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你是假装同意——你是骗他们的?”

    见萧玠看自己的眼神已和往常相差无几,奚容松了口气,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的黄盖诈降的故事么。他可以诈降,我们也可以诈和。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更不会让你背上叛国的罪名。”

    “原来是这样!”萧玠被奚容三言两语地哄好了,用手背擦着泪道,“你早说嘛,我都误会你了。”

    奚容抓住萧玠的手,用衣袖为他擦眼泪:“误会说开了就好。好了,别站着了,进来罢。”

    两人进了书房,奚容命人打水给皇上净脸。奚容问萧玠怎么会突然出宫,萧玠便将自己与林清羽的谈话告诉了他。

    “阿容,我们一定要和林太医他们争吗?”萧玠天真地问,“我不想害他们,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奚容摸了摸萧玠的脑袋,道:“这些,等顾扶洲打赢西夏再说吧。”

    “好吧。”萧玠瞧见桌上未干的字迹,好奇道,“这是什么。”

    奚容也不瞒他:“顾扶洲在西北消耗西夏的粮草已有月余,双方已成对耗之势。所以西夏想知道大瑜的运粮线路。”

    萧玠问:“他们要抢我们的粮草吗?”

    奚容点点头:“应该是。”

    “哦!”萧玠忽然兴奋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们一个错误的路线,然后提前在那埋下伏兵,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奚容有些惊讶,笑道:“阿玠变聪明了。”

    萧玠嘿嘿笑道:“这世上也只有你会夸我聪明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应该也学到了一些。”

    奚容打开轨州到雍凉的地图:“阿玠以为,在哪埋下伏兵最好呢?”

    萧玠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指着其中一条道:“这里,离真的粮道最远,还是峡谷间的羊肠小道,敌军进来了就退不出去了!”

    奚容迟疑片刻,笑道:“就按阿玠说的办。”

    萧玠终于为大瑜出了一份力,心里美滋滋的。“对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母后和林太医,他们也很关心西北的情况。”

    “不用。”奚容收起笑,“他们不必知道。”

    萧玠犹豫道:“可是……”

    奚容一脸严肃:“阿玠,你要记住,林清羽想要我的命,让他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是他取我性命的刀刃。”

    萧玠听得懵懵懂懂。虽然奚容一直说林清羽要害他们,可他总是觉得林清羽不会。林清羽长得和仙人一般好看,心肠真的会那么歹毒吗。

    萧玠虽然最后和奚容同归于好,但过程之中实在被吓得不轻。奚容怕他心有余悸,特意寻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进宫。萧玠爱看戏,兴致来时,在戏台前一坐便是一整日。

    皇宫的戏台架在牡丹苑里。牡丹苑离慈安宫不远,原是方便当朝太后听戏,现在倒成了扰太后安宁的地方。

    太后正在和林清羽商议江南赋税一事,婉婉曲曲的唱调远远传来,太后心下不悦,问:“是何人在牡丹苑听戏?”

    林清羽道:“皇上后宫无人,太妃又悉数居住晋阳园,您觉得还有谁。”

    太后柳眉攒聚,缓缓道:“皇上倒是个有闲情逸致的。”

    “这是好事。”林清羽淡道,“像皇上这样的人,最好什么都不做,至少不会给旁人添乱。”

    “话虽如此,西北毕竟还在打仗,皇上就算不过问朝政,至少也该做出个样子来,免得让言官置喙。”太后思虑过后,还是让人去把萧玠请来。

    萧玠没让太后多等,几乎是立刻赶了过来。被太后敲打了一番后,萧玠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他顾不上林清羽在场,道:“朕知错了,朕没想那么多……对不起母后,朕以后再也不会听戏了。”

    皇帝认错认得如此真情实感,反让太后哭笑不得:“不是说皇上不能听戏,这得看时候。等大瑜平定了西北之乱,哀家也想听听戏。”

    萧玠点点头:“朕知道了,多谢母后教诲。等天下太平了,朕请母后和六弟一起听戏。”

    萧玠容貌比实际年龄显小,点头的模样很是乖巧。太后对这个庶子过去虽是疏忽,却没什么恶意,敲打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刚巧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太后便让萧玠留下用膳。“清羽,你也一起。”

    林清羽道:“微臣昨日就是在慈安宫用的晚膳。”

    太后笑道:“你陪着璃儿,他总能多吃一些。”

    席间,萧玠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太后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他又很果断地说没有。用过晚膳,萧玠便回了勤政殿。

