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真的？”
村长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村子里有不少年轻小伙儿整天东晃西晃的，进部队去当兵吧又不够格，种地又怕吃苦，听人说深市有不少的机会想出去找事儿做又没有一技之长，要是让这些小伙儿学修个电视什么的，然后出去找工作没准儿就能挣口饭吃了。
“真的，村长，这事儿肯定可以的。”
大不了就让赵波办维修培训班。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让他把户口迁过来，我来安排。”
“多谢村长。”
“不谢不谢，这事儿指不定是你谢我还是我谢你们呢。”
村长敲了敲旱烟袋：“走走走，带你去看看，哪儿修房子适合。”
这就要选宅基地了？
杜红英其实早就想好了，就挨着军区出来不远处的村子口，那儿有一大片的荒地，虽然与村子隔得远一点，但是离军区近啊。
只要不是在军区的红线范围内修，方便的就是军区的三万多人口。
“这个地方修房子啊？”老村长看了看有点疑惑：“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会不会太孤单了点？”
“没事儿，这儿地势宽又不占良田，荒地利用嘛。”
要说，杜红英其实还是稍微懂那么一点点风水，在乡下你只需要多跟老年人混混就能学到不少东西。
当年她要在保管室旁边修房子时，赵爷爷可是给她说了不少。
宅基地不能建在丁字路的交叉处，不能够直冲的路或者是巷，不然的话会有很多灾祸，像风灾、火灾是很容易发生，甚至一个不好大货车什么的直接冲进家门；不能建在山脊上，或者是山谷的出入口；住宅旁边有大马路的是大吉……仔细想想她选的这个地儿，该避的都避了，该有的也有，所以觉得会是一个好位置。
“你说行就行，那就这儿。”
老村长还是很有魄力的，直接一槌定音。
“那就拜托您老人家了，只是这事儿还需要给村民们通个气儿吧，比如开个社员大会什么的？”
“会的会的，你放心，我是为村里年轻人考虑，他们也一定会支持。”
杜红英点头，这个村长确实是有威信的人，据说他女婿也是部队上的人，为村民们谋福利的村长谁又不尊敬呢？
安顿好了赵波的事儿，杜红英就回了招待所退房，然后搭了招待所去县城买菜的车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两天的颠簸杜红英感觉人都要散架了，下了车天都黑了。
要放在平时杜红英绝对会去找一个招待所住下休息一晚上再说。
但这会儿她不敢，洛大娘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丝毫不知道呢。
只是四周黑漆漆的，要回几十里外的通安村，又没有班车了，真的就很考验人。
刚走出车站，就围上来两个年轻人。
“哟，大妹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走，陪哥哥喝两杯。”
杜红英深呼吸一口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她就不应该怕！
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理都不理他们。
“臭婆娘，给你脸了，喊你喝你还不开口，是不是老子们要请你才行？”
一个男人恶狠狠的跑到了她前面拦住了路。
“你们要干啥子？”
杜红英知道这会儿得说本地话，要说点外地口音只会更惨。
“陪老子们喝酒。”
“我倒是想陪，只是没那时间，我男人还等到我回去给他煮饭，他是个杀猪匠脾气大，一不如意就动手。”杜红英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和人干起来就直接动刀那种。”
两人一听心里有点虚，相视一眼，另一个壮胆。
“怕他个锤子，他哄我们的。”
“就是，上。”
说着就动手抢杜红英手上的包。
“你两个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杜红英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拎起包就开始砸，她有一把子的大力气，还加上高志远曾经教她的擒拿术，目测对付两个小混混应该行，边砸边骂：“老娘两三百斤的猪都按得住，还怕你两个混球。”
“来人啊，抢劫啊！”
杜红英不得不佩服她的大嗓门，连喊几声果然就出现了见义勇为的好群众。
看有人来了，两人见势不对就想撤退。
“惹了老娘还想跑，跑得脱马脑壳。”杜红英抓起自己的包狠狠的砸在一个小混混的后背上“噗通”一声倒地，哎哟惨叫。
有群众就上前将他按住了。
“报公安。”
“就是，太猖狂了，狗日的居然敢抢人。”
“同志，你没事儿吧？”其中一个小伙子还上前来关心杜红英，只是多看了两眼：“你是高嫂子？”
杜红英……这又是哪个小兄弟？
不要怪她没认出来，主要是要喊她嫂子的人太多了。
“高嫂子，我是小章啊，谢哥手下的章兵啊。”章兵很激动：“谢哥接到高队电话说你估计这两天回来让他接站，但是他又有任务走不开所以派我来，我一直在出站口等着呢，刚才就是尿急……”
尼玛，拉一个尿差点害得高嫂子被抢，这两个混蛋不好好收拾一番他都不心甘！
第八百零五章
生死与别人无关
两个混混鼻青脸肿被送到了公安局，看公安局的人对杜红英热情的个个直呼嫂子，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他娘的踢到了什么铁板上了？什么时候公安局的人对一个杀猪匠的婆娘这么热情？
做的倒开水，问的问饿没，还把自己值夜班吃的夜宵拿出来给她吃，待遇这么好，难不成是想搞两块猪骨头来啃？
“报告政府？”其中一个混混开口，惯犯的身份瞬间显露无疑。
“说？”做笔录的小伙子抬头。
“那个……他男人不是一个杀猪的吗？怎么你们都喊他嫂子？”
“杀猪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杜红英乐了：“告诉你，她男人不仅杀猪，还杀人，大大小小立过数十次功，边境战场上杀过敌人也救过数人，你俩要不要认识认识？”
“啊？”
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报告政府，不用认识了，我们……你快送我们进去，该坐多久坐多久。”
“狗日的，你们真的是就不应该出来，一出来就要乱来，今天也是你们运气好，要是遇到她男人了，手筋脚筋都给你们挑断，让你们生不如死……”
杜红英……小伙子啊，你吓唬人还是有经验的。
当杜红英看向那两人时，两人连忙讨好献媚。
“嫂子，嗯，不对，姑奶奶，祖宗，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才出来没多久饿了，想搞点钱吃饭，我们……”算了，先打为敬吧，啪啪先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了，能不能请您家的大英雄原谅我们这一次……”
认怼的态度真是一流。
不得不说，盗亦有道，江湖上这些人有时候还是很有原则的说起英雄连这些人都佩服。
