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以王红芬让齐晔走,他都当耳旁风,偏不走。

    不仅不走,还对着王红芬熬粥的锅里使劲咳。

    王红芬简直气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炸了。

    以前齐晔多老实巴交啊!怎么变成这样了!跟个无赖似的!气死个人!

    肯定是江茉那小蹄子教他的!

    想起齐晔没娶媳妇前那听话懂事又孝顺的样子,王红芬眼角直抽抽,第四百三十九次后悔,当时怎就觉得给齐晔娶媳妇能娶回来一个能干贤惠的媳妇,帮着家里做事……

    失算啊!太失算了!

    她王红芬大半辈子算计别人,占别人便宜还没输过,这次在江茉身上,真是栽大了!

    -

    王红芬心惊胆颤熬完那锅粥,纠结了半晌,也不知道齐晔咳出来的病星子有没有飞进去,还能不能吃。

    但粮食不能浪费,她和齐振华硬着头皮吃完,终于还是忍不住商量一番,找齐晔说道。

    “齐晔,我和你叔想了想,分家可以,但你们俩必须净身出户。”

    江茉立刻把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扔,啪啪响,“凭什么?分家分家,家里什么都不分给我们,这也叫分家?我们净身出户,等着饿死啊?”

    王红芬也来气了,“你能饿死?你手里还有你娘给的一百块呢!齐晔去城里当什么老师,赚的钱也一分都没交给我!这还哪是一家人的过法!分了算了!”

    江茉冷笑,也不知道王红芬脸皮能厚成这样,“我娘给我的嫁妆钱,齐晔拼了命赚来的钱,你也好意思要?”

    王红芬挺胸抬头,振振有词道:“你们吃穿住用都在家里,钱本来就都该上交归我管!”

    “齐晔这些年给家里赚了多少工分,上交了多少钱,吃穿住用又是什么样的,咱们算算?”江茉捏紧口袋里的小本子,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嗤意,准备好随时甩出来。

    可齐振华已经因为江茉这句话而心虚了,他拉扯着王红芬,“行了!别和她计较了!咱们不分家!”

    本来就不占理,分家肯定不可能让齐晔江茉净身出户的。

    还是再忍忍,忍到齐晔撑不下去了,一分钱不花把他裹在草席里一埋。

    再赶紧让江茉改嫁出去,江茉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再收一回彩礼钱,多好!

    -

    王红芬和齐振华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小孩子抵抗力弱,齐晔这病会传人,又要命,他们连夜把齐杰送回了王红芬她娘家住。

    本以为齐杰不在,就再无后顾之忧。

    谁知道几天过去,王红芬彻底扛不住了。

    齐晔在家里病病歪歪地咳,不去上工了,也不干家里的活儿。

    除了煮饭这事很积极之外,齐家里里外外的事都压在王红芬身上。

    以前松快惯了,现在齐晔这么一撂挑子,王红芬很不习惯,累得够呛。

    更重要的是,齐晔江茉这夫妻俩屁事不干,还要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王红芬心里越想越不甘心。

    凭什么她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这两个祸害!

    她又拉着齐振华连夜商量了一番。

    -

    第二天清早,齐振华和王红芬再次进了齐晔和江茉的屋子。

    他们不是敲门进来的,而是直接闯进来!

    看到躺在地铺上苟延残喘的齐晔,王红芬和齐振华先是一愣,怎么病成这样还睡地上,江茉好狠的心呐!

    但转念,两人又觉得关他们什么事?还是先把齐晔弄出齐家再说!

    齐晔和江茉也愣了。

    没想到王红芬和齐振华居然这么不要脸,过分到这个地步,居然想强行把齐晔拖出去。

    幸好齐晔身子强壮力气大,他死死赖在地铺的褥子里,腱子肉又硬又厚。

    王红芬和齐振华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拽着他连人带被移了半寸。

    “……”

    他们不死心,喘着粗气问:“齐晔,你去后边草屋养病又怎么了?亲戚一场,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非要闹得这么不好看?”

    齐晔反正不说话,闭着眼,按江茉教他的那一套,假装睡得死沉,就是不醒。

    老实听话了这么多年,齐晔最近才发现,原来装傻充愣去气人,这么畅快!

