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怎么还不睡。”

    小猫蜷在被窝里,一个人根本睡不着,又拉不下脸找厉卿,随口说:“饿。”

    厉卿将盘子端到床头柜上,拉开被子,把褚央从衣服堆里揪出来:“吃不吃宵夜?”

    哨兵看得出来,才分离两小时,褚央就出现了轻微的筑巢症状——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别墅,他很缺乏安全感。联结的生理吸引无法战胜傲娇别扭,褚央抱着厉卿的毛呢大衣,声细如蚊:“不吃。”

    厉卿简直要没办法了,定定地缓了半天,才忍住没把饭碗扣到褚央脑袋上,而是好言好语地说:“我想吃,你陪我,行不行?”

    褚央点头,往后让了些空间,目睹厉卿打开一份醪糟小汤圆,用汤匙喂到自己嘴边。

    “温的。”厉卿看褚央捏紧的手指,“太甜了,我要控糖,你尝一口。”

    “你就让我长胖。”

    褚央咕哝,张嘴吃掉小汤圆,伸出舌头舔挂在汤匙上的花生粒。厉卿忽然觉得房间里暖气太足,热气翻滚如浪潮,突突地拍打他的太阳穴。

    “我问过赵培涵了,他说你们哨兵一天最少吃五顿,否则没办法维持基本的体能消耗。”褚央接过厉卿手里的碗,碎碎念说道,“但你不能总在凌晨吃饭,这样对胃不好……嗯,也会影响我休息!”

    厉卿赶紧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滑:“行,我尽量改。”

    就这样,粗糙活了二十多年的厉卿养成规律的饮食作息,以做论文的严谨态度研究菜谱,厨艺突飞猛进。餐桌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褚央从长桌对面坐到厉卿身边,吃厉卿夹给他的菜,会抱怨挑食,也从不吝啬夸奖与喜爱。

    某天夜里,厉卿加班到很晚,发微信让褚央先休息。停完车后,他发现一楼灯火通明,以为家里遭了贼,破开窗户直接跳了进去。

    “谁!”

    “谁!”

    拿着锅铲的褚央与拿着手枪的厉卿面面相觑许久,褚央忍俊不禁,蹲下身大笑。

    厉卿很少处理如此窘迫的案发现场,把褚央半搂着拖进厨房:“给我做的?”

    莲藕排骨汤香气扑鼻,褚央关掉灶火,转头对厉卿说:“自己想喝不行吗?不过我可以大发慈悲地赏给你一碗,要收取报酬。”

    “什么报酬?”厉卿双手撑住料理台,将褚央圈禁在臂弯中,“猫粮可以吗?”

    褚央耳垂红得滴血,强装镇定:“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都要从身后抱住我。”

    厉卿没想到褚央会提这种要求,愣了片刻。褚央以为他不愿意,立刻换了说法:“实在不行,就今晚,可以吗?”

    “不可以。”褚央失望地哦了声,厉卿蒙住他的眼睛,用枪挑开他的围裙,“因为我想做更过分的事情,比如……”

    那之后,褚央与厉卿才算正式进入融洽的同居生活,并慢慢体会到个中奥妙。交往是甜蜜而痛苦的磨合,需要双方妥协,更需要互相理解尊重的心情。褚央觉得幸运,他与厉卿都做得很好。

    褚央半靠厉卿的肩,谈及回忆的眼神温柔欢快,而厉卿始终偏头盯着他看,目不转睛,唇角上扬。褚璇双手托着脸,像一朵摇晃的向日葵:“听哥哥分享这些事,总感觉神奇。以前哥说过,哨兵在你面前都像一张白纸,不知道现在改观了没有。”

    “啊……”

    褚央夸下海口太多,记不清自己还发表过如此豪言壮语。厉卿抓住向导把柄,刻意拉长尾音:“一张白纸?”