“早说了不要惹我，你们不听。”杜红英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年轻，走多了夜路是要撞到鬼的，还不金盆洗手小心下次真遇上我男人了你们就玩蛋了。好手好脚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是是是，姑奶奶，我们一定不干了不干了。”
杜红英当然不会因为他们说几句好话就原谅什么的，让他们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是很有必要的。
“嫂子，这边找到一辆车子，我送您回村。”章兵跑来告诉她：“高队说您赶时间回村里处理重要的公事。”
他们必须得配合啊。
“也算是吧。”杜红英想着洛大娘心里就有点塞得慌。
如果还来得及，杜红英想亲口告诉洛大娘：她儿子现在过得很好。
可是，现实却很是残酷：车子还没开到保管室门口就听见了鞭炮声，他们住的院子门口挤满了村民，那一百瓦的电灯泡亮得刺眼。
在农村的电灯泡基本上都是十五瓦的，那个一百瓦的电灯泡一个生产队才只有一两个，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借来用用，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灯泡了，那是一种暗示！
“我还是回来晚了。”杜红英眼泪哗哗的流哽咽着说。
“嫂子，是您？”什么亲人吗？这几个字章兵没敢说出来，说出来就像是捅刀一般。
“是你们高队一个战友的亲娘，因为出任务回不来，你们高队要求我回来替他照应一下。”
原来真的是公事儿。
“章兵，往回开，去镇上买点火炮和纸。”杜红英想起来老家的规矩，如果人去了来吊唁的人都得买那些东西，那是基本礼仪。
章兵听从安排，调头开往镇上。
火神庙那间低矮的瓦房子里，驼背小老头儿对半夜敲门这种事儿见怪不怪。
“要些啥子？”神情淡淡，昏暗的灯光下杜红英都有点不敢看他的脸，总觉得站在这地儿后背都有点发冷。
“香蜡钱纸火炮各一份。”
“火炮拿大的不是小的？”
“大的。”
小老头儿就将那些东西装在了一起，还没忘记问一句：“哪个村的？”
杜红英看着他，啥意思？
“哪个村的人走了，哪天的大夜，我明天一早得多准备点货。”
杜红英……这大约就是人生。
人的生死与别人真的没有关系，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又来了一个生意。有了这个悲哀的发现，杜红英心里又难受了几分。
洛大娘走了，洛俊言的所有努力可能都会没了意义；洛俊坤会有一辈子的遗憾，他们心中的伤痛又有谁知道呢？
“给我也照着这样来一份。”章兵突然出声。
让杜红英都有点吃惊。
“嫂子，既然你说她是战友的亲娘，那也是我们的亲娘。”章兵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战友姓什名谁，但是这些祭品代表的是他的那片心意。
“有心了。”
“嫂子，走吧。”
章兵再次将车开回到通安村。
保管室的坝子里亮起了两个百瓦的大电灯泡，大坝子里摆上了几张桌子，村里有两桌人在打牌。
这个时候打牌不是单纯的打牌，而是为了陪着孝家守灵。
杜红英知道乡下这个规矩，不管是什么时节哪怕是半夜三更听到有人家响起了火炮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有人走了的话全村人都会自发前往帮忙。
如果走的是男性，村里的大爷大叔们就会上前去帮忙换上寿衣这些；如果是女性，自然是大娘大婶们上前帮忙梳头净身换衣服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队长会安排村里的人打牌帮忙守夜，一般都会安排两桌人，一桌守上半夜一桌守下半夜，为了是陪着孝家不让他们感觉到孤单和害怕。
看见有汽车来，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儿盯着小汽车。
村民们纷纷猜测是哪一个客。
“会不会是洛大娘的大儿，听说也是部队的人，肯定也是当官的。”
“好像是当兵的，但是一直没见到过人。怕是早都死了噢，只是没告诉洛大娘他们而已？”
“不要乱说，人家是执行任务去了。”
“就是，不要乱说，你看那年高二娃说死了人家不也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看下车的是杜红英大家都有点吃惊。
“红英，你咋个回来了呢？”
“罗二叔，麻烦你炮一下火炮，两挂。”杜红英一眼看到了堂屋里的黑棺材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回来送送大娘。”
“洛二哥，有客来了。”
有人连忙喊，按规矩孝子是要出来跪迎。
神情木讷的洛俊言被石柱王海扶着迎了出来，见到是杜红英和穿着公安制服的章兵时直接愣住了。
“嫂子。”石柱连忙喊：“洛二哥，是嫂子回来了。”
“嫂子。”洛俊言忍不住开口：“我哥……？”
第八百零六章02
洛俊言硬扛
“嫂子，我娘走了。”洛俊言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说艰难的说了这几个字：“他是不知道，还是不回来？”
“是不能回来。”
杜红英很理解洛俊言的悲伤，就像当初自己问高志远一样，其实他们都忘记了一点：谁又理解过洛俊坤呢？
“洛俊坤，洛俊坤，可真是好样的。”洛俊言气极而笑：“十八岁参军，就一直没回来过，先还给家里写写信，后来连信都没有一封。”
“我妹妹出事，我爹出事，他影子都没出现一下。”
“我娘疯了，我到处找娘，我找到了娘又看不住她带不回她，我就跟着娘四处流浪。”
“娘病了，你们都在帮我，但是洛俊坤呢？”
“不回来是吧，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我就当没这个哥。”洛俊言眼泪长流：“只是可怜了我娘，临死之前还喊着他的名字，还让我不要打扰他，让了好好奔他的前程……”
……
杜红英鼻子发酸。
洛俊言怪他哥哥无可厚非。
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尝尽了人间的辛酸，都说有事找大哥有风吹大坡，大哥是他的榜样和力量，可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全是他一个硬扛了。
他也没指望大哥能为家为他做什么，就只是想让娘不带遗憾离开。
知道大哥还活着，十八九年了从来没见上一面。
他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大哥，每次都是从杜红英口中知道大哥的消息的。
所以当娘身体急转直下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打电话找杜红英，杜家人说尽快联系杜红英，杜红兵把电话打到了京城，结果说人去了深市，他们会通知杜红英。
