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为了影响好杜红英真是亏待了自己。
和老爹骑了四十多里路的自行车，关键是，路还不像城里那样平平整整的，弯弯曲曲一会儿是陡坡一会儿又是还得捏着刹车，要不然车子能像飞出去一般快。
等他们到永安乡的时候，杜红英都累瘫了。
“爹，太远了，好累人啊，我要歇歇了。”
关键是她爹还骑得快，自己全程在后面追。
“红英啊，你是有点缺少锻炼噢，你现在怕是挑不起毛谷子了噢？”
杜天全停下来看着她额头的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又气又好笑：“你还当不了我这个老年人？”
“爹，好汉不提当年勇。”
杜红英承认这几年是娇养了。
不管挑不挑得起毛谷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挑毛谷子了。
“你呀……也是福气好。”
杜天全常常和陈冬梅都在想：当年幸好嫁了高志远。
要是嫁给高思文那个不靠谱的东西，红英指不定还在受累呢。
“是啊，我福气好。”
杜红英笑。
连老天爷都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能被上天眷顾的人福气能不好？
“爹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的造化，自己当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到大队长，到公社干部，现在还要在永安乡掌管一方”杜天全道：“仔细想想，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有这般造化。”
“我也想不到我养的两儿一女都是大学生，我幺儿还能开飞机。”
这一辈子，造化大！
杜天全看着眼前的黄土和满目的萧条“红英，我给你透个底儿，我没什么文化真正说当官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我有一股子不认输的蛮劲儿，我也知道当官心中得装着老百姓，老百姓拥护你爱戴你，就不会错的。”
“当时上级领导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挑战，我接下来了，就决定了在这永安乡好好干几年，然后光荣的退休。”
杜红英……老爹这想法是对的。
“红英，你看看这儿有什么文章可做，我都听你的，好好带这儿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爹，你有什么计划？”
“要想富先修路，开春趁地里不忙我就准备先修通各村的路，至少要通自行车那样。”
“第二个还是准备鼓励社员养家禽，能增加家庭收入。”
“爹，这个乡的社员温饱解决没得？”
这话让杜天全愣住了。
永安乡是全县最贫困的县，特别是尖子山村种的粮食收成差，生产队交了公粮后余下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口粮，一年有半年都是靠吃杂粮野菜维持生计。
虽然说没有饿死人的事发生，但是他们吃糠咽菜是常态。
听到杜红英问这个问题他就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填肚子的粮食都不够，哪有余粮喂家禽？
“那咋个整？”
“我们去看看吧。”
既然来了，那就实地探访一下。
“不去公社？”
“暂时不去。”杜红英道：“你一去了公社，人家都晓得杜书记来了，还怎么能微服私房探得第一手的民情民意呢。”
“你说得在理。”
父女俩在前方路边问了一下扫院坝的大娘。
“大嫂，请问一下尖子山村怎么走？”
“尖子山村啊，就从这条路往前边走，走到一个小河沟过了桥再往左拐，然后上那个山坡……”
看了一眼杜红英父女俩骑的自行车。
“你们是准备骑单车进去？”
“嗯，方便些。”
“呵呵，我劝你啊还是莫骑，骑到那个山坡前你自行车都没地方放，到时候你们未必还扛上山？”
“要走山坡路？”
“尖子山村就是在山那边啊，山坡都要走五六里路才到村里呢＂
“那咋个办？”杜红英问老爹。
“大嫂，我们的自行车可以寄放在你家一下不，我给寄存费？”
那大嫂看了一眼杜天全、
“这么值钱的东西你放我们家，非亲非故的，都不怕我把它卖了啊？”
“大嫂，就凭你这句话，我就信你，这车就放你们家里了。”
“别别别，真的，真别放我家，万一掉了我赔不起。”
“这位大嫂，放你家有你看着，怎么会掉，就放你家了。”
杜天全招呼女儿：“红英，就将车子放在你这位婶子家，下午返回来的时候再来取。”
“你们当真要放我家啊？”
苗大嫂急得不行“你们这是要去尖子山村干啥？走亲戚吗？”
“对，走亲戚，我二姨家住那里。”
还别说，杜天全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跟着陈冬梅拜新年好像就是走过这条路。
“那你们尽快来取啊，我真怕有个闪失。”
“不会的，大嫂，还没请教你贵姓呢？”
“我姓曾，我夫家姓苗，人家都喊我苗大嫂。”
“苗大嫂，那就拜托你照看一下了哈。”
走出苗家，杜红英觉得自家老爹心大。
“两个自行车就算卖二手的也值两百多呢。”她骑的是红卫之前骑那辆“爹，你就这么任信她，不怕掉了？”
“你想的啥子噢，都是住家户，未必为了两个破自行车还敢做昧良心的事儿？”杜天全道：“你是不知道乡下人有多淳朴，不会乱来的。你是在城头呆久了见谁都是坏人？”
杜红英笑笑。
可能是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她在城头，包被抢过，娃被拐过，坏人也遇到不少。
