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关巧巧掏出随身的小镜子,发现自己的唇彩确实褪了色,哦了一声,还挺感激地对甘棠说:“谢谢。”

    ……还挺好,不是个耍大牌的鬼。

    袁本善跟着池小池一道逃也似的出了餐厅。

    他迫不及待地问:“纯阳,她……还是巧巧吗?”

    池小池一秒入戏,以一双通红的眼眶作为回应。

    袁本善显然也猜到了这鬼魅的打算:“她用了关巧巧的身体,要我们……陪她演完这一部电影?这就是‘不能出戏’的意思?”

    池小池点头,并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为什么是巧巧呢。”

    袁本善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关巧巧。

    人一旦心虚,看什么都会觉得对方图谋不轨,何况对方是鬼,还是见证了他与关巧巧谈崩过程的鬼。

    袁本善哪怕想一想都觉得恐慌。

    只是这份忧虑他不能对人和盘托出,只能往下咽。

    相反,在明白了任务后,池小池本人反倒渐渐淡定了下来。

    如今,剧本中的假鬼变成了真鬼,天晓得假死会不会变成真死。

    根据剧本设定,这群高中同学大多都和“关巧巧”的死亡有关,唯一没关系的是袁本善和池小池要饰演的角色。

    然而池小池饰演的角色是“关巧巧”的男朋友,谁也不知道女主会不会为了爱情,将池小池一波带走。

    至于袁本善,按剧情是个正义男孩,现实中却龌龊得很,别人不晓得他那点腌臜事儿,这鬼可在照片里看得真真儿的。

    既然所有人死的机会都均等,那么,与其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不如专注于任务本身,把戏演好,不出戏,不NG,度过半个月,便算功德圆满了。

    演戏是他的老本行,如果只是陪演,池小池不虚。

    不过,与鬼对戏,还真是池小池的人生初体验。

    甘彧也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心中有数,一边捧着池小池的脸为他画眉,一边开口问他:“怕不怕?”

    池小池严肃答道:“‘关巧巧’这个身份,只是她表面的掩饰。实际上,现在她是我爹。”

    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来,准没错。

    甘彧笑:“这样的心态就很好。”

    一旁为池小池搭好衣服的甘棠也接话道:“不用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任务既然只说‘不要出戏’,那么就顺势而为,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是。”

    池小池也认为如此。

    这鬼用了三天时间,浸染了关巧巧的精神,也给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影拍摄的临时演员们熟悉镜头、了解拍摄流程的时间,甚至自己提前排练……

    说句有点可笑的话,在池小池看来,她作为一个演员,还挺敬业的。

    第99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十三)

    半小时后,

    导演、灯光、摄影等纷纷就位。

    片场忙乱成一团,

    然而任务者们几乎人人脸带阴云。

    大家都在复习剧本,然而都不很在状态。

    只有池小池被甘彧甘棠两兄妹带着,

    一遍遍熟悉走位。

    按照拍摄计划,要拍的戏份是七人高中时来男主家的古堡玩耍时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

    剧中的“关巧巧”还活着,

    仍是“宋纯阳”的女朋友。男主看她漂亮,

    对她动手动脚,

    女主得知后也开始拉着自己的小团体霸凌她,“宋纯阳”一直不知,

    直到女友遭到强奸,悲愤自杀,才得知真相。

    白天主要拍摄一些琐细的日常,重头是夜戏。

    今晚他们要拍摄“关巧巧”被集体霸凌的戏码。

    霸凌是女主发起的。

    她主动提议要带着“关巧巧”玩四角游戏。

    这是一种灵异游戏,需要四个人参与,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甲乙丙丁四人按顺时针站在一间关了灯的房间四角。甲从房间一角摸黑出发,

    到达乙的位置,

    拍一下他的肩膀,

    并站在乙的位置,

    乙则同时出发,

    朝丙的方向走去,

    同样操作,

    以此类推。

    等到丁来到甲原先站立的房间空角落,

    他需要咳嗽一声,再往前走到甲现在所在的位置。

    据说这个游戏玩到最后,房间里不会有人咳嗽,也即四个角都站上了人。

    但房间里仍有赶向下一个角落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房间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游戏说来恐怖,人为可控因素却也大得很。

