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睡不着了,迫不及待起来洗脸刷牙,穿上衣服,直奔西丰生产大队而去!

    第24章

    第24章

    清晨的西丰生产大队,伴随着一声声鸡叫,天光照进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

    齐晔来得太早,他摸着蒙蒙亮的天色,去山里砍了几捆木头,到宅基地上为新房子又添了几根房梁之后,才擦擦手,大步朝王有根家走去。

    这会儿天才擦亮,大伙儿正在家里吃着早饭,收拾收拾准备去上工,忙忙碌碌,匆匆忙忙。

    齐晔和王有根的两个儿子关系最好,所以想着先找他们开口,最有成算。

    果然,他把自个儿的想法说完后,正在堂屋里喝粥的一家子人,王春分和王春华齐齐看向王有根。

    “爹,我觉得齐晔这事挺好的啊!”

    “这时节家里收的瓜果蔬菜都多,偶尔没事还能去山里挖挖春笋,摘摘野果子,这些都能拿去集市上换成钱和粮食啊,也不用咱们耽误功夫去镇上吆喝一天。”

    王春华也点头,他昨儿刚背了瓜果蔬菜去镇上卖,一来一回走了那么久不说,清早到傍晚才卖完,嗓子都快冒烟了,还耽误了一天的工。

    齐晔说他才收一毛钱的跑腿费,一毛钱就能换回一天上工的空当,还能保证这些瓜果蔬菜都卖个精光,多划算啊!

    王有根叼着旱烟,点点头,“不错,那就这么说定了,小晔,辛苦你了啊。”

    王家两个媳妇转身去后院里,摘了一大篮子菜,有韭菜、油菜、还有香椿芽,都是春天里一割一大把的菜。

    尤其是香椿芽,这时节最好吃,又嫩又香,城里那些条件好的人家最喜欢吃这个,用香椿芽煎两个鸡蛋,盖在大米饭上,那滋味简直美得不得了。

    齐晔接过那篮子,刚走出王家的门,就碰上一伙儿扛着锄头正准备去上工的乡亲。

    看到齐晔出现在这儿,众人纷纷打起招呼。

    “这不是齐晔吗?怎么没去盖新房子,反而到这里来了?”

    “这是来你叔婶家?哟,这新摘的菜可真新鲜呐,王红芬今儿良心发现不抠门儿了?舍得给你这么多菜。”

    “……”齐晔回头瞥了一眼齐家门口,摇头道,“不是,各位婶子伯娘,这些菜,是王叔托我带去镇上集贸市场去卖的。”

    有人立刻道:“哟,这么好呀,你天天要去镇上,确实手上也空着,要不帮我们也带些菜去卖呗。”

    不少人应声,这倒是好主意。

    齐晔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可以,但是要收一毛钱跑腿费的。”

    他这话一说,大伙儿都愣了几秒。

    马上就有人说了,“齐晔,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帮这么点忙,你就要收钱呐。”

    “你在镇上住了些日子,就掉钱眼里去了是不是?张口闭口都是钱,这也太伤感情了。”

    大多数人都不乐意了,“你本来就要去镇上,顺手帮我们带些菜去怎么了?就当做做好事,帮帮我们这些大娘大婶呗,还要什么跑腿费?齐晔,你以前可不这样的啊。”

    甚至有人小声嘀咕起王红芬上工时经常说的话,“齐晔娶了江茉那个会算计的媳妇之后,果然变了,心眼都变小了,再没以前那样舍得帮咱们干活出力气了。”

    不少人点头,说了一阵,不太高兴地走了。

    只有宋秋她娘留下来,眼角弯出褶子,笑呵呵地道:“齐晔啊,晚上你回镇上之前,来婶子家拿些菜去集市上卖啊,一毛钱跑腿费婶子愿意出,不让你白跑。”

    齐晔勉强抿唇,“多谢婶子。”

    其实齐晔已经猜到了这一点,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西丰生产大队里的大多数人把一分一厘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以前,不管谁家里有事喊他帮忙,他都会去帮一把,报酬要不要都无所谓,反正拿回家也是上交给叔婶,还不如多积点福。