    太后忍不住道:“皇上并非无可救药。倘若他不是一国国君,也算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

    林清羽“嗯”了一声。

    “皇上若是能离了奚容,再多加引导,不说当个明君,至少也不会任人摆布。”

    林清羽轻笑一声:“可惜,他离不了。”

    “你这话说的笃定了些。”太后道,“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尚且会为了一己私利反目成仇,遑论是他们。哀家在宫里这么多年,是什么都见过了。皇上年幼不得宠爱,这才会如此依赖奚容。若给他找一个端庄娴雅,善解人意的皇后,让他的感情有人可托,或许就不会那么看重奚容了。”太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办法,“皇上早就到了年纪,如今先帝孝期已过,正是为他立后封妃的的好时机。”

    太后以为林清羽会赞同她,不料林清羽竟无甚反应。太后忍不住问:“清羽,你觉得呢。”

    林清羽道:“太后恕罪,但微臣对用姻缘禁锢他人一事,没什么兴趣。”

    太后微微一愣,面色也冷了几分。“也罢。”她兴致索然道,“那再看罢。”

    是夜,奚容亲自伺候萧玠就寝。睡前,两人都会说些体己话,这是幼时就有的习惯。奚容问萧玠今日看了哪几出戏,萧玠一脸失落,道:“我以后不想在宫里看戏了。”

    奚容问:“为何?”

    萧玠絮絮叨叨地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奚容:“母后说的没错。西北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我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可以在宫里奢华享乐呢。”

    奚容关心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你是和太后,林清羽一起用的晚膳?”

    “还有六弟。”萧玠是想到哪说到哪,“六弟还是老样子,对什么事都没有反应,只会对林太医一个人笑……”

    奚容打断他:“你可有和他们提起粮道伏兵一事?”

    萧玠愣了愣,眼神有些心虚:“没有。”

    萧玠脸上任何的变化都躲不过奚容的眼睛:“你是不是还是想告诉他们?”

    “我……总归我最后什么都没说,你满意了吧。”萧玠用被子蒙住脑袋,闷声道,“朕要睡了,你退下罢。”

    奚容半眯着眼睛:“奴才告退。”

    一听奚容自称“奴才”,萧玠就知道他生气了。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奚容和林清羽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呢,明明他没登基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好好的呀。

    萧玠满怀心事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声的“皇上”唤醒,睁开眼看见的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太监,小轩子。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玠登时没了睡意,问:“出什么事了?”

    小轩子惶惶然道:“皇上,宫里进了刺客,奚公公他、他……”

    萧玠一把抓住小轩子的肩膀:“他怎么了?”

    “奚公公身受重伤,留了好多血……现下正在偏殿……”

    萧玠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赤着脚一路狂奔到偏殿。禁卫已经出动,把寝宫围得水泄不通。奚容已经被抬到了床上,左腹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因为失血过后,奚容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惨败的一片,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萧玠一见他就哭了:“太医呢?快叫太医啊!”

    小轩子道:“已经派人去叫了,太医应该还在路上。”

    奚容抓住萧玠的手,气息虚弱:“皇上,奴才没事,别担心。”

    “怎么会……”萧玠抱着奚容,濒临崩溃,“宫里怎么会有刺客,怎么会有人要害你!”

    奚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能在皇宫如此肆无忌惮的刺客,除了他们还有谁。”

    萧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谁啊。”

    奚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轩子忙道:“奚公公说的,应该是天机营的人。”

    萧玠茫然地掉着眼泪:“为什么?”

    小轩子道:“奴才记得,天机营的令牌是在林太医的手中。”

    “……林太医?”

    奚容闭着眼睛,手上骤然发力:“如此,你还要和林清羽亲近,还要把事情都告诉他吗?”

    萧玠哭喊着摇头:“我不要,我不告诉太后和林清羽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要你好好的……阿容,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奚容的伤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到要害,性命无忧,但也因失血过多元气大伤,不得不静养一段时日。

    皇帝寝宫出了刺客,这是一等一的要事。吴战丝毫不敢怠慢,率领禁卫军在宫里搜了一宿,愣是搜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林清羽听说了此事,招来吴战和当夜为奚容诊治的太医一问,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必再为此事费心了。”林清羽道,“刺客,是抓不住的。”

    吴战道:“啊?为啥。”

    “刺客既有在宫里来去无踪的本事,又怎会连个太监都杀不了。这等漏洞百出的伎俩,也只能骗一骗关心则乱的皇上。”

    吴战还是不怎么明白:“林太医的意思是……”

    林清羽道:“奚容不过是想抓住皇上的心,让皇上永远站在他那边。”

    吴战“嘶”了一声:“原来这是苦肉计啊。可真够狠的,自己居然能对自己下手。”

    林清羽忽而一笑:“确实。”

    奚容此举,让他想起了顾扶洲。当年,顾扶洲为了能从西北回到京城,为了能回到他身边,不惜自下天蛛之毒。在这一点上,顾扶洲也是个狠人。

    所以这一次,他肯定也会拼了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顽强的二壮,又活过一天了。再给你三天时间,不能更多!

