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居案以后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老爷子身体还是一晃，李文绪连忙上前扶住他，老爷子静了半晌，“没事，我没事。”
况鹭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李文绪说完，他的眼睛便垂了下去，整个人因为身形瘦削面色上没有血色，显得十分虚弱。
居父站在一边，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大家不用太悲观。”
这句话说的很苍白，但李文绪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在医院待久了，听多了那些生离死别的哭声，如今落在自己身上，才切实体会到那种痛苦。
居案被推了出来，况鹭守在他病床前，直到对方进了重症监护室，观察的那两天况鹭寸步不离，而且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居父第二天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老爷子找来的都是医界的大牛，如果这些人都没有办法，那居案应该很难再有醒来的希望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得早早做准备了，他不是不疼居案，可居案要是一辈子就躺在这，他也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他，大不了以后叫季泽好好养着他哥，他们是亲兄弟，不会撇下对方的。
老爷子没搭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不屑在这种人渣身上浪费时间。
况鹭反复发了高烧，身上也有大小不一的伤口，毕竟出了车祸，哪怕有居案挡着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他跟着住了好几天院，平日里也越发沉默。
宋瑾乐死了。
车撞过来之后，宋瑾乐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后来那场爆炸后，他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落下。
推开病房门时，李文绪没看到况鹭，他有些疑惑，左找右找都找不见。自从居案出事，况鹭还从来没离开过居案身边。
宋家办葬礼那天，是个不错的天气，阳光平铺下来，微风阵阵，这样好的天气，真是这个世界给宋瑾乐最后的温柔了。
宋臻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原本在桌子上放着的骨灰盒就不见了，他疯了一般地喊人去找，最后发现是有人带出去了，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就认出了这人，在不经意间，关于对方的一丝一毫几乎牢牢的刻在了心头，抹都抹不掉，除非将那块皮肉撕开，然后重新结痂愈合。
况鹭压根没想隐藏自己的踪迹，于是宋臻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
车缓缓再路边停下来，宋臻开门下车，忽然觉得这里十分熟悉，接着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里就是宋瑾乐出车祸的那条路。
而况鹭站在大桥边，静静看着远处，风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显得温柔又静谧。
他手里抱着的，正是宋瑾乐的骨灰盒。
“小鹭。”
宋臻看着况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话语在交出对方名字的一瞬间就卡住了。
“宋臻，”况鹭慢慢收回目光，触及到宋臻那张脸时，他道，“你不恨我？”
宋臻的神色没有任何憎恶或者怨恨，然而况鹭知道他有多宝贝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想不通对方怎么会是这副面孔。
“是我的错。”宋臻跟况鹭并肩站在桥边，他并没有急着向对方讨要骨灰盒，反而拿出了一副闲谈的架势，“乐乐从小被我惯坏了，我爸总是很忙，乐乐除了我，根本没人会管他，他从刚生下来就是我抱着长大的，我总觉得，什么都应该给他最好的，没想到最后会害了他。”
况鹭沉默。
“他做了许多错事，也许永远都还不清，我原先还想着能够补偿你，后来发现……”他话音顿了顿，接着低了下去，“我好像永远也补偿不了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宋家欠你的。”
原本他已经安排了宋瑾乐出国，可对方竟然瞒着他偷偷回来，还丧心病狂地要去撞况鹭，最后落到这个下场，宋臻谁也不怨，谁也不恨，只怪他自己没有教导好宋瑾乐。
况鹭依旧没有说话。
原本他以为宋臻一心向着宋瑾乐，没想到他心里很清楚谁对谁错，只是在是非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而已。这其实情有可原，只是况鹭不能够原谅。
他没想到宋瑾乐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如果不是这样，况鹭会把他欠自己的一点点讨回来。
况鹭伸手将骨灰盒递给宋臻，如今居案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要是宋瑾乐还活着，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递过去后，况鹭转身离开。
早在宋臻来之前，他就已经把骨灰撒进了河里，他知道宋臻早晚会找过来，当着宋臻的面扬骨灰无疑是在宋臻心口上扎一刀，他没有这样做。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体面的，将已经空掉的骨灰盒还给宋臻。
宋臻望着他的背影，目送对方一步步坚定的，平稳的远去。
这次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年少时的初心萌动，到最后遗憾错过，他回国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可始终没有牢牢牵住对方的手，午夜梦回时，曾经模糊又清晰的记忆终究是随着时光远去，也许他这辈子都只能抱着这些记忆度过余生，而况鹭还有他自己平坦开阔的大路要走。
宋臻停下了追赶的脚步，于是两人自此以后，再无交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合约】
靳司阳的公司被查封了，U盘里的那些东西，足够让他去监狱里待着。
况鹭身体好了以后就经常为这件事往派出所跑，只是靳氏家大业大，又有陈家在后面保着，他没少受挫。只是老爷子大手一挥，告诉他，“只要有确凿的证据，你尽管去做，陈家那边有我，他们不敢做什么。”