    因此,叔婶还常骂他蠢,尽傻乎乎给别人家干活儿。

    齐晔提着菜篮子,无奈地抿了抿唇,不去想从前那些糟心事儿,继续去敲其他人家的门。

    把刚刚在王家的那番话,再拿出来又讲一遍。

    与此同时,齐家院子里,齐振华和王红芬一直在竖起耳朵听外边齐晔的动静,见他走远,两人埋头小声议论着。

    王红芬掰着手指,算得飞快,“江茉怎么这么精呐!现在把齐晔也教得变聪明了!他反正天天来回镇上的,赚那跑腿费纯粹就是白赚!帮一家跑腿就是一毛钱,那十家就是一块钱,二十家就是两块钱啊!”

    齐振华羡慕得紧,眼巴巴道:“一天挣两块钱,比城里那些工厂里拿铁饭碗的工人了还挣得多了!”

    不过这活儿虽然挣钱,可只有齐晔这样力气比牛还大的,才能拉上那么多乡亲们的东西去赶集。

    “不行!不能让他们挣这个钱!”王红芬咬牙切齿,“本来估摸着他们钱都快用光了,得灰溜溜回来住了,可要是让他们挣到钱,不又得住在镇上不回来!等他们把新房子盖好,这家就彻底分了!”

    “对,得让他们回家来住,还得重新把钱上交给咱们!绝对不能分家!”齐振华还对之前分家的事忿忿不平,无比后悔,“要是没分家多好,江茉这个主意,能给家里挣多大一笔钱呐!”

    王红芬冷笑,放狠话道:“你以为能挣多少?咱们生产大队里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不精得跟什么似的啊!再说了,咱们还没出马呢,你等着吧,我出去掺和几句,绝对把这事儿搅黄了它!”

    她要说什么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乡亲们听了,肯定没一个愿意去找齐晔跑腿的!她敢保证!

    -

    就在王红芬四处背地里搅合齐晔的事之时,齐晔也在西丰生产大队里跑了一天。

    盖房子的事耽误了,可他一共也才收到三家的菜篮子,托着他去镇上帮忙卖。

    早上还意气风发脚步飞快地赶路,到了傍晚,齐晔回镇上时,提着那三个菜篮子,总觉得沉甸甸的,心情沉闷。

    远远看见江茉在路旁等他的身影,齐晔心里更愧疚了。

    看到齐晔手里提着三个篮子,江茉不用问就知道,今天收获如何。

    她翘翘唇角,什么都没说,只道:“饿不饿?”

    齐晔摇摇头,他现在没胃口,吃不下东西,眉头皱得紧紧的,几乎形成一个“川”字。

    但江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身为对照组炮灰,她和齐晔做什么事,肯定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她踮起脚,拍拍齐晔的肩膀,“没关系,失败乃成功之母。”

    江茉不管说什么,齐晔总感到安慰和窝心,他点点头,提着三个菜篮子,和江茉到了国营小饭店。

    不过,他还是发愁,找什么时间去把这三个菜篮子里的菜卖掉呢。

    就算明天早上去赶集,卖掉这三篮子菜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他还来得及赶去西丰生产大队盖房子吗?

    可如果不去的话,这三篮子菜很快就会蔫儿了,不新鲜的菜更卖不出好价钱。

    齐晔的眉头越锁越深,可这些糟心事,他都没和江茉说,不想让她跟着他一块烦。

    没成想,在国营小饭店里,等菜端上来的间隙,江茉提着那三个菜篮子去了一趟后厨。

    再回来时,三个菜篮子空了,她手里攥着一把,弯唇笑道:“菜都卖掉啦。”

    齐晔愣愣地看着江茉,乌沉沉的眸子里颇有些惊诧。

    江茉娇声道:“我天天在这儿吃饭,还不能在我这儿买点菜咯?”