父女俩走了很长一段路，看到一条断流的山沟。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河沟？”
“可能是嘛，天干，早就断流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绝收。”
“这边确实比我们村差得远”
“是啊，越是挨着山的村子越是穷。”杜天全道：“以前在山川村穷还有转机，毕竟挨着山川煤矿的，交通还占了便利。这儿穷才真的是……”
杜天全停住了说话，眼睛看向路边一个破败的院坝，那里有三个小孩子正怯怯的看着他们。
杜红英一看着那三个孩子就有点傻眼：小脸又瘦又黑，就看到两个眼球就转，身上穿的衣服补丁重补丁，还很单薄，他们身边生着一堆火，显然是在烤火取暖。
“小朋友，你们几岁了？”
杜红英觉得他们可能和浩然浩宇差不多的年纪。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九岁，我弟弟七岁，我妹妹六岁。”
杜红英听到这介绍心里难受，九岁的孩子看起来和浩然他们一般高，可见生活有多差。
“上学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杜红英觉得自己傻，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上什么学？
“没上学，家里没钱。”
啊？
并不是自己想的放寒假，还是没读书。
“你们三个都没上学？”
杜天全问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山川村那些捡煤炭的娃娃。
后来都被他撵进学校了。
而这里的娃娃些……他又拿什么来诱惑这里的大人送娃娃去上学呢？
“没上，我爹娘说没钱。”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有爷爷奶奶爹娘和大姐。”
“大姐多大？”
“十一岁”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背篼装的柴回来。
“你大姐？”
“嗯，大姐砍柴去了。”
“那你爹娘呢？”
“生产队开社员大会去了。”
“在哪儿开？”
杜红英给老爹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就是那边那个大房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大约三里路远确实有一个大房子。
“有狗没得？”
“没有，狗都被打来吃肉了。”大娃说：“我爹说的，哪个生产队还喂得起狗才怪”
杜红英……穷的地方莫说人，还狗都别想好好活着。
“红英，我们去看看。”
“好。”
“你们要去看啊，我带你们去。”
小家伙虽然小，脑子很好使，一下就跑过来自告奋通的说“不过，你们可能会看到吵架打架哟？”
“为啥子呢？”
杜天全和杜红英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因为今天生产队开社员大会，按常以前的惯例是要分粮分钱，但是今年天干欠收，没有粮来分，肯定会吵架打架的。”
干一年到头，工分记了不少，但是生产队没有粮食分，不吵才是怪事。
杜红英父子俩在小朋友的带领下往大房子走。
一路上杜天全也特意打听了一下，小家伙一家姓朱，取名就叫朱大娃，她姐姐就叫朱大妞。
朱大妞，朱大娃，朱二娃，朱三妞……
这名字真正是简单又粗暴。杜红英心里也得到了一点安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不会取名。
“干个锤子，一年干到头，十个工分才值八分钱，一个人才分十斤粮，这不是安心要饿死我们啊？”
“就是，这日子怎么过？”
“造孽哟，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生产队分粮，结果就这么点。”
一百多人骂的骂哭得哭吵的吵。
“社员同志们，你们安静，安静一下。”
“安静不下来。”有小伙子就吼：“队长，我们一个生产队是一百三十二人，一人分十斤粮，一共才一千三百二十斤，打那么多谷子晒干才一千多斤？你哄鬼噢！”
“是啊，虽然说今年欠收，但是也有五六成的收成，我们村两百多亩地呢，不可能才打一千多斤人力子。”
“不止，我们算得算得出来，挑毛谷子的就我们几个，打谷子一共用了六天时间，我第一天挑了五挑，第二天挑了四挑，第三天挑了六挑……”一个小伙子掰着手指道：“我一个人都不止挑一千多斤粮，队长，你得拿话来讲！”
“对对对，你是队长，你得给我们说清楚，那些粮食哪儿去了？”
“安静，安静！”一个五十开外的胖老头站在前方大声吼：“你们都在说，那你们来当这个队长，来开这个会？”
杜红英看了一眼那人，再看看一个个生气的乡亲，心里暗暗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队长是真的有问题。
“行嘛，我们不说，你说，你说我们生产队到底打了多少斤谷子？”
“朱老二，你刚才算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你挑回来的毛谷子是毛多肉少，草衣子打了，空壳壳用风车风了，一挑也没几十斤，你说你挑了多少？”
“你别哄我，就算晒干了少一半，那也有好几百斤，挑毛谷子的一共是八人，算下来也有几千斤粮食，怎么到年底说分粮就没有了？”
“朱老二，就你事儿多，脑子却不好使。谷子晒干了，你们用架架车拖去上梁的事儿忘记了？”
“一个生产队的粮，上公粮，交公社提留，大队提留生产队的提留，你说说看，还能余下多少？”
众人被问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不对劲儿，交公粮提留不可能交一半多。”
