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到即将到来的月考，乔七顿时紧张起来，松开魏雪后顺了下额前的头发，脚踩着地撑着椅子滑回去，将代表过去式的物理试卷叠好收好，拿出地理练习册。
书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10:55。旁边是陆星然送的冰雕。
飞鸟展翅。
魏雪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别的同时每天回家鸡娃时，乔七的学习从来不用她催。只是乔七之前周末还和顾念出去玩，自从决定转科，只过年玩了两天，其余时间一直在学习。
怪让人心疼的。
魏雪想到乔林传过来的视频，等到乔七写完一道题目问：“宝贝，是不是该睡了？爸爸今天拍到了一只刚出生两天的小羊，你要不要看看？很可爱的。”
乔七头也没抬，笔尖唰唰继续下一题，“好呀，做完这页题就睡。妈妈你把小羊发到我手机上吧。”
“……好。爸爸问你有没有想吃的特产，他带回来。”
“特产，哦，小羊吧，听说很好吃。”
笔尖顿住，空气一时安静。
乔七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眉眼弯弯地讨好着小声问：“妈妈，那边的牛肉干是不是很好吃？”
-
相隔一个路口的榕湾内，书房的灯还亮着。
周寻从书本中抬起头，黑色座椅背因为他靠过来的动作晃了晃。
少年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而后睁开眼拿起桌上之前震动不停的手机。
林奕在半个小时前发过来十几条信息，六张图片，两个跪地嗷嗷大哭表情包，几条文字消息。
[大林子]：哥，这题咋解？明天要交！！！！
[大林子]：哥，哥，哥，看看我！！！
[大林子]：哥，你人呢？别光顾着自己，你还记得被你留在北城的好兄弟林奕吗？孩子快被该死的数学卷子难哭了！
[大林子]：槽，老郑又拿竞赛题来出卷的吧！
[大林子]：卧槽，人呢？爸爸行了吧
[大林子]：爷爷？
又是五分钟后。
[大林子]：拉黑了
唇角轻勾，周寻笑一声，手指翻动。
[zx]：废
[zx]：等着
对面很快回过来，措辞相当卑微狗腿。
[大林子]：好的爷爷
周寻点开图片，手指按住拖大，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
唰唰唰，笔尖滑过纸张，一串串漂亮的数字公式跃然纸上。
二十分钟后，林奕收到几张图片。
[大林子]：6啊爷爷，速度又快了
[大林子]：你们要月考了吧？怎么着，打算第几？
[zx]：能考第几算第几
[大林子]：怎么去到江南还谦虚上了？
[大林子]：江南水土是不是特别养人？
[大林子]：听说江南特产美女
[大林子]：你们学校美女多不多？
周寻轻蹙了下眉又飞快松开，垂下目光，想到那天捧着烤红薯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白净的手指和脸颊，被烫得红润润的嘴唇，夜灯下笑起时弯着的明亮眸子。
手机屏幕上慢慢出现一个“嗯”字又消失。
[zx]：没注意。
拍摄
比月考先来的是女生节。
和周寻约好中午休息时间在活动中心见，乔七吃过午饭后带着随身挂件顾念一起过去。
南礼附中考试和活动并重，用顾念的话说，不放过任何一次考试，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节日活动。
像这一学期，女生节过后马上月考，再之后的篮球赛、期中考、校庆、运动会紧挨在一起，期间还穿插着艺术节。
一边玩一边考，明晃晃考验你的定力和时间管理能力。
乔七到达活动中心时，没看到周寻，倒看到不少高一高二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怎么化出一个清新自然又上镜的妆，叽叽喳喳如小黄雀，声音清脆好听。
唯一没参与讨论的，是角落里安静独坐的卢乔慧。
卢乔慧出现在这里还挺意外的。
乔七四处瞧了一遍，确实没有周寻的影子。倒是卢乔慧正好抬头看到她，拘谨地朝她摆了摆手。
十班每周调一次座位，前面三排轮换，后面四排轮换。乔七和卢乔慧坐前后桌的时间比和陆星然做同桌时间都长。
乔七和顾念一起过去，挨着卢乔慧坐下，熟稔开口：“乔慧你也来拍视频吗？”
卢乔慧点点头，低下头没再说话。
顾念看着卢乔慧恨不得把头埋起来的样子又想起李明杰给她起的外号，心里一顿堵。
乔七也想起了李明杰给卢乔慧起的外号。