老爷子正直了一辈子，鲜少用自己权势地位干什么事，可况鹭这回，他是一定要帮的。
陈欢颜哪能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被送进去，再三思索还是去约了况鹭，只是对方压根不搭理她，这可把这千金小姐给气死了。
于是找人摸清了况鹭的行踪后堵了过去。
况鹭被压着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目光沉静，神色间没有一丝慌乱。
陈欢颜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这男人生的真是好看，难怪叫靳司阳念念不忘。
听说对方身后的靠山是李家，要不是爸爸千叮万嘱让她别去招惹，她一定让况鹭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况鹭看出她眼中的狠毒与恶意，轻笑一声，“陈小姐把我请过来，有什么事？”
陈欢颜拧着秀气的眉头，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做了美甲的纤长手指将一份合约递过去。
况鹭低头瞥了一眼，明知故问，“这是？”
“我用一百万，买你闭嘴。”陈欢颜手里拎着名牌包，撩了下头发，言语间都是趾高气昂的味道，“拿着这笔钱，离开A市，再也不要出现在靳司阳面前。”
况鹭的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我可以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靳司阳在监狱里，他们当然不会再见。
听完他的话，陈欢颜心中一喜，转瞬又对况鹭的做法感到不齿，对方不过是想多要钱罢了，能在危难中陪着靳司阳的，只有她陈欢颜一个。
见况鹭没有动静，她催促道，“那你把字签了吧。”
“不过我不会离开A市。”
陈欢颜立刻面露厌恶，“两百万。”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到位，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条准则从来没失效过。
“可我手上有很多靳司阳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这个你也要买吗？”
陈欢颜咬了咬牙，“五百万，够了吧？”
这么多的钱，他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签了字以后夜里睡觉估计都会笑醒。
然而况鹭脸上没有任何她预料中的欣喜之色。
“五百万太少了。”况鹭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五个亿我考虑考虑。”
陈欢颜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高跟鞋砸在地上发出声响，“你得寸进尺！”
“如果做不到，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陈小姐。”
况鹭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陈欢颜瞪着他的背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出了大门，人行道上的红绿灯刚好绿了，况鹭走到对面，坐进了路边上停着的车里。
李文绪缓缓将车启动，问他，“拿到了？”
况鹭先将安全带戴好，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来，两指捏着，骨骼泛着冷白。
将录音放了一遍，李文绪沉思片刻说，“应该不足以做直接指控靳司阳公司的问题，但想要收买你不假。”
车停在医院车库里，况鹭去了居案的病房，而李文绪刚踏进医院，就有眼熟他的患者围过来，“李医生，李医生我老伴儿的病……”
居案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他的头受了重创，做手术的时候又把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给剃光了，况鹭每每看见，都觉得对方是要出家了。
况鹭坐下来，摸摸他光滑的脑袋，又捏了捏硬挺的鼻子，“今天陈欢颜来找我了。”
况鹭顿了顿，“她带了好多人，每一个都凶神恶煞的，像要吃人。”
他瞄着床上的人神色，发觉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还有点生气。
兀自生了会儿气，居案也并不会像往常一样跑来哄他。
这几天况鹭来回地跑，可靳家是块难啃的骨头，不光如此，靳母跟陈欢颜轮番给他使绊子，亏得老爷子帮了他不少，不然根本扳不动靳司阳。
李文绪也跟着跑了不少次，他工作也忙，没几天嘴上就起了泡，何世敛敲门进来时，李文绪不小心碰到了泡，正嘶嘶地抽着冷气。
“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吧。”
何世敛也不客气，进来后就坐在了椅子上，盯着李文绪的唇看了会儿，“上火了？”
李文绪点头。
“我这有好东西，”他手里拿着本文件夹，坐下来以后就放在了桌子上，“要看吗？”
李文绪看了看，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何世敛就推了过去。
“神神秘秘的……”李文绪翻开了第一页就怔住了，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又往后翻了许多页，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他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问，“这是真的吗？”
何世敛一手支着下巴，嘴角含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何世敛为靳家当私人医生时候的病案记录，每一次出诊都很详细，这样的次数多了，总有些见不得人的。
李文绪心头跳了跳，“你这些……”
他犹豫半晌，“就这么给我了？”
何世敛笑着点头，看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思，李文绪有很多时候看不透何世敛。
李文绪将文件重新放在桌子上，他知道靳家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只要推一把就能轰然倒下，而这份文件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李文绪说，“你想要什么。”
何世敛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李文绪不禁想对方想要什么，代价自己是否付得起，要钱还是要……
“那你今晚请我吃顿饭吧。”
李文绪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这惊讶的样子显然逗乐了何世敛，何世敛笑了笑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突然很想吃麻辣小龙虾。”