“朱老二，就你屁话多，你纯粹就是找事儿。你再闹你家就不分粮。”
那个被喊朱老二的男人果然就没说话了。
杜红英皱眉，这个队长是懂得压人的！
“他是我二叔。”朱大娃道：“二叔说得有理，可是队长不听他的。”
杜天全也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他已经算出来这个生产队该有多少余粮了。
一个生产队总共才分一千多斤粮，一点儿也不正常。
就算天干欠收，天干也是立秋前一个月的时候了，收入锐减也不止那个数。
论公粮各种提留他再清楚不过了。
“小朋友我们走吧，果然是看他们吵架，没意思。”杜红英没想再呆下去。
返回到主路上，杜红英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大白兔奶糖，自从当了妈后杜红英多了一个爱好：包里装糖果零食，有时候小朋友不好哄，糖衣炮弹特管用。
没想到，小家伙不要。
“我爹娘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万一被拐走了就完了。”
杜红英……我也是这样教导我儿子的。
“放心吧，阿姨不是坏人。”杜红英指了指杜天全：“这位爷爷以后可能会经常来你们这儿哟。”
“为什么？”
“工作啊，他以后的工作就在这儿，所以我们今天来看看。”
“你是我们这儿的新来的驻村干部吗？你能不能让我们吃点饱饭？”
小小年纪小小的要求，让杜天全心里塞得厉害。
“会的，爷爷会努力让你们吃上饱饭的。”杜天全鼻子发酸：“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们。”
经过这个插曲，父女俩心情都很沉重。
“爹（红英），那个队长有问题。”
父女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第五百五十八章
村长于兴才
有问题，明显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但是人家还是当队长当得好好的。
这其中就是有猫腻了。
“爹，您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有些人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牌。”杜天全道：“我这三把火也不敢烧得太凶，还得看看情况。”
摸个底是很有必要的，有些事儿确实要管管。
父女俩继续往尖子山村出发。
“这山上的是松树和茶树？”
“是啊，这些树还长得不错有些年头了。”
“这条路走的人也不少。”
“尖子山村一共只有三十六户人家不到三百号人，山上的土地倒不少，就是没收成。”走着走着杜天全突然停下来：“红英，我想起来了，你三姨婆家就是住这个村子噢。”
“啊？”杜红英看着老爹：“咱们今天中午有饭吃？”
“那也得有糖啊？”
“有有有，我带了两包冬瓜糖，是为了帮你拉拢小孩子的。”
“行，走到那家人了就去看看，混口饭吃。”
父女俩都笑了起来。
其实之前想的是要去村长家吃饭的，有亲戚家去吃一顿也说得过去，毕竟老爹以后可能会常去这个村子的，别让人说你当了公社干部就不认亲戚了。
父女俩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看到山坳里炊烟袅袅。
“到中午了。”
“赶晌午合适。”杜天全笑道：“不过我得想想你三姨婆家住哪里。二十多年没来过了，找不到了噢……”
“两位远方的客人，你们走哪家嘛？”突然竹林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吓了父女俩一大跳。
杜红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真是……
“大哥，砍竹子啊？”
“嗯呐，准备编个烧箕，你们走哪家嘛？”
“我们走熊杨妹家。”
“熊杨妹？没有这个人啊？”
杜红英就看着老爹。
“噢，她是嫁到这儿的夫家姓于。”
“我们这个尖子山村三十多户人家有二十多户都姓于。”
杜红英想笑，老爹连三姨婆家的情况住哪儿都不知道了，说姓什么吧，人家全村是大家族。
“她家男人是在六一年去世的，有三个儿子，有一个哑巴闺女。”
“噢，我晓得了，你说的是于三娘家。于三娘姓熊啊？我们都不晓得噢，从小到大只知道听人喊于三嫂于三娘的。”
杜红英……女人嫁人后连姓氏都不被人提起！
“你们跟我走嘛，她们家就住在我们隔壁的。”
“好的，谢谢大哥。”杜天全上前递烟：“大哥贵姓？”
“唉呀，抽你的发财烟。我也姓于，于兴才，和于三娘家是亲房，他是我亲叔娘！”
男子接过烟，杜天全划了一根火柴帮他点上。
“抽了都发财，都发财。”
杜红英站得远远的，二手烟她是越来越不喜欢。
看着两人吞云吐雾，越说越亲热。
杜红英不得不感慨自家老爹真的是很厉害，当真是基层干部和老乡打成一片！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于三娘家。”
“多谢多谢。”杜天全道：“大哥，咱村里今年如何？”
“恼火哟，年年爬起来都恼火，都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小春绝收了？”
“绝了嘛，你看嘛，种子撒下去都没长起来，大家都说呢，早知道这么恼火就不种了，几十斤麦种一家人还能分点喝几口麦羹羹。”
“那现在吃啥子呢？”
“红苕南瓜芋头这些嘛，恼火得很哟。”男子转头看一下杜天全父女俩：“于三娘家没啥事吗？她家哪个生日哇？”
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间来人来客恐怕于三娘家没准备好哟。