    感觉到叔婶在身边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跳脚,齐晔心里偷偷乐着。

    江茉也没在旁边看热闹,她去队里摇人了。

    披着小花袄,乌黑长发散乱地垂下几缕,眼角微湿,一副被黑心叔婶欺负的小可怜模样,谁见了不生起一抹怜惜同情。

    等到王红芬和齐振华费了老鼻子力气,终于把齐晔的半边身子拽到门槛边,满头大汗停下来歇一会儿的时候——

    就看到江茉哭哭啼啼跑回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齐晔病了?哟!怎么病成这样啊!”

    “这孩子,平时壮得像头牛,现在……现在都快认不出了。”

    “齐振华,齐晔病了你就不管了,把他扔去草屋里自生自灭?他到底是不是你亲侄子啊,这么狠心!”

    “王红芬,当初齐晔没了爹娘,你和齐振华巴巴地抢着照顾齐晔,当初你们俩多好的人啊,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呢?!”

    “齐振华,你大哥大嫂要知道你这样对齐晔,只怕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骂你!”

    ……

    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对齐振华和王红芬都是谴责质问,问他们为什么不照顾齐晔,反而还要把他扔出去,唾沫星子喷得她们抬不起头。

    终于大伙儿骂累了,歇口气的间隙,王红芬愤愤不平地回了一句,“他那病传人!会死人的!难不成我要留着他在家里,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众人一愣,就听到江茉娇软的声音轻轻响起,“婶婶,我不怕齐晔把病传给我,也不怕他害死我,我一个人照顾他就行了,求你了婶婶,你就让他留在家里吧。”

    江茉的哭腔是颤的,眼角微红,无助可怜,又让大伙儿心疼怜惜了一把。

    王红芬被江茉这一变脸,彻底镇住了,江茉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

    这小蹄子变脸比那翻书还快啊!她真是狐狸精变的吧?!

    瞧瞧这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儿,把队里这些男人心疼得哟!就连那些妇女们也心软了,实在看不下去。

    唾沫星子再次飞到王红芬和齐振华脸上。

    “齐晔这媳妇儿真好真懂事啊,对他真是掏心窝子的好。齐振华你是齐晔的亲叔叔,怎么对齐晔反而还比不上你嘴里的一个外人?”

    “我算看出来了,人活这一辈子,还是得靠夫妻俩相互扶持。”

    “王红芬,齐振华,你俩要是就这么把齐晔赶出去,那真叫丧尽天良的啊!人在做,天在看,会有报应的!”

    “……”

    一人说一句,沸反盈天,说到天彻底黑下来的都不带停的。

    王红芬和齐振华心累无比,最后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把齐晔赶出家门,绝对让他好好养病。

    大伙儿总算满意,消停下来,各回各家。

    等到齐家院里重新安静,王红芬气冲冲回屋,开始收拾起衣裳细软。

    齐振华跟进来,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红芬将包袱一挎,白他一眼,“我干什么?我回娘家!他们不走,我走!我走总行了吧?总不可能留在这儿受苦受累,吃不好,睡不着,成天担惊受怕会染了那病!”

    齐振华反应过来,也连忙收拾起来,“行!咱们赶紧走!把齐晔赶走这事,咱们确实不占理,咱们走总没人说了吧?”

    “就是。”王红芬骂骂咧咧,“既然江茉愿意照顾他,那就留这儿照顾他好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屁事都不会干,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我们,这家里要乱成什么样!”

    齐振华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提醒道:“家里值钱玩意儿都带走,免得咱们不在,被他们偷偷藏起来,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他忽然回头道:“之前齐晔他——”

    王红芬忙打动齐振华的话,“你小点声!别被听到了!放心吧!我都带上了,那些宝贝哪能忘了啊,快走吧,咱们走夜路回去,这家里我真是一晚上都待不下去了。”

    “我也是,你说咱连自个儿家都待不下去,这叫什么事啊?”齐振华附和着,抱怨着,挎着王红芬的胳膊,急急地迈出屋子,朝外走去。

    两人连背影都透着十足的郁闷,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王红芬和齐振华一走,江茉就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新鲜自由起来。

    齐晔也松快了,不用总装咳。

    单独过了几天日子,他才发现,没有叔叔婶婶在的生活,有多自在快活。

    可是齐振华在王红芬娘家却有些坐不住。

    那儿毕竟不是他家,且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住在丈母娘家,总有人说闲话,看不起他。