李文绪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轻不重地在何世敛肩上捶了一拳，指着自己嘴上的泡说，“那我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狱】
李文绪跟何世敛去大排档，他没怎么吃小龙虾，但是喝了不少酒，何世敛原本打算送他回去，没想到李文绪在车上睡着睡着，突然喊着要去给况鹭送小龙虾，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只是况鹭身体才好没多久，吃刺激性食物肯定不行，但喝醉后的李文绪压根管不了那么多，一直嚷嚷着要买。
何世敛只能掉转车头回去买了一份，然后送李文绪去医院。
况鹭在居案病房里边又支了张床，平时他就睡在那，李文绪也劝过他，说居案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搞不好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况鹭坚持要住这，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守着他，居案会难过。
虽然他现在就是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植物人，但偶尔况鹭出门，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像是用视线缠着自己不让他离开似的。
李文绪深夜敲了病房门，在况鹭半眯着眼来开门时，醉醺醺地把小龙虾递过去，况鹭有些懵。
何世敛拉着李文绪，微笑着解释，“他喝醉了。”
“居案，居案呢！”李文绪把门推得更开，径直走向居案床边，低头盯着看了会儿，忽然一脚踹上病床，“装什么睡，给老子起来，给你买小龙虾了。”
说着转过头，表情认真地告诉况鹭，“居案喜欢吃麻辣小龙虾。”
“居案这小兔崽子，喜欢上个男人，一天不见就要闹腾。”
“居案三岁的时候尿床。”
“居案小学跟人抢奥特曼玩具被人打崩了一颗牙。”
况鹭：……
是不是居案的事儿对他打击太大了？
何世敛怕他再待下去会吵到其他病人休息，于是搂着对方的肩膀往外走，李文绪挣扎着回头，拽着况鹭的手，神情严肃，“况鹭，知道我是谁吗？”
“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舅舅。”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小龙虾，何世敛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蒜蓉盘子里偷了揣兜里的，只见他郑重其事地把小龙虾放在况鹭手心里。
“这是李家的传家宝，只给李家认准的媳妇儿。”
况鹭的手白白净净的，见到那冒着油光的小龙虾下意识就要躲，结果被李文绪抓紧了，甚至这举动还让对方不太高兴。
李文绪说，“你不乐意也没办法，居案就跟条癞皮狗似的，认准了你就得扒你一辈子。”
把小龙虾交到况鹭手上后，李文绪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靠着何世敛睡着了。
何世敛抽了两张纸随便擦了擦李文绪的手，最后将人揽着出门去了。
况鹭洗了手，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了，他提着小龙虾袋子在居案鼻尖晃了晃，居案一无所觉。
以往那个坐都坐不住的男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像再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况鹭把小龙虾往边上一放，随手给居案做按摩，那双粗糙的手无力的垂着，再也没法摔桌子扔碗。
……
开庭那天，靳司阳坐在被告席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对在他对面原告席的况鹭身上，眼神冷静又阴郁，要是能凝成实质，恐怕早就把况鹭给吞了。
双方律师你来我往的交锋，靳司阳进去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只是他的律师还在最大化的尝试把这份罪责减轻，最好只关个几年就能给放出去。
只是证据确凿，他的律师再能言善辩也没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最后判了十三年。
靳司阳被带走的时候忽然出声，“况鹭。”
况鹭以为他要说一些狠话，但靳司阳只是就这样喊了况鹭的名字，而后就沉默了。他又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到恨意或者厌恶，可是没有。
靳司阳隔着人群望过来的眼神，况鹭看不懂也看不透，里面似乎糅了无数没有言说的感情。
这感情如潮水般涌上来，触及到肌肤时却又感觉到了岩浆的灼烧温度。
这个内敛自持的男人从来都把自己的感情藏在最隐秘的地方，可他竟有一刻也会剖开自己的心腹，将这段他自己称之为弱点和软肋的东西直白又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他的爱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任由况鹭在岁月积淀中慢慢渗进他的血肉，等发现之时，对方早就刻在他的心尖上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只是他意识到的太晚了。
到如今哪怕他对况鹭的爱不亚于居案，可在拿出来捧到对方面前时，还是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在一边。
他以为是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以为是况鹭离不开自己，可事实上况鹭抽身的那样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不是没有机会杀了况鹭。
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到正规，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靳司阳，而不是因为况鹭一句话就惦记半天的俗人，这种人是靳司阳最看不起的人。
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逃到国外，况鹭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要他想，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原本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是临到头，况鹭被人劫走了。