“大兄弟，你们父女俩要是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去凑合一下，吃了饭再去于三娘家。”
为什么呀？
杜红英还没来得及问，杜天全立即就点头了。
“那就打扰大哥了。”
“说啥子打扰不打扰哟，都是亲戚，莫嫌弃就行。”男人子道：“有啥子吃啥子，你真的莫嫌弃哟。”
“说那些，我们都是农村的，哪个嫌弃哪个呢。嫌弃我就不来了。”
杜红英没明白为什么爹会同意去别人家吃饭，而不去三姨婆家。
等男子扛着竹子大步走在前面，杜红英小声的问爹。
“可能是你三姨婆家揭不开锅了。”
啊？
自家还有这么穷的亲戚吗？
“都说人穷志短，你三姨婆家也有好些年没和你舅舅他们来往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六一年你三姨公老了的时候来报丧，你大舅说他家恼火，兄弟姐妹几个凑了礼钱，就只有你大舅二舅来了，其他的都没去。”
六一年生活更艰难，去一人就多一个人的口粮会给主人家带来麻烦。
“这样啊？”
“你三姨公走得早，你三姨婆一个人拉着三儿一女长大，你想嘛……”
好吧，她能理解其中的艰难。
“这个于兴才是尖子山村的村长。”
杜红英……果然有缘兜兜转转还是在村长家吃饭。
“孩儿他娘，家里来客人了，你多煮点。”
男子将竹子丢在坝子头就冲家里喊。
“哪个来了？”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围腰头发都发白的大婶。
“这是老表和他闺女儿。”看到跟在后面走出来的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子就道：“老六老七，喊表叔。”
“表叔。”
“好好好！”
杜天全……论辈份确实是老表。
不过，他这个老表没准备啊。
只见杜红英从挎包里抓出两包冬瓜糖往大婶手里塞。
“表叔娘，这两包糖送您，给娃儿些吃。”
“哎呀，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
女人的脸上先是疑惑后是高兴：“坐坐坐，老六老七，快给表叔和你姐姐端茶倒水拿烟。”
蛮有人情味的一家人。
杜天全坐下后小声问：“你给你三姨婆家啥子呢？”
“给钱。”
既然三姨婆家这么穷，给点钱最为实在。
“好。”杜天全心里的石头往下了，端着茶喝了一口：“咦，这个是啥茶，有点回甜呢？”
“这是苦丁茶，我们去山上摘的。”
杜红英也是走路走得又累又渴，听爹说有点回甜就牛饮一般喝了两口。
苦啊！
哪来回甜？
“红英，你仔细品品，是不是回甜？”
杜红英……怀疑老爹在忽悠她。
“你表叔家的茶泡得多所以苦味要浓一些，不过你要小口小口的喝……”
爹什么时候对茶也有了研究。
不过，按爹的指示这样喝确实有点甜味儿。
第五百五十九章
信错了人
“我们这山上就是茶叶多，老茶树不少可惜就是变不了钱。”于兴才道：“都说靠山吃山，我们这儿却只能吃土。”
杜天全呷了一口茶，听着于兴才说话。
“前几年还好点，山上至少有点野菜挖，这天一干起，满山的杂草都干死完了，更不要说野菜了。”
“我前几天去公社开了个会，说我们公社要来一个书记，带领乡亲们致富很牛的，他还要亲自兼我们尖子山村的驻村干部，我就想噢来这山里的驻村干部不少，吓跑的也多，这个书记怕更早得快噢。”
“他咋个跑呢？”杜天全好气又好笑。
“咋个不跑嘛，乡党委书记忙成啥样，哪有空管我们尖子山村。”于兴才苦笑道：“这几年年年都派驻村干部，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三天就摔断了腿……”
杜红英暗暗的看了老爹一眼。
说真，她也挺担心的。
毕竟老爹不年轻了，工作忙是真，进村还要爬这么远的山来这个村确实不容易。
“可能正是鉴于这个村驻村干部都呆不长久所以这个书记才挂职到到这儿……”
听于兴才的意思是一点儿都不看好新的书记。
杜红英悄悄看了两眼自家老爹，啧啧，脸皮厚得很哟一点儿都没脸红。
看来，老爹与老百姓长期打交道后自练了一身脸皮厚的过硬功夫。
不过，听于兴才说得多也知道对上头的干部失望的多。
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年头当官的想为民做主的也多，只不过没有那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
满山的枯枝败叶遍地的黄土，地里但凡有一点绿叶都是对这个天干的冬天的不尊重。
这让领导干部怎么发挥他们的本事。
“当家的，饭好了噢。”于兴才的媳妇儿黄氏喊：“老表，大侄女，进来吃饭了。”
于兴才放下手中的竹篾，带着杜天全父女俩进屋。
“来来来，老表，洗个手。”
一张七八成新的毛巾搭在洗脸盆上，洗脸盆上还冒着热气。
“多谢表嫂了。”
杜天全走过去很熟练的拎洗脸帕，拎干好顺手就递给了闺女。
杜红英……虽然我嫁人很多年，在老爹眼里我还是没长大的女儿。
“爹，您先洗。”
以前一大家人……不，一大群人洗一盆水共用一张洗脸帕都没问题。
讲究一点的人家会换一下洗脸水，用肥皂搓一下洗脸帕。
大部分的人家就是一盆洗脸水往那儿一放，想洗的洗，等再去看时，洗脸水都能变成阳沟水那般黑。
说真，杜红英从高烧重生之后对洗脸这个事儿就有了讲究。
和高志远结婚后，他的洗脸帕也和自己分开的。
别说自己夫妻俩，就是小家伙们也是一人一张毛巾。
杜红英将洗脸帕裁成小小的正方形，几个娃一人一张自己洗脸。
当然，讲究的不止她一人。
沈大娘从来就是独人独盆的，看她们这么讲究，牛丽丽和李萌萌都自觉单独用了。
所以一时之间被老爹拧过来洗脸帕她还真不太适应。
她肯定是不洗脸的，只洗一下手就可以了。
上桌吃饭，于兴才还拿来了酒。