    古穿今小剧场:

    刚把大美人带回家的时候,失忆的江同学还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刚好,江同学的基友交了一笔智商税,网购了一台测谎机,只要一说谎,测谎机就会“哔”。

    于是——

    大美人:江公子乃勤勉之人

    测谎机:哔——

    大美人:江公子从不赖床

    测谎机:哔——

    大美人:江公子是我老公。

    测谎机:……

    江同学:emmm

    第95章

    奚容受伤后在萧玠的寝宫住了下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林清羽听小松子说,萧玠一有时间就守在病榻前,甚至会亲自喂奚容喝药。萧玠向来是被宠的那个,不怎么会伺候旁人,给奚容喂药时笨手笨脚的,汤药洒了一床,奚容却很是受用。

    “这哪是皇上和太监,”小松子啧啧称奇,“亲兄弟都没他们亲。”

    奚容苦肉计果然奏效。眼下除了他,萧玠眼中已看不到其他人。早朝一结束,萧玠就火急火燎地往寝宫赶——他要回去陪奚容换药。

    萧玠坐上轿辇,向小轩子抱怨道:“朕来不来上早朝有什么区别,朕又不懂这些。反正有母后垂帘听政,还有林……”话说到一半,萧玠咬了咬牙,恨恨道,“还有那个人坐镇朝堂。他们不需要朕,为什么还要把朕拘在紫宸殿听政?有这个时间,朕还不如多陪陪阿容。”

    小轩子道:“皇上,奚公公说了,您是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只有您能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您坐在上头啊,就是在告诉文武百官,大瑜的天下是您萧家人的。”

    “大瑜本来就是萧家的啊。”萧玠道,“百官都心知肚明,哪需要朕去告诉他们。”

    小轩子低声道:“可奴才听说,有人觉得现在的大瑜一半是姓温,另一半是姓林呢。”

    萧玠一愣:“温……林?”

    这个温,自然是指温太后。温太后垂帘听政后,温国公重回内阁,温氏的族人姻亲也有不少得到了重用。其中有一个叫李潺的,萧玠有些印象,此人清风朗月,年纪轻轻已是四品兵部侍郎。李潺今日早朝时说了一大堆话,好像是在向户部要西北的军饷。至于这个林……

    萧玠正想着,轿辇忽然一停。他向前看去,脸倏地沉了下来。

    这个林,除了林清羽还能有谁。

    林清羽和李潺在前往兵部的路上偶遇萧玠,两人按照规矩跪地行礼。

    萧玠再是蠢钝,也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在奚容“遇刺”前,他对林清羽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让林清羽行此大礼,还因为人家长得美想主动亲近。而现在,他只要一看到林清羽,就会想起奚容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他眼中,林清羽依旧是那个林清羽,气质清冷,和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形成惑人的反差,却看得他心惊肉跳——就是这样一个大美人,险些要了阿容的命。

    他不会再去欣赏一个要害阿容的人。他要保护好阿容,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他。

    林清羽和李潺跪在地上,迟迟未听到“平身”二字。林清羽抬眸看向萧玠。对上他的目光,萧玠下意识地身体一缩,眼中流露出害怕和警惕。直到小轩子开口提醒,萧玠才道:“起、起来罢。”

    林清羽道:“皇上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萧玠努力板着一张脸,色厉内荏道:“朕的事,轮不到林太医过问——小轩子,回宫。”

    李潺是林清羽和太后在前朝的心腹之一,他见皇帝对林清羽如此态度,不由担忧起来:“林太医真的不欲和皇上解释么。即便皇上不理朝政,但他终究是天子。有圣心总比没圣心好。”

    林清羽道:“解释无用,蠢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况且,奚容既然想把行刺一事算到天机营头上,定然有把握天机营不会去拆他的台。若我没有猜错,奚容在掌权的这段时日,借天子之名,收服了不少人心。”

    在一些人看来,垂帘听政的太后始终是外戚,遑论他区区一个太医。崔敛如是,那些姓萧的老王爷亦如是,他们打着忠于萧氏的名号,宁愿对一个阉人言听计从,也不愿见到外戚专权的局面。

    李潺讶然道:“可天机营的令牌,不是在您手中么?”