    只要有一人不遵守游戏规则,从空角落里走来,拍一下人,旋即踮着脚尖返回空角落里猫着,就能轻松营造出“四人都在角落里,却仍有人在走动”的假象。

    更何况“关巧巧”是被三人同时联手整治,其结果是被吓得试图夺门而逃,却打不开门,最后开窗跳楼,受了轻伤。

    读剧本时,池小池就觉得,如果敢有哪个人这么吓自己,吓人者毫无疑问会当场去世。

    而现在马尾女、小辫男和雀斑男,离当场去世也差不多了。

    这个“关巧巧”,谁都能猜到并非原装。

    跟一个真鬼玩四角游戏,还要把这个真鬼吓到跳楼……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按剧本设计,这里只有不到一分钟的回忆杀。本不必玩一整场游戏,好好营造下恐怖气氛,拍个跳楼,意思意思得了。

    但“关巧巧”却特别敬业地站进了属于自己的角落,紧张的小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三人只得配合她的表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各个角落里站定,比她紧张了好几个level。

    “关巧巧”还贴心提示道:“是你们吓我,你们可以放松一点。”

    三人都是一脸奔赴刑场的表情,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谢了。

    导演宣布开拍。

    他们照剧本玩过几轮后,小辫男颤颤巍巍地咳嗽一声,三人旋即静默地各自散开,藏到了房间中间。

    “关巧巧”到了下一个转角,发现无人,便慌了神,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背靠着墙壁,环视着黑暗,眼里适时地泛起泪光。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在哪儿?”

    她当然没有得到回应,与她搭戏的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摆在房中的数台夜视摄像机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在彻底的黑暗中,“关巧巧”当真演出了十足十的恐慌,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扶在墙壁上的手指神经质抓挠着,急得不住跺脚,语带哭腔:“你们出个声音呀。别吓我,我害怕——”

    她的哭声感染力极强,哀哀生怜,令人动容。

    小辫男等三人恪守剧情,缩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瑟瑟发抖,生怕这位女壮士给吓急了,脸一抹,咔咔把他们全给灭了。

    没能得到回应,“关巧巧”蹭着墙快步到达记忆里门的方向,按了几下门把手,门当然锁得死死的。

    深海一般的黑暗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背靠着门,喉咙间发出恐慌至极的呜咽。

    马尾女从怀里取出道具假发,倒披在脸前,蹑手蹑脚地循声摸过去,其姿态如同去偷黄鼠狼的鸡,全程都在反省自己此举到底是不是教科书式的找死。

    但能过八次任务的,就算是不够聪明,心理素质也是不坏的。

    不分场合滋儿哇乱叫的,一般在前两关就死绝了。

    她伸手搭上了“关巧巧”的肩,并用藏在怀里的手电筒从下照亮了自己的脸。

    “关巧巧”看了马尾女几秒,面容逐渐扭曲,竟是被吓得连叫也叫不出来,借光飞扑到窗户位置,一把推开窗户,干脆利落地纵身跳下。

    除了被吓傻的马尾女,小辫男和雀斑男都只呆了一瞬,便迅速赶到窗边向下张望,在窗下的灌木丛里看到了挣扎而起的“关巧巧”。

    雀斑男:“……我日,真跳啊。”

    小辫男则微微眯了眼睛。

    ……楼下有灯。

    所以他清楚地看到,“关巧巧”的颈上被灌木划伤了老长一道血口,汩汩往外冒着血。

    这场也有池小池的戏份,他早早等候在楼下,见“关巧巧”在不戴威亚的情况下直接纵身跃下,也跟着惊了一下。

    ……不过也是,人家不怕死。

    他卡准时机,提着大家去林后烧烤时用剩的烧烤架,从拐角处走出,恰与滚出灌木丛、一身狼狈的“关巧巧”撞了个满怀。

    打扮作少女模样的“关巧巧”失魂落魄地奔走,与一个人迎面相撞,马上惊惶跳开,如受惊的小兽,但看清眼前人时,她的眼中有了光,仿若溺水的人得救,从不敢置信,到充满希望,眼中瞬间换了几重情绪,最终定格在一个殷切又绝望的泪眼上。

    她张开双臂,环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池小池。

    她不像寻常垃圾恐怖片里的女人,只晓得扯着嗓子cospy尖叫鸡。

    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什么狰狞的变形,显然是已经想明白了刚才那场“灵异事件”的背后真相。

    恐惧被无力感取代,她那股伤心的劲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就连池小池都被她的情绪带入了戏中。