“老表，酒就不喝了，我晚些时候还要骑自行车回家。喝了酒得打醉拳。”
“骑自行车啊，你自行车放在山脚下的？”
“是的，放在山脚下一个大嫂家的。”
“那家人姓啥？”
和老爹骑了四十多里路的自行车，关键是，路还不像城里那样平平整整的，弯弯曲曲一会儿是陡坡一会儿又是还得捏着刹车，要不然车子能像飞出去一般快。
等他们到永安乡的时候，杜红英都累瘫了。
“爹，太远了，好累人啊，我要歇歇了。”
关键是她爹还骑得快，自己全程在后面追。
“红英啊，你是有点缺少锻炼噢，你现在怕是挑不起毛谷子了噢？”
杜天全停下来看着她额头的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又气又好笑：“你还当不了我这个老年人？”
“爹，好汉不提当年勇。”
杜红英承认这几年是娇养了。
不管挑不挑得起毛谷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挑毛谷子了。
“你呀……也是福气好。”
杜天全常常和陈冬梅都在想：当年幸好嫁了高志远。
要是嫁给高思文那个不靠谱的东西，红英指不定还在受累呢。
“是啊，我福气好。”
杜红英笑。
连老天爷都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能被上天眷顾的人福气能不好？
“爹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的造化，自己当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到大队长，到公社干部，现在还要在永安乡掌管一方”杜天全道：“仔细想想，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有这般造化。”
“我也想不到我养的两儿一女都是大学生，我幺儿还能开飞机。”
这一辈子，造化大！
杜天全看着眼前的黄土和满目的萧条“红英，我给你透个底儿，我没什么文化真正说当官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我有一股子不认输的蛮劲儿，我也知道当官心中得装着老百姓，老百姓拥护你爱戴你，就不会错的。”
“当时上级领导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挑战，我接下来了，就决定了在这永安乡好好干几年，然后光荣的退休。”
杜红英……老爹这想法是对的。
“红英，你看看这儿有什么文章可做，我都听你的，好好带这儿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爹，你有什么计划？”
“要想富先修路，开春趁地里不忙我就准备先修通各村的路，至少要通自行车那样。”
“第二个还是准备鼓励社员养家禽，能增加家庭收入。”
“爹，这个乡的社员温饱解决没得？”
这话让杜天全愣住了。
永安乡是全县最贫困的县，特别是尖子山村种的粮食收成差，生产队交了公粮后余下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口粮，一年有半年都是靠吃杂粮野菜维持生计。
虽然说没有饿死人的事发生，但是他们吃糠咽菜是常态。
听到杜红英问这个问题他就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填肚子的粮食都不够，哪有余粮喂家禽？
“那咋个整？”
“我们去看看吧。”
既然来了，那就实地探访一下。
“不去公社？”
“暂时不去。”杜红英道：“你一去了公社，人家都晓得杜书记来了，还怎么能微服私房探得第一手的民情民意呢。”
“你说得在理。”
父女俩在前方路边问了一下扫院坝的大娘。
“大嫂，请问一下尖子山村怎么走？”
“尖子山村啊，就从这条路往前边走，走到一个小河沟过了桥再往左拐，然后上那个山坡……”
看了一眼杜红英父女俩骑的自行车。
“你们是准备骑单车进去？”
“嗯，方便些。”
“呵呵，我劝你啊还是莫骑，骑到那个山坡前你自行车都没地方放，到时候你们未必还扛上山？”
“要走山坡路？”
“尖子山村就是在山那边啊，山坡都要走五六里路才到村里呢＂
“那咋个办？”杜红英问老爹。
“大嫂，我们的自行车可以寄放在你家一下不，我给寄存费？”
那大嫂看了一眼杜天全、
“这么值钱的东西你放我们家，非亲非故的，都不怕我把它卖了啊？”
“大嫂，就凭你这句话，我就信你，这车就放你们家里了。”
“别别别，真的，真别放我家，万一掉了我赔不起。”
“这位大嫂，放你家有你看着，怎么会掉，就放你家了。”
杜天全招呼女儿：“红英，就将车子放在你这位婶子家，下午返回来的时候再来取。”
“你们当真要放我家啊？”
苗大嫂急得不行“你们这是要去尖子山村干啥？走亲戚吗？”
“对，走亲戚，我二姨家住那里。”
还别说，杜天全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跟着陈冬梅拜新年好像就是走过这条路。
“那你们尽快来取啊，我真怕有个闪失。”
“不会的，大嫂，还没请教你贵姓呢？”
“我姓曾，我夫家姓苗，人家都喊我苗大嫂。”
“苗大嫂，那就拜托你照看一下了哈。”
走出苗家，杜红英觉得自家老爹心大。
“两个自行车就算卖二手的也值两百多呢。”她骑的是红卫之前骑那辆“爹，你就这么任信她，不怕掉了？”
“你想的啥子噢，都是住家户，未必为了两个破自行车还敢做昧良心的事儿？”杜天全道：“你是不知道乡下人有多淳朴，不会乱来的。你是在城头呆久了见谁都是坏人？”
杜红英笑笑。
可能是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她在城头，包被抢过，娃被拐过，坏人也遇到不少。