    “天机营是天子爪牙,世世代代只为龙椅上那个人效命。我的令牌相比天子,算得了什么。”林清羽沉吟道,“我在想,奚容的苦肉计早不用,晚不用,为何是在这个时候用。”

    李潺想了想,道:“莫非,是因为西北?眼下顾大将军正试图收复雍凉。雍凉是大瑜北方的门户,只要将其拿下,西北之患也算解了一半了。”

    林清羽道:“奚容伤后必须静养,无力过问朝政。在此关头,他为何要放权?”

    “或许,他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李潺恍然大悟,神色微变,“林太医的意思是,他要来大的了?”

    “风雨前,总有风平浪静之时。”林清羽冷冷道,“但凡他还有几分理智,就不该这种时候找死,让西夏有机可乘。”

    “他是个太监。”李潺忧心更甚,“自古以来,有几个手握权势的宦官是真的在乎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做不出来。”

    林清羽压抑着汹涌的恶意,缓缓沉下一口气:“可我们不是他。此时,还应以西北为重——江南的那批粮草到哪了。”

    李潺道:“算算日子,应该已经送到雍凉了。”

    林清羽在兵部待到深夜,本想在宫里将就一晚,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将军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林清羽收起遮雪的伞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先不回顾府,去林府。”

    长子深夜回家,又未曾提前告知,林父林母还以为是出了大事。林清羽告诉他们,暂时还没发生什么事。

    林汝善皱起眉头:“暂时?你是说,可能要出事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和直觉。以防万一,还请父亲向太医院告假,带着母亲和清鹤离京避一避风头。”林清羽清浅地笑了笑,“我记得,外祖母七十大寿就在下月,你们可以去一趟津州,顺便为她祝寿。”

    林母关切道:“我们走了,那你呢?”

    “我自然要留下。”

    “可是……”

    “夫人,别问了,清羽有他的打算。”林汝善断然道,“劳烦夫人去打点行装罢。”

    林母欲言又止,难掩担忧:“清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清羽冲她安抚一笑:“我会的。”

    林汝善也没什么可以告诫长子的,只道:“万事小心。”

    次日,林汝善带着妻儿以探亲为由离开了京城。此后几日,林清羽如往日一般坐朝理政,偶尔去看看萧璃,还抽空给身体不适的小松子看了看——小松子是平日话说的太多伤了嗓子,闭嘴几日就能痊愈。

    每月十五,曾经是顾扶洲最盼望的日子,大瑜的官员一月只有这一日的休沐。林清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药房里喂小蛊虫喝蛇血。袁寅走了进来,道:“夫人,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林清羽问:“谁?”

    “不知,那人一放下信就走了。”袁寅道,“听看门的下人说,是个戴着兜帽的男子。”

    林清羽盯着空无一字的信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袁寅站在一旁,看着他拆开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袁寅小心试探:“夫人……?”

    林清羽不紧不慢地将小蛊虫安顿好,方道:“备车,我要进宫。”

    花露忙道:“我为您更衣。”若要进宫,都是要换官服的。

    林清羽道:“不必了。”

    林清羽披了件狐裘就出了府。他吩咐袁寅:“找到送信的人。”

    “是,夫人。”袁寅问,“找到之后呢?”

    林清羽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杀了。”

    林清羽身着寻常服饰,一路走到勤政殿,刚巧碰到李潺从殿内出来。

    “林太医!”李潺急道,“我正要去找你。大事不好了,那批送往雍凉的粮草……”

    林清羽冷道:“被劫了。”

    李潺一愣:“您已经知道了?万幸的是,运粮的将领身手十分了得,拼死护下两成的粮草,但也只够西北大军支撑数日。”

    “进去罢。”林清羽道,“皇上会告诉我们怎么回事的。”

    勤政殿内,萧玠,丞相崔敛,户部尚书南安侯都在。奚容也在,他的伤显然还没养好,雌雄莫辨的脸带上了病容,却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林清羽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萧玠:“皇上,你不解释一下么?”