于是他所有苦心孤诣的部署都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他不再给自己准备任何后路了，重新开始的起点，光辉灿烂的未来，那都是在有况鹭的前提下才值得期待，如果况鹭不在，那他以后是活在黑暗里还是光明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况鹭。
没有况鹭。
好难熬啊。
光是想想都感觉……要活不下去了。
况鹭。
这个曾经自己看都不及愿意多看一眼的人，如今成了他这一生的枷锁，每天的日子都要掰着手指头过，他不是败给了那些曾经做过的事，他只是不幸运地栽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为自己筹谋出路，所以只能像个得不到解药的瘾君子一样。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况鹭将他告上法庭的时候。
甚至出家门的时候，他还因为开庭的时候能看到况鹭而感到一丝隐秘的雀跃。
靳司阳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况鹭冷眼看着靳司阳被带走，甚至他走得远了还要扭头竭力地看向自己这边。
况鹭丝毫不觉得动容，甚至从始至终就没有给过对方任何回应。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束】
透过打开的大门，台阶下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况鹭抬头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就照在他几步之外，况鹭犹豫半晌，一步步走了出去。
光从他的脚，慢慢照在头顶，柔软的发丝都跃着浮动的金光。
很刺眼，但很温暖。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他斩断了跟靳家所有的瓜葛，那些酸涩的爱情和无知的感恩都随着时间逐渐埋在记忆中的角落里，他那混乱坎坷，而且完全称不上幸福的前半生，终于落幕了。
百感交集。
怅然若失。
并没有预料中如获新生的感觉，甚至连身上那点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他开始感到茫然，痛苦。
他只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爱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回到了医院，坐在居案床边，跟他讲靳司阳的结果。
况鹭握住床上人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小声说，“不是说要重新给我打个更大更好的吗？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打。”
回应他的安静的呼吸声。
要不是有这呼吸声，况鹭真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忽然感觉很累，慢慢弯下腰趴在居案身上，然后闭上了眼。
门外，居季泽从门上的窗户看进去，眼神冷淡平静，他看了很久，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直到有个护士看他实在可疑，走过来问，“你好，是来探望病人吗？”
居季泽收回目光，没有回答护士的问题，径直离开了。
居案出事，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后妈。
那女人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的，因为居父这几天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每每见到她都是厌恶至极，一句话都懒得理她，女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宠爱的那个大儿子成了植物人。
这简直是，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时间女人也懒得管居父的态度——居案不行了，他就只有居季泽一个儿子，到时候居家的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她儿子的。
相比于这个，居父没什么好脸色实在不是个能让她记挂在心上的事。
只要居家在她儿子手上，她甚至愿意给居父多找几个小情人讨对方欢心，只是居父不容许女人背叛他，也不容许枕边人不爱他，所以女人还得装作深爱他的样子。
但实际上居父这样的人，估计只有瞎了眼的李雪雅才会对他真心，可惜啊，被他给害死了。
女人对着镜子换衣服，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女人丢下昂贵的裙子连忙去看，见是居季泽便上前拉住他，兴致勃勃道，“季泽，听说居案出了车祸，成植物人了？”
居季泽脸色并没有多好看，对他妈也没什么耐心，直接挥开她的手说不知道。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女人从他左边绕到右边，一定要拉着居季泽问真假，“你爸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
女人点点头，“那估计是没顾得上，哎呀，反正现在居案成了植物人，以后这居家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知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抑郁】
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了，根本不管居季泽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一大堆，喜悦全写在脸上。
“妈。”居季泽打断他，“我要出国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接着尖锐问道，“为什么！”
“要接管公司，我现在根本不行，爸让我出国学几年，跟我哥一样，回来再开始管公司的事。”
原本以为把女人却觉得居父不愿意把家产给儿子，所以才把儿子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去找他。”女人说完套上外套就出门了，居季泽拦了一下，也没拦住，索性不管。
他走上楼，原本想回去睡一觉，可步子走到一半时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了。他抬起头，边上是居案房间的门。
门锁早被他妈卸下来了，轻轻一推就开了，居季泽在门口看了会儿，里面被收拾的整齐，原先桌子上还放着个小摆件，应该也是被他妈给扔了，现在看不到了。明明是居案的房子，属于他的却少得可怜。