父女俩走了很长一段路，看到一条断流的山沟。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河沟？”
“可能是嘛，天干，早就断流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绝收。”
“这边确实比我们村差得远”
“是啊，越是挨着山的村子越是穷。”杜天全道：“以前在山川村穷还有转机，毕竟挨着山川煤矿的，交通还占了便利。这儿穷才真的是……”
杜天全停住了说话，眼睛看向路边一个破败的院坝，那里有三个小孩子正怯怯的看着他们。
杜红英一看着那三个孩子就有点傻眼：小脸又瘦又黑，就看到两个眼球就转，身上穿的衣服补丁重补丁，还很单薄，他们身边生着一堆火，显然是在烤火取暖。
“小朋友，你们几岁了？”
杜红英觉得他们可能和浩然浩宇差不多的年纪。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九岁，我弟弟七岁，我妹妹六岁。”
杜红英听到这介绍心里难受，九岁的孩子看起来和浩然他们一般高，可见生活有多差。
“上学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杜红英觉得自己傻，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上什么学？
“没上学，家里没钱。”
啊？
并不是自己想的放寒假，还是没读书。
“你们三个都没上学？”
杜天全问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山川村那些捡煤炭的娃娃。
后来都被他撵进学校了。
而这里的娃娃些……他又拿什么来诱惑这里的大人送娃娃去上学呢？
“没上，我爹娘说没钱。”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有爷爷奶奶爹娘和大姐。”
“大姐多大？”
“十一岁”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背篼装的柴回来。
“你大姐？”
“嗯，大姐砍柴去了。”
“那你爹娘呢？”
“生产队开社员大会去了。”
“在哪儿开？”
杜红英给老爹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就是那边那个大房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大约三里路远确实有一个大房子。
“有狗没得？”
“没有，狗都被打来吃肉了。”大娃说：“我爹说的，哪个生产队还喂得起狗才怪”
杜红英……穷的地方莫说人，还狗都别想好好活着。
“红英，我们去看看。”
“好。”
“你们要去看啊，我带你们去。”
小家伙虽然小，脑子很好使，一下就跑过来自告奋通的说“不过，你们可能会看到吵架打架哟？”
“为啥子呢？”
杜天全和杜红英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因为今天生产队开社员大会，按常以前的惯例是要分粮分钱，但是今年天干欠收，没有粮来分，肯定会吵架打架的。”
干一年到头，工分记了不少，但是生产队没有粮食分，不吵才是怪事。
杜红英父子俩在小朋友的带领下往大房子走。
一路上杜天全也特意打听了一下，小家伙一家姓朱，取名就叫朱大娃，她姐姐就叫朱大妞。
朱大妞，朱大娃，朱二娃，朱三妞……
这名字真正是简单又粗暴。杜红英心里也得到了一点安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不会取名。
“干个锤子，一年干到头，十个工分才值八分钱，一个人才分十斤粮，这不是安心要饿死我们啊？”
“就是，这日子怎么过？”
“造孽哟，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生产队分粮，结果就这么点。”
一百多人骂的骂哭得哭吵的吵。
“社员同志们，你们安静，安静一下。”
“安静不下来。”有小伙子就吼：“队长，我们一个生产队是一百三十二人，一人分十斤粮，一共才一千三百二十斤，打那么多谷子晒干才一千多斤？你哄鬼噢！”
“是啊，虽然说今年欠收，但是也有五六成的收成，我们村两百多亩地呢，不可能才打一千多斤人力子。”
“不止，我们算得算得出来，挑毛谷子的就我们几个，打谷子一共用了六天时间，我第一天挑了五挑，第二天挑了四挑，第三天挑了六挑……”一个小伙子掰着手指道：“我一个人都不止挑一千多斤粮，队长，你得拿话来讲！”
“对对对，你是队长，你得给我们说清楚，那些粮食哪儿去了？”
“安静，安静！”一个五十开外的胖老头站在前方大声吼：“你们都在说，那你们来当这个队长，来开这个会？”
杜红英看了一眼那人，再看看一个个生气的乡亲，心里暗暗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队长是真的有问题。
“行嘛，我们不说，你说，你说我们生产队到底打了多少斤谷子？”
“朱老二，你刚才算那么多，你有没有想过，你挑回来的毛谷子是毛多肉少，草衣子打了，空壳壳用风车风了，一挑也没几十斤，你说你挑了多少？”
“你别哄我，就算晒干了少一半，那也有好几百斤，挑毛谷子的一共是八人，算下来也有几千斤粮食，怎么到年底说分粮就没有了？”
“朱老二，就你事儿多，脑子却不好使。谷子晒干了，你们用架架车拖去上梁的事儿忘记了？”
“一个生产队的粮，上公粮，交公社提留，大队提留生产队的提留，你说说看，还能余下多少？”
众人被问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不对劲儿，交公粮提留不可能交一半多。”