    “那不然呢?”褚央不狡辩,挺直腰板说,“你在我面前可没有秘密。”

    “是啊,包括银行卡密码。”厉卿凑近他的耳朵,讲了几句悄悄话,“还有我最喜欢哪种体位,最喜欢你怎样的高潮表情,最喜欢你用什么语气叫我哥哥……”

    褚央让厉卿闭嘴的最佳方式便是踩他的脚,屡试不爽,十分好用。厉卿心想,管他多贵的手工皮鞋,能哄褚央开心都是好皮鞋,也就放任他发泄怒火了。吃完饭后,褚央陪褚璇打少女种田游戏,逛街买衣服和包包。到了傍晚,褚璇要回咖啡店照看生意,厉卿开车将她送到喵喵咖啡馆,问褚央下一站去哪里。

    “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没有,你想玩什么?”

    过年带厉卿回宣江,褚央已经领他逛了好几个景点,还去给父母的墓碑上坟挂青,厉卿下跪磕了三个头。褚央冥思苦想,心生一计:“想看樱花吗?”

    “樱花?”厉卿单手搭着方向盘,“东湖边?”

    褚央用精神触丝给他指路:“我的母校。”

    ==

    如果再早点遇见厉卿,将和他发生什么故事呢?

    漫步在铺满樱花瓣的古朴校园里,褚央开始不由自主幻想。他应该会要厉卿每天为他带早餐,花样不重复,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褚央不爱听讲,厉卿这种天才不需要听讲,所以他们会躲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课玩对方的手指,用草稿本下五子棋,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厉卿就会耍帅装逼,还会在褚央手心写字,叫他把课本翻到第七十七页,爱与性教育。

    他们会一起打篮球,发带也阻挡不了汗水滑进眼窝,用卫生纸一张张擦干净,揉皱成团,抛物线丢进远处的垃圾桶。厉卿在辩论场上一定是位猛将,言语犀利,观点精辟,就算输掉比赛也会嘴硬,绝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期末周通宵复习,他们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背书,褚央实在太困,就会靠着厉卿的肩膀打盹。厉卿会举起书本为他遮挡光线,偷偷亲吻他的头顶发旋,把他没写的笔记填补完整。

    最难忘的一定是樱花节,惠风和畅,樱花盛开在黛色砖瓦间。厉卿会对褚央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情,告白态度强硬,手心却紧张得出汗。褚央还没等厉卿说完就答应下来,勇敢地将他扑到樱花树下,闭眼感受青涩的初吻,落英簌簌。

    青春,年少,鲜活,明媚……那是褚央所能想到最美好的形容,他的二十岁,他的人生最美年华,他的一切期许盼望,他写下每首诗歌的结尾。

    “怎么了?”思绪飘远,褚央撞上厉卿的后背。哨兵回头牵住他的手,暗暗摩挲,“很漂亮。”

    “所以才一定要带你来看。”

    褚央挑了一条游客少的小路,混入学生人群,十指交扣也不觉得害羞:“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厉卿问,什么梦。

    “梦到我死了。”

    哨兵轻轻皱眉,将向导的手攥得更紧。褚央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但是我想了想,要是真的死了,我就转生变成一只小猫咪,白毛蓝瞳,去你上课的地方蹲你——要是看见你,就冲上来咬你的裤脚,这样你就能认出我了。”

    “好。”厉卿首先答应他,然后又接上一句,“我也一样。”

    “什么嘛,你也要变成猫吗?”

    “嗯。”

    褚央眼里有点笑意,厉卿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那万一变成猫以后,我们失去记忆,不记得这件事了怎么办?”