    他问:“怎么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和剧本完美契合。

    这只是一小段回忆而已,编剧几乎把所有重点都放在了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大力渲染奶子、嘿咻和贵圈真乱的N角恋,“关巧巧”本人露脸的戏份,可能连五分钟都不到,连台词也只是寥寥几句。

    比如这段戏弄人的四角游戏,经过剪辑,在影片中占用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分钟。

    但下一秒,“关巧巧”伏在池小池耳边,小声道:“……救我。”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重复:“救我呀。”

    少女带着哭腔的软声让池小池心下一动。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准确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台词,拍到拥抱时,导演就该喊卡。

    池小池等了片刻,然而谁也没有喊卡的意思。

    摄像头仍然对着他们,打光板就像是一只只发亮的眼睛,沉默地从四面八方注视着两人,并忠实地勾勒出两人的光影轮廓。

    此场没戏的袁本善与高壮女立在一旁,也觉出了些不妥。

    女性的直觉此刻格外管用,后者抄起剧本,确认对这段情节,剧本中只有一行俗套至极的描写。

    “关巧巧与宋纯阳在拐角处相撞,尖叫一声,相拥痛哭。”

    确认过后,高壮女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临场加戏?

    这要怎么玩?

    难道第一场NG要发生在这个小瞎子身上了?

    如果NG了,会发生什么?

    甘彧与甘棠也在楼下的拍摄团队中,见状也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拳,随时提防着异变的发生。

    被“关巧巧”抱在怀中的池小池,双手都被烧烤架占着,手背上还蹭着收拾器具时沾上的胡椒面儿。

    短短几瞬,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几个来回。

    按照设定,他饰演的“宋纯阳”和“关巧巧”一样身份低微,是被男主驱使的小跟班,本人又不算很聪明,在女朋友自杀前,对她遭遇到的一切强奸懵然不知。

    ……但是,是真的懵然无知吗。

    池小池在看剧本时就觉得这个人物有种割裂感,前期的畏畏缩缩与后期的大杀四方,进化未免太快。

    池小池甚至怀疑,“宋纯阳”当初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他知道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女友“关巧巧”正在被欺凌,但却因为家里穷困,身体孱弱,无力抵抗,只能对女朋友被欺负一事佯装懵懂,在事后卖力地讨好男女主一行人,用卑微和隐晦到极点的行动表示顺从,渴望以此间接地庇护自己的女友。

    而“关巧巧”应该也看出了这一点。

    在剧本的回忆片段里,有一句关于关巧巧的情绪描写,藏在犄角旮旯里,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原句是“她注视着宋纯阳的眼神,痛苦又甜蜜”。

    初初看到这话,池小池就觉得奇怪,如今电光火石间,也豁然开朗了。

    男朋友的胆小畏缩和用心良苦都被“关巧巧”看在眼里,前者让她痛苦,后者又让她甜蜜。

    她或许想过要和这个男人分开,但转念想想,“宋纯阳”是为了她好,再说,高中只有三年而已,忍过三年不就好了吗。

    至于那最后的悲剧结局,应该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戏既然还要演下去,于是池小池选择自行去填补剧本中缺失的逻辑链。

    他的目光略有闪躲,呼吸也随之紊乱,先将一侧拎着的烧烤架撂下,把污脏的手背在运动裤裤缝上擦一擦,单手捂住了她在冒血的伤口。

    ……仿佛只要把伤口捂住了,就看不到了。

    这个完全是临场发挥的戏剧动作设计之巧,让甘彧暗地喝了一声彩。

    就连他面前的“关巧巧”都不自觉歪了歪头,似是意外,又似是赞赏。

    池小池拉她在墙角站定,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不问她为何求救,只当她是不小心划伤了自己,一时难过,来找男友哭诉,轻而易举地堵住了她继续倾诉下去的渠道。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窝囊和羞惭,微微偏开视线。

    那种小人物的局促和无可奈何的卑劣,被他轻松地演到了骨子里。

    “关巧巧”愣愣地看着他,很快绽出一个含泪的微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

    池小池笑了。

    他的笑容是对她“懂事”的赞许和愧疚,因此略显僵硬。

    下一秒,他就有点局促地关心道:“没碰坏什么吧?”