“朱老二，就你屁话多，你纯粹就是找事儿。你再闹你家就不分粮。”
那个被喊朱老二的男人果然就没说话了。
杜红英皱眉，这个队长是懂得压人的！
“他是我二叔。”朱大娃道：“二叔说得有理，可是队长不听他的。”
杜天全也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他已经算出来这个生产队该有多少余粮了。
一个生产队总共才分一千多斤粮，一点儿也不正常。
就算天干欠收，天干也是立秋前一个月的时候了，收入锐减也不止那个数。
论公粮各种提留他再清楚不过了。
“小朋友我们走吧，果然是看他们吵架，没意思。”杜红英没想再呆下去。
返回到主路上，杜红英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大白兔奶糖，自从当了妈后杜红英多了一个爱好：包里装糖果零食，有时候小朋友不好哄，糖衣炮弹特管用。
没想到，小家伙不要。
“我爹娘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万一被拐走了就完了。”
杜红英……我也是这样教导我儿子的。
“放心吧，阿姨不是坏人。”杜红英指了指杜天全：“这位爷爷以后可能会经常来你们这儿哟。”
“为什么？”
“工作啊，他以后的工作就在这儿，所以我们今天来看看。”
“你是我们这儿的新来的驻村干部吗？你能不能让我们吃点饱饭？”
小小年纪小小的要求，让杜天全心里塞得厉害。
“会的，爷爷会努力让你们吃上饱饭的。”杜天全鼻子发酸：“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们。”
经过这个插曲，父女俩心情都很沉重。
“爹（红英），那个队长有问题。”
父女俩几乎是异口同声。
第五百五十八章
村长于兴才
有问题，明显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但是人家还是当队长当得好好的。
这其中就是有猫腻了。
“爹，您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有些人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牌。”杜天全道：“我这三把火也不敢烧得太凶，还得看看情况。”
摸个底是很有必要的，有些事儿确实要管管。
父女俩继续往尖子山村出发。
“这山上的是松树和茶树？”
“是啊，这些树还长得不错有些年头了。”
“这条路走的人也不少。”
“尖子山村一共只有三十六户人家不到三百号人，山上的土地倒不少，就是没收成。”走着走着杜天全突然停下来：“红英，我想起来了，你三姨婆家就是住这个村子噢。”
“啊？”杜红英看着老爹：“咱们今天中午有饭吃？”
“那也得有糖啊？”
“有有有，我带了两包冬瓜糖，是为了帮你拉拢小孩子的。”
“行，走到那家人了就去看看，混口饭吃。”
父女俩都笑了起来。
其实之前想的是要去村长家吃饭的，有亲戚家去吃一顿也说得过去，毕竟老爹以后可能会常去这个村子的，别让人说你当了公社干部就不认亲戚了。
父女俩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看到山坳里炊烟袅袅。
“到中午了。”
“赶晌午合适。”杜天全笑道：“不过我得想想你三姨婆家住哪里。二十多年没来过了，找不到了噢……”
“两位远方的客人，你们走哪家嘛？”突然竹林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吓了父女俩一大跳。
杜红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真是……
“大哥，砍竹子啊？”
“嗯呐，准备编个烧箕，你们走哪家嘛？”
“我们走熊杨妹家。”
“熊杨妹？没有这个人啊？”
杜红英就看着老爹。
“噢，她是嫁到这儿的夫家姓于。”
“我们这个尖子山村三十多户人家有二十多户都姓于。”
杜红英想笑，老爹连三姨婆家的情况住哪儿都不知道了，说姓什么吧，人家全村是大家族。
“她家男人是在六一年去世的，有三个儿子，有一个哑巴闺女。”
“噢，我晓得了，你说的是于三娘家。于三娘姓熊啊？我们都不晓得噢，从小到大只知道听人喊于三嫂于三娘的。”
杜红英……女人嫁人后连姓氏都不被人提起！
“你们跟我走嘛，她们家就住在我们隔壁的。”
“好的，谢谢大哥。”杜天全上前递烟：“大哥贵姓？”
“唉呀，抽你的发财烟。我也姓于，于兴才，和于三娘家是亲房，他是我亲叔娘！”
男子接过烟，杜天全划了一根火柴帮他点上。
“抽了都发财，都发财。”
杜红英站得远远的，二手烟她是越来越不喜欢。
看着两人吞云吐雾，越说越亲热。
杜红英不得不感慨自家老爹真的是很厉害，当真是基层干部和老乡打成一片！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于三娘家。”
“多谢多谢。”杜天全道：“大哥，咱村里今年如何？”
“恼火哟，年年爬起来都恼火，都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小春绝收了？”
“绝了嘛，你看嘛，种子撒下去都没长起来，大家都说呢，早知道这么恼火就不种了，几十斤麦种一家人还能分点喝几口麦羹羹。”
“那现在吃啥子呢？”
“红苕南瓜芋头这些嘛，恼火得很哟。”男子转头看一下杜天全父女俩：“于三娘家没啥事吗？她家哪个生日哇？”
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间来人来客恐怕于三娘家没准备好哟。
“大兄弟，你们父女俩要是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去凑合一下，吃了饭再去于三娘家。”