    好像随时一副“你不买我的菜,我就跟你生气的”骄纵模样。

    其实齐晔现在已经能看出江茉是假装的,但他还是跟着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哄她,却又手足无措。

    -

    从国营小饭店里出来,江茉还是没问齐晔今天的事儿。

    她和他聊天上的星星好不好看,要他一颗颗数,她和他比赛。

    她数月亮,他数星星,谁输了谁就要学小狗,汪汪叫几声。

    不出意外,当然是齐晔输了,但他还是认真数完了天上的星星。

    这个年代,满天繁星几乎让人眼花缭乱,璀璨闪烁在漆黑夜幕里,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一路从国营小饭店回到了招待所门口,才勉强数清楚了那些星星。

    不知为什么,心里那些烦心的事儿,好像也随着空旷的月色星子,变得轻盈起来。

    江茉闹着要他学小狗汪汪叫,齐晔愿赌服输,当真叫了几声。

    学完小狗,江茉还没笑,他反倒被自己的蠢劲儿逗笑了,抿起唇角,漆黑的瞳眸微微下压,极不好意思地走进招待所大门。

    -

    招待所的柜台边,洪金正拽着罗苹的衣领,逼问她什么。

    听到门口有人回来,他转头瞧了一眼,看清是齐晔后,下意识松开了手。

    自从被齐晔揪着脖子抓过一回,他对齐晔,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恐惧,但脸上露出的情绪却是记恨与不忿。

    洪金觉得,这男人只是趁自己不注意,占了先手而已,再来一回,他绝对打得他找不着北!

    抱着这种极度的自信,洪金对着齐晔,直接挑衅地比了一个中指。

    江茉扭头和齐晔说:“软饭男又来了诶,好烦人。”

    “软饭男?你说谁是软饭男?软饭男是什么意思?”洪金粗着嗓子,挡在两人面前,一脸横肉朝着江茉抖了抖。

    “我又没说谁的名字,你自己对号入座,那就是你也觉得你是软饭男咯?”江茉一向牙尖嘴利,怼起人来毫不留情,“不过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反正咱们招待所里住过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一个软饭男。”

    “每天什么活儿都不干,就等着吃一口媳妇煮的软饭,吃完了,就拍拍屁股出去鬼混!你把‘软饭男’这三个字,真是诠释得淋漓尽致啊!”

    江茉说话的时候,配上她轻飘飘的娇软语气,还有气死人不偿命的小眼神,短短几句,就把洪金的滔天怒火掀起来了。

    他想对江茉动手,一边怒吼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又被齐晔掐住脖子,像小鸡仔似的,脚都悬到了半空中,那些熊熊燃烧起来的怒意,瞬间被掐断,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他终于知道,原来并不是齐晔抢占先手,而是他与齐晔的实力,有着不可跨越的天地鸿沟。

    等到洪金卡着嗓子,声音哑涩艰难地求饶一番,齐晔才慢悠悠将他放下来。

    齐晔眸底全是冷意,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别想动她。”

    远处的罗苹瞧着,悄悄捂了捂手腕上的伤口,好羡慕江茉有人这样护着。

    看到洪金吃瘪,正脸色铁青地捂着吃痛的脖子,更有一丝解恨。

    她甚至想,齐晔怎么没更用力一点,把这畜生的脖子扭断呢?!

    因为是洪金动手未遂,他不占理,所以他只能气急败坏地说一句,“你要是再敢动我,我就报警,把你抓进派出所!”

    齐晔没说话,仍板着脸,冷冷盯着他。

    洪金后背又起了个寒颤,他咬咬牙,狠狠回头瞪了一眼罗苹,厉色道:“给我把钱准备好!我后天来拿!”