这几天洛俊言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他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大哥能回来见娘一面。
娘弥留之际也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洛俊言只好给娘说快了，大哥在回来路上了。
娘是傍晚的时候走的，娘到底没能盼到她最有出息的大儿子回来。
善良的村里人都来帮忙，队长还请来了风水先生
，因为是夏天天热得尽快将娘下葬，风水先生看了就说明晚的大夜后天上山。
洛俊言还抱着一线希望，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大哥回来或许还能见上看娘一眼。
听见外面有小车的声音，他有一瞬间想那会是大哥。
结果，盼回来了嫂子杜红英，大哥却还是无影无踪。
“娘，对不起，我又撒谎了，娘，洛俊坤没回来，他回来不了，娘，娘啊，娘……”
跪在灵堂前，洛俊言失声痛哭。
生了三个儿女的娘，最后送她走的只有自己一个。
爹娘和小静在地下团聚了，人世间就剩下孤零零的他了。
别给他说大哥，从此以后，他没有大哥。
“洛二哥，你节哀。”
石柱王海张军他们都纷纷劝说。
但是没有效果。
很无奈的看向杜红英，杜红英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心里是悲伤，是愤怒，是痛苦，想哭就让他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一些。
洛俊言的痛哭声传出到坝子里，坝子里打牌的两桌人都没再继续。
“这样子哭怕不行噢，明天还要端灵。”
“就是知道洛大娘这几天快不行了，他没日没夜的守着，我今天下午看他双眼都落抠了，一个人照顾老的也造孽。”
“所以说要多生两个娃娃呢，养儿防老，防的就是这种情况，你看看，就他一个人这几天就要累趴下。”
“洛大娘不也生了两个吗，大儿子当兵的。”
“哎呀，当兵的就莫要指望了，你看黄二哥吧，生了两个儿，黄大憨脑子有点问题就看到黄强那个娃娃还灵醒，结果送到部队去当兵直接就回不来了。”
“你不要这样说，人家黄强是英雄。”
“就是，虽然黄强没办法给父母养老了，但是国家政府还是没有忘记他，你看看现在黄大憨不也成家了吗，他们家日子还是过起来了。”
“就是就是，送娃娃当兵是给国家培养人才，忠孝不能两全。”
“哎，这种事儿吧，真的不好说得。带儿带女能不能得到依靠都还是要看个人的命。”
“就是啊，说起来，洛大娘那个大儿在部队干啥子嘛？听说高二娃都当大官了，也看到他回来过两三次哒，洛大娘这个大儿一次都没看到过呢？”
“高二娃回来是因为受了伤回来养伤。”立即就有知情人道：“部队上的事儿是机密，不要乱打听。”
“我啥子乱打听噢，我就是空了吹，摆点闲龙门阵。”
“就是，都是摆闲龙门阵。”
“哎呀，你们还摆得这么热闹，哪个去劝劝里面的孝子噢，这样子哭下去怕不是一个事儿。”
“这种事情咋个劝吗？”
“赵哥，你是队长，你去劝。”
“我咋个劝呢？”赵正德正在计划明天分工合作的事儿。
“你就去问他明天大夜摆多少桌，酒碗要出哪些菜。”
“对对对，给他找点事情做，他就不会只想伤心事儿了。”
“说老实话，爹娘死了哭得这么伤伤心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啊，久病床前无孝子，有时候想想人老了动不得的时候了早点走也是解脱。”周三叔叹息一声：“我娘那会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你们是晓得的嘛。”
“晓得晓得
，我们都晓得周三叔你是大孝子。”
“呵呵，谁不说声我是大孝子，说老实话，我爹走的时候我硬是眼泪都没流，我觉得我对得起她了，大小便都是我在收拾，走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没生一点疮，但是，我真的天天累得腰都打不直。”周三叔道：“我爹每天看我做了工分回来就收拾他，自己都伤伤心心的哭，说拖累我了噢，我能说啥，他在一天我就伺候一天，走了这辈子的父子情也就完了。”
“洛俊言这段时间也是累得不得了，把老的送上山怕是都要病一场。”
正说着，堂屋里就听到了王海他们的惊呼。
“快快快，抬到床上去。”
“哎呀，我就说嘛不要让他这样哭，你看，都哭晕过去了。”
“洛二哥这两天都没吃啥东西。”旁边一个姑娘小声道：“又累又伤心，再加上刚才大哭了一场，肯定要出问题嘛。”
第八百零七章02
02
不缺孝子
杜红英看向她，有点面熟，不知道名字。
“红英，这个姑娘是厂里管库房的王小青”李红梅小声道：“大娘倒床这几天全靠了她来帮忙照顾，对洛俊言是没得二话说得。”
原来如此。
洛大娘最后弥留之际应该也算是看上了二儿媳吧，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点安慰了吧。
“咦，我爹娘他们呢？”
杜红英这才回过神，洛大娘没了，怎么没见着自己家人来帮忙，这不合常理啊。
“你还不知道吧，你大舅娘摔了一跤住院了，你娘去看她去了说好今天不回来，你爹上班忙啊。红兵下了班也去看你大舅娘了，家里的钥匙都在我娘手上呢。”
“你要是早半个小时回来我娘还在这儿帮忙，你等着，我让石柱回去给你拿钥匙。”
“好。”
大舅娘摔跤了，杜红英叹息一声，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情况出现。
再看看眼前的情况，杜红英走出来坐在了队长身边。
“叔，后事都安排好了没？”
“红英啊，大夜就是明天晚上，我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办多少桌席？”赵队长小声道：“洛家才搬到我们生产队还不到一年时间，以往生产队人情客也没个往来；第二个就是他家有没有亲戚，有多少桌，这也是个麻烦事儿，我还得要问问洛俊言。”
“叔，他家没别的亲戚了。”
“没别的亲戚了，又也没什么人情往来，要不……”赵队长想了想：“我看洛家家底子好像也不太好，要不就不办席了，只办帮忙的人几桌就好了。”
“叔，办吧。”杜红英明白赵队长的顾忌。
洛家确实家底子不好，洛俊言挣的工资还得给娘买药，还有母子俩人的生活，估计着存下的钱都极少。
“叔，办，风风光光的送大娘上山。”杜红英道：“叔，大娘的大儿子在部队当兵，因为出任务没法回来，志远托我回来操持大娘的后事，办席，大办，没有客人来也不要紧，我让厂里的一百多号人都来。”
乡下办红白喜事要是没人客来就是一个笑谈。只能说那家人为人处事不行。
洛家没人来却也是正常的，洛俊言寡言少语，洛大娘又是病人，更何况才搬到这儿住没多久，哪来人情往来？
“好，我明白了，那就准备办个三十桌？”
“三十桌多了点不？”
办好了席没人来吃也是一个笑话。
“不多，你厂里一百多号人就是十多桌，加上帮忙的有几桌，然后生产队的人……”
“您不是说生产队的人……”
“红英，由你出面帮洛家操持后事，洛大娘的大儿子还是在部队，你觉得生产队的人会不会来呢？”
这倒也是事实。
“那就这样办吧。”
“席面呢？”
“中等偏上。”杜红英也不出风头：“叔，一切按以往的经验来办，该咋样办咋样办，钱……”