    开始认真思考后就会发现这是充满BUG的成人童话,可厉卿说出了褚央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会的。”

    哨兵的皮鞋踩过地面堆积的樱花,褚央听到某种柔软部分舒展的声音。他们站在樱花城堡顶端,俯瞰着夜色与灯火交融的暗粉海洋。

    “因为在此时此刻,每个平行世界的我们都做出了相同的约定。”

    厉卿看着褚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光昏黄,暮色低垂,他们离星空很近,离社会遥远,褚央突然觉得说错了话,他怕厉卿会当真,更怕自己为厉卿的答案心跳加快。

    完了。

    厉卿没有追问褚央为什么会做这种“不吉利”的梦,仅仅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心翼翼地拢进怀中。褚央靠在哨兵胸口刻印的位置,有种失重的不真实感。

    “好危险啊……”褚央喃喃自语,把手插进厉卿的风衣口袋里,“我要掉下去了。”

    厉卿再三确定他们站在很安全的地方,摸褚央的脑袋:“掉去哪里?”

    褚央正要回答,两人的手机同时发出铃声——塔的消息。厉卿打开内部软件,发现宣江塔为他们指派了一项紧急任务,即刻行动。

    “赵培涵马上来接我们,快走。”

    切换到工作模式的褚央像是变了个人,神情严肃。厉卿查看赵培涵传来的定位,心中默念须臾,让褚央打电话给赵培涵,不用来接,东湖边碰头:“上来。”

    无需更多言语,向导立刻明白哨兵的想法。厉卿双手抱起褚央,从樱花城堡的楼顶一跃而下。他的眼前铺展开一副精密路线图,在哪里转弯,穿过哪间教室,走哪条岔路口……褚央为他指路,调配哨兵的运动机能,屏蔽噪音与干扰,默契而亲密。

    “你刚刚说,掉去哪里?”

    厉卿跃过围墙,单膝着地,蹲在校园最高处的老图书馆顶。褚央眺望远方,发现宣江塔顶亮起了红色警示灯,就像厉卿的眼睛,还有他送给自己的鸽血红。

    “要现在讲吗?”褚央趴到厉卿背上,瞳仁变细,指间飘出水蓝色的精神触丝。

    “要。”厉卿斩钉截铁,“别说任务结束了再告诉我,此刻,现在,我要听你说。”

    一片朦胧的夕光,衬着暗色的湖影。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再度降临,厉卿背着褚央,像是屹立不倒的战旗。褚央觉得心安,更加用力搂住厉卿的脖子,在他动身起跳的前一秒说——

    “掉进水里。”褚央闭上双眼,像是被打捞起的繁星,“我坠入爱河了呀,厉卿。”

    厉卿嘴唇紧抿,阴狠孤傲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该有的温情。他托起褚央,安稳降落到地面,朝着辉映的落日奔跑:“那怎么会危险呢。”

    下周见??周末愉快

    第56章-56*长,腿56老啊姨56整理

    接到任务通知,在家躺尸的赵培涵不情不愿出了门。鬼知道他现在有多不想看到厉卿,开车都带着怨愤,一溜烟飙到东湖边。褚央与厉卿比他早到半分钟,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辛苦你了,培涵。”

    褚央坐在后排,接过赵培涵递来的通讯器,输入自己的向导编号。通常来讲,行动小队中向导的权限最高,能接触到尽可能全面的信息,但眼下有中央塔首席哨兵在场,褚央与赵培涵都得听厉卿指挥。

    “二十分钟前,一辆白色面包车闯入佳美乐幼儿园,挟持了院内五位教师与十七个孩子。车内绑匪共六人,五男一女,包括两名A级哨兵。”

    “A级哨兵?”厉卿向赵培涵确认,“是否登记在册?”

    “目前还没匹配上档案,他们做了简单的易容术。”赵培涵狂踩油门,超过两辆私家车,加速冲过黄灯路口,“塔里的向导没到现场,无法判断绑匪中是否藏有向导。”

    “他们提了要钱吗?”