    说完,他火急火燎跑了。

    虽然临走前放了不少狠话,但仍然能从他恼羞成怒的背影里,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罗苹喉咙发紧,干巴巴地说道:“谢、谢谢你们。”

    她又擦着衣角道:“我、打算烙几个槐花饼,你们也来尝尝吧。”

    齐晔看向江茉,见江茉点点头,他才说:“好的罗大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

    招待所的小院子里,春日夜晚,风凉如水。

    两把竹藤摇椅慢慢晃着,躺在上头,天上的星子仿佛跟着悠起来。

    罗苹还在小院旁的厨房里忙活着,今早起来,看到招待所外边那条长街上种着的槐花开了,满街飘香。

    路过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摘些槐花回家,蒸槐花饭、做槐花奶茶都是人间美味。

    罗苹也摘了不少,把花苞洗得干干净净的,和上白面粉、盐和新鲜花椒芽,烙成槐花饼,谁见了都要馋一口。

    这年头,白面粉在乡下珍贵得很,但对于罗苹这样领国家粮的,偶尔吃一两顿不算什么。

    她扭头又拿起几个鸡蛋,咬咬牙,全狠心敲开,金灿灿的鸡蛋黄和亮晶晶的蛋清流进白花花的面粉里,瞧着就叫人欢喜。

    罗苹恨恨地想,反正赚了钱也要被那挨千刀的抢了,还不如全吃掉呢!

    或许是看到江茉坐吃山空,却依旧每天吃吃喝喝,活得那么滋润。

    罗苹那颗安分守己宁愿累死自己也要伺候好她男人的心,那些固化的封建思维,正在隐隐被撼动。

    她烙成一个又一个淡金色大圆饼皮里嵌着漂亮槐花苞,盛在印青花的瓷碟里,赏心悦目。

    正端着走到小院,她看到江茉正支着下巴和齐晔聊天。

    江茉很漂亮,眉眼生动,在朦朦夜色里的辨识度仍然很高。

    她好像永远自信,永远正确,永远身上散发着光芒。

    她娇娇软软却又十分笃定的声音响起,指尖轻点,很有条理地嘱咐着齐晔。

    关于如何能从乡亲们那儿收到东西去集市上卖的一二三四点。

    如何协调齐晔盖房子和跑腿赚钱这两件事的一二三四点。

    那些奇思妙想,罗苹听得嘴巴微张,怔在院子门口。

    罗苹难以想象江茉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为什么那么好使?

    但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之前那些想不通的事。

    比如为什么齐晔这么紧着护着江茉,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似的。

    比如为什么江茉每天吃喝玩乐,花钱飞快,却从不紧张着急。

    因为,江茉如此特别。

    第25章

    第25章

    针对齐晔说的那些收东西的难处,江茉一一对症下药,给他想了不少办法。

    齐晔一点就通,她只要稍微说说,他就能明白她话里背后的意思,眸光更亮地盯着她。

    他总是在想,一定是他上辈子,上上辈子,还有这辈子积攒了太多福气,才能娶到这样好的媳妇儿。

    她总是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齐晔沉沉的目光一直锁定着江茉,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他立刻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槐花茶,给她解解渴。

    江茉抿了一口,看向小院门口的罗苹,“不好意思啊罗姐,让你久等了。”

    “没事。”罗苹笑笑,难掩眼睛里的惊艳和诧异,“今儿我也算是开了眼了,就收个东西跑个腿,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人生艰难,困难那么多,总不能寄希望于它们自己消失。”江茉随口说着,接过罗苹递来的槐花饼。

    罗苹被江茉这话说得仿佛怔住了,不知在想什么,瞳眸颤动。

    江茉没理会,把青花碟往齐晔手里一放,“我累了,你喂我。”

    要是王红芬在,肯定又要跳脚碎碎念,这小蹄子真是没手没脚啊!她怎么不长齐晔身上得了?

    不过,齐晔却是认真端过青花碟,垂眸用筷子仔细将槐花饼戳成小块,再送到江茉身边。

    江茉半眯着眼品味着槐花香,被里头的新鲜花椒芽一衬,更显得清香可口。

    瞧她舒服得像个太后似的,罗苹也忍不住抿唇笑,“你要是喜欢吃,我再给你烙几张。”

    江茉摆摆手,又说起罗苹听不懂的话来,“不用,就尝个新鲜,吃太多碳水容易发胖。”

    罗苹只听懂了“容易发胖”这几个字,她又弯唇笑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害怕发胖也很正常。

    想起她没嫁人前,那也是……想到这里,罗苹脸上的笑意又淡下去,化为苦涩,不再回忆。

    -

    第二天。

    齐晔又起早摸黑,准备去西丰生产大队时,忽然听到江茉在床上懒洋洋翻了个身,睡意深浓的嗓音娇娇软软的,“用不用我陪你去啊?”