    王红芬娘家在隔壁生产大队,他和王红芬每天来西丰生产大队上工也远,天不亮就要起,摸着夜路吹着寒风走上一个多小时。

    一天两天还好,捱久了,真受不了。

    于是乎,齐振华和王红芬每天上完工都要回齐家看看,惦记着齐晔到底怎么样。

    倒不是关心齐晔,只是那心一直在油上煎熬着。

    盼着齐晔能痊愈是最好,还能给家里赚工分赚钱,真病死了也就罢了,只能怪他自个儿命不好。

    但现在这么不上不下,他明明油尽灯枯却又死赖在家里,张口吃饭闭口要钱,什么事都干不了,还不能赶走他,不然会被唾沫星子喷死。

    唉……王红芬和齐振华闲下来就想这事,成宿成宿叹气,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都快开春了。

    生产大队里安排的活儿越来越多,春耕又要好一阵忙活。

    王红芬和齐振华回家越来越晚,脚步拖沓,倦容难掩。

    这天关上灯,两人又忍不住合计起来。

    齐振华在被窝里抠着发干的脚皮思索,“齐晔到底怎么回事啊?瞧着那么严重,成天咳咳咳的,像是没几天好活了,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

    王红芬也纳闷,“别说那小蹄子想出法子,骗咱们的吧?她鬼主意多着呢!”

    齐振华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齐晔那傻小子咱们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时候见他撒过谎?他是最老实巴交的一个。”

    王红芬翻了个身,冷哼道:“你也太相信你那蠢侄子了,他现在就是那小蹄子养的一条狗似的,叫他干啥就干啥,让他骗骗咱们那还不是洒洒水似的?”

    “……”齐振华想起齐晔疼媳妇儿那模样,也忍不住皱起眉,“他们好像是在镇上卫生所看的病吧?咱们明天找队长请个假,去镇上问问?”

    王红芬猛地坐起来,“不行!谁知道那小蹄子有没有和镇上卫生所的医生商量好!咱们直接去县城!去大医院问去!”

    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去请了假,赶去县城医院。

    耽误一天工,王红芬又是心疼,但她最着急的,还是想知道齐晔这病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死……万一传人也是骗人的呢?!

    -

    县城医院。

    王红芬来了才知道,想找医生问问还得先交挂号费!

    这她哪舍得出钱啊,在医院大门口站着,进退两难。

    正这时候,齐振华忽然拽着她道:“你瞧瞧!那边走过来那个医生,是给我治腿的那个!你上回也见过的,咱们要不找他问问?”

    王红芬眼睛一亮,“你总算聪明一回了!都是熟人了,他给你治腿收了咱们那么多钱,现在随便问问,总不至于再找咱们要钱吧?”

    王红芬理所当然地想着,大步跨上去,挡住了那位医生的路。

    “陈医生还记得我吧?”齐振华也过去,弯腰拍拍自个儿的腿,“上回我腿断了,就是你给我接的!”

    陈医生当然记得他们两个,并且印、象、深、刻。

    他皱皱眉,神情淡漠道:“什么事?”

    王红芬连忙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侄子病了,他每天发烧,没力气干活,咳得厉害,听说那病还会传人!”

    齐振华眼巴巴接话,“陈医生,真有这样的病?他都病了好多天了,还有多久好活啊?想治好的话,得花多少钱呐?”

    “……”陈医生沉默半晌,从这对不要脸的夫妻神情和语气里推断出。

    他们不关心那位侄子的病,只关心他会不会死,还有多久死。

    但他们口中侄子的病……

    陈医生何等聪明,当即垂下眼,反应过来后轻哼一声道:“的确有这样的病,花钱治这样的病那就是无底洞。至于活多久,得看命……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一辈子。”

    说完,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走了,留下王红芬和齐振华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一、一辈子???

    两人齐齐傻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齐晔还不知道多久死呢!

    他们总要回家,回家就得面对齐晔,既要担心被他传染,又要花钱给他治病。

    万一那病要治一辈子,家里就得不停花钱,那真是无底洞啊!