卢乔慧的性格，平时班级活动都选择能不吭声就不吭声的边缘角色，这次能主动来拍视频，乔七很为她高兴。
乔七又挪过去一些，低声交流：“我真开心我们可以一起，你拍摄的是哪一部分呀？”
这次女生节由学生会主办，有讲座、演讲、演出，周寻接下的视频拍摄剪辑，是用于演出前开场VCR，展现女生青春、热烈、自由、自信的一面。
听说周寻这几天中午都在忙这个，今天是最后一天。
卢乔慧抬起头飞快瞟了乔七一眼，被她真挚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绞着，“自，自信。”
乔七一愣，回身和顾念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还没等她说什么，活动中心大门被推开，少年少女先后走入。
今天气温有些高，周寻单肩背着黑包，两边衣袖都扯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右手抓着一部相机，手背青筋鼓起，黑色相机带缠在小臂上。左手拎着折叠三脚架，乔七上次看到的红绳绑在腕间。
周寻脸色很臭，平时的散漫劲儿不见了，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像是要甩开什么人。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高个女生，长直黑发披肩，运动服里搭着一件白衬衫，生生将校服穿出了文艺范儿。
两人走得都急，女声随着开门声传入，“周寻周寻，我开玩笑的！”
大厅里一片寂静。
周寻回头，声线冷冽，“我没开玩笑。”
大厅里还是一片寂静。
小黄雀们都盯着门口看。
乔七也是。
以前顾念念叨过一个人看八卦没意思，要好闺蜜一起看一起讨论才香。今天天时地利，乔七出息了，赶上现场了。
那女生她认识，升入高二后就待在荣誉榜上的陈立雪，雷打不动的文科前三名。
乔七扯了一下顾念袖子，小声说：“今天帮你圆梦。”
马上被回扯。
乔七暗喜，闺蜜果然心意相通。
没人说话时气氛总会有几分尴尬，周寻却没感觉似的，视线一扫，径直朝着乔七这边走过来。
腿长步子大的人，走过来也没用几秒。
周寻额角晶亮带汗，目光扫过卢乔慧时微点下头，对上乔七的，“抱歉，有事耽搁过来晚了。”
少年身材挺直高大，站在面前如一堵高墙，乔七仰着头，“这就完了吗？”
她准备大听一场的。
不知道怎么的，周寻喉咙里溢出一抹笑，漆黑眼眸点点笑意，好看又晃眼，“那你要怎样？”
乔七愣住了，也被问住了。
结果是她可以定的吗？她，有这么大权力，可以决定八卦结果？
袖口又被拉一下，乔七扭头。
顾念正朝她挤眉弄眼，眼皮像是抽了。
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已经被顾念推起来，身体一倾，差点撞到周寻身上。
乔七站直了回头瞪一眼，顾念眼皮还在抽筋。
她回过头稍微歪了点身体，视线朝周寻身后扫去。
陈立雪还站在进门的位置，沉着嘴角，和一群小黄雀们一起盯着这边。
目不转睛，鸦雀无声，怪吓人的。
乔七迅速缩回来，确保周寻把她挡得严实，才抬起食指悄悄指他身后，小声问：“那边不管了？”
“嗯？”
周寻垂下目光，乔七眼神里的好奇没???遮没拦地淌出来。
看得他心里发闷。
“管什么？”他问。
乔七不好把八卦精神表现的太明确，唔了一声没答。
周寻看她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转身走在前面，“我们去楼顶拍摄。”
乔七跟上去时，陈立雪那边也有了动静。她走到小黄雀们那边拍拍手，“再练最后两遍。”
大厅里燃起激情音乐，乔七踏上楼梯时回头。
陈立雪站在最前面，头上扣了一顶棒球帽，身体随节奏摆动。
自由，随性，洒脱。
袖口被轻扯，顾念挽着她的手臂，“馋了吧？是不是想去练舞了？”
有一个对自己了若指掌的闺蜜真是……
乔七收回视线，“等月考完吧，你陪我去洒洒汗。”
乔七回头对卢乔慧伸出手，卢乔慧摆摆手，坚持自己走在后面。
“行吧。难得你肯出来。”顾念嚷嚷着，“适当放松还是要的，天天闷在屋里你想养蘑菇吗？”
“我想赶上进度嘛。”乔七回过头瞥一眼前面走到楼梯转角处的周寻，小声转移话题，“你觉得今天周寻的八卦是怎么回事？”
她的音量太小，完全被音乐声盖住。
“什么？没听清。”顾念说。
乔七不得不抬高音量，同时做贼心虚地盯着少年身影，“你觉得今天周寻的八卦……”
声音太大，被八卦的人回头了。
特别是还对视了。
这就尴尬了。
乔七眼神朝一旁瞥去，正巧看到顾念憋笑的皱脸。
乔七轻蹙眉头没功夫管她，转着心思想怎么找补回来。