“先用着，明天天亮了我再去信用社取。”杜红英从挎包里掏了出来三百块：“今天出了火车站差点还被抢走了呢。”
“啊，你遇上了抢人的？”
“嗯呐，两个混混。”杜红英这才想起章兵，抬眼看去，那小子居然还坐在灵堂前恭恭敬敬的烧着纸：“幸好章兵来了
，要不然还真让他们跑了。”
“那个章公安是？”
“志远的战友。”
“难怪呢，你看他对洛大娘多孝顺。”
杜红英点头，章兵也是一个懂事的小伙子，听说是战友的亲娘后就买钱纸，回来烧香磕头一样没有落下。
这会儿坐在那边默默的烧着纸，心里想什么无人得知。
“章兵”杜红英喊了他一声。
“嫂子。”章兵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嫂子，有什么事儿？”
“你什么时候回县城？”
有车回去也不怕晚，真是太羡慕了。
“嫂子，谢哥交代过我这两天听你吩咐，局里不忙，这个车可以给你用。”
“要是平时还真不留你，今天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明天送我去一趟镇上，然后帮忙采买一下。”
“嗯，我会的。”
“那你早点去休息吧。”
“不要紧，我们蹲坑的时候几天几夜都不会眯一下眼睛。”章兵执意要给洛大娘烧纸：“我听我奶奶说过，落气后到开灵前烧的纸都是她私人的钱，随便怎么花都行，我给大娘多烧点，让她下去不缺钱花。”
杜红英……这不是迷信这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面对这样一个母亲的离去，想着那个执行任务的人或许有一在就是自己，他们心里都有一根刺。
这边，赵队长还在安排。
“王海，你和你罗二叔他们几个打阴井，阴井在后山石板滩上面，估计下面有硬石头不太好打，要带上大锤这些。天气热天亮就开工，早点干，免得干不出来。”
“知道了，赵叔。”
“石柱，你们去采买。”
石柱接过采买单子看了看。
“叔，我家有鸡鸭也有大肥猪，就都杀我家的吧。”石柱道：“就只买鱼了，这样也能省不少的钱。”
“鱼其实都可以不买，我们去河边撒网。”张军道：“这样开支也就不大。”
杜红英看着他们再次被感动了，这些小伙子果然都是把高志远当成兄弟，他们说过，洛大哥是当兵的是高二哥的战友，那就是他们的兄弟了，有事儿他们罩着。
这时候就能看出团结的力量。
“你们几个这样说还真没什么可买的了。”
“不，叔，还是有买的。”石柱道：“香蜡钱纸火炮一样都不能少，还得多买点。”
“对对对，还有孝帕布，孝子得戴呢
。”队长想起来了：“正孝子孝帕长七尺，其他的……”
队长转头看向杜红英“其他是不是就不用准备了？”
毕竟，洛家在这儿也没有亲戚朋友，洛大娘的晚辈也没有了，谁还会为她披麻戴孝？
“多准备一根。”杜红英道：“我为大娘戴个孝。”
“嫂子，多做准备一根，还有我，我也是大娘的儿子。”章兵连忙道。
赵队长看了看他们鼻子都有点发酸，见过争花戴的，没见过争孝戴的。
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洛大娘那个当兵的大儿子才有这番心意。
让赵队长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开灵，堂屋里站满了包着白帕子的“孝子”。
第八百零八章
拿捏
石墩、石灵、李红梅、王海、张军、蓝柏杨、章兵还有杜红英他们都戴上了白孝帕，恭恭敬敬的跟着掌坛磕头跪跪拜拜。
“咋个这么多孝子噢？”
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很想知道张军王海他们和洛家有什么亲。
“啥亲都不是。”张大娘也没想到儿子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孝子，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娃娃说洛大娘的大儿子当兵出任务回不来，他们是洛俊言的朋友，就当是洛大娘的儿子一样给她披麻戴孝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
“是啊，你没看到吗？杜红英也在戴孝呢。”
“不止呢，服装厂那个没有双手的蓝厂长也在里面。“
“啧啧啧，哪个说洛大娘没有其他亲戚的，你看看那灵堂里站满了人，人高马大一个个的，还都挺有本事的，都老老实实的跟着磕头跪拜，”
“就是，服装厂里的蓝厂长年纪不小了噢，都给洛大娘当孝子？”
“要我说啊，生多生少都没关系，最主要的关系还是儿女要有出息。”
“就是，洛大娘的大儿子在部队肯定是当大官的，要不然这些人为啥子要上赶着去拍马屁。”
“你说不来话不要说，你懂个锤子。”
门外一对夫妻瞬间吵了起来。
洛俊言端着灵脑子空空的都不会想事了耳朵却不聋。
想着身后有这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跟着自己一起送老娘，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流。
娘啊，您看到了吗？
您不缺儿女呢！
一场法事做完是休息时间，王小青端了一杯温开水递给洛俊言。
“洛二哥，喝口水。”
“小青……”
看到王小青胳膊上挽着的一根红布头他心里更是难受。
这个傻丫头啊，都不知道图什么？
自从娘卧床后她天天下班就往这里跑，不怕苦不怕脏的帮忙伺候娘，娘清醒点的时候就会看着自己，甚至临终前还指了指小青，还说要让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洛俊言感觉自己把日子都过成了黄莲，哪还有心情谈另一半。
但是又不忍心拒绝老娘的要求，只好默认了。
哪知道这个傻丫头更是当了真，这不，白孝里面带红布头她这样做就是宣示了她的身份：未过门的儿媳妇。
“洛二哥，你啥都别想，会好的。”王小青很心疼他：“外面有赵叔在操持，红英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只管在这儿尽孝就好。我陪着你一起……”
“谢谢。”
洛俊言接过水一饮而尽。
“我娘看到这个样子大约也是应该高兴的吧？”
“嗯，大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的要求并不多，她只希望你开心一点。”
王小青没有说谎，这是大娘还能正常说话时给她聊的，说洛俊言太苦了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一张脸熬成了小老头儿。家里出事以来就是他一个人扛着。他大哥去部队当兵一走就没个人影，自己要是走了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都不知道他怎么开心得起来哟。
“洛二哥，你不孤单。”
“是啊，我不孤单。”想着连亲娘面都见不了一面的洛俊坤，洛俊言心里五味杂陈。
娘的遗憾是他给的，娘的风光也是因为他带来的。
如果单凭自己估计连给娘做一场像样的法事都做不起，更不要说风风光光的葬礼了。
他对这个地方的风俗不熟悉，但是听队长的意思娘这葬礼规格不算低。