    褚央迅速浏览完资料,接通宣江塔内部的通讯频道。一般绑匪实施犯罪活动的动机与目的无非三种:图财,抗拒,报复。可针对如此多的学生与老师,恐怕这群人并非冲着钱来的。

    不出所料,协调员告诉褚央:“嫌犯彻底封锁了幼儿园,没有释放任何勒索信号,拒绝与谈判专家沟通。”

    “收到,我们将在五分钟内抵达现场。”

    厉卿在地图上找到了幼儿园的地址,发现附近都是高档小区与商圈,离退休干部安置区很近,问道:“佳美乐是公立还是私立?”

    赵培涵接话:“佳美乐算是全宣江最顶级的公立幼儿园之一,学费不贵,但特别吃关系。前几年我哥想把侄女送进去,我找了好多人,抢破头都没上成!”

    褚央闻言,与厉卿对视数秒,扶着耳麦说:“人质名单整理好了吗?”

    “正在整理,我们还需要时间……”

    “看那些孩子的家庭情况。”褚央加快语速,“他们的父母,有没有哨兵或者向导?”

    赵培涵猛打方向盘,越野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褚央撑着前排座椅,全靠厉卿拉着他的腰才不至于摔下去。

    “有。”

    接线员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干燥而冰冷。褚央心中一沉,开口道:“告诉我具体数字。”23?0﹗

    “被绑架的十七个孩子属于小熊班,而小熊班是塔与幼儿园合作的家属班。”接线员声音都颤了,“褚央向导,他们全都是未来的哨兵与向导。”

    如果要用更通俗的话来解释,绑匪的目标,是一群被称为“塔二代”的孩子们。有潜力成为SS人群的孩子们从来都是重点照看对象,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样的挑衅与迫害,已足以点燃任何人的怒火。

    褚央加深呼吸,让自己以最冷静的专业态度参与救援。厉卿打开车门,与赵培涵共同打开后备箱,取出带有封条的武器匣。

    “厉博士,昨晚喝了酒,今天开枪不会手抖吧?”赵培涵手里夹着劣质百合烟,插科打诨道,“中央塔风水养人,不知道你适不适应宣江的天气。”

    厉卿明白赵培涵还介怀昨晚的酒局,哨兵之间互相瞧不起再正常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征服赵培涵。

    “勉勉强强,所以等会我打算躲在褚央身后,当个漂亮的吉祥物,给你们加油打气。”

    “……”

    赵培涵觉得自己需要一些降血压的药物。

    厉卿仿佛洞悉爆竹枪最细微末节的构造,组装的手法老成流畅。他把枪支丢给赵培涵,自己挑了一款顺手的P229,手提毒蜂K78,绕到褚央的窗前。向导与他额头相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注意安全。”

    厉卿堵门不让褚央出来,像蛮横无理的流氓:“亲一下?”

    “不亲。”褚央懒得管他,从另一侧跑下车。厉卿摸摸鼻子,十分厚脸皮地跟了上去。

    “宣江塔向导,褚央。”幻术型向导手持证件,风风火火地走到警戒线前。厉卿站在褚央身后,只差在脸上举个“我是他哨兵”的牌子了。

    “厉首席,褚央向导,这边请。”

    勤务核对了两人信息,领着他们和赵培涵一起进入现场。幼儿园周围两公里的居民已组织撤离,王淼带队占领高空,狙击手全部就位。

    褚央与厉卿看上去无话可说,实则从下车起就开始通过精神触丝交流。褚央原打算让狙击手开枪击毙六名绑匪,很快被厉卿否决。

    “首先,我们无法保证嫌犯都暴露在狙击范围内,就算能,狙击手也很难分秒不差地同时开枪。凡是留有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一名A级哨兵就能做出反抗甚至伤害人质的行为。”厉卿思路清晰,“其次,在确定全部绑匪身份前,我们不能动手。”

    “因为《向导保护条例》吗?”褚央跨步上阶梯,“优先保护向导生命权,无论国籍,不分敌我。”

    “是的。”厉卿走到他身边,“除非敌方向导对我方向导造成实质性威胁——比如上次在汉街,那个金瞳向导对你开枪,王淼才能击毙他。”