    这古堡里的一切,包括灌木丛,一旦损坏,都不是他们两个穷人能赔偿得起的。

    他在真心实意地担心女友,同时也是在真心实意地惧怕触怒男主。

    “关巧巧”反倒要安慰他,沙着嗓子道:“没事。你快把东西提进去吧,快去。”

    她不提跳楼,不提四角游戏,乖得让人心中发软。

    池小池也顺了她的意思,提起被他匆忙扔在地上的烧烤架:“跟我一起进去吧。”

    “关巧巧”肩头一缩,强笑道:“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吹吹风。”

    池小池也不勉强她:“那我一会儿给你带创可贴。”

    池小池提着烧烤架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瑞士水果糖。

    “关巧巧”含着糖,苦涩地微笑。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却都不肯正面谈论,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谈过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如此悲哀的心有灵犀。

    喂过糖,池小池便转身,面对镜头,走向古堡正门。

    他嘴唇微微发抖,却连丝毫恨意都不敢有,只有满眼的心疼和黯然。

    他饰演的“宋纯阳”便是这么一个纯粹的、叫人踏上两下都嫌硌脚的废物。

    高中时的少年总有几分血性,像他这样懦弱的、靠讨好人过活的软骨头,很容易叫同龄人不齿。

    ……就连哭起来都那么叫人讨厌。

    他无声地流下讨人嫌的眼泪,面部的微表情每秒都在发生变动,精细得无比真实。

    直到导演喊了一声“卡”,围观的任务者们才意识到,这他妈居然是在拍戏。

    ……他们居然在这种情境下被带入了戏。

    从刚才起,所有的细节设计和台词都是即兴的,就连那颗瑞士糖也是刚才池小池等场时随手塞进口袋里的。

    最牛的是,这个小瞎子竟然能在没有剧本的前提下接住了“关巧巧”的戏,把整段情节滴水不漏地演绎了下去,天衣无缝,一条即过。

    池小池站住脚步,单手抹去眼角的泪花,转过身来,却差点绊到地上铺设的线路。

    在导演喊卡后,甘彧与袁本善便同时拔足朝他赶来,见他要倒,甘彧反应更快,先他一步将人接在了怀里。

    池小池小声道:“腿软。”因为紧张过度。

    说罢,他又补充:“想吐。”因为刚才抱了一下。

    ……这反应在旁人眼里看来就很人间真实了。

    看来不是心理素质太硬,是能扛。

    他晚上没吃什么,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就是胃酸实在烧嗓子。

    甘棠递了冰矿泉水给他,甘彧则站在他后面温柔地给他捏肩膀,倒真是个标准当红明星待遇。

    甘彧问他:“还难不难受了?”

    池小池闭着眼睛:“还好。”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只是这一幕落在袁本善眼里就很烧心了。

    他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池小池落在甘彧怀里,任他照顾,心里一股股烦躁感直往上顶。

    他已经借这女鬼之手杀了关巧巧,却做得不很漂亮,尚不知道会不会招来报复,目前唯一的护身符也就是宋纯阳了。

    偏偏这护身符却一改黏人之态,和这个姓甘的你侬我侬得很,怎么能叫袁本善放得下心来?

    向来都是宋纯阳巴巴儿追着他跑,袁本善早已将此视作理所当然,如今宋纯阳一疏远,他哪里不慌,在饮料里挑了一瓶宋纯阳最爱喝的果汁,刚想过去,就见“关巧巧”从一旁走来,袅袅婷婷地在他的目标人物身边落座。

    ……袁本善一看到这张脸就想到自己锁上房门前关巧巧那双怨毒的眼,哪里还敢过去。

    “关巧巧”看也没看袁本善一眼。

    她显然对池小池有着更为浓厚的兴趣。

    她主动搭讪道:“感觉怎么样?还能演吗”

    池小池坦然睁开眼睛。

    跟她有惊无险地对过一场戏,池小池心里已有了数。

    这个摄制团队显然是“关巧巧”拉起来的,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而她的剧本,和他们手里的剧本恐怕不尽相同。

    一个是不错的文艺片本子,一个是不可回收的一次性垃圾。

    池小池倒也直接,张口就问:“巧巧,你的剧本能不能借我看看?”