只是脑子里晃过的都是“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补不回来了。
害。
乔七偷偷抬眼，松了口气。
好在当事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脚步微顿后又继续上楼。
活动中心的楼顶栽种着四季绿植，被布置得像一个小型花园。
周寻将三脚架支好，勾着背包带扯下黑包。
他撩起眼皮瞥一眼站在三米外没过来的三个女生，垂下目光拉开拉链取出一个镜头，鼻音轻哼，喊了一声“乔七”。
“怎么了？”
少女站着没动。
周寻抬眼，看她一脸做了亏心事又努力遮掩的表情，眸光闪动不敢对视，眼睫都在打颤。
看了就想让人欺负。
“过来帮我一下。”他说。
乔七一脸视死如归地过来。
“怎么帮呀？”
眼神无辜，声音软软的。
像极了北城家里那只抓坏了他模型又来讨好的小猫。
“……”这倒让他犹豫了。
周寻把手里的镜头递过去，“拿着。”
乔七乖乖掌心朝上接过端好，看他动作熟练地拆下相机上的镜头，换上她端着的这个，随后把换下的镜头放进包里，拉好拉链，把包蹲在三脚架旁。
“？？？”
所以叫她过来干嘛？
端一会儿镜头吗？
她以为他不想把包放在地上才叫她过来。
所以是他不想蹲着？
他包里有芒果味。
这么香，是贵妃芒？小台芒？还是别的哪个芒？
想吃。
周寻不知道她这些想法，架好相机调试好，转身问：“你们两个谁先拍？”
“我——”
“卢乔慧，可以吗？”
摄影师还是要尊重的。
乔七转头去看卢乔慧。
卢乔慧明显向后缩了下，之后硬撑着说了句“可以”。
乔七退到一旁，有些担心她。
卢乔慧要展现的是自信，但是她现在显然没有。
每个拍摄的同学都会事先写好一段话，再由老师帮忙把关或修改。
卢乔慧微低着头站在镜头前，眼神躲来躲去，背诵课文一样。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乔七和顾念站在一起，担忧地看着，这样真的行吗？
周寻站在镜头前，没有打断卢乔慧，机器无声运转。
第一遍录制结束，三个女生齐齐去看周寻。
周寻没抬头，看着相机里的画面提建议，“不用紧张。站好后面向镜头，头不要低，我们再来一遍。”
卢乔慧艰难点头，头稍微抬高些。
“准备好可以直接开始，机器一起在录。”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又录制两遍，周寻站在相机后翻看记录。
卢乔慧站在镜头前仍然低着头，红色已经蔓延到耳后，手指抠着手心。
其实不用翻记录，三次录制并没有什么进步，反倒是卢乔慧声音越来越小。
周寻脸上淡淡的，不说话的样子给人压力很大。
“再来……”
“等一下。”
乔七上前打断，“等一下再录好吗？我有几句话和乔慧说。”
周寻目光留在乔七身上几秒，收回按在录制键上的手指，“好。”
乔七拉上卢乔慧走到一边，离开镜头摄制范围低声问：“乔慧，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录制吗？是不是老穆给你压力了？”
卢乔慧刚刚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自愿的。
卢乔慧飞快地摇了下头，闷着声音没说话。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抬起头时眼圈通红，脸上几道泪痕，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学期我想拿到资助奖学金名额，穆老师说我课上成绩可以，课下活动表现上不太出彩，让我参加活动。我报名了女生节。”
乔七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卢乔慧说的资助奖学金是某个集团为鼓励寒门学子在附中设立的，衡量标准就像老穆说的，分为课上和课下。课上单指成绩，一目了然，课下则由教务处根据学生平时表现打分。
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卢乔慧自信起来，那对她来说不止是奖学金上的收获。如果做不好，只会更打击她本就不多的自信。
乔七想了想，问：“乔慧，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优秀的，不管是你的成绩，还是你的人品，在我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我问话可能有些直接，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低着头走路吗？”