    这条极度不公平的原则建立在无数血泪教训之上,全世界向导数量锐减,IGA不得不联合各国颁布保护条例,最大限度保障向导的存活。从某种角度来看,这道法令的空子就是给向导钻的。

    “可是……他们绑架了一群SS孩子。”褚央停下脚步看厉卿,眼中有愤怒,更有哀伤,“他们未来很可能变成哨兵,变成向导,就算没有分化,也应该拥有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而不是在今晚被坏蛋扼杀,我们却坐视不管。”

    在场所有哨兵都听到了幼童哭声,那些孩子还很小,对世界充满好奇,满心欢喜地下课回家。厉卿想起他与褚央在圆桌会议中的双人舞表演,那时他们搭档去救Lily,现在他们要考虑十七个孩子的安危。

    “我明白。”厉卿交给褚央一把枪,“但是我们在正义女神像面前发过誓,褚央,哨兵不会射出第一颗子弹。”

    褚央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他经受过完整专业的教育培训,甚至比厉卿更知晓其中缘由。可人命当前,他无法判定谁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来到离幼儿园门口最近的小卖铺内,宣江塔首席哨兵游柯焦急万分。游柯与厉卿和赵培涵互相敬礼,省去一系列不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厉首席,褚央,你们准备怎么行动?需要开展精神探测吗?”

    一旦展开精神探测,对方向导也会知道己方向导的存在,势必惊扰嫌犯。对面已经有了两个A级哨兵,游柯不敢赌,宣江塔不敢赌。褚央没能与厉卿达成共识,咬唇沉默不语。整个通讯频道都在等待厉卿的指令,危急时刻,他们需要厉卿成为主心骨,带领他们凯旋。

    厉卿看墙上的挂钟,七点五十分。

    “精神探测需要多久?”他低头问褚央,“用你的幻术型精神力。”

    赵培涵眼前一亮。相较于另外两种类型的向导,幻术型向导所拥有的精神力更强悍,能够对同等及以下的向导实施精神覆盖,悄无声息地完成探测。如果褚央能够用幻术型能力进行精神探测,就算绑匪中藏了向导,也不会打草惊蛇。

    只是这样做体能消耗太大了,曾经有向导因为远距离精神探测而脑死亡,晕厥吐血都是家常便饭。赵培涵拿不准褚央的真正实力,但既然厉卿开口询问,褚央应该有一定把握。果然,褚央与厉卿对上视线,毫不犹豫地开口:“五分钟。”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厉卿说得缓慢而坚定,“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攻破他们的精神壁垒,我会配合你的指挥。如果感到力不从心,即刻撤回,执行备用计划。”

    游柯张嘴想说些什么,被赵培涵拦住了。褚央点亮眸中幽蓝的焰火,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收到。”

    “所有人离开这间房,给褚央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游首席,救护车到了吗?针对幼儿的应激创伤安抚,需要专门的心理咨询师。”

    游柯低头看手机:“正在联系。”

    “很好,让谈判专家再试试,能不能撬动那群人的嘴。”厉卿提起爆竹枪,用参加葬礼的语气说,“他们不行,就只能我上了。”

    ==

    后背靠着墙壁滑落,如同搅拌失败的稀泥,一点点流淌下去。褚央全身酸软乏力,大脑昏沉,精神力不听使唤地到处乱窜。

    杂念太多,无法平静的思绪让精神触丝难以凝聚成束。褚央努力使自己专注,与厉卿的对话却萦绕耳畔。那些绑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与黑色鸢尾有关吗?如果当真有向导,孩子们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褚央将手背咬出带血的牙印,用疼痛维持亢奋。与其优柔寡断,不如放心将后背交给厉卿,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水色的精神触丝如涨潮海浪,翻涌进空气中,消散成粒子,飞出窗外。

    那是褚央的眼,褚央的手,他集中全部感知的精神力,悄无声息,潜入幼儿园。他看到两位戴着护目镜的持枪哨兵,剩下四个绑匪分散教室角落。孩子们围坐在中央,老师紧紧抱着他们,嘴唇嗫嚅,伤痕累累。谈判专家用喇叭在楼下喊话,让他们开条件,不要伤害人质。

    “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沟通,能不能先打开门,让老师和孩子们出来?”