村长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村子里有不少年轻小伙儿整天东晃西晃的，进部队去当兵吧又不够格，种地又怕吃苦，听人说深市有不少的机会想出去找事儿做又没有一技之长，要是让这些小伙儿学修个电视什么的，然后出去找工作没准儿就能挣口饭吃了。
“真的，村长，这事儿肯定可以的。”
大不了就让赵波办维修培训班。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让他把户口迁过来，我来安排。”
“多谢村长。”
“不谢不谢，这事儿指不定是你谢我还是我谢你们呢。”
村长敲了敲旱烟袋：“走走走，带你去看看，哪儿修房子适合。”
这就要选宅基地了？
杜红英其实早就想好了，就挨着军区出来不远处的村子口，那儿有一大片的荒地，虽然与村子隔得远一点，但是离军区近啊。
只要不是在军区的红线范围内修，方便的就是军区的三万多人口。
“这个地方修房子啊？”老村长看了看有点疑惑：“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会不会太孤单了点？”
“没事儿，这儿地势宽又不占良田，荒地利用嘛。”
要说，杜红英其实还是稍微懂那么一点点风水，在乡下你只需要多跟老年人混混就能学到不少东西。
当年她要在保管室旁边修房子时，赵爷爷可是给她说了不少。
宅基地不能建在丁字路的交叉处，不能够直冲的路或者是巷，不然的话会有很多灾祸，像风灾、火灾是很容易发生，甚至一个不好大货车什么的直接冲进家门；不能建在山脊上，或者是山谷的出入口；住宅旁边有大马路的是大吉……仔细想想她选的这个地儿，该避的都避了，该有的也有，所以觉得会是一个好位置。
“你说行就行，那就这儿。”
老村长还是很有魄力的，直接一槌定音。
“那就拜托您老人家了，只是这事儿还需要给村民们通个气儿吧，比如开个社员大会什么的？”
“会的会的，你放心，我是为村里年轻人考虑，他们也一定会支持。”
杜红英点头，这个村长确实是有威信的人，据说他女婿也是部队上的人，为村民们谋福利的村长谁又不尊敬呢？
安顿好了赵波的事儿，杜红英就回了招待所退房，然后搭了招待所去县城买菜的车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两天的颠簸杜红英感觉人都要散架了，下了车天都黑了。
要放在平时杜红英绝对会去找一个招待所住下休息一晚上再说。
但这会儿她不敢，洛大娘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丝毫不知道呢。
只是四周黑漆漆的，要回几十里外的通安村，又没有班车了，真的就很考验人。
刚走出车站，就围上来两个年轻人。
“哟，大妹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走，陪哥哥喝两杯。”
杜红英深呼吸一口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她就不应该怕！
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理都不理他们。
“臭婆娘，给你脸了，喊你喝你还不开口，是不是老子们要请你才行？”
一个男人恶狠狠的跑到了她前面拦住了路。
“你们要干啥子？”
杜红英知道这会儿得说本地话，要说点外地口音只会更惨。
“陪老子们喝酒。”
“我倒是想陪，只是没那时间，我男人还等到我回去给他煮饭，他是个杀猪匠脾气大，一不如意就动手。”杜红英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和人干起来就直接动刀那种。”
两人一听心里有点虚，相视一眼，另一个壮胆。
“怕他个锤子，他哄我们的。”
“就是，上。”
说着就动手抢杜红英手上的包。
“你两个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杜红英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拎起包就开始砸，她有一把子的大力气，还加上高志远曾经教她的擒拿术，目测对付两个小混混应该行，边砸边骂：“老娘两三百斤的猪都按得住，还怕你两个混球。”
“来人啊，抢劫啊！”
杜红英不得不佩服她的大嗓门，连喊几声果然就出现了见义勇为的好群众。
看有人来了，两人见势不对就想撤退。
“惹了老娘还想跑，跑得脱马脑壳。”杜红英抓起自己的包狠狠的砸在一个小混混的后背上“噗通”一声倒地，哎哟惨叫。
有群众就上前将他按住了。
“报公安。”
“就是，太猖狂了，狗日的居然敢抢人。”
“同志，你没事儿吧？”其中一个小伙子还上前来关心杜红英，只是多看了两眼：“你是高嫂子？”
杜红英……这又是哪个小兄弟？
不要怪她没认出来，主要是要喊她嫂子的人太多了。
“高嫂子，我是小章啊，谢哥手下的章兵啊。”章兵很激动：“谢哥接到高队电话说你估计这两天回来让他接站，但是他又有任务走不开所以派我来，我一直在出站口等着呢，刚才就是尿急……”
尼玛，拉一个尿差点害得高嫂子被抢，这两个混蛋不好好收拾一番他都不心甘！
第八百零五章
生死与别人无关
两个混混鼻青脸肿被送到了公安局，看公安局的人对杜红英热情的个个直呼嫂子，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他娘的踢到了什么铁板上了？什么时候公安局的人对一个杀猪匠的婆娘这么热情？
做的倒开水，问的问饿没，还把自己值夜班吃的夜宵拿出来给她吃，待遇这么好，难不成是想搞两块猪骨头来啃？
“报告政府？”其中一个混混开口，惯犯的身份瞬间显露无疑。
“说？”做笔录的小伙子抬头。
“那个……他男人不是一个杀猪的吗？怎么你们都喊他嫂子？”
“杀猪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杜红英乐了：“告诉你，她男人不仅杀猪，还杀人，大大小小立过数十次功，边境战场上杀过敌人也救过数人，你俩要不要认识认识？”
“啊？”
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报告政府，不用认识了，我们……你快送我们进去，该坐多久坐多久。”
“狗日的，你们真的是就不应该出来，一出来就要乱来，今天也是你们运气好，要是遇到她男人了，手筋脚筋都给你们挑断，让你们生不如死……”
杜红英……小伙子啊，你吓唬人还是有经验的。
当杜红英看向那两人时，两人连忙讨好献媚。
“嫂子，嗯，不对，姑奶奶，祖宗，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才出来没多久饿了，想搞点钱吃饭，我们……”算了，先打为敬吧，啪啪先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子：“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了，能不能请您家的大英雄原谅我们这一次……”
认怼的态度真是一流。
不得不说，盗亦有道，江湖上这些人有时候还是很有原则的说起英雄连这些人都佩服。