居季泽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上跳下窜了这么久，居案压根没注意到他，这让他感到十分憋闷，恨不得再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情。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老爷子身体还是一晃，李文绪连忙上前扶住他，老爷子静了半晌，“没事，我没事。”
况鹭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李文绪说完，他的眼睛便垂了下去，整个人因为身形瘦削面色上没有血色，显得十分虚弱。
居父站在一边，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不是没有康复的可能，大家不用太悲观。”
这句话说的很苍白，但李文绪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在医院待久了，听多了那些生离死别的哭声，如今落在自己身上，才切实体会到那种痛苦。
居案被推了出来，况鹭守在他病床前，直到对方进了重症监护室，观察的那两天况鹭寸步不离，而且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居父第二天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老爷子找来的都是医界的大牛，如果这些人都没有办法，那居案应该很难再有醒来的希望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得早早做准备了，他不是不疼居案，可居案要是一辈子就躺在这，他也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他，大不了以后叫季泽好好养着他哥，他们是亲兄弟，不会撇下对方的。
老爷子没搭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不屑在这种人渣身上浪费时间。
况鹭反复发了高烧，身上也有大小不一的伤口，毕竟出了车祸，哪怕有居案挡着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他跟着住了好几天院，平日里也越发沉默。
宋瑾乐死了。
车撞过来之后，宋瑾乐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后来那场爆炸后，他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落下。
推开病房门时，李文绪没看到况鹭，他有些疑惑，左找右找都找不见。自从居案出事，况鹭还从来没离开过居案身边。
宋家办葬礼那天，是个不错的天气，阳光平铺下来，微风阵阵，这样好的天气，真是这个世界给宋瑾乐最后的温柔了。
宋臻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原本在桌子上放着的骨灰盒就不见了，他疯了一般地喊人去找，最后发现是有人带出去了，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就认出了这人，在不经意间，关于对方的一丝一毫几乎牢牢的刻在了心头，抹都抹不掉，除非将那块皮肉撕开，然后重新结痂愈合。
况鹭压根没想隐藏自己的踪迹，于是宋臻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
车缓缓再路边停下来，宋臻开门下车，忽然觉得这里十分熟悉，接着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里就是宋瑾乐出车祸的那条路。
而况鹭站在大桥边，静静看着远处，风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显得温柔又静谧。
他手里抱着的，正是宋瑾乐的骨灰盒。
“小鹭。”
宋臻看着况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话语在交出对方名字的一瞬间就卡住了。
“宋臻，”况鹭慢慢收回目光，触及到宋臻那张脸时，他道，“你不恨我？”
宋臻的神色没有任何憎恶或者怨恨，然而况鹭知道他有多宝贝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想不通对方怎么会是这副面孔。
“是我的错。”宋臻跟况鹭并肩站在桥边，他并没有急着向对方讨要骨灰盒，反而拿出了一副闲谈的架势，“乐乐从小被我惯坏了，我爸总是很忙，乐乐除了我，根本没人会管他，他从刚生下来就是我抱着长大的，我总觉得，什么都应该给他最好的，没想到最后会害了他。”
况鹭沉默。
“他做了许多错事，也许永远都还不清，我原先还想着能够补偿你，后来发现……”他话音顿了顿，接着低了下去，“我好像永远也补偿不了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宋家欠你的。”
原本他已经安排了宋瑾乐出国，可对方竟然瞒着他偷偷回来，还丧心病狂地要去撞况鹭，最后落到这个下场，宋臻谁也不怨，谁也不恨，只怪他自己没有教导好宋瑾乐。
况鹭依旧没有说话。
原本他以为宋臻一心向着宋瑾乐，没想到他心里很清楚谁对谁错，只是在是非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而已。这其实情有可原，只是况鹭不能够原谅。
他没想到宋瑾乐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如果不是这样，况鹭会把他欠自己的一点点讨回来。
况鹭伸手将骨灰盒递给宋臻，如今居案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要是宋瑾乐还活着，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递过去后，况鹭转身离开。
早在宋臻来之前，他就已经把骨灰撒进了河里，他知道宋臻早晚会找过来，当着宋臻的面扬骨灰无疑是在宋臻心口上扎一刀，他没有这样做。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体面的，将已经空掉的骨灰盒还给宋臻。
宋臻望着他的背影，目送对方一步步坚定的，平稳的远去。
这次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年少时的初心萌动，到最后遗憾错过，他回国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可始终没有牢牢牵住对方的手，午夜梦回时，曾经模糊又清晰的记忆终究是随着时光远去，也许他这辈子都只能抱着这些记忆度过余生，而况鹭还有他自己平坦开阔的大路要走。
宋臻停下了追赶的脚步，于是两人自此以后，再无交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合约】
靳司阳的公司被查封了，U盘里的那些东西，足够让他去监狱里待着。
况鹭身体好了以后就经常为这件事往派出所跑，只是靳氏家大业大，又有陈家在后面保着，他没少受挫。只是老爷子大手一挥，告诉他，“只要有确凿的证据，你尽管去做，陈家那边有我，他们不敢做什么。”