    可不管他吧,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

    完了完了,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王红芬心如刀绞地咬着牙,“回去分家吧……分了得了。”

    齐振华也是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好,赶紧送走这瘟神。”

    -

    王红芬和齐振华奔波一天,心情比身体更难受。

    回到自家院里,看到齐晔又病歪歪在后院那些枯藤底下咳着,更是一阵头晕目眩。

    江茉看见王红芬回来,立刻伸出漂亮白净的手掌,“婶婶,齐晔的药吃完了,你得给我们钱去买药。齐晔这些年都在给家里赚钱,总不至于到了他需要买药救命的时候,你们不管吧?”

    王红芬彻底崩溃,几乎是嘶吼着喊道:“分家!以后日子分开过!”她是真不想管这摊子烂事。

    江茉一愣,“分家?我们没想分家啊,为什么要分家啊?”

    她这迷茫又无辜的样子,把王红芬差点气炸,“当初可是你们要分家的!”

    “喔,但我们现在后悔了,不想分家了呀。”江茉灿烂的笑容气死个人。

    齐振华算是听出来了,“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想赖在家里!让我们挣钱!供你们吃喝!给你们买药!被你们拖累一辈子!”

    江茉懒洋洋地拨弄着手指尖,“是婶婶说的,都是一家人,当然要一辈子不分开啊。”

    王红芬气得胸腔剧烈起伏,真的快要炸开,“你休想!你们俩今天这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哪有逼着一家人分家的啊。”江茉像是被王红芬吓到了,拍拍胸口道,“现在都提倡和睦团结,要是我和齐晔不愿意分家,叔叔婶婶又要赶我们走,还不知道要挨什么批评呢?”

    齐振华同样气得直翻白眼,他也不傻,听出江茉的话里有话,就是想拿捏他们呗。

    “你说!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分家?”

    江茉又娇又作的性子上来了,掀掀眼皮要笑不笑道:“是你们想分家的呀,怎么语气那么凶,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呢?”

    王红芬和齐振华死死瞪着江茉,眼里快喷出火来。

    真是气不活了,愿意分家已经是她们做出最大的让步,想到家里不少东西要分给江茉齐晔,心里头正疼得直滴血。

    没想到江茉居然还拿乔上了?!真是不知好歹的货!

    江茉忽然又委屈巴巴地啧了一声,“我最讨厌别人这样瞪我了,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啊?多求我几句,我可能就愿意分家了呀,你们不试试吗?”

    王红芬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更大了。

    和江茉分家分钱分物什还得求着江茉?!这叫什么理啊!

    王红芬正想破口大骂,却被齐振华死死牵住,“忍一忍!等把家分了,她们搬去那茅草屋住,没日子好过的!”

    王红芬一想,也是,现在低声下气说两句没什么,以后看谁笑得久笑得好!

    她捏紧拳头,压着声音道:“茉啊,算婶婶求你了,求你分家,成吗?”

    齐振华也郁闷地耷拉着眼角,“叔也求你,你就带着齐晔一块搬出去吧,以后各过各的日子。”

    “可我们不能一辈子住草屋呀,听说齐晔他爹还留了块宅基地……”

    “那块地你们拿回去!上头种的菜!都归你们!”王红芬咬牙切齿,心如刀割。

    “家里这些家什我也不喜欢,就算分给我,我也不会要——”

    “我们换算成钱和票,补给你,行了吧?!”齐振华声音发抖喊出这句话。

    第20章

    第20章

    江茉看到那块宅基地的时候就想过,到时候一定要让王红芬和齐振华求着她分家,乖乖把这块地送到她手里。

    如今愿望实现,江茉开心地翘了翘嘴角,对这两个垃圾人又有了祝福。

    希望他们分家之后,日子越过越糟,一地鸡毛,悔不当初,报应不爽。

    -

    分家不是一件容易事。

    光是清点家里那些物什,就花了整一天功夫。

    不过齐家也没太多东西,无非就是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坛坛罐罐、柴米油盐、针头线脑的鸡零狗碎。

    江茉全看不上眼,站在院里看王红芬和齐振华忙得满头大汗地清点完,她摆摆手道:“这些全换成钱和票,我要用新的。”

    江茉对物价不清楚,但齐晔门儿清,他还在咳,并且盯着齐振华一个个在算,这个罐儿值几两米,那个被褥值几匹布。

    王红芬牙关紧咬,恨恨地想:用新的用新的!你这败家玩意儿就使劲造吧!倒要看看你们以后日子过成什么糟糕样儿!