    萧玠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朕、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可有人告诉臣,皇上已经和西夏‘议和’,那几万石粮草,是您送给他们的议和之礼。”

    萧玠容色茫然:“朕没有!朕只是……”

    奚容截断萧玠的话:“是何人告诉的林太医?林太医,当心中了他的反间之计啊。”

    林清羽只觉得可笑:“你我之间,还需要旁人来反间么。”

    奚容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淡道:“我确实和西夏来使有过往来。我假意答应和他们议和,只为引他们入局,设下伏兵。我府上还留有西夏来使的信件,以及那些蹲守的伏兵,都可以作证。”

    萧玠连忙点头:“朕也可以作证!阿容这么做,朕是同意的。这个计策也是朕想出来的。朕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上当……”

    听萧玠结结巴巴地说完事情的经过,林清羽眉眼间满是戾气:“羊肠小道易于伏兵,你都能想到,西夏军师为何想不到?正常有脑子的人怎么可能用这样一条粮道运粮。你给他排除了一条错误的粮道,他自会寻着蛛丝马迹去相反的地方找。西夏军师赢了赵明威,一载之内几乎拿下大瑜半个西北,连徐君愿都要称其为‘鬼帅’。他比谁都知道何处适合藏粮,何道适合运粮,他甚至连京城的形势都能算的一清二楚。你哪来的自信和他玩心计,认为这种雕虫小技能瞒得过他?”

    萧玠愧疚不知如何是好:“朕不是故意的,朕真的只是想帮忙……”

    林清羽轻笑一声:“就凭你?”

    南安侯脸色变了变。崔敛怒道:“放肆!林清羽,你别忘自己的身份!你是在和天子说话!”

    林清羽连看都没看崔敛一眼,觉得浪费时间。他问奚容:“皇上看不出来,你难道也看不出来?”

    奚容脸上寻不到一丝破绽:“我的确没有料到,西夏军师能神机妙算到如此地步。”

    “你不知道?好。”林清羽冷静道,“来人。”

    两个皇宫禁卫走了进来:“皇上,林太医。”

    “将奚容拿下——杖毙。”

    一片寂静之后,萧玠第一个有了反应。“不行!朕不会让你再伤害阿容!”他跳起来挡在奚容面前,“朕、朕才是天子,你凭什么在朕面前发号施令!”

    林清羽漠然道:“凭他通敌卖国,蛊惑圣心。”

    奚容捂着腹下伤口,低咳着道:“我说了。我有证据,我没有通敌,更没有卖国。”

    崔敛也道:“林太医说奚公公卖国,可有什么证据?”

    林清羽忽而一笑:“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杀他,何须证据。”

    奚容常年冷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缝:“你……”

    “即便你是真心实意诈和,那又如何?”林清羽看着奚容,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我照杀不误。”

    第95章

    勤政殿乃天子处理政务,接见文武百官之所,取意勤政爱民务本。在勤政殿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国计民生,大瑜兴衰。

    曾经,林清羽站在勤政殿,是以一个太医的身份为先帝诊脉看病。如今,他依旧是以太医的身份站在此处。他面对的人是丞相,是宦官,是天子。

    这些人穿着他们应该穿的官服,蟒袍,龙袍,而林清羽只有一件白衣,披着狐裘,身上看不到一点权臣的影子,仿佛只是某个书香世家的俊美公子。

    然而,就是这位不像权臣的权臣,肆无忌惮地在天子跟前为所欲为。当着天子的面,直言要取天子最信任,最亲近之人的性命。

    林清羽再次发号施令:“将奚容拿下。”

    两个禁卫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为难。他们是顾大将军的人,对顾家向来忠心耿耿。可那毕竟是天子,再没有实权也是九五之尊。就连林太医之前也是对皇帝礼数周全,为何今日却全然不顾君臣之礼。这往大了说,可是造反啊。

    还没等两人动作,挡在奚容面前的萧玠高声道:“你敢?!”

    林清羽道:“我敢。”

    南安侯也觉得林清羽太过分了些,出声提醒:“林太医,粮草一事谁都不愿看到,就算是皇上失算,也是无心之失。你对皇上如此大不敬,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么?”