    料峭春寒,齐晔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替她掖好被子,“你只管睡。”

    要是连这样的小事他都办不好,要让她跟着他奔波受累,她还嫁给他干什么。

    其实,江茉也没什么不放心齐晔的,她随口问了一句,听到他的回答后,就重新一秒入睡了。

    齐晔蹑手蹑脚出了房间,洗脸刷牙,披上薄外套,又提着那三个空了的菜篮子,揣着兜里的一把毛票,脚程飞快地走回西丰生产大队。

    这次,他没有直接去谁的家门口。

    而是先去砍了一会儿木头,运到宅基地里,又开始定木桩,量尺寸,忙到晌午。

    估摸着这会儿生产大队的人们都正在地里吃饭,他才往大家伙儿都在上工春耕的那一大片田地里走去。

    远远瞧着,不少人都坐在田垄上,正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闲聊。

    每天忙忙碌碌,面朝黄土,也就吃饭这会儿才能休息休息,说说闲话。

    齐晔还没走近,就故意喊道:“王叔,宋婶,张婆婆,你们的菜都卖完了,这些钱,你们点点。”

    他掏出那把已经分成三摞的毛票,放在三个空竹篮里,分别递给昨天托他跑腿的三户人家。

    王有根喜笑颜开,接过那些毛票随便点了点,又抽出一张一毛钱,“齐晔,这是你的跑腿费,谢谢你了啊!”

    宋秋她娘也是笑呵呵的,跟着递过去一毛钱,“这么快就卖掉了啊?还以为要等好多天呢!那些菜不少呢,你这么就全都卖光了?”

    张婆婆还在一张又一张地点,她数了好几遍。

    有人探头问:“婆婆,是不是齐晔给少了?”

    张婆婆抬起头,愣愣地反应了几秒,看向齐晔道:“我的菜不值这么多钱吧?你这孩子,是不是算错了,给我给多了?”

    齐晔笑道:“没有,昨天的菜卖给了国营饭店,他们本来就大方。”

    张婆婆这下放心了,也给了齐晔一毛钱,“辛苦你了啊,跑这一趟。”

    齐晔接过,还没说什么,当即就有人故意冷哼道:“他辛苦什么啊?反正也就是顺路的事,我看这钱,倒是赚得轻松。”

    “是啊,每天都要走的路,随便拎几个菜篮子,一下子就赚了三毛钱呢!”刘翠花眼红得紧,叉着腰就大声说了出来,语气里酸得直冒泡。

    王春华不乐意了,力挺齐晔,“有本事你们也去挣这钱啊,谁羡慕谁挣呗。”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无语,都没法接。

    谁没事天天折腾去镇上啊,也就齐晔这脑子进了水的,娶了个好吃懒做要去城里享福的媳妇儿,人家在镇上招待所里享福,国营小饭店里好吃好喝,他还能每天屁颠颠地当牛做马,也不嫌累。

    说实话,大家都不知道齐晔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们也没见过谁的日子这样子过。

    就如同齐晔这帮忙去集市上卖东西跑腿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新鲜玩意儿。

    齐晔见大部分人都在,而且都注意着他,清清嗓子道:“乡亲们,你们以后想托我带东西去集贸市场卖的,都可以提着东西来我家宅基地找我。天黑之前,我都在那儿盖房子。”

    有人看到王、宋、张在那儿数票子,其实是心动的。

    大丰山物产丰饶,山里那么多野菜草药春笋可以挖,家里自留地的菜也不少,比如那韭菜,十几天就长一茬,割都割不过来,拿去城里都能卖不少钱呢!