    “你以为我们傻吗?”领头的女哨兵用刀架着一个男孩的脖子,尖声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道歉!”

    “道歉?为什么事情道歉?”专家拔高音量,“你们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们……”

    女哨兵有了轻微的情绪波动,褚央看准时机,精神触丝迅速插入她的精神壁垒,疯狂扫荡她的记忆。他看到无数电影似的画面,肮脏街道,地下出租屋,相依为命的姐弟,拮据但快乐的童年……

    弟弟觉醒成为向导后,塔找到了他。身穿白色制服的向导前辈登门拜访,承诺给他最好的教育,将他培养成栋梁之材。弟弟单纯善良,心中只记挂一件事:

    “我已经与哨兵联结了,可以和他一起加入塔吗?”

    “当然可以。”前辈对他微笑,“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联结愉快。”

    褚央占据着女哨兵的视角,近距离观察到弟弟毫无防备地打开礼盒。一枚紫色的晶体碎片掉进手心,瞬间蒸发,他从喉咙里震颤出哀嚎,那瘆人可怜的模样,褚央哪怕作为旁观者也为之动容。

    “他好像……好像和我经历了一样的痛苦。”褚央看懂了,弟弟与心爱哨兵之间的联结被切断,塔将他强行带走,匹配了更“厉害”的哨兵。姐姐发了疯地去追,被塔拒之门外,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弟弟。

    “我只想知道,我的弟弟究竟在哪里!”女哨兵仅仅表露出片刻脆弱,很快凶狠决绝,用刀划破人质的颈部皮肤,“让你们领导来见我,当初抓走我弟弟的那个向导,还有把我踢出塔的、那个姓魏的哨兵,让他们来见我!”

    当年的历史褚央有所耳闻,但从未想过真相残酷到如此地步,一时间有些呆怔。要是眼前惨象为真,那冠冕堂皇的《向导保护条例》,究竟在保护什么东西?虚伪的生命权?还是仅仅存活就可以的无下限退让?

    有条件的自由是自由吗?毫无尊严的自由是自由吗?

    褚央来不及细想,收回插入另一个哨兵精神壁垒的精神触丝,大脑飞速运转:不管这群绑匪是否由左潇教唆鼓动,他们的目的应该都是为了亲友报仇。挟持孩子只是手段,他们真正想做的是逼当年塔的高层现身。于是他隐藏好自己的气息,用精神触丝捏了个小猫玩偶,找到厉卿:“探测完成。”

    已经潜行到幼儿园后门的哨兵立刻把玩偶抓到手里:“怎么样?”

    “房间里没有向导,有一名A级江豚女哨兵,一名A级边牧男哨兵,一名B级蝾螈男哨兵在东北角,剩下三个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多年前遭受过塔的迫害,因此心存愤意,想要报复,才来绑架这些塔二代孩子。”

    褚央把房间中的详细情况告诉厉卿,叮嘱他千万小心。厉卿见他语气正常,紧锁的眉心终于展开:“待在小卖部别动,等我来找你。”

    “放心吧,我还可以配合你。”小猫跳到厉卿肩上,亲昵地贴着他,“还记得那一招吗?双人舞。”

    “这种场合还想耍帅?”厉卿戴好手套,俯身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想抢我的风头?”