    “对……对,朕是皇帝!你不能对朕这么说话,不能要害朕的人!”萧玠已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朕要治你的罪!来人,将林清羽拿下,杖——杖毙!”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萧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没想过要林清羽的命,可林清羽要阿容死。阿容不能死,那只能让林清羽死。

    他不想这样的,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只要阿容没事,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皇上。”李潺果断跪下,“奚公公确实有通敌之嫌,林太医也是想正圣听,清君侧,一时情急才出口不逊……”

    崔敛冷笑道:“清君侧也轮不到他一个五品太医来清,遑论君侧佞臣究竟是何人还未可知。”

    林清羽静望着萧玠,眼中最后一丝怜悯良善在“杖毙”二字说出时,霍然消失。

    一个念头陡然窜入奚容脑海中——林清羽对萧玠动了杀心。

    奚容毫不怀疑,林清羽想要自己的命,但在这之前,林清羽应该没有想过杀了萧玠。他死了,萧玠活着,林清羽和太后才能完全掌控萧玠,进而掌控整个大瑜江山。

    萧玠一死,先帝的血脉就只剩下萧璃一人。文武百官,边疆将士都不会想一个傻子当他们的天子。若他们硬要扶持萧璃上位,别说先帝的几个兄弟会有想法,就是北境亦可能蠢蠢欲动。故此,在林清羽和太后的计划中,萧玠必须活着。

    但此时此刻,林清羽是真的想让萧玠命丧九泉。

    这不是林清羽正常状态下会有的反应——林清羽快失控了。

    而林清羽的失控,正是他想看到的。

    奚容站在萧玠身后,俯下身,低声道:“皇上,您方才所言,可是认真的?”

    萧玠神思恍惚,不敢去看林清羽的眼睛。他咬了咬唇,咬得嘴唇殷红:“林清羽藐视君上,犯上作乱,罪无可赦,理应处死。”

    奚容勾了勾唇,抚掌道:“谢大人。”

    “臣在。”

    除了林清羽,众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一肃容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此人一身玄色束腰劲装,腰间佩剑,正是天机营首领,谢敏。

    谢敏单膝在萧玠面前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奚容道:“皇上的命令,你可听清楚了?”

    谢敏微微颔首,起身拔剑,右手持剑,剑光映着殿内高悬匾额上的“勤政务本”四字,一步步逼近林清羽。

    “不可!”李潺抬起手,拦住谢敏的去路,“林太医有先帝亲赐天机营令牌,他才是你们的主人!”

    谢敏面无表情:“天机营只为天子一人效命。李大人,请让开。”

    李潺回头看向林清羽,只见他盯着剑身,目色隐于蝶翼般的长睫之下,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李潺急中生智,对两个禁卫喊道:“快去请太后来!”

    一个滑腻腻的声音响起:“我们老萧家的事,何时轮得到外姓人来过问。”

    萧玠的九皇叔,恒亲王出现在勤政殿门口,身后跟着他从封地秘密调入京城的精锐:“从此刻开始,除非皇上有令,无人能踏出勤政殿一步。”

    萧玠愣愣道:“九皇叔?你怎么……”

    恒亲王扫了林清羽一眼,冷哼一声,道:“臣护驾来迟,皇上受惊了。”

    绝境之下,李潺又一次跪下:“皇上!皇上请为西北将士,大瑜子民想一想。正如林太医方才所言,鬼帅能找到奚容‘议和’,说明此人对京中情况了如指掌。若此时宫中再生变故,那便更是中了他的计。以鬼帅玩弄人心的权术,势必趁虚而入,乱我军心。前方西北未定,京城不能再乱了!”

    “侍郎大人这是何话。”奚容笑道,“处死一个五品太医,如何就会让京城有变故?”

    李潺道:“林太医乃顾大将军之妻,若大将军知道了林太医横死宫中……”

    奚容“哦”了声,轻描淡写道:“侍郎大人放心,在顾大将军收复雍凉之前,皇上不会让顾大将军知道的。”

    李潺冷汗直流,他已无计可施。难道今日,林清羽真的要血溅勤政殿?

    奚容瞳仁猛地一缩:“谢大人,你还在等什么?”

    李潺余光看见谢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林清羽却依旧毫无反应。他忍不住大喊:“林清羽!”

    话音一落,林清羽眼睫抬起,看着眼前执剑的男人,缓声道:“谢大人方才说,只为天子一人效命?”

    谢敏道:“不错。”

    “若你身后的天子,并非先帝所认,天命所定,你是否还要唯他命是从?”

    谢敏顿了顿:“你这是何意?”