为什么呀？
杜红英还没来得及问，杜天全立即就点头了。
“那就打扰大哥了。”
“说啥子打扰不打扰哟，都是亲戚，莫嫌弃就行。”男人子道：“有啥子吃啥子，你真的莫嫌弃哟。”
“说那些，我们都是农村的，哪个嫌弃哪个呢。嫌弃我就不来了。”
杜红英没明白为什么爹会同意去别人家吃饭，而不去三姨婆家。
等男子扛着竹子大步走在前面，杜红英小声的问爹。
“可能是你三姨婆家揭不开锅了。”
啊？
自家还有这么穷的亲戚吗？
“都说人穷志短，你三姨婆家也有好些年没和你舅舅他们来往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六一年你三姨公老了的时候来报丧，你大舅说他家恼火，兄弟姐妹几个凑了礼钱，就只有你大舅二舅来了，其他的都没去。”
六一年生活更艰难，去一人就多一个人的口粮会给主人家带来麻烦。
“这样啊？”
“你三姨公走得早，你三姨婆一个人拉着三儿一女长大，你想嘛……”
好吧，她能理解其中的艰难。
“这个于兴才是尖子山村的村长。”
杜红英……果然有缘兜兜转转还是在村长家吃饭。
“孩儿他娘，家里来客人了，你多煮点。”
男子将竹子丢在坝子头就冲家里喊。
“哪个来了？”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围腰头发都发白的大婶。
“这是老表和他闺女儿。”看到跟在后面走出来的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子就道：“老六老七，喊表叔。”
“表叔。”
“好好好！”
杜天全……论辈份确实是老表。
不过，他这个老表没准备啊。
只见杜红英从挎包里抓出两包冬瓜糖往大婶手里塞。
“表叔娘，这两包糖送您，给娃儿些吃。”
“哎呀，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
女人的脸上先是疑惑后是高兴：“坐坐坐，老六老七，快给表叔和你姐姐端茶倒水拿烟。”
蛮有人情味的一家人。
杜天全坐下后小声问：“你给你三姨婆家啥子呢？”
“给钱。”
既然三姨婆家这么穷，给点钱最为实在。
“好。”杜天全心里的石头往下了，端着茶喝了一口：“咦，这个是啥茶，有点回甜呢？”
“这是苦丁茶，我们去山上摘的。”
杜红英也是走路走得又累又渴，听爹说有点回甜就牛饮一般喝了两口。
苦啊！
哪来回甜？
“红英，你仔细品品，是不是回甜？”
杜红英……怀疑老爹在忽悠她。
“你表叔家的茶泡得多所以苦味要浓一些，不过你要小口小口的喝……”
爹什么时候对茶也有了研究。
不过，按爹的指示这样喝确实有点甜味儿。
第五百五十九章
信错了人
“我们这山上就是茶叶多，老茶树不少可惜就是变不了钱。”于兴才道：“都说靠山吃山，我们这儿却只能吃土。”
杜天全呷了一口茶，听着于兴才说话。
“前几年还好点，山上至少有点野菜挖，这天一干起，满山的杂草都干死完了，更不要说野菜了。”
“我前几天去公社开了个会，说我们公社要来一个书记，带领乡亲们致富很牛的，他还要亲自兼我们尖子山村的驻村干部，我就想噢来这山里的驻村干部不少，吓跑的也多，这个书记怕更早得快噢。”
“他咋个跑呢？”杜天全好气又好笑。
“咋个不跑嘛，乡党委书记忙成啥样，哪有空管我们尖子山村。”于兴才苦笑道：“这几年年年都派驻村干部，最长的干了三个月，最短的三天就摔断了腿……”
杜红英暗暗的看了老爹一眼。
说真，她也挺担心的。
毕竟老爹不年轻了，工作忙是真，进村还要爬这么远的山来这个村确实不容易。
“可能正是鉴于这个村驻村干部都呆不长久所以这个书记才挂职到到这儿……”
听于兴才的意思是一点儿都不看好新的书记。
杜红英悄悄看了两眼自家老爹，啧啧，脸皮厚得很哟一点儿都没脸红。
看来，老爹与老百姓长期打交道后自练了一身脸皮厚的过硬功夫。
不过，听于兴才说得多也知道对上头的干部失望的多。
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年头当官的想为民做主的也多，只不过没有那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
满山的枯枝败叶遍地的黄土，地里但凡有一点绿叶都是对这个天干的冬天的不尊重。
这让领导干部怎么发挥他们的本事。
“当家的，饭好了噢。”于兴才的媳妇儿黄氏喊：“老表，大侄女，进来吃饭了。”
于兴才放下手中的竹篾，带着杜天全父女俩进屋。
“来来来，老表，洗个手。”
一张七八成新的毛巾搭在洗脸盆上，洗脸盆上还冒着热气。
“多谢表嫂了。”
杜天全走过去很熟练的拎洗脸帕，拎干好顺手就递给了闺女。
杜红英……虽然我嫁人很多年，在老爹眼里我还是没长大的女儿。
“爹，您先洗。”
以前一大家人……不，一大群人洗一盆水共用一张洗脸帕都没问题。
讲究一点的人家会换一下洗脸水，用肥皂搓一下洗脸帕。
大部分的人家就是一盆洗脸水往那儿一放，想洗的洗，等再去看时，洗脸水都能变成阳沟水那般黑。
说真，杜红英从高烧重生之后对洗脸这个事儿就有了讲究。
和高志远结婚后，他的洗脸帕也和自己分开的。
别说自己夫妻俩，就是小家伙们也是一人一张毛巾。
杜红英将洗脸帕裁成小小的正方形，几个娃一人一张自己洗脸。
当然，讲究的不止她一人。
沈大娘从来就是独人独盆的，看她们这么讲究，牛丽丽和李萌萌都自觉单独用了。
所以一时之间被老爹拧过来洗脸帕她还真不太适应。
她肯定是不洗脸的，只洗一下手就可以了。
上桌吃饭，于兴才还拿来了酒。
“老表，酒就不喝了，我晚些时候还要骑自行车回家。喝了酒得打醉拳。”
“骑自行车啊，你自行车放在山脚下的？”
“是的，放在山脚下一个大嫂家的。”
“那家人姓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