“早说了不要惹我，你们不听。”杜红英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年轻，走多了夜路是要撞到鬼的，还不金盆洗手小心下次真遇上我男人了你们就玩蛋了。好手好脚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是是是，姑奶奶，我们一定不干了不干了。”
杜红英当然不会因为他们说几句好话就原谅什么的，让他们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是很有必要的。
“嫂子，这边找到一辆车子，我送您回村。”章兵跑来告诉她：“高队说您赶时间回村里处理重要的公事。”
他们必须得配合啊。
“也算是吧。”杜红英想着洛大娘心里就有点塞得慌。
如果还来得及，杜红英想亲口告诉洛大娘：她儿子现在过得很好。
可是，现实却很是残酷：车子还没开到保管室门口就听见了鞭炮声，他们住的院子门口挤满了村民，那一百瓦的电灯泡亮得刺眼。
在农村的电灯泡基本上都是十五瓦的，那个一百瓦的电灯泡一个生产队才只有一两个，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借来用用，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灯泡了，那是一种暗示！
“我还是回来晚了。”杜红英眼泪哗哗的流哽咽着说。
“嫂子，是您？”什么亲人吗？这几个字章兵没敢说出来，说出来就像是捅刀一般。
“是你们高队一个战友的亲娘，因为出任务回不来，你们高队要求我回来替他照应一下。”
原来真的是公事儿。
“章兵，往回开，去镇上买点火炮和纸。”杜红英想起来老家的规矩，如果人去了来吊唁的人都得买那些东西，那是基本礼仪。
章兵听从安排，调头开往镇上。
火神庙那间低矮的瓦房子里，驼背小老头儿对半夜敲门这种事儿见怪不怪。
“要些啥子？”神情淡淡，昏暗的灯光下杜红英都有点不敢看他的脸，总觉得站在这地儿后背都有点发冷。
“香蜡钱纸火炮各一份。”
“火炮拿大的不是小的？”
“大的。”
小老头儿就将那些东西装在了一起，还没忘记问一句：“哪个村的？”
杜红英看着他，啥意思？
“哪个村的人走了，哪天的大夜，我明天一早得多准备点货。”
杜红英……这大约就是人生。
人的生死与别人真的没有关系，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又来了一个生意。有了这个悲哀的发现，杜红英心里又难受了几分。
洛大娘走了，洛俊言的所有努力可能都会没了意义；洛俊坤会有一辈子的遗憾，他们心中的伤痛又有谁知道呢？
“给我也照着这样来一份。”章兵突然出声。
让杜红英都有点吃惊。
“嫂子，既然你说她是战友的亲娘，那也是我们的亲娘。”章兵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战友姓什名谁，但是这些祭品代表的是他的那片心意。
“有心了。”
“嫂子，走吧。”
章兵再次将车开回到通安村。
保管室的坝子里亮起了两个百瓦的大电灯泡，大坝子里摆上了几张桌子，村里有两桌人在打牌。
这个时候打牌不是单纯的打牌，而是为了陪着孝家守灵。
杜红英知道乡下这个规矩，不管是什么时节哪怕是半夜三更听到有人家响起了火炮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有人走了的话全村人都会自发前往帮忙。
如果走的是男性，村里的大爷大叔们就会上前去帮忙换上寿衣这些；如果是女性，自然是大娘大婶们上前帮忙梳头净身换衣服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队长会安排村里的人打牌帮忙守夜，一般都会安排两桌人，一桌守上半夜一桌守下半夜，为了是陪着孝家不让他们感觉到孤单和害怕。
看见有汽车来，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儿盯着小汽车。
村民们纷纷猜测是哪一个客。
“会不会是洛大娘的大儿，听说也是部队的人，肯定也是当官的。”
“好像是当兵的，但是一直没见到过人。怕是早都死了噢，只是没告诉洛大娘他们而已？”
“不要乱说，人家是执行任务去了。”
“就是，不要乱说，你看那年高二娃说死了人家不也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看下车的是杜红英大家都有点吃惊。
“红英，你咋个回来了呢？”
“罗二叔，麻烦你炮一下火炮，两挂。”杜红英一眼看到了堂屋里的黑棺材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回来送送大娘。”
“洛二哥，有客来了。”
有人连忙喊，按规矩孝子是要出来跪迎。
神情木讷的洛俊言被石柱王海扶着迎了出来，见到是杜红英和穿着公安制服的章兵时直接愣住了。
“嫂子。”石柱连忙喊：“洛二哥，是嫂子回来了。”
“嫂子。”洛俊言忍不住开口：“我哥……？”
第八百零六章02
洛俊言硬扛
“嫂子，我娘走了。”洛俊言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说艰难的说了这几个字：“他是不知道，还是不回来？”
“是不能回来。”
杜红英很理解洛俊言的悲伤，就像当初自己问高志远一样，其实他们都忘记了一点：谁又理解过洛俊坤呢？
“洛俊坤，洛俊坤，可真是好样的。”洛俊言气极而笑：“十八岁参军，就一直没回来过，先还给家里写写信，后来连信都没有一封。”
“我妹妹出事，我爹出事，他影子都没出现一下。”
“我娘疯了，我到处找娘，我找到了娘又看不住她带不回她，我就跟着娘四处流浪。”
“娘病了，你们都在帮我，但是洛俊坤呢？”
“不回来是吧，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我就当没这个哥。”洛俊言眼泪长流：“只是可怜了我娘，临死之前还喊着他的名字，还让我不要打扰他，让了好好奔他的前程……”
……
杜红英鼻子发酸。
洛俊言怪他哥哥无可厚非。
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尝尽了人间的辛酸，都说有事找大哥有风吹大坡，大哥是他的榜样和力量，可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全是他一个硬扛了。
他也没指望大哥能为家为他做什么，就只是想让娘不带遗憾离开。
知道大哥还活着，十八九年了从来没见上一面。
他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大哥，每次都是从杜红英口中知道大哥的消息的。
所以当娘身体急转直下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打电话找杜红英，杜家人说尽快联系杜红英，杜红兵把电话打到了京城，结果说人去了深市，他们会通知杜红英。
这几天洛俊言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他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大哥能回来见娘一面。