    到了第二天,才彻底分算好。

    江茉不急不忙拿了钱和票,瞥一眼王红芬,洞穿一切的笑,“婶婶还藏了不少私房钱没分给我们吧?”

    其实分家肯定分得不公平,江茉早就知道。

    这些明面上看得见的物什,王红芬没办法,只能清清楚楚地分给他们一部分,可这些年来,王红芬捏在手里的钱,齐晔可不知道有多少。

    乡下人又不会记账的,王红芬也没那精巧心思。

    反正就是一家子一块挣,一块花,剩下的钱和票都攒在她那儿。

    齐晔以前傻,不会过问这些,家里的钱给他花多花少也不介意,只要有口吃的,有衣穿,就行了。

    王红芬听到江茉这样问,立马板起脸,仿佛尾巴被谁踩了似的,色厉内荏地大声道:“你说话注意点啊!又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我图什么了我?还要被你血口喷人,说我私底下藏钱?我真是冤枉啊我!”

    眼看着王红芬说着说着,就要哭天抹地,赖在地上撒起泼来,江茉也是烦得很。

    反正她是不相信,王红芬这些年总共才攒了五十块钱,分到她和齐晔手里,才二十块?这是哄鬼呢!

    不过,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换算出来的钱和票证,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江茉也只是顺嘴提了一句,没打算现在就和王红芬算总账,非要王红芬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羊毛是要薅的,但也不能一次性就把王红芬薅秃噜了皮。

    让王红芬一家子再修养修养,下次再来薅,薅个大的!

    江茉想起自己还藏在手里的那些“证据”,连齐晔都没告诉过的,到时候肯定能送王红芬和齐振华一个大惊喜~

    -

    江茉和齐晔就带着一些随身衣物细软,离开了齐家。

    走的时候,王红芬正在用竹篾编成的大扫帚洒扫院子,恨不得直接把他们俩抽出去。

    瞧那小狐狸精得意的样子,她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回分家,真是亏大了!

    钱、票都给了不少出去,而且以后齐晔不给家里干活了,挣回来的工分和钱都少了一大半!

    可是也没辙,齐晔得了这病,要是赖在家里不走,除了多两张嘴吃饭之外,成天让人担惊受怕之外,没有任何用处,江茉又好吃懒做,牙尖嘴利,成天惯会气人!

    王红芬盘算了一阵,望着江茉那扭着细腰的背影,还有齐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样子,直接呸了一口。

    两个祸害!总算走了!

    几户邻居这两天,也都看到了齐家的动静。

    这会儿王家大媳妇也忍不住探出脑袋,在墙头问道:“齐婶子,你们这是彻底分家过了呀?”

    “那是。”王红芬收回目光,总算松了一口气,捶了捶这段日子累得酸痛的后腰,“唉,这事儿总算翻篇了,我以后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你们家最近,是挺闹腾的。”有人多嘴说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王红芬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江茉那小蹄子命里带衰!自从她来了齐家,什么好事都没有!成天鸡飞狗跳!你们瞧瞧,她都快把齐晔克死了!”

    众人一愣,想想王红芬说得有道理,也都奇怪。

    齐晔从小身体那么好,长大后更是生产大队里卖力气的一把好手,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呢?

    王红芬仍旧嘴碎,喋喋不休,“你们也都注意着,离那两个丧门星远点啊!别被他们传了病,又跑来怪我。”

    大伙儿脸上神情忌惮,颇为复杂。

    见大家都不说话,王红芬说得更起劲儿了,她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累得跟陀螺似的,都好久没和大家闲话家常了。

    索性放下扫帚,走到门外,插手说道:“我和你们说啊,那江茉离了我们家,齐晔又病着,她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的,以后咱们就等着看吧,看她怎么天天哭。”

    有人也小声道:“确实,我想想都难捱,齐晔那样子也不像能下地干活的,你们说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以后可怎么撑起一个家?”

    “还是她姐姐命好啊。”有人的娘家在江宁生产大队,对江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她姐姐嫁去了县城,住进了军区大院,现在每天舒坦着呢!”

    “哟,这都是两姐妹,怎么……”

    “我和你们说,这事啊,说出来肯定吓你们一跳,她姐姐嫁的人啊,本来还是江茉的结婚对象呢!”