    “关巧巧”指一指自己的心:“我记在这儿了。”

    池小池:哦豁。

    他也没多失望。

    片场闲聊的事儿,他常干,尤其是跟编剧孙老,有来有往地谈论一个人物能到深夜。

    刚跟他合作时,孙老常对外感慨道,July这孩子,天生就该搞艺术。

    合作久了,孙老就换了一套说辞:July这孩子,搞搞艺术就挺好,别搞别的,一搞一个幺蛾子。

    呵,男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池小池开始跟“关巧巧”聊剧本。

    虽然跟鬼聊天感觉很微妙,但他一没有踩死亡fg,二有表情包护体,总体来说,不虚。

    看着与“关巧巧”谈笑风生的池小池,许多任务者一股感慨油然而生。

    瞎子真好,真真是泰山崩于前而眼不见心不烦。

    也有一两个人感叹道,草泥马,这小瞎子连女鬼都不放过。

    但小辫男与马尾女交头接耳两句后,直盯着“关巧巧”的侧颈,若有所思。

    那里贴了一块创可贴,边缘仍有些渗血。

    第100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十四)

    半夜两点散场,

    任务者们在一间空房内开会,气氛压抑。

    明天早上还有戏要拍,

    于是池小池直入主题道:“她的剧本和我们不一样。”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池小池提供了更多的细节。

    “关巧巧”手里的剧本,根本没那些乱码七糟的限制级镜头和劈得如同蜈蚣似的腿,七年前与七年后的故事线脉络清晰,

    讲了一个校园暴力相关的故事。

    小辫男的男主,风流且渣,当年因为“关巧巧”的美貌对她有好感,又因为瞧不起小跟班“宋纯阳”,欺凌“关巧巧”,一面是为了好玩,一面是逼她看清自己的小男友是个什么货色。在“关巧巧”死后,他因为年龄不够判刑,

    蹲了一年少管所,随即被家人送出国去,

    十年后才回来。

    他依然风流,依然浪荡,

    却从不否认自己当初做了坏事。

    马尾女饰演的女主,多年前确实是大姐大,也确实纠众欺凌过“关巧巧”,但多年过后已经变成平庸妇人,

    苦于自闭症儿子被同班同学霸凌,

    对多年前的“关巧巧”抱有歉疚。

    至于配角们也都不是随波逐流的工具人。

    “关巧巧”与“宋纯阳”自不用说,

    都是渴望被拯救的人,却都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只孤寂地缩在角落里,等谁来发现他们,谁来拯救他们。

    高壮女要饰演的角色身为女主的闺蜜,因为第一个发现女主的尸体,抑郁多年,现在仍需要靠吃药维持身心健康。十年后的她是个蛮优秀的插画家,专画一些社会性的漫画。

    雀斑男按设定是个极恋旧的人,一直暗恋女主,多少年来仍念念不忘。但他爱的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得自私至极的少女,而不是这个略显臃肿、满口不离儿子的家庭主妇。他是七年后的故事线的主要引导者,一直带着大家回忆过去,却让大家纷纷陷入心魔。

    就连袁本善所扮演的那位“正义杠精”的分裂性也有了解释。

    他高中时实际上和“宋纯阳”一样,都是男女主的跟班。

    当年,“关巧巧”死时,他就在旁边。他本可以阻止,但他怕男主打击报复,选择闭嘴。

    没人知道这件事,但十多年来,他都沉浸在极深的心理阴影中,渐渐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一切都是男主的错,都是女主的错,自己不过是不小心路过、不小心撞见而已,为什么要遭遇这些折磨?

    于是他从十多年前那个温和懦弱的人,变得偏激暴躁,爱推卸责任。

    这部偏文艺的恐怖片画风冷艳凄迷,诡谲哀婉,许多在原剧本中不合理的内容都得到了相应的解释。

    没有太纯粹的恶,也没有太纯粹的善,没什么矫情的青春疼痛也没什么俗套的中年危机,一切事情都很世俗,既贴合情理,又无可奈何。

    池小池很喜欢这个剧本,也正因为此,他才能跟“关巧巧”谈上一个多小时,而不仅仅是为了套得情报。

    孙老曾评价过池小池,说他天生对艺术敏感,本来该是个戏疯子,但他脑中又有股奇异的理智平衡,颇晓得分寸进退,因此阴阳和谐,成了个难得的妙人儿。

    但孙老又补了句:“要是做人也能协调点儿就好了。”

    当时池小池听到这句话时正在吃葡萄,一边给孙老剥一边没大没小地笑嘻嘻:“您就多余说那后半句。”

    他从小就有过剩的文艺气息,一个纸片人的死都能让他难过好半天,哄都哄不好,嘴又花又甜,说白了,跟宋纯阳似的,小猫崽似的腻人。

    自从娄哥那件事后,再没有人哄他了,于是他自然而然学会了很多。

    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变得世故,如何讨好别人。

    他太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只是他在出头后并不想做这种人,又累又没趣,索性自由自在地活成了个黑粉无数的池小池。

    如今他还在扮演别人的角色,自然要尽心尽力。

    其他人可不关心这剧本有多好,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命。

    小辫男率先道:“具体剧本呢,在哪儿。”

    池小池:“没有。”

    小辫男:“这几个意思?要我们临场发挥?配合这个鬼的空气剧本演戏?”