娘弥留之际也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洛俊言只好给娘说快了，大哥在回来路上了。
娘是傍晚的时候走的，娘到底没能盼到她最有出息的大儿子回来。
善良的村里人都来帮忙，队长还请来了风水先生
，因为是夏天天热得尽快将娘下葬，风水先生看了就说明晚的大夜后天上山。
洛俊言还抱着一线希望，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大哥回来或许还能见上看娘一眼。
听见外面有小车的声音，他有一瞬间想那会是大哥。
结果，盼回来了嫂子杜红英，大哥却还是无影无踪。
“娘，对不起，我又撒谎了，娘，洛俊坤没回来，他回来不了，娘，娘啊，娘……”
跪在灵堂前，洛俊言失声痛哭。
生了三个儿女的娘，最后送她走的只有自己一个。
爹娘和小静在地下团聚了，人世间就剩下孤零零的他了。
别给他说大哥，从此以后，他没有大哥。
“洛二哥，你节哀。”
石柱王海张军他们都纷纷劝说。
但是没有效果。
很无奈的看向杜红英，杜红英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心里是悲伤，是愤怒，是痛苦，想哭就让他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一些。
洛俊言的痛哭声传出到坝子里，坝子里打牌的两桌人都没再继续。
“这样子哭怕不行噢，明天还要端灵。”
“就是知道洛大娘这几天快不行了，他没日没夜的守着，我今天下午看他双眼都落抠了，一个人照顾老的也造孽。”
“所以说要多生两个娃娃呢，养儿防老，防的就是这种情况，你看看，就他一个人这几天就要累趴下。”
“洛大娘不也生了两个吗，大儿子当兵的。”
“哎呀，当兵的就莫要指望了，你看黄二哥吧，生了两个儿，黄大憨脑子有点问题就看到黄强那个娃娃还灵醒，结果送到部队去当兵直接就回不来了。”
“你不要这样说，人家黄强是英雄。”
“就是，虽然黄强没办法给父母养老了，但是国家政府还是没有忘记他，你看看现在黄大憨不也成家了吗，他们家日子还是过起来了。”
“就是就是，送娃娃当兵是给国家培养人才，忠孝不能两全。”
“哎，这种事儿吧，真的不好说得。带儿带女能不能得到依靠都还是要看个人的命。”
“就是啊，说起来，洛大娘那个大儿在部队干啥子嘛？听说高二娃都当大官了，也看到他回来过两三次哒，洛大娘这个大儿一次都没看到过呢？”
“高二娃回来是因为受了伤回来养伤。”立即就有知情人道：“部队上的事儿是机密，不要乱打听。”
“我啥子乱打听噢，我就是空了吹，摆点闲龙门阵。”
“就是，都是摆闲龙门阵。”
“哎呀，你们还摆得这么热闹，哪个去劝劝里面的孝子噢，这样子哭下去怕不是一个事儿。”
“这种事情咋个劝吗？”
“赵哥，你是队长，你去劝。”
“我咋个劝呢？”赵正德正在计划明天分工合作的事儿。
“你就去问他明天大夜摆多少桌，酒碗要出哪些菜。”
“对对对，给他找点事情做，他就不会只想伤心事儿了。”
“说老实话，爹娘死了哭得这么伤伤心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啊，久病床前无孝子，有时候想想人老了动不得的时候了早点走也是解脱。”周三叔叹息一声：“我娘那会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你们是晓得的嘛。”
“晓得晓得
，我们都晓得周三叔你是大孝子。”
“呵呵，谁不说声我是大孝子，说老实话，我爹走的时候我硬是眼泪都没流，我觉得我对得起她了，大小便都是我在收拾，走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没生一点疮，但是，我真的天天累得腰都打不直。”周三叔道：“我爹每天看我做了工分回来就收拾他，自己都伤伤心心的哭，说拖累我了噢，我能说啥，他在一天我就伺候一天，走了这辈子的父子情也就完了。”
“洛俊言这段时间也是累得不得了，把老的送上山怕是都要病一场。”
正说着，堂屋里就听到了王海他们的惊呼。
“快快快，抬到床上去。”
“哎呀，我就说嘛不要让他这样哭，你看，都哭晕过去了。”
“洛二哥这两天都没吃啥东西。”旁边一个姑娘小声道：“又累又伤心，再加上刚才大哭了一场，肯定要出问题嘛。”
第八百零七章02
02
不缺孝子
杜红英看向她，有点面熟，不知道名字。
“红英，这个姑娘是厂里管库房的王小青”李红梅小声道：“大娘倒床这几天全靠了她来帮忙照顾，对洛俊言是没得二话说得。”
原来如此。
洛大娘最后弥留之际应该也算是看上了二儿媳吧，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点安慰了吧。
“咦，我爹娘他们呢？”
杜红英这才回过神，洛大娘没了，怎么没见着自己家人来帮忙，这不合常理啊。
“你还不知道吧，你大舅娘摔了一跤住院了，你娘去看她去了说好今天不回来，你爹上班忙啊。红兵下了班也去看你大舅娘了，家里的钥匙都在我娘手上呢。”
“你要是早半个小时回来我娘还在这儿帮忙，你等着，我让石柱回去给你拿钥匙。”
“好。”
大舅娘摔跤了，杜红英叹息一声，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情况出现。
再看看眼前的情况，杜红英走出来坐在了队长身边。
“叔，后事都安排好了没？”
“红英啊，大夜就是明天晚上，我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办多少桌席？”赵队长小声道：“洛家才搬到我们生产队还不到一年时间，以往生产队人情客也没个往来；第二个就是他家有没有亲戚，有多少桌，这也是个麻烦事儿，我还得要问问洛俊言。”
“叔，他家没别的亲戚了。”
“没别的亲戚了，又也没什么人情往来，要不……”赵队长想了想：“我看洛家家底子好像也不太好，要不就不办席了，只办帮忙的人几桌就好了。”
“叔，办吧。”杜红英明白赵队长的顾忌。
洛家确实家底子不好，洛俊言挣的工资还得给娘买药，还有母子俩人的生活，估计着存下的钱都极少。
“叔，办，风风光光的送大娘上山。”杜红英道：“叔，大娘的大儿子在部队当兵，因为出任务没法回来，志远托我回来操持大娘的后事，办席，大办，没有客人来也不要紧，我让厂里的一百多号人都来。”
乡下办红白喜事要是没人客来就是一个笑谈。只能说那家人为人处事不行。
洛家没人来却也是正常的，洛俊言寡言少语，洛大娘又是病人，更何况才搬到这儿住没多久，哪来人情往来？
“好，我明白了，那就准备办个三十桌？”
“三十桌多了点不？”
办好了席没人来吃也是一个笑话。
“不多，你厂里一百多号人就是十多桌，加上帮忙的有几桌，然后生产队的人……”
“您不是说生产队的人……”
“红英，由你出面帮洛家操持后事，洛大娘的大儿子还是在部队，你觉得生产队的人会不会来呢？”
这倒也是事实。
“那就这样办吧。”
“席面呢？”
“中等偏上。”杜红英也不出风头：“叔，一切按以往的经验来办，该咋样办咋样办，钱……”
“先用着，明天天亮了我再去信用社取。”杜红英从挎包里掏了出来三百块：“今天出了火车站差点还被抢走了呢。”