    堆上满满一大篮子,只要往齐晔手里一交,就能卖个精光,换回来一把毛票。

    给齐晔一张,也不算什么,可又还是忍不住犯嘀咕,“你家那块宅基地,又偏又远,从我家提着东西走过去,多累得慌。昨儿你还上老王家收的呢,怎么今天就变了?”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明明是你跑腿,怎么反倒我们还跑上了?

    齐晔脸上毫无波澜,心里想着江茉教他的法子,果然有用。

    你眼巴巴上门别人反而觉得你占了多大便宜,总觉得你要骗人似的。

    等你爱答不理,随他们爱来不来的时候,反而又会开始走俏。

    起码现在,大伙儿对请他跑腿这件事,似乎更上心了,一个个表现出愿意给跑腿费,只是不愿意提着东西跑那么远去他宅基地的样子。

    不过,这步没法退让。

    齐晔盖新房子,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干,他帮着跑腿只是捎带的事儿,不能舍本逐末。

    生产大队那么多户人家,他要是个个上门去领东西,东跑跑,西跑跑,一天就全浪费在这上头了。

    大家其实也就多走几步路,并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出了跑腿费,就得利用到极致,才算对得起这一毛钱而已。

    但,齐晔才不在乎他们愿不愿意,江茉都说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求着抢着塞给他跑腿费。

    江茉的话在齐晔心里,那比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神仙说的话,还要灵验可靠。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一会儿,见齐晔根本不肯让步,也不接茬,也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心思。

    算了,大不了不找他了,真牛气得和城里那些国营商店的售货员一个样儿呢!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去镇上赶赶集不也差不多!

    -

    大部分人,仍旧不愿意请齐晔跑腿。

    这一天来宅基地找齐晔的,只比昨天多了两户。

    王家还是来了,王春华提着一大篮子菜,不过今天篮子里大多都是山里薅出来的,像芥菜、榆钱新芽、洋槐花、苦钱、野笋这些,都是城里人爱吃的。

    他和王春分两兄弟早起一两个小时,趁上工前进山搜罗几个小时,就满载而归了。

    给齐晔带去集市上卖,起码有块儿八毛的进账,就算给齐晔一毛钱,也赚了呀。

    王家兄弟都不蠢,会算账,该花就花。

    齐晔却说:“最近不收你们的跑腿费了,你们帮我一个忙。”

    他凑到王春华耳边悄悄说了一通。

    听完,王春华诧异地看了齐晔一眼,“行啊你齐晔,什么时候这么贼了你?”

    齐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说这是江茉教的。

    但王春华能猜出来,“我是发现了,自从你娶了个好媳妇儿,这脑子是转得越来越快了呀。”

    以前的齐晔,虽然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但从来不替自己着想,让别人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经常让王家兄弟说他太傻太憨。

    这下,王春华笑得露出大白牙,“傻狍子居然变成狐狸了。”

    -

    第二天晌午。

    齐晔提着五个空篮子,再次出现在大伙儿在田埂上休息吃饭的时候。

    还是一把毛票,卖得精光的篮子。

    票子总能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当大伙儿都盯着瞧的时候,王春华咋呼出声,“这两天就赚了一块多钱了啊,齐晔,你以后天天帮我带成吗?”

    “山里到处都是宝,随便进去搜罗一会儿就能凑上一篮子,哎呀这每天不就多了一笔进项了吗?真好呀。”

    王春华碎碎念着,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忍不住心动。

    要不,咱也找齐晔帮忙跑跑腿?

    王红芬鼻孔一横,看大家沉默着似乎有了想法,立刻打破道:“我们自己有手有脚的,攒几天去镇上一趟卖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让他挣这个一毛钱!”

    ……众人继续沉默着,王红芬说得也有道理,一毛钱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啊!

    齐晔没说话,王春华已经反驳起来,“王婶你说得倒轻巧,去镇上不得耽误一天工啊?一天工可不止挣一毛钱呐。”

    “再说了,你担着那些篮子,走上一两个小时,你不累啊?”