老爷子正直了一辈子，鲜少用自己权势地位干什么事，可况鹭这回，他是一定要帮的。
陈欢颜哪能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被送进去，再三思索还是去约了况鹭，只是对方压根不搭理她，这可把这千金小姐给气死了。
于是找人摸清了况鹭的行踪后堵了过去。
况鹭被压着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目光沉静，神色间没有一丝慌乱。
陈欢颜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这男人生的真是好看，难怪叫靳司阳念念不忘。
听说对方身后的靠山是李家，要不是爸爸千叮万嘱让她别去招惹，她一定让况鹭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况鹭看出她眼中的狠毒与恶意，轻笑一声，“陈小姐把我请过来，有什么事？”
陈欢颜拧着秀气的眉头，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做了美甲的纤长手指将一份合约递过去。
况鹭低头瞥了一眼，明知故问，“这是？”
“我用一百万，买你闭嘴。”陈欢颜手里拎着名牌包，撩了下头发，言语间都是趾高气昂的味道，“拿着这笔钱，离开A市，再也不要出现在靳司阳面前。”
况鹭的视线从上面一扫而过，“我可以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靳司阳在监狱里，他们当然不会再见。
听完他的话，陈欢颜心中一喜，转瞬又对况鹭的做法感到不齿，对方不过是想多要钱罢了，能在危难中陪着靳司阳的，只有她陈欢颜一个。
见况鹭没有动静，她催促道，“那你把字签了吧。”
“不过我不会离开A市。”
陈欢颜立刻面露厌恶，“两百万。”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到位，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条准则从来没失效过。
“可我手上有很多靳司阳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这个你也要买吗？”
陈欢颜咬了咬牙，“五百万，够了吧？”
这么多的钱，他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签了字以后夜里睡觉估计都会笑醒。
然而况鹭脸上没有任何她预料中的欣喜之色。
“五百万太少了。”况鹭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五个亿我考虑考虑。”
陈欢颜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高跟鞋砸在地上发出声响，“你得寸进尺！”
“如果做不到，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陈小姐。”
况鹭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陈欢颜瞪着他的背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出了大门，人行道上的红绿灯刚好绿了，况鹭走到对面，坐进了路边上停着的车里。
李文绪缓缓将车启动，问他，“拿到了？”
况鹭先将安全带戴好，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来，两指捏着，骨骼泛着冷白。
将录音放了一遍，李文绪沉思片刻说，“应该不足以做直接指控靳司阳公司的问题，但想要收买你不假。”
车停在医院车库里，况鹭去了居案的病房，而李文绪刚踏进医院，就有眼熟他的患者围过来，“李医生，李医生我老伴儿的病……”
居案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他的头受了重创，做手术的时候又把好不容易长长的头发给剃光了，况鹭每每看见，都觉得对方是要出家了。
况鹭坐下来，摸摸他光滑的脑袋，又捏了捏硬挺的鼻子，“今天陈欢颜来找我了。”
况鹭顿了顿，“她带了好多人，每一个都凶神恶煞的，像要吃人。”
他瞄着床上的人神色，发觉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还有点生气。
兀自生了会儿气，居案也并不会像往常一样跑来哄他。
这几天况鹭来回地跑，可靳家是块难啃的骨头，不光如此，靳母跟陈欢颜轮番给他使绊子，亏得老爷子帮了他不少，不然根本扳不动靳司阳。
李文绪也跟着跑了不少次，他工作也忙，没几天嘴上就起了泡，何世敛敲门进来时，李文绪不小心碰到了泡，正嘶嘶地抽着冷气。
“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吧。”
何世敛也不客气，进来后就坐在了椅子上，盯着李文绪的唇看了会儿，“上火了？”
李文绪点头。
“我这有好东西，”他手里拿着本文件夹，坐下来以后就放在了桌子上，“要看吗？”
李文绪看了看，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何世敛就推了过去。
“神神秘秘的……”李文绪翻开了第一页就怔住了，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又往后翻了许多页，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他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问，“这是真的吗？”
何世敛一手支着下巴，嘴角含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何世敛为靳家当私人医生时候的病案记录，每一次出诊都很详细，这样的次数多了，总有些见不得人的。
李文绪心头跳了跳，“你这些……”
他犹豫半晌，“就这么给我了？”
何世敛笑着点头，看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思，李文绪有很多时候看不透何世敛。
李文绪将文件重新放在桌子上，他知道靳家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只要推一把就能轰然倒下，而这份文件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李文绪说，“你想要什么。”
何世敛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李文绪不禁想对方想要什么，代价自己是否付得起，要钱还是要……
“那你今晚请我吃顿饭吧。”
李文绪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这惊讶的样子显然逗乐了何世敛，何世敛笑了笑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突然很想吃麻辣小龙虾。”