卢乔慧愣了一下，被戳到痛点般头垂得更低，好像要把自己缩进一个壳子里藏起来。
乔七看到她这个反应心里有点难受，连忙说：“你不想回答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帮你又不知道怎么帮。对不起，我刚刚——“
就在她以为卢乔慧太过为难不会回答时，卢乔慧小声开口。
“我低头不是我喜欢，是因为，我很丑。”
乔七惊讶，哪里丑？
她向后退一步，和卢乔慧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看她。
卢乔慧身材最多算微胖，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其实长得很耐看，只是平时不爱出声又常年低头，很多同学甚至说不出她的具体样貌。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和丑完全不沾边。
乔七记得高一报道时，那时候的卢乔慧脸上身上的肉肉比现在要多上很多，其实还挺可爱的。
卢乔慧掐住手心，心情死沉等待宣判般，却听到乔七说：“你哪里丑？很好看呀！”
乔七语气真诚，不像是作假骗她。
卢乔慧一愣，心里慢慢舒了一口气，也敢稍微抬起头。
“是有人这样说你吗？”
卢乔慧点点头，没说话。
“别信他！”
乔七笑得眉眼弯弯，又说：“而且我发现，你身材还挺好的。”
起初站在一旁的顾念过来补充，“对的，你身材很好的，卢乔慧，之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料的。”
一句话把卢乔慧说得脸色一白，头又埋低，表情开始不太对劲，看起来像是又要哭了。
乔七顾念对视一眼，同时想，难道觉得自己丑是因为这个？
乔七拉拉卢乔慧的手，拯救她被抠红的手心。
“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过伤害或者侮辱性的话，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的身材有缺点，”乔七举起一只手，“我发誓，乔慧，不管从哪个角度哪个层面讲，你真的真的和丑不沾边！”
书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10:55。旁边是陆星然送的冰雕。
飞鸟展翅。
魏雪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别的同时每天回家鸡娃时，乔七的学习从来不用她催。只是乔七之前周末还和顾念出去玩，自从决定转科，只过年玩了两天，其余时间一直在学习。
怪让人心疼的。
魏雪想到乔林传过来的视频，等到乔七写完一道题目问：“宝贝，是不是该睡了？爸爸今天拍到了一只刚出生两天的小羊，你要不要看看？很可爱的。”
乔七头也没抬，笔尖唰唰继续下一题，“好呀，做完这页题就睡。妈妈你把小羊发到我手机上吧。”
“……好。爸爸问你有没有想吃的特产，他带回来。”
“特产，哦，小羊吧，听说很好吃。”
笔尖顿住，空气一时安静。
乔七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眉眼弯弯地讨好着小声问：“妈妈，那边的牛肉干是不是很好吃？”
-
相隔一个路口的榕湾内，书房的灯还亮着。
周寻从书本中抬起头，黑色座椅背因为他靠过来的动作晃了晃。
少年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而后睁开眼拿起桌上之前震动不停的手机。
林奕在半个小时前发过来十几条信息，六张图片，两个跪地嗷嗷大哭表情包，几条文字消息。
[大林子]：哥，这题咋解？明天要交！！！！
[大林子]：哥，哥，哥，看看我！！！
[大林子]：哥，你人呢？别光顾着自己，你还记得被你留在北城的好兄弟林奕吗？孩子快被该死的数学卷子难哭了！
[大林子]：槽，老郑又拿竞赛题来出卷的吧！
[大林子]：卧槽，人呢？爸爸行了吧
[大林子]：爷爷？
又是五分钟后。
[大林子]：拉黑了
唇角轻勾，周寻笑一声，手指翻动。
[zx]：废
[zx]：等着
对面很快回过来，措辞相当卑微狗腿。
[大林子]：好的爷爷
周寻点开图片，手指按住拖大，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