    “何况城里人都只爱新鲜菜叶子,你那攒了几天的蔫了吧唧的菜,谁要买你的,怕是在集市上蹲个一天都卖不完呢!哪像齐晔回回都能全卖掉!”

    ……众人听着王春华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断跟着点头。

    这样一盘算,似乎给齐晔一毛钱跑腿费,的确挺划算的啊!

    王红芬看大伙儿又被说动,气不打一处来,又大声嚷嚷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只收一毛钱跑腿费啊!都是他拿去镇上卖的,他说卖了多少钱就卖了多少钱,万一他偷偷昧了你的,你都蒙在鼓里呢!”

    ……众人一阵心惊,差点就没想到这点呢!

    齐晔走到人群中央,终于开口说话,“你们的东西卖多少钱,咱们提前定好价格。”

    王红芬立马就翻白眼,“那你也能卖得比定给我们的价格高啊!你多收的钱可不都进了你的口袋里?!”

    “队里总有人去集市上,如果有人发现我卖得比给你们的价格高,偷偷昧了钱,我直接赔一百块。”

    ……众人都被齐晔这句有骨气的话给惊到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块???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大伙儿真不觉得齐晔会昧大家的钱。

    他一直就是个老实人,做不出来这事儿。

    齐晔好看的眉宇镇定道:“我收跑腿费,就只收跑腿费,多余的钱绝对不会要大家的。”

    话音刚落,王春华就鼓起掌来,“好!齐晔这事儿也是给我们造福啊!真好!”

    ……众人也晕晕乎乎地跟着王春华一块鼓掌。

    似乎是个好事,下工回家就拾掇拾掇,托齐晔跑腿去!

    王红芬在一旁挤眉弄眼,简直气不活了。

    一群蠢到家的,让齐晔挣那么多跑腿费,居然还给他鼓掌?

    瞧把他能耐的!

    第26章

    第26章

    傍晚黄昏,霞光万道。

    齐晔刚找队里借了一辆牛车,因为来托他跑腿的乡亲们太多了,一个篮子又一个篮子,他两只手根本拎不下。

    不过,牛车也不是免费借的,这是公家的牛车,得用工分来抵。

    可齐晔没有工分,今年开春后,他一直都在盖自家房子,到了年底,这些工分都得交钱来抵。

    牛是春耕时的重要生产力,所以这牛车换算下来,租一天得花一块钱。

    齐晔挺心疼的,盘算在镇上能不能找个便宜些的交通工具长期租赁着。

    乡亲们还围在他的牛车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嘱着。

    “齐晔,我的是这一篮,你别弄错了啊。”

    “齐晔,明天中午就能拿到钱吗?”

    “齐晔,我这鸡蛋别磕了破了,你仔细着啊。”

    齐晔正一一应付着,忽见王红芬远远挎着篮子走过来。

    “齐晔啊,帮我也捎些东西去卖呗。”她那大嗓门隔了老远就让人听了烦。

    齐晔每天微皱,“车满了,带不了了。”

    王红芬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可是你婶婶,你帮着外人带,都不帮我捎带?”

    齐晔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在他心里,她早就不是他婶婶了。

    任王红芬如何跳脚,齐晔也无动于衷,连正眼都没再瞧她一下,架着牛车飞快离开。

    -

    江茉笑眼瞧着齐晔把一个个装着绿油油蔬菜瓜果的菜篮子从牛车上往下搬。

    她弯弯唇角,数了一遍,一共二十六个呢,“能赚两块六毛钱了。”

    齐晔低眉,“牛车大概要抵一块钱。”

    “没事。”江茉笑笑,“再看看,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篮子要带,咱们再去租一辆马车的。”