李文绪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轻不重地在何世敛肩上捶了一拳，指着自己嘴上的泡说，“那我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狱】
李文绪跟何世敛去大排档，他没怎么吃小龙虾，但是喝了不少酒，何世敛原本打算送他回去，没想到李文绪在车上睡着睡着，突然喊着要去给况鹭送小龙虾，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只是况鹭身体才好没多久，吃刺激性食物肯定不行，但喝醉后的李文绪压根管不了那么多，一直嚷嚷着要买。
何世敛只能掉转车头回去买了一份，然后送李文绪去医院。
况鹭在居案病房里边又支了张床，平时他就睡在那，李文绪也劝过他，说居案这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搞不好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况鹭坚持要住这，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守着他，居案会难过。
虽然他现在就是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植物人，但偶尔况鹭出门，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像是用视线缠着自己不让他离开似的。
李文绪深夜敲了病房门，在况鹭半眯着眼来开门时，醉醺醺地把小龙虾递过去，况鹭有些懵。
何世敛拉着李文绪，微笑着解释，“他喝醉了。”
“居案，居案呢！”李文绪把门推得更开，径直走向居案床边，低头盯着看了会儿，忽然一脚踹上病床，“装什么睡，给老子起来，给你买小龙虾了。”
说着转过头，表情认真地告诉况鹭，“居案喜欢吃麻辣小龙虾。”
“居案这小兔崽子，喜欢上个男人，一天不见就要闹腾。”
“居案三岁的时候尿床。”
“居案小学跟人抢奥特曼玩具被人打崩了一颗牙。”
况鹭：……
是不是居案的事儿对他打击太大了？
何世敛怕他再待下去会吵到其他病人休息，于是搂着对方的肩膀往外走，李文绪挣扎着回头，拽着况鹭的手，神情严肃，“况鹭，知道我是谁吗？”
“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舅舅。”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小龙虾，何世敛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蒜蓉盘子里偷了揣兜里的，只见他郑重其事地把小龙虾放在况鹭手心里。
“这是李家的传家宝，只给李家认准的媳妇儿。”
况鹭的手白白净净的，见到那冒着油光的小龙虾下意识就要躲，结果被李文绪抓紧了，甚至这举动还让对方不太高兴。
李文绪说，“你不乐意也没办法，居案就跟条癞皮狗似的，认准了你就得扒你一辈子。”
把小龙虾交到况鹭手上后，李文绪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靠着何世敛睡着了。
何世敛抽了两张纸随便擦了擦李文绪的手，最后将人揽着出门去了。
况鹭洗了手，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了，他提着小龙虾袋子在居案鼻尖晃了晃，居案一无所觉。
以往那个坐都坐不住的男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像再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况鹭把小龙虾往边上一放，随手给居案做按摩，那双粗糙的手无力的垂着，再也没法摔桌子扔碗。
……
开庭那天，靳司阳坐在被告席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对在他对面原告席的况鹭身上，眼神冷静又阴郁，要是能凝成实质，恐怕早就把况鹭给吞了。
双方律师你来我往的交锋，靳司阳进去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只是他的律师还在最大化的尝试把这份罪责减轻，最好只关个几年就能给放出去。
只是证据确凿，他的律师再能言善辩也没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最后判了十三年。
靳司阳被带走的时候忽然出声，“况鹭。”
况鹭以为他要说一些狠话，但靳司阳只是就这样喊了况鹭的名字，而后就沉默了。他又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到恨意或者厌恶，可是没有。
靳司阳隔着人群望过来的眼神，况鹭看不懂也看不透，里面似乎糅了无数没有言说的感情。
这感情如潮水般涌上来，触及到肌肤时却又感觉到了岩浆的灼烧温度。
这个内敛自持的男人从来都把自己的感情藏在最隐秘的地方，可他竟有一刻也会剖开自己的心腹，将这段他自己称之为弱点和软肋的东西直白又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他的爱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任由况鹭在岁月积淀中慢慢渗进他的血肉，等发现之时，对方早就刻在他的心尖上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只是他意识到的太晚了。
到如今哪怕他对况鹭的爱不亚于居案，可在拿出来捧到对方面前时，还是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在一边。
他以为是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以为是况鹭离不开自己，可事实上况鹭抽身的那样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不是没有机会杀了况鹭。
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到正规，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靳司阳，而不是因为况鹭一句话就惦记半天的俗人，这种人是靳司阳最看不起的人。
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逃到国外，况鹭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要他想，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原本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是临到头，况鹭被人劫走了。