唰唰唰，笔尖滑过纸张，一串串漂亮的数字公式跃然纸上。
二十分钟后，林奕收到几张图片。
[大林子]：6啊爷爷，速度又快了
[大林子]：你们要月考了吧？怎么着，打算第几？
[zx]：能考第几算第几
[大林子]：怎么去到江南还谦虚上了？
[大林子]：江南水土是不是特别养人？
[大林子]：听说江南特产美女
[大林子]：你们学校美女多不多？
周寻轻蹙了下眉又飞快松开，垂下目光，想到那天捧着烤红薯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白净的手指和脸颊，被烫得红润润的嘴唇，夜灯下笑起时弯着的明亮眸子。
手机屏幕上慢慢出现一个“嗯”字又消失。
[zx]：没注意。
拍摄
比月考先来的是女生节。
和周寻约好中午休息时间在活动中心见，乔七吃过午饭后带着随身挂件顾念一起过去。
南礼附中考试和活动并重，用顾念的话说，不放过任何一次考试，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节日活动。
像这一学期，女生节过后马上月考，再之后的篮球赛、期中考、校庆、运动会紧挨在一起，期间还穿插着艺术节。
一边玩一边考，明晃晃考验你的定力和时间管理能力。
乔七到达活动中心时，没看到周寻，倒看到不少高一高二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怎么化出一个清新自然又上镜的妆，叽叽喳喳如小黄雀，声音清脆好听。
唯一没参与讨论的，是角落里安静独坐的卢乔慧。
卢乔慧出现在这里还挺意外的。
乔七四处瞧了一遍，确实没有周寻的影子。倒是卢乔慧正好抬头看到她，拘谨地朝她摆了摆手。
十班每周调一次座位，前面三排轮换，后面四排轮换。乔七和卢乔慧坐前后桌的时间比和陆星然做同桌时间都长。
乔七和顾念一起过去，挨着卢乔慧坐下，熟稔开口：“乔慧你也来拍视频吗？”
卢乔慧点点头，低下头没再说话。
顾念看着卢乔慧恨不得把头埋起来的样子又想起李明杰给她起的外号，心里一顿堵。
乔七也想起了李明杰给卢乔慧起的外号。
卢乔慧的性格，平时班级活动都选择能不吭声就不吭声的边缘角色，这次能主动来拍视频，乔七很为她高兴。
乔七又挪过去一些，低声交流：“我真开心我们可以一起，你拍摄的是哪一部分呀？”
这次女生节由学生会主办，有讲座、演讲、演出，周寻接下的视频拍摄剪辑，是用于演出前开场VCR，展现女生青春、热烈、自由、自信的一面。
听说周寻这几天中午都在忙这个，今天是最后一天。
卢乔慧抬起头飞快瞟了乔七一眼，被她真挚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绞着，“自，自信。”
乔七一愣，回身和顾念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还没等她说什么，活动中心大门被推开，少年少女先后走入。
今天气温有些高，周寻单肩背着黑包，两边衣袖都扯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右手抓着一部相机，手背青筋鼓起，黑色相机带缠在小臂上。左手拎着折叠三脚架，乔七上次看到的红绳绑在腕间。
周寻脸色很臭，平时的散漫劲儿不见了，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像是要甩开什么人。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高个女生，长直黑发披肩，运动服里搭着一件白衬衫，生生将校服穿出了文艺范儿。
两人走得都急，女声随着开门声传入，“周寻周寻，我开玩笑的！”
大厅里一片寂静。
周寻回头，声线冷冽，“我没开玩笑。”
大厅里还是一片寂静。
小黄雀们都盯着门口看。
乔七也是。
以前顾念念叨过一个人看八卦没意思，要好闺蜜一起看一起讨论才香。今天天时地利，乔七出息了，赶上现场了。
那女生她认识，升入高二后就待在荣誉榜上的陈立雪，雷打不动的文科前三名。
乔七扯了一下顾念袖子，小声说：“今天帮你圆梦。”
马上被回扯。
乔七暗喜，闺蜜果然心意相通。
没人说话时气氛总会有几分尴尬，周寻却没感觉似的，视线一扫，径直朝着乔七这边走过来。
腿长步子大的人，走过来也没用几秒。
周寻额角晶亮带汗，目光扫过卢乔慧时微点下头，对上乔七的，“抱歉，有事耽搁过来晚了。”
少年身材挺直高大，站在面前如一堵高墙，乔七仰着头，“这就完了吗？”
她准备大听一场的。
不知道怎么的，周寻喉咙里溢出一抹笑，漆黑眼眸点点笑意，好看又晃眼，“那你要怎样？”