    “当然。”褚央放任全部精神力倾注给厉卿,调动黑暗哨兵的每一个细胞,在他荒芜的精神图景里兴风作浪,“准备好了吗?你心底的野兽,我要将它放出牢笼了——”

    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第57章-57*长,腿57老啊姨57整理

    八点整,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一道矫健的身影划破孩童哭泣的夜晚,邪笑着踢碎玻璃,从天而降。褚央屏蔽六人感官的瞬间,厉卿以闪电般的速度挥拳将两人劈晕,扫腿踢走另外三人手里的刀。女哨兵还想负隅顽抗,被厉卿用爆竹枪抵住眉心,跌坐在地,不甘地仰望他。赵培涵带人破门而入,救走被绑的学生与老师,幼儿园顿时闹作一团。

    “你们不该对孩子动手。”厉卿俯瞰她,帅气挺阔的肩上蹲着小猫玩偶,“左潇授意的?”

    “呵……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女哨兵面目狰狞,“你也是塔的走狗,哨兵败类!你以为塔是真心为你好?睁大眼睛瞧瞧四周吧,谁过得幸福?看样子你也算个高官,塔自始自终都在利用你们这些蠢货。”

    想起父母曾经的遭遇,褚央保持缄默。

    “对不起,我就过得很幸福。”厉卿将她踹翻在地,“你说的话,我部分赞同。至于剩下的,审讯室里慢慢坦白吧。”

    “塔,也会有倒塌的一天!”女哨兵突然对厉卿说,“你们……都将被死亡埋葬。”

    厉卿仿佛没听到,抱着小猫玩偶头也不回地走了。医生与塔里的工作人员将幼儿园围得水泄不通,厉卿好不容易应付完游柯,在小卖部的阁楼里找到褚央。

    精神探测谈何容易,褚央不敢有丝毫马虎,用万无一失的方法进入绑匪的精神壁垒。那之后他要配合厉卿,屏蔽哨兵们的精神壁垒,最大程度保障人质安全。就算在虚拟作战系统,这样缜密的决策也只能用完美无缺来形容。为了跟上黑暗哨兵的步伐,褚央付出了无人能想象的努力。

    厉卿把小猫玩偶送回褚央的精神图景,向导缓缓睁眼,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晕……”

    周围就有现成食品,厉卿在收银台下压了两百块钱,拆开巧克力喂给褚央,问他喝不喝运动饮料。褚央靠着厉卿的肩,从脸到锁骨弥漫出红粉的色潮,低吟着要他抱。

    “辛苦了。”厉卿半跪着搂住褚央,低头亲吻他的耳垂,“小猫特别厉害。”

    褚央虚弱地笑了笑:“健身这么久还以为能跟得上,没想到又给你打辅助。”

    “是我在听从你的命令,那些精神触丝,就像扎根在我身体里的脉搏。”厉卿回想那种美妙的滋味,压抑颤栗的满足欲望,“褚央,我们身心合一,你能感觉到吗?”

    “能。”褚央吃过甜食,总算有力气扑进哨兵怀里,被他的气息完全包裹,“我能感受到你心底的野兽,它……”

    厉卿稳稳接住他:“饥肠辘辘,永不知足。”

    褚央摸到厉卿手臂上的刀口,瞬间清醒了些:“受伤了?”

    制服绑匪时厉卿被划了两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是个卖惨讨巧的好机会。于是厉卿装模作样地嗯了声:“嘶,有点疼。”

    黑暗哨兵堪比人形钢铁侠,被砍断骨头都能面不改色,如今在向导面前像邀功的大型犬,演技精湛一流。褚央手忙脚乱地找卫生绷带,被厉卿制止了。

    “你亲亲我就好。”厉卿贯彻落实不要脸方针,“真的。”

    “回去给你亲。”褚央面色苍白,唇角血色全无,没意识到厉卿在撒娇,“但是想先吃宵夜。”

    “吃什么?”厉卿拉他起身,思考究竟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接受众人目光审判,还是抄小路打道回府。装病这招真好用,以后多试试,保准骗得褚央团团转。

    “你煮的汤圆。”

    好吧,小猫等不及了,那就赶紧回家。

    ==

    次日下午,褚央踩着棉拖鞋叮叮咚咚下楼,走到厉卿身旁。哨兵正在写报告,东拼西凑胡乱填字数,像极了绞尽脑汁制造学术垃圾的大学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厉卿一个旋风无影腿,瞬间三人到地不起,面露惊恐……’这是什么东西啊!搁这写武侠呢?”褚央恨不得自戳双目,“还有错别字,等等,怎么署我的名?”