“啊，你遇上了抢人的？”
“嗯呐，两个混混。”杜红英这才想起章兵，抬眼看去，那小子居然还坐在灵堂前恭恭敬敬的烧着纸：“幸好章兵来了
，要不然还真让他们跑了。”
“那个章公安是？”
“志远的战友。”
“难怪呢，你看他对洛大娘多孝顺。”
杜红英点头，章兵也是一个懂事的小伙子，听说是战友的亲娘后就买钱纸，回来烧香磕头一样没有落下。
这会儿坐在那边默默的烧着纸，心里想什么无人得知。
“章兵”杜红英喊了他一声。
“嫂子。”章兵连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嫂子，有什么事儿？”
“你什么时候回县城？”
有车回去也不怕晚，真是太羡慕了。
“嫂子，谢哥交代过我这两天听你吩咐，局里不忙，这个车可以给你用。”
“要是平时还真不留你，今天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明天送我去一趟镇上，然后帮忙采买一下。”
“嗯，我会的。”
“那你早点去休息吧。”
“不要紧，我们蹲坑的时候几天几夜都不会眯一下眼睛。”章兵执意要给洛大娘烧纸：“我听我奶奶说过，落气后到开灵前烧的纸都是她私人的钱，随便怎么花都行，我给大娘多烧点，让她下去不缺钱花。”
杜红英……这不是迷信这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面对这样一个母亲的离去，想着那个执行任务的人或许有一在就是自己，他们心里都有一根刺。
这边，赵队长还在安排。
“王海，你和你罗二叔他们几个打阴井，阴井在后山石板滩上面，估计下面有硬石头不太好打，要带上大锤这些。天气热天亮就开工，早点干，免得干不出来。”
“知道了，赵叔。”
“石柱，你们去采买。”
石柱接过采买单子看了看。
“叔，我家有鸡鸭也有大肥猪，就都杀我家的吧。”石柱道：“就只买鱼了，这样也能省不少的钱。”
“鱼其实都可以不买，我们去河边撒网。”张军道：“这样开支也就不大。”
杜红英看着他们再次被感动了，这些小伙子果然都是把高志远当成兄弟，他们说过，洛大哥是当兵的是高二哥的战友，那就是他们的兄弟了，有事儿他们罩着。
这时候就能看出团结的力量。
“你们几个这样说还真没什么可买的了。”
“不，叔，还是有买的。”石柱道：“香蜡钱纸火炮一样都不能少，还得多买点。”
“对对对，还有孝帕布，孝子得戴呢
。”队长想起来了：“正孝子孝帕长七尺，其他的……”
队长转头看向杜红英“其他是不是就不用准备了？”
毕竟，洛家在这儿也没有亲戚朋友，洛大娘的晚辈也没有了，谁还会为她披麻戴孝？
“多准备一根。”杜红英道：“我为大娘戴个孝。”
“嫂子，多做准备一根，还有我，我也是大娘的儿子。”章兵连忙道。
赵队长看了看他们鼻子都有点发酸，见过争花戴的，没见过争孝戴的。
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洛大娘那个当兵的大儿子才有这番心意。
让赵队长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开灵，堂屋里站满了包着白帕子的“孝子”。
第八百零八章
拿捏
石墩、石灵、李红梅、王海、张军、蓝柏杨、章兵还有杜红英他们都戴上了白孝帕，恭恭敬敬的跟着掌坛磕头跪跪拜拜。
“咋个这么多孝子噢？”
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都很想知道张军王海他们和洛家有什么亲。
“啥亲都不是。”张大娘也没想到儿子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孝子，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娃娃说洛大娘的大儿子当兵出任务回不来，他们是洛俊言的朋友，就当是洛大娘的儿子一样给她披麻戴孝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
“是啊，你没看到吗？杜红英也在戴孝呢。”
“不止呢，服装厂那个没有双手的蓝厂长也在里面。“
“啧啧啧，哪个说洛大娘没有其他亲戚的，你看看那灵堂里站满了人，人高马大一个个的，还都挺有本事的，都老老实实的跟着磕头跪拜，”
“就是，服装厂里的蓝厂长年纪不小了噢，都给洛大娘当孝子？”
“要我说啊，生多生少都没关系，最主要的关系还是儿女要有出息。”
“就是，洛大娘的大儿子在部队肯定是当大官的，要不然这些人为啥子要上赶着去拍马屁。”
“你说不来话不要说，你懂个锤子。”
门外一对夫妻瞬间吵了起来。
洛俊言端着灵脑子空空的都不会想事了耳朵却不聋。
想着身后有这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跟着自己一起送老娘，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流。
娘啊，您看到了吗？
您不缺儿女呢！
一场法事做完是休息时间，王小青端了一杯温开水递给洛俊言。
“洛二哥，喝口水。”
“小青……”
看到王小青胳膊上挽着的一根红布头他心里更是难受。
这个傻丫头啊，都不知道图什么？
自从娘卧床后她天天下班就往这里跑，不怕苦不怕脏的帮忙伺候娘，娘清醒点的时候就会看着自己，甚至临终前还指了指小青，还说要让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洛俊言感觉自己把日子都过成了黄莲，哪还有心情谈另一半。
但是又不忍心拒绝老娘的要求，只好默认了。
哪知道这个傻丫头更是当了真，这不，白孝里面带红布头她这样做就是宣示了她的身份：未过门的儿媳妇。
“洛二哥，你啥都别想，会好的。”王小青很心疼他：“外面有赵叔在操持，红英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只管在这儿尽孝就好。我陪着你一起……”
“谢谢。”
洛俊言接过水一饮而尽。
“我娘看到这个样子大约也是应该高兴的吧？”
“嗯，大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的要求并不多，她只希望你开心一点。”
王小青没有说谎，这是大娘还能正常说话时给她聊的，说洛俊言太苦了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一张脸熬成了小老头儿。家里出事以来就是他一个人扛着。他大哥去部队当兵一走就没个人影，自己要是走了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都不知道他怎么开心得起来哟。
“洛二哥，你不孤单。”
“是啊，我不孤单。”想着连亲娘面都见不了一面的洛俊坤，洛俊言心里五味杂陈。
娘的遗憾是他给的，娘的风光也是因为他带来的。
如果单凭自己估计连给娘做一场像样的法事都做不起，更不要说风风光光的葬礼了。
他对这个地方的风俗不熟悉，但是听队长的意思娘这葬礼规格不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