乔七愣住了，也被问住了。
结果是她可以定的吗？她，有这么大权力，可以决定八卦结果？
袖口又被拉一下，乔七扭头。
顾念正朝她挤眉弄眼，眼皮像是抽了。
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已经被顾念推起来，身体一倾，差点撞到周寻身上。
乔七站直了回头瞪一眼，顾念眼皮还在抽筋。
她回过头稍微歪了点身体，视线朝周寻身后扫去。
陈立雪还站在进门的位置，沉着嘴角，和一群小黄雀们一起盯着这边。
目不转睛，鸦雀无声，怪吓人的。
乔七迅速缩回来，确保周寻把她挡得严实，才抬起食指悄悄指他身后，小声问：“那边不管了？”
“嗯？”
周寻垂下目光，乔七眼神里的好奇没???遮没拦地淌出来。
看得他心里发闷。
“管什么？”他问。
乔七不好把八卦精神表现的太明确，唔了一声没答。
周寻看她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转身走在前面，“我们去楼顶拍摄。”
乔七跟上去时，陈立雪那边也有了动静。她走到小黄雀们那边拍拍手，“再练最后两遍。”
大厅里燃起激情音乐，乔七踏上楼梯时回头。
陈立雪站在最前面，头上扣了一顶棒球帽，身体随节奏摆动。
自由，随性，洒脱。
袖口被轻扯，顾念挽着她的手臂，“馋了吧？是不是想去练舞了？”
有一个对自己了若指掌的闺蜜真是……
乔七收回视线，“等月考完吧，你陪我去洒洒汗。”
乔七回头对卢乔慧伸出手，卢乔慧摆摆手，坚持自己走在后面。
“行吧。难得你肯出来。”顾念嚷嚷着，“适当放松还是要的，天天闷在屋里你想养蘑菇吗？”
“我想赶上进度嘛。”乔七回过头瞥一眼前面走到楼梯转角处的周寻，小声转移话题，“你觉得今天周寻的八卦是怎么回事？”
她的音量太小，完全被音乐声盖住。
“什么？没听清。”顾念说。
乔七不得不抬高音量，同时做贼心虚地盯着少年身影，“你觉得今天周寻的八卦……”
声音太大，被八卦的人回头了。
特别是还对视了。
这就尴尬了。
乔七眼神朝一旁瞥去，正巧看到顾念憋笑的皱脸。
乔七轻蹙眉头没功夫管她，转着心思想怎么找补回来。
只是脑子里晃过的都是“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补不回来了。
害。
乔七偷偷抬眼，松了口气。
好在当事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脚步微顿后又继续上楼。
活动中心的楼顶栽种着四季绿植，被布置得像一个小型花园。
周寻将三脚架支好，勾着背包带扯下黑包。
他撩起眼皮瞥一眼站在三米外没过来的三个女生，垂下目光拉开拉链取出一个镜头，鼻音轻哼，喊了一声“乔七”。
“怎么了？”
少女站着没动。
周寻抬眼，看她一脸做了亏心事又努力遮掩的表情，眸光闪动不敢对视，眼睫都在打颤。
看了就想让人欺负。
“过来帮我一下。”他说。
乔七一脸视死如归地过来。
“怎么帮呀？”
眼神无辜，声音软软的。
像极了北城家里那只抓坏了他模型又来讨好的小猫。
“……”这倒让他犹豫了。
周寻把手里的镜头递过去，“拿着。”
乔七乖乖掌心朝上接过端好，看他动作熟练地拆下相机上的镜头，换上她端着的这个，随后把换下的镜头放进包里，拉好拉链，把包蹲在三脚架旁。
“？？？”
所以叫她过来干嘛？
端一会儿镜头吗？
她以为他不想把包放在地上才叫她过来。
所以是他不想蹲着？
他包里有芒果味。
这么香，是贵妃芒？小台芒？还是别的哪个芒？
想吃。
周寻不知道她这些想法，架好相机调试好，转身问：“你们两个谁先拍？”
“我——”
“卢乔慧，可以吗？”
摄影师还是要尊重的。
乔七转头去看卢乔慧。
卢乔慧明显向后缩了下，之后硬撑着说了句“可以”。
乔七退到一旁，有些担心她。
卢乔慧要展现的是自信，但是她现在显然没有。
每个拍摄的同学都会事先写好一段话，再由老师帮忙把关或修改。
卢乔慧微低着头站在镜头前，眼神躲来躲去，背诵课文一样。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乔七和顾念站在一起，担忧地看着，这样真的行吗？
周寻站在镜头前，没有打断卢乔慧，机器无声运转。
第一遍录制结束，三个女生齐齐去看周寻。
周寻没抬头，看着相机里的画面提建议，“不用紧张。站好后面向镜头，头不要低，我们再来一遍。”
卢乔慧艰难点头，头稍微抬高些。
“准备好可以直接开始，机器一起在录。”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们站在平地……”