    厉卿才不妄自菲薄:“中文又不是我的母语,能帮你写到这种程度,我已经尽力了。”

    “那你平时交的报告呢?都长这样?”褚央被逗乐了,“中央塔那群老古董不得气死?”

    厉卿找出以前写的报告,几乎都是英文,少数用法语和意大利语写的,都是在欧洲那几年的作品。厉卿对这些文字材料烂熟于心,随意点开一篇,指着屏幕说:“你看,我那个时候很年轻,对塔诸多不满,变着法子在报告里夹带私货,用俚语骂他们。曲霆转头给我发津贴,说学习辛苦了多吃点肉补补脑子吧。”

    狗屁不通的武侠在人身攻击面前相形见绌,褚央略加思索,觉得倒也能接受,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看厉卿敲键盘。近云蹲在他面前摇尾巴,褚央拿出一把木梳,顺着虎皮纹路伺候这位祖宗。

    “芝麻球这几天躁得很,刚刚把猫窝抓破了。”褚央抱怨,“我得去给它买点玩具。”

    厉卿关掉电脑:“让近云陪它玩。”

    “那这栋楼都不够它俩折腾的。”

    “吼——”

    与向导主人贴贴成功,近云摇头晃脑,舒服地晒太阳。褚央抚摸近云的脑袋,忽然想起什么,问厉卿:“你会画画吗?”

    “画画?”哨兵正与精神体大眼瞪小眼,咬牙说,“会点人体素描,解剖课上学的,怎么了?”

    “昨天,我在那个女哨兵的记忆里看到了一种东西。”褚央放下梳子,找来纸和笔,“但我画不出来,你试试。”

    厉卿参照褚央投射给他的画面,勾勒出晶体的形状。褚央在一旁啧啧称奇:“得亏咱俩没一起上高中,不然考试这样作弊,那还得了。”

    “净想些歪点子。”厉卿把褚央拉到腿上,踢开碍事的东北虎,“怎么样,我画得像吗?”

    “就是这个形状,颜色很特殊,仿佛深紫色,又很澄透。”褚央越看越眼熟,“你有没有觉得,它好像……”

    厉卿将纸张旋转九十度,对准阳光的方向:“烈阳碎片。”

    与其说相似,不如说这两种晶体的结构具有极其和谐的物理美感——“日月照而四时行”,如今阴阳舛错,日月相隔,褚央本能觉得诡异,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抗拒。

    烈阳碎片,到底是左潇凭空捏造出的,还是刻意回应曾经的某样东西?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是说左潇与你父母还在首都的那段时间吗?”厉卿遗憾摇头,“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二十多年前,塔内斗严重,主张激进的“鹰派”与怀柔政策的“鸽派”水火不容。鹰派凭借强硬手段逐步掌权,表面维护和平,暗地实施严酷计划,大肆搜捕向导。

    “我的父母与左潇都是受害者,不仅他们,应该还有更多向导付出了惨痛代价。”褚央语气沉重,“所以如今左潇不惜一切也要报复塔,他的身后有不少拥护者。”

    那被压迫到无法喘息的屈辱记忆,很长时间成为所有向导头顶无法散去的阴云。他们终日惶恐,忧心未来,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只能用仇恨灌溉复仇的种子。

    “烈阳碎片能破坏联结哨兵的精神壁垒,那么这种紫色晶体,应该是对付向导的……刑具。”褚央想到女哨兵的弟弟,眼前不停发黑,“它的功效可能更强,用来摧毁向导的联结,将向导变成可以随意掠夺的资源。交配,繁衍,培育更强大的战士,替他们游走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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