    “我先前和李潺一样,以为只有京城不生出变故,不让西夏有机可乘,才能让西北将士无后顾之忧。现在,我看明白了。”林清羽冷眼瞧着奚容萧玠两兄弟,“只有碍事的人彻底消失,京城才是真正的安稳。”

    奚容脸上陡然变色:“林清羽阴险狡诈,切不可给他蛊惑人心的时间——谢敏,动手。”

    林清羽哂道:“奚公公急什么。先帝好歹给了我天机营的令牌,就算不足以让谢大人为我效命,至少也能给我把话说完的时间——你以为呢,谢大人。”

    谢敏犹豫片刻:“你究竟要说什么。”

    “方才奚公公击掌数下,谢大人便应声现身。”林清羽嘲弄道,“我就不效仿了。”

    说着,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让,让让……都堵在门口做什么。”

    恒亲王被挤了一下,转身怒道:“是谁!”

    来人赔笑道:“对不住了九王爷。你带的人有点多啊,把位置都占满了。我只能让御林军和铁骑营的兄弟围在你们外头了。”

    恒亲王气得发冷,说话不再是那副滑腻的腔调:“吴战!你带这么多兵进宫,是要造反吗!”

    吴战反问:“那王爷带这么多兵来是想干嘛?”

    “本王自然是来护驾的!”

    吴战哈哈大笑道:“那本将军也是来护驾的。但本将军要护的驾,并非名不正言不顺的初熹帝,而是先帝。”

    “胡说八道!皇上乃先帝钦定的真龙天子,名正又言顺。我看你是和林清羽沆瀣一气,意图造反!”

    恒亲王说的笃定,却未瞧见萧玠和奚容的反应。萧玠知晓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早已慌了手脚:“阿容……”

    奚容强作冷静:“别怕,没事的。”

    吴战收起笑,正色道:“把人带上来!”

    一个御林军将一头发花白的男子压上了殿。男子跪在林清羽面前,低着头:“……林太医。”

    这声音不似寻常男子般低沉,尖中带细,奚容一听便猜到了他的身份:“难道是……?”

    男子缓缓抬头,萧玠看清他的相貌,惊愕道:“薛公公?”

    薛英,先帝在位时的掌事太监,伺候先帝多年。先帝病重时,薛英忽然告老还乡,此后便音讯全无。

    吴战对薛英道:“薛公公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将军会护你周全。”

    薛英瞟了谢敏一眼:“先帝病重之时,曾写下遗诏交予奴才,嘱咐奴才妥善保管,待皇上驾崩之时,昭告天下。”

    崔敛道:“一派胡言!先帝的遗诏乃本相亲眼所见,确是立皇上为储,继承大统。你若有什么遗诏,为何当时不拿出来,要等今日来此装模作样!”

    薛英背书一般地说:“当日,宁王监国,权倾朝野,逼着先帝写下立太子诏书。先帝清醒时悔不当初,才有了第二封遗诏。先帝驾崩后,宁王登基,奴才若此时把遗诏拿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潺脸上恢复了血色,问:“那封遗诏现下在何处?”

    “奴才逃出宫前,将遗诏藏在了勤政殿匾额之后。”

    谢敏对着匾额一抬手,掌风之下,匾额震了一震,一封封存的诏书掉了下来,被谢敏稳稳接在手中。谢敏过目后,神色凝重道:“这确实是先帝的笔迹和大印。”

    崔敛猛地转向奚容:“这怎么可能!”

    “呵……”奚容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林太医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所以才事先伪造了一份先帝的遗诏么?”

    “放你的屁!”吴战痛骂道,“连谢大人都说这份遗诏是先帝亲手所写,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玠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奚容出手扶住了他。“莫非,你们所谓的先帝的遗诏就是立六皇子为储?”奚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帝何其英明神武,如何会把大瑜的江山交给一个心智不全的皇子?”

    谢敏摇了摇头:“诏书上说,先太子萧琤乃继承大统唯一人选,断不可废。”

    李潺立刻道:“先太子的母妃陈氏曾犯下祸乱宫闱,欺君犯上的大罪,而先帝只是将她废入冷宫,没有将先太子牵连进去,可见先帝对先太子寄予厚望。先帝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废太子的意思,怎会突然说废就废,其中必有隐情。”

    一股凉意攀上心头,奚容退后几步,低声道:“还没结束。”

    萧玠哭着拉住他:“阿容……”

    奚容猛地甩开萧玠的手,指着林清羽道:“恒亲王,谢敏,你们还愣着作甚?是信了他的话吗?先帝病重时,太后和林清羽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知比皇上多多少倍,他们才是逼先帝写遗诏的那个!”