    马不是生产力,比牛便宜。

    齐晔点头,两人商量着这些琐事,走进国营饭店。

    这儿无论是服务员还是经理,或是后厨们,都和江茉很熟了。

    本来一个个牛气的服务员是瞧不上江茉的,但她们现在都爱和江茉说话,问她什么颜色的衣服搭什么样的鞋,扎什么颜色的头花最好看。

    后厨们本来也不喜欢江茉,觉得她嘴挑,总是嫌他们这个菜做得难吃,那个菜切得不好看。

    但后来,他们按着江茉说的改进之后,厨艺居然精进不少,饭菜变得又好看又好吃,来这儿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所以江茉现在在这家国营小饭店里,可谓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

    江茉随便说说,他们就把那牛车上的全部菜都买了。

    反正在哪买菜都是买,刚何况这些乡下的菜又新鲜又嫩,炒出来一盘盘的,顾客都格外喜欢。

    接下来两天,齐晔每天来回,都能收到两三块钱的跑腿费。

    西丰生产大队那么多户人家,总有新鲜的瓜果蔬菜要送到镇上来卖。

    再不济,也能去大丰山上,刨啊挖的,总能凑齐一大篮子。

    齐晔和江茉一块儿商量商量,去镇上找人家租了一辆马车。

    只要五毛钱一天,比生产队的牛车划算,不过马吃的草料要自个儿弄。

    这一点对于齐晔来说倒不算负担,他每天都要去山上砍木头,顺便割些新鲜草给马儿吃,它反而吃得更高兴,跑起来也更卖力。

    有马车了,能装更多的篮子了,齐晔却发现,来托他跑腿的人却少了。

    他每天在宅基地忙活着盖房子的事儿,收东西也是大伙儿送过来的,并没在村里走动,所以直到王春华告诉他,他才知道。

    有人有样学样,也开始收钱跑腿了!

    这人叫赵大勇,齐晔也认识,都是一个生产大队里长大的,从小就一块玩儿呢,只不过没有和王家兄弟走得这么近。

    赵大勇从小脑子就灵光,最擅长学别人,也喜欢学别人,小时候还有一个外号,叫“学人精”,也没什么褒义贬义的,都是一群小屁孩,学就学呗,有什么好学的。

    只不过是别人喜欢玩什么,他就说自己喜欢玩什么,别人喜欢去哪儿玩,他就喜欢去哪儿玩。

    “赵大勇这事,是真不厚道。”但提起这跑腿的事,王春华义愤填膺坐在石头上,拍着大腿说话。

    齐晔还在埋头整理坑底的一堆碎石,没空搭话,就听着王春华在说个不停。

    “你是捎带着跑腿,他倒好,连工都不上了,不知从哪儿套了一辆马车来,每天上门上户收菜呢,拖去镇上卖呢!”

    反正都是请人跑着,除了和齐晔关系好的那几家,现在都懒得跑来齐晔的宅基地了,让赵大勇捎去不也一样。

    王春华拉长着脸,“他把你那些路数,是模仿得一模一样啊!什么一个篮子收一毛钱的跑腿费啦!什么定好价格,撒谎就赔一百块钱啦!真是学人精!自个儿都不动动脑子的!”

    齐晔抿唇没说话,今天他只收了五个篮子,偌大的马车上显得空落落的。

    赚的五毛钱,刚好是马车一天的租金,相当于白忙活。

    -

    回到镇上,江茉果然皱了皱漂亮的小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马车,“怎么越来越少了呀?”

    齐晔低头,把事情和江茉说了一遍。

    江茉挑挑眉,并不意外有人会学这一招,这么赚钱的事儿,谁不学那才是傻子。

    只不过……哼,对方看起来不太有礼貌的样子,事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来道谢,也不来交学费!

    那么,她就要教教对方什么叫天真。

    江茉勾勾齐晔的脖子,“你蹲下来一点。”

    齐晔以为她要他背,听话地半弯下腰,江茉却是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说完后,齐晔乌沉沉的瞳眸微微晃动,略显诧异,“可是,如果卖不出去的话……”

    江茉回正身子,语气娇软又委屈,“齐晔,你不相信我?”

    这一个个字眼仿佛踩在齐晔心窝子上说的,他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叠声摆手解释道:“没有,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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