    “啊?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几个妇女围在一块,闹闹哄哄地唠起嗑来,说长道短,越发热闹。

    -

    另一边。

    江茉和齐晔浑然不知自个儿又成了生产大队里热议的对象。

    不过也早有预料,乡下没什么大事发生,生活平静,日复一日,哪家的狗生了几个小狗崽子,谁家的夫妻拌了两句嘴,都值得拿出来说道半天。

    更别提分家这样的大事,肯定很快便会传开。

    此时的两人,并没心思理会那些背后的闲话,他们站在荒废的宅基地前,望着那被风吹得摇摇欲倒的草屋,还有一大片空旷的菜地。

    最冷的冬日已经过去,再过两天,就是立春。

    菜畦里还没开始播种,现在看上去光秃秃的,去岁收获的那些大白菜、芥菜都收在了齐家地窖里,他们一颗都没要。

    可就是这样一副百废待兴的景象,江茉正瞧着,却听到身边的齐晔在憨憨地笑,劲壮的肌肉笑得一鼓一鼓的,看上去十分好捏。

    江茉奇怪地看他一眼,顺手捏捏他的胳膊,“你笑什么?”

    齐晔浑身僵直,俊脸微红,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未退去,脖子上青筋暴起,磕磕绊绊回道:“我、我就是想起了毛主席说的那句话,所以高兴。”

    “哪句?”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江茉眉梢扬了扬,“不错,越来越有文化了呀。”不愧天天在她身边耳濡目染。

    齐晔脸上不好意思的红晕越发明显,黑沉沉的瞳眸往下压,挠挠头,假装看向旁边。

    他就是不经夸。

    江茉弯起唇角,拍拍他的胳膊,开始拉着他规划起来,“你瞧瞧,咱们接下来,就在这儿起一幢小木屋,怎么样?”

    现在这个年代生产大队里起房子,没有水泥钢筋,就是用木头、泥土堆砌出来的。

    江茉想着,正好起一栋田园风格的小木屋,干净简单又别致。

    她想要的,是二十一世纪度假村里还能见到的那种漂亮小木屋。

    才不要像村里其他的土屋那样,灰扑扑的,又土又丑。

    不过,齐晔肯定是理解不了的,他使劲点头,眸子里闪着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小星星,“我要起一幢最结实的房子!”

    “还要最漂亮。”江茉纠正他。

    他更傻乎乎地卖力点头,“好,最漂亮最结实的房子。”

    江茉又拉着他挪了几步,“后边这片地方,可以用竹篱笆围起来,咱们每天吃的菜肯定还是要种的,可以再养一条狗看家护院,但鸡就不要了,它们太臭。”

    “还有这里可以盖个双层的狗窝,我们养两条狗吧,两只一起玩儿。要是有多余的木料,再给它们建个滑滑梯或者跷跷板之类的,肯定很有趣。”

    “这儿要单独圈一片小平地当院子,放两张躺椅,种葡萄藤,夏天在这儿乘凉看星星。”

    “外面露天的这个地方也可以搭个灶台,天气好的时候,你就在外头做饭,正好可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对了,还要有片小花园,种种花,不然家里颜色太单调,丑死了。”江茉思忖着,指着东南角,“就种那边吧,多弄几片,可以种不同的花木。”

    齐晔不停点头,认真盯着江茉的唇瓣开阖,努力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

    “要是这里能挖个水池子就最好了。”江茉脚尖轻点,指尖朝地画了好大一个圈。

    “养鱼?”齐晔长睫轻颤,试探地问道。

    “游泳!”江茉知道他肯定无法理解,只好解释道,“游泳池你知道吗?”

    江茉喜欢游泳,对于她来说,这是最好的健身方式,还能减压,很舒服。

    齐晔却摇头,游泳池是什么,他听不懂,他知道东丰江里能游泳,村外那条小河也能游泳。

    但他下意识觉得危险,这两个地方,每年都要淹死不少人的。

    齐晔想了想,忽然觉得江茉好聪明。

    挖个水池子游泳,没有礁石暗流,就不会出事,非常安全。

    齐晔悄悄下定决心,起房子的时候,一定要给江茉挖个游、游泳池!

    -

    “齐晔。”江茉又在喊齐晔的名字。

    齐晔回过神来,看到江茉背着手,笑容十分漂亮,“你呢?关于咱们的新房子,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尽管说,以后那是我们俩的家,你也要住得快快乐乐的才行。”

    齐晔内心一动,小声试探着看向江茉,“我、我想一个宽敞点的地铺。”之前那个地铺都打不了翻身,齐晔长手长脚,睡得挺不舒服的。

    听到齐晔的话,江茉忽然扑哧一笑,“你就这么点出息啊?”