    “要动手?那赶紧的,别废话了。”吴战摩拳擦掌道,“不让本将军去西北打西夏蛮子,本将军都快憋死了。九王爷,你的兵是从哪来的来着,经不经打啊。”

    恒亲王回头一看。乌压压一片的铁骑营和御林军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三倍,且是以逸待劳,他们断无胜算。

    到这个地步,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恒亲王清清嗓子,道:“本王是先帝的亲兄弟,当然要以先帝遗愿为先——奚容,萧玠你们二人迫害储君在先,谋反篡位在后,简直罪不容诛!”

    奚容的手缓缓垂下,双眼空洞,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吴战啧啧摇头:“这脸变得比天还快。”

    萧玠抓着奚容的手臂,哽咽道:“阿容,阿容你说句话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奚容麻木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阿玠,我们输了。”

    “啊?这不打了吗?”吴战惋惜道,“白兴奋了。”

    萧玠茫茫然道:“输了?输了会怎么样……会死吗?我不要……”他冲到林清羽面前,想去抓林清羽的衣服,可一对上林清羽的视线,手怎么都不敢伸出去:“林太医,不要杀阿容,求求你……不要……”

    林清羽缓缓启唇:“你求我?”

    萧玠点头如蒜道:“我求你!我求求你……”

    “倘若因为这批粮草无法送达,误了军机,使得我军战败西夏。”林清羽嗓音微颤,“你觉得,西夏会饶那些战败的将士一命么。”

    萧玠蓦然僵住。吴战叹道:“粮草啊粮草,再厉害的将军没有粮草也打不了仗啊。”

    “我现在不杀他。”林清羽道,“我要留他一条命,待西北大军凯旋时,斩首祭天。”

    萧玠瞪大眼睛,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

    林清羽走到奚容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给过你选择。我也说过,若你们不肯听话,我便让旁人取而代之。我不是在开玩笑。”

    奚容直视前方:“我若不动手,等顾扶洲回来,照样会丢了性命。我不后悔。”

    林清羽淡道:“未必。”

    奚容轻嗤一声,显然不信林清羽所言。他最后看了眼泪流满面的萧玠,轻声道:“留他一条性命,他什么都不懂。”

    林清羽不置可否,一扬手,两个御林军走上前,将奚容带了下去。

    萧玠心中大恸,不顾一切地追上:“阿容!”

    吴战挡住他的去路,问林清羽:“林太医,皇……他怎么办。”

    林清羽道:“皇上累了,扶他回寝宫休息。”

    谢敏皱起眉:“先帝遗诏虽是保先太子储位,但先太子早已病逝。”

    “谢大人说得对。”恒亲王一副公平公正的口吻,“先帝那一脉,已无人可继承大统,总不能让谋反篡位的萧玠继续坐这个皇位。按照大瑜的祖宗规矩,那只能从宗室里过继了。”

    林清羽道:“九王爷是忘了淮王么。”

    “开什么玩笑!淮王心智不全,如同三岁小儿一般,如何能做一国国至少,淮王不会自作聪明。而且,他未必没有治愈的可能。”林清羽话锋一转,道,“西北正在紧要关头,今日之事不可宣扬。诸位都是朝中栋梁,其中利害,应当比下官清楚。”

    这日之后,初熹帝称病不朝,改天子朱批为内阁蓝批,由内阁主理朝政。另外,丞相崔敛言明致仕之意,皇帝准奏后,他带着一家人远远离开了京城。恒亲王也被谴回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江南那批粮草乃林清羽和李潺耗尽心血筹得,本可以让西北大军支撑许久,如今只剩下两成。李潺已经十万火急地从北方调粮,却遭遇了大雪封路,原本七八日的路程,生生要拖到半月,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铲除异己之后,本该是稍可松懈之时,林清羽心口却总是萦绕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恐惧,一连几天深夜梦魇。

    梦中,他回到了南安侯府,站在蓝风阁的庭院中,撑着一把绛红色的伞,脚下是茫茫一片雪地。他看到了那把熟悉的轮椅,轮椅上身着红衣的陆晚丞垂着脑袋,安然沉睡。

    他赤脚踩在雪地上,拖着嫁衣的裙摆,一步步走向陆晚丞,用伞挡住下落的雪花。

    此时,陆晚丞赫然变成了顾扶洲的脸。他拼命地伸出手,伞跌在雪地里,却如何都够不到眼前人。

    林清羽惊坐而起。守夜的欢瞳听见动静,忙掌了灯过来:“少爷?”

    林清羽一阵恍惚,抬手摸了摸眼角,摸到了些许湿润。“外面……下雪了?”

    “是啊,都快下一整夜了。”欢瞳忧心忡忡道,“少爷,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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