    池小池问了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不然呢。”

    你演你的,她演她的?

    等情节有冲突了,不听她的,难道听你的?

    人家是刀俎,他们这些砧板上的鱼肉何必急着往起跳。

    小辫男也哑了火,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蠢了,但心里仍转着点念想,与马尾女交换了个眼色。

    马尾女开口道:“没有她的对手戏,我们可以自己先写一写。可有她的呢?该怎么办?”

    池小池:“见机行事。”

    此回答就等同于丢了手机后,旁人问了一句“在哪儿丢的”。

    我知道在哪儿丢的还能丢吗。

    同理,我哪儿知道什么时候是机会?

    小辫男觑着池小池:“你能接住她的戏,我们未必能接住。”

    此刻,池小池将“瞎”这一属性发挥了个十足十,傻白甜地一笑,又说了句不咸不淡的废话:“多谢夸奖。”

    他看得出来,这人与自己的同伴眉来眼去的,显然是心里有别的小九九。

    池小池并不接话。

    他可没必要在对方提出问题后马上积极地思考解决方案,尤其是在对方怀有鬼胎、不愿相告的情况下。

    目前这鬼的状态相对稳定,这戏他也能接得住,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走不了阳关道,只得挤独木桥。

    甘彧甘棠不参与演出,不必惦记这个,至于袁本善,死了的话,池小池可能会忍不住放一挂鞭炮庆祝。

    大家不过是临时组队的随缘关系,愿意合作就合作,不愿意合作,自己犯到鬼魅头上,丢的是自己的命。

    很快,任务者们分出了阵营。

    雀斑男、小辫男、马尾女与高壮女是盟友,此刻也有了意见分歧。雀斑男挪到池小池身边,试图挖出更多细节,马尾女与小辫男喁喁低语着什么,高壮女则左右摇摆,一会儿凑上去听一听他们的对话,一会儿又跑来听池小池说了什么。

    池小池堂而皇之地跟雀斑男打听他们的计划。

    雀斑男倒也坦诚:“他们打算干她个熊的。”

    池小池:“……”big胆。

    把几人的诧异神情纳入眼底,雀斑男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十足的口音科普了他们的发现。

    这种夺舍之鬼,有死夺,也有生夺。

    死夺,顾名思义,是把人弄死了再附身其中,操纵的是尸身,缺点是这肉身会臭也会烂,保质期不长,该长的尸斑一点都不会落下,优点是方便快捷,弄死再一发入魂,可以定期更换。

    生夺则是像这回的鬼一样,直接浸染精神、夺其身体,缺点是过程复杂,优点是可以长久使用。

    区别是后者比前者的追求更高,算是个精致的女鬼了。

    自从看到关巧巧流血、且伤口流出的血是正常颜色时,小辫男就动了心思。

    闻言,袁本善稍稍提起了精神,却也难掩怀疑:“你们能干掉她?”

    雀斑男虽然大大咧咧,可也知道有些信息是不能共享的。

    他含糊其辞道:“当然是有办法的。”

    他们有一张王牌,是偶然在任务世界里得到的道具。

    总归就是管用的,但不足为外人道。

    果不其然,听到雀斑男的话,袁本善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他想要活下去,因此任何能保障他性命的筹码他都想牢牢攥在手里。

    无奈他这边没了关巧巧,只有一个把他当神一样崇拜的小男友,他留他还有大用处,还不能在他面前破格,因此他没有说话。

    甘彧却微微蹙眉:“任务要求里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不出戏就行。为什么要搞这些?”

    雀斑男倒是坦坦荡荡的:“我学戏剧影视的,算是半入行,有点儿经验。他们有啥啊,一个搞IT,一个是游泳教练,一个是教英语的,碰都没碰过这个,心里没底儿呗。”

    池小池接过了话,道:“他们担心的不止是这个吧。”

    此刻袁本善倒是迅速理解了池小池的意思。

    剧本里,谁都曾或多或少地对不起“关巧巧”,随着拍摄计划推进,总会演到“关巧巧”报复的片段。

    因为在关巧巧的原剧本里,是真的有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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