    齐晔红着脸,眸光里全是倒映出来的江茉的笑容。

    “咱们这么大的新房子,当然要一人一间房呀!你还睡什么地铺啊?”

    “以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比齐家的那间大多了,而且还会很漂亮!怎么样?你期不期待?开不开心?”

    江茉伸手比划着,笑靥如花,以为齐晔会很高兴。

    “……”齐晔却忽然垂下眸子,唇角紧紧抿着。

    第21章

    第21章

    两人在草屋里将就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江茉还没说什么,齐晔就板着脸,皱起眉,“这地方咱们不住了。”

    江茉赞同地点头,她也觉得这儿简直不是人睡的。

    可她不知道,齐晔皮糙肉厚,什么苦都能吃,在哪都能睡着,再差的环境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心疼她,觉得她不该睡在这种破草屋里,跟着他吹风受冻。

    但是两人商量了几句,发现似乎没地方可去。

    新房子还没盖好之前,除了这间破草屋,两人无家可归,简直非常心酸。

    江茉想了想,决定去她的小姐妹王春雨还有宋秋那儿打听打听,生产大队里哪儿还有空房子可以借住一段时间,或者看谁家有多余的屋子。

    而齐晔,则担着两个水桶和铁锹,去村外那条小河边挖泥。

    盖房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拓土筋,这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齐晔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和江茉的房子了,他一天都不想多等。

    幸好那条小河边都是黄油泥,粘性好,结实耐久,生产大队里家家户户、世世代代盖房子,都是从那儿挑土回家,拓土筋。

    齐晔力气大,脚程快,他强健有力的臂膀挑着两个水桶,去河边用铁锹把桶装得满满的,又飞快地运到打谷场那边。

    这季节才刚开春,打谷场上空空如也,正好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敞开了拓土筋。

    当然,见着人的时候,他还不忘咳嗽两声,假装病还没全好。

    等到江茉逛了一圈,去找齐晔的时候,他在打谷场上的黄泥已经堆了大大一堆,正把小麦的外壳子和担来的河水拌进去。

    这会儿冬末的寒气还未散尽,他却热得只穿了一件背心,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的膀子一下又一下地甩着,汗水肆意洒开,荷尔蒙的力量涌动在空气里,挥舞着那铁锹,将黄泥拌得黏糊均匀。

    看到江茉过来,他连忙放下手里的铁锹,擦擦满额头的汗,笑得露出白牙,“你饿不饿?”

    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正午,她肯定饿了。

    “我吃过了,来给你送饭的。”江茉背着的手露出来,还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放了一碗粗粮饭,一碟小咸菜。

    干力气活儿吃这种没有油水的简陋饭菜,肯定很快就饿。

    但齐晔过惯了苦日子,以前在齐家干很多活儿,一日三餐吃的也是这些,所以他早就习惯了。

    他抿唇害羞地笑了笑,因为江茉第一次给他送饭,所以心里止不住的乐。

    接过竹篮,他拿出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江茉瞧他这样,心里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大傻子,有口吃的就乐得找不着北。

    可想而知以前他在齐家遭过多少苛待。

    不过幸好,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江茉抿了抿唇角,继续说道:“王叔人好,咱们的灶台没起好之前,都可以去他那儿吃饭。”

    王叔就是王有根,他家院子就连着齐家。

    自从上回江茉说准了冬捕有危险,而王有根又叮嘱了他儿子王春分,成了冬捕小队里唯一没受伤的人之后,王有根看江茉的那个眼神……

    虔诚又隆重,活脱脱像是见到了活神仙。

    正好王有根的小女儿王春雨和江茉关系也好,王有根更是热情,今天一见着江茉就说:“你们住在那个茅草屋又开不了伙,吃什么啊?这样吧,以后你俩就在叔这儿吃!多煮你们一口饭,也不算什么。”

    齐晔听着江茉这样说,扒饭的动作顿了顿。

    原来有时候,随口喊出来的一个“叔”,竟比亲叔还好多了。

    江茉摸摸他的脑袋,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累不累?下午继续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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