次见面,她每每在人家跟前提自己家里人,委实过分了些,幸亏裴婕妤她性子温柔,不计较她。

    她叫侍女又拿来了一些礼物,笑说:“裴姐姐,近来天愈发冷了,我这儿多出来一匹银狐皮,姐姐拿去做副围脖?”

    稚陵推辞一番,收下了,心里却想,可做两副暖手抄。

    这些客套话说完,程绣想着,也不知裴婕妤知不知道那件事,便装出苦恼模样说:“裴姐姐,你在病中,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近来炙手可热的一个人?”

    稚陵端着茶盏的动作轻轻一顿,抬起眼望她,说:“谁呀?”

    程绣睁大眼睛:“裴姐姐不知?谢疏云,谢将军的女儿,陛下的表妹——”

    她特意着重了后面五字,任是在场谁的目光都汇了过来。稚陵思索着道:“谢老将军,何时添了女儿?”

    程绣一股脑儿交代了,说:“是谢老将军的堂兄弟家的女儿,过继到膝下。才从乡下到上京城呢,前几日头一回跟着萧夫人参加贵女们的雅集小宴,本以为是个乡下土妞,谁知一见其人,容貌熠熠如仙,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小宴上,原有几人为难她,叫她作诗,谁知所作的两首《咏梅》惊才绝艳,这两日,上京城都传抄疯了!”

    “而且,前日里,他们东郊骑射,这位谢小姐不仅文采好,骑射也分毫不差,射中了两只雪狐狸,胜了旁人好几筹!”

    她一口气说完,自个儿越说越是担心,这谢小姐也是要进宫争抢后位,心底七上八下的。

    谁知她看向稚陵,稚陵神情平静,唇角弯着一贯温和的笑意,轻声说:“谢老将军年过半百,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的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程绣呆了呆:“裴姐姐……你,你难道看不出,大将军他想做什么吗?”

    稚陵望她,目光含笑,轻轻摇头:“不知。”

    程绣着急道:“姐姐!你怎地……”她干脆明说,“姐姐,谢老将军恐怕想让谢疏云进宫呢。”

    好半晌,她才见稚陵拾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叹息说:“程妹妹,习惯就好。”

    程绣蹙着眉,眸光盈盈地望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她道:“裴姐姐,过段时间,许就能见到她了。”

    程绣说的那个“见到她”,便是指萧夫人打算在除夕前领着谢疏云这个皇帝表妹进宫,来认认人。

    程绣走了之后,臧夏立即叽叽喳喳说:“娘娘,这谢小姐,恐怕很厉害啊……怎么办?”

    稚陵微微垂眸,脸上还是应对程绣的那副淡淡温柔的笑意:“程婕妤是想拉拢我,让我在陛下面前,说一些话。其实她不知……若陛下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他,谢老将军也不行。”

    臧夏松了一口气,“娘娘,你早这么说嘛,害我白担心!”

    稚陵抬起眼笑看她一眼,续道:“但陛下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他。我也不行。”

    臧夏的笑瞬间僵住,愁眉苦脸起来:“娘娘的意思是,若陛下不动心,就万事大吉了?”

    稚陵没有回应她,目光轻轻地看向门外飘飞的雪花。

    他说……今日还会来看她。

    不知作不作数。

    过了午,稚陵照旧打算歇息片刻,没想到一睡醒又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暗淡,令她下意识觉得不安,轻声唤道:“臧夏……”

    但臧夏没回应,她揉了揉眼睛,哪知稍微动作,就发现自己光着胳膊……

    她也终于迟钝地发现,腰身被牢牢锢在一双臂弯里。

    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一霎暂停,她惊唤道:“陛下……”

    背后传来慵懒磁沉的声线:“唔。别乱动。”

    他搂着她,又撩开她头发,吻了吻她后颈。稚陵发现他似乎格外钟爱那儿,每次特意撩开头发去亲吻那么私密的地方。

    他吻够了,问她:“睡好了么?”

    稚陵懵懵地应着,他轻易翻身,压了上来,捞起她的腿,说:“那就好。”

    吴有禄在外走来走去,听得室内安静得没一点儿声音,又看着天色将暮,疑心陛下在里头跟婕妤娘娘睡着了。……这,该不该叫起呢?他有些犯难,刚想敲门,谁知里头又突然想起床板剧烈晃动的声音,吓得他伸出的手猛地缩回去,连忙退开。

    他心道陛下这破了戒,果然一次两次,就有三次四次无数次……

    陛下午膳在林美人宫里用了,用完拐了个弯拐到承明殿婕妤娘娘这儿来,说是晚膳去张美人那里坐坐,只是看来去不了了。

    天彻底黑下来,陛下才完事,吴有禄低眉进去伺候,陛下却不要他伺候,说:“你手笨粗糙,不如稚陵,下去吧。”

    吴有禄心里是无可奈何,陛下这会儿怎么嫌弃他手笨了,此前还都说,涵元殿的小太监们,没一个比他伺候得更细心的。

    他正要退下,却被陛下又冷声叫住:“一会儿端药过来。”

    吴有禄的眼角余光仿佛瞥见,婕妤娘娘裹着左三层右三层的锦被缩在床榻里头,露出巴掌大的汗湿了的小脸。

    等陛下抱着婕妤娘娘去了净室,清洗收拾完以后,吴有禄仍端来了那碗乳白色的汤药,恭恭敬敬呈上。

    “娘娘,请喝吧。”

    第017章

    第

    17

    章

    稚陵闻声心尖就一颤,望向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又望向了身侧男人。即墨浔斜倚在罗汉榻上,刚沐浴过,发梢湿润,俊肆眉眼慵懒,正垂眸看着宝蓝梅瓶里那支花。

    大抵是察觉到她没有动静,漆黑长眸才似有似无掠过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喝?”

    稚陵喉头一动,微微垂眼,心头认定它是避子汤,怎么也不想从吴有禄的漆盘里接了药碗。她实在……很想有个孩子。

    犹疑再三,她想,这件事上,不能让步,也不能明目张胆悖逆他的意思,不知打个马虎眼儿能不能糊弄过去。

    便走近他,拿手扯了扯他袖子,柔柔地低声道:“臣妾怕苦。”

    吴有禄听着一愣,从未见过婕妤娘娘如此;果然,陛下也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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