于是他所有苦心孤诣的部署都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他不再给自己准备任何后路了，重新开始的起点，光辉灿烂的未来，那都是在有况鹭的前提下才值得期待，如果况鹭不在，那他以后是活在黑暗里还是光明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况鹭。
没有况鹭。
好难熬啊。
光是想想都感觉……要活不下去了。
况鹭。
这个曾经自己看都不及愿意多看一眼的人，如今成了他这一生的枷锁，每天的日子都要掰着手指头过，他不是败给了那些曾经做过的事，他只是不幸运地栽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为自己筹谋出路，所以只能像个得不到解药的瘾君子一样。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况鹭将他告上法庭的时候。
甚至出家门的时候，他还因为开庭的时候能看到况鹭而感到一丝隐秘的雀跃。
靳司阳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况鹭冷眼看着靳司阳被带走，甚至他走得远了还要扭头竭力地看向自己这边。
况鹭丝毫不觉得动容，甚至从始至终就没有给过对方任何回应。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束】
透过打开的大门，台阶下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况鹭抬头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就照在他几步之外，况鹭犹豫半晌，一步步走了出去。
光从他的脚，慢慢照在头顶，柔软的发丝都跃着浮动的金光。
很刺眼，但很温暖。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他斩断了跟靳家所有的瓜葛，那些酸涩的爱情和无知的感恩都随着时间逐渐埋在记忆中的角落里，他那混乱坎坷，而且完全称不上幸福的前半生，终于落幕了。
百感交集。
怅然若失。
并没有预料中如获新生的感觉，甚至连身上那点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他开始感到茫然，痛苦。
他只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爱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回到了医院，坐在居案床边，跟他讲靳司阳的结果。
况鹭握住床上人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小声说，“不是说要重新给我打个更大更好的吗？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打。”
回应他的安静的呼吸声。
要不是有这呼吸声，况鹭真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忽然感觉很累，慢慢弯下腰趴在居案身上，然后闭上了眼。
门外，居季泽从门上的窗户看进去，眼神冷淡平静，他看了很久，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直到有个护士看他实在可疑，走过来问，“你好，是来探望病人吗？”
居季泽收回目光，没有回答护士的问题，径直离开了。
居案出事，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后妈。
那女人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的，因为居父这几天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每每见到她都是厌恶至极，一句话都懒得理她，女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宠爱的那个大儿子成了植物人。
这简直是，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时间女人也懒得管居父的态度——居案不行了，他就只有居季泽一个儿子，到时候居家的一切都理所应当是她儿子的。
相比于这个，居父没什么好脸色实在不是个能让她记挂在心上的事。
只要居家在她儿子手上，她甚至愿意给居父多找几个小情人讨对方欢心，只是居父不容许女人背叛他，也不容许枕边人不爱他，所以女人还得装作深爱他的样子。
但实际上居父这样的人，估计只有瞎了眼的李雪雅才会对他真心，可惜啊，被他给害死了。
女人对着镜子换衣服，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女人丢下昂贵的裙子连忙去看，见是居季泽便上前拉住他，兴致勃勃道，“季泽，听说居案出了车祸，成植物人了？”
居季泽脸色并没有多好看，对他妈也没什么耐心，直接挥开她的手说不知道。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女人从他左边绕到右边，一定要拉着居季泽问真假，“你爸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
女人点点头，“那估计是没顾得上，哎呀，反正现在居案成了植物人，以后这居家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知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抑郁】
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了，根本不管居季泽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一大堆，喜悦全写在脸上。
“妈。”居季泽打断他，“我要出国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接着尖锐问道，“为什么！”
“要接管公司，我现在根本不行，爸让我出国学几年，跟我哥一样，回来再开始管公司的事。”
原本以为把女人却觉得居父不愿意把家产给儿子，所以才把儿子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去找他。”女人说完套上外套就出门了，居季泽拦了一下，也没拦住，索性不管。
他走上楼，原本想回去睡一觉，可步子走到一半时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了。他抬起头，边上是居案房间的门。
门锁早被他妈卸下来了，轻轻一推就开了，居季泽在门口看了会儿，里面被收拾的整齐，原先桌子上还放着个小摆件，应该也是被他妈给扔了，现在看不到了。明明是居案的房子，属于他的却少得可怜。
居季泽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上跳下窜了这么久，居案压根没注意到他，这让他感到十分憋闷，恨不得再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