又录制两遍，周寻站在相机后翻看记录。
卢乔慧站在镜头前仍然低着头，红色已经蔓延到耳后，手指抠着手心。
其实不用翻记录，三次录制并没有什么进步，反倒是卢乔慧声音越来越小。
周寻脸上淡淡的，不说话的样子给人压力很大。
“再来……”
“等一下。”
乔七上前打断，“等一下再录好吗？我有几句话和乔慧说。”
周寻目光留在乔七身上几秒，收回按在录制键上的手指，“好。”
乔七拉上卢乔慧走到一边，离开镜头摄制范围低声问：“乔慧，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录制吗？是不是老穆给你压力了？”
卢乔慧刚刚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自愿的。
卢乔慧飞快地摇了下头，闷着声音没说话。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抬起头时眼圈通红，脸上几道泪痕，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学期我想拿到资助奖学金名额，穆老师说我课上成绩可以，课下活动表现上不太出彩，让我参加活动。我报名了女生节。”
乔七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卢乔慧说的资助奖学金是某个集团为鼓励寒门学子在附中设立的，衡量标准就像老穆说的，分为课上和课下。课上单指成绩，一目了然，课下则由教务处根据学生平时表现打分。
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卢乔慧自信起来，那对她来说不止是奖学金上的收获。如果做不好，只会更打击她本就不多的自信。
乔七想了想，问：“乔慧，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优秀的，不管是你的成绩，还是你的人品，在我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我问话可能有些直接，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低着头走路吗？”
卢乔慧愣了一下，被戳到痛点般头垂得更低，好像要把自己缩进一个壳子里藏起来。
乔七看到她这个反应心里有点难受，连忙说：“你不想回答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帮你又不知道怎么帮。对不起，我刚刚——“
就在她以为卢乔慧太过为难不会回答时，卢乔慧小声开口。
“我低头不是我喜欢，是因为，我很丑。”
乔七惊讶，哪里丑？
她向后退一步，和卢乔慧拉开一点距离仔细看她。
卢乔慧身材最多算微胖，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其实长得很耐看，只是平时不爱出声又常年低头，很多同学甚至说不出她的具体样貌。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和丑完全不沾边。
乔七记得高一报道时，那时候的卢乔慧脸上身上的肉肉比现在要多上很多，其实还挺可爱的。
卢乔慧掐住手心，心情死沉等待宣判般，却听到乔七说：“你哪里丑？很好看呀！”
乔七语气真诚，不像是作假骗她。
卢乔慧一愣，心里慢慢舒了一口气，也敢稍微抬起头。
“是有人这样说你吗？”
卢乔慧点点头，没说话。
“别信他！”
乔七笑得眉眼弯弯，又说：“而且我发现，你身材还挺好的。”
起初站在一旁的顾念过来补充，“对的，你身材很好的，卢乔慧，之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料的。”
一句话把卢乔慧说得脸色一白，头又埋低，表情开始不太对劲，看起来像是又要哭了。
乔七顾念对视一眼，同时想，难道觉得自己丑是因为这个？
乔七拉拉卢乔慧的手，拯救她被抠红的手心。
“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过伤害或者侮辱性的话，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的身材有缺点，”乔七举起一只手，“我发誓，乔慧，不管从哪个角度哪个层面讲，你真的真的和丑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