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栏杆牢牢拦在外面的血红眼球：“……”
笑死，根本进不去。
从阳台外视角看去，众人心惊肉跳的恐怖景象没有重复上映，而是诡异地停在原地，就像眼球卡住了某种bug一样。
但即便如此，眼球也没有离开。它阴沉沉注视着606的寝室窗，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唐心诀握着马桶搋的手也没有松开。从她的神情上，张游三人也看出事情恐怕还没结束。
按照正常情况，游戏出现死亡陷阱，考生提前找到生路成功规避，就能安全活下来。鬼怪被游戏规则阻挡，也不会继续纠缠。
但现在……
危险感仍未散去，甚至有愈发浓烈的趋势。
唐心诀能感觉到，外面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准确来说，是从对整个606寝室的恶意，微妙地凝聚成针对一个人的恶意。
——她自己。
电光火石的刹那，唐心诀找到了那股萦绕不散违和感的来源：
血红眼球所说“最讨厌的学生”那句话，用词是“学生”，而不是“寝室”。
如果这句话指向的，真的是某个学生个体呢？
所谓讨厌，可以是因为一个学生捕捉精灵的数量最多，也同样可以是因为……这个学生本身。
“那么，你是为什么？”
唐心诀指心按住马桶搋杆头，轻声得像在自言自语。
“不合理的惩罚，不合理的挑战，不合理的怪物。”
如果她们在变异人脸侵蚀时，像所有考生那样没守住阳台，那么此刻就会像上一个寝室那样，被这种远远超出考生反抗能力的，近乎抹杀机制一样的黑暗力量杀死。
可是凭什么？
这个惩罚，可以落在任何一个被比赛淘汰的考生身上，但唯独不应该是她，不应该是606，不应该是整场比赛残酷的层层筛选下的最终获胜者。
这个生存游戏又坑又变态，但它在种种副本中体现出来的，都绝不是“筛选出最厉害的学生再杀死”这种纯粹又简单的反人类逻辑。
——当排除掉所有选项，剩下的那个无论再离谱，都是可能性最高的真相。
唐心诀猛地抬眼。
现在在这里，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血红眼球。
它的惩罚逻辑，根本不应该出现！
就在同一瞬，血红眼球也动了。
浓郁黑气中，眼球没有后退，反而又进一步向内挤了过来——
眼球表面的红色组织贴到栏杆上，滋地化作浓稠血水，顺着栏杆被侵蚀的地方向下流，它挤得越深，眼球组织化脓缺失的地方就越大。
郭果目瞪口呆：“它在干嘛？”
唐心诀面色冷峻：“它在被规则惩罚。”
从第一次黑气被挡在阳台外开始，她们就已经彻底赢了。血红眼球不应该还继续待在这里，更不应该试图用眼球本体打破阳台屏障，强行闯进来攻击她们。
可即便被规则惩罚，眼球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护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断裂崩塌，足以贴满一扇窗户的腐烂眼球砰地撞到玻璃上，昏黄的瞳孔盯着屋内的唐心诀。
它的目的已经无比明显。
比起走流程惩罚考生，它更想杀掉唐心诀！
606对这种大小的眼球已经并不陌生——早在公路旅行副本那里，半夜突然走访的辅导员就是差不多大小的一颗红眼珠子。只不过如果辅导员的“眼球”带来的是威严与压迫感，那么此刻这只红色眼球更多的是危险与恶心。
对于唐心诀而言，她对这种存在的认知比所有人都更早——不是在无穷无尽的噩梦里，而是在游戏刚刚降临的那一天，她在玻璃窗外，看到了一只此生难忘的巨型黄色眼球。
如果她没记错也没看错，那天一闪而逝的黄眼球，与现在杀意明确的红眼球，二者的阴冷与粘腻，竟有着极高的相似性。
还有那无缘无故，针对她的浓稠恶意。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唐心诀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永不变化的电量让屏幕散发出微光，打破了血红眼球带来的黑暗。
寝室窗已经出现裂痕，规则庇护在怪物Boss不计一切的发狂攻击下摇摇欲坠。反应过来的张游猛地握住她手臂，唐心诀笑了笑，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时间允许，她或许可以再骚扰一次客服，现场直播违规举报，说不定还能点亮新的成就点。
可惜来不及了。
玻璃在最后一声巨响中轰然碎裂，无边恶意倾泻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冰冷、窒息、撕裂……
就像再次坠入噩梦一样。
据说，当意识潜入识海底层，感受的时间流速就会慢到几乎不流动。
唐心诀回到这片盈满薄雾的水瓶状漆黑山洞时，又感受到了熟悉的阻滞力。
不过她现在的精神强度，比起第一次沉入识海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她很轻松就挥散雾气走到尽头，看见了漂浮在空中的四件并不陌生的标记物。
玻璃瓶、银色戒指、黄色眼珠、胶带。
这四样具现化的标记，既没有变大也没有缩小，但在外层却像隐隐覆盖了一层薄纱，仔细看时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如果不是刻意去感受，甚至连她本人都会忽视这几样东西的存在。
掠过黄色眼珠时，唐心诀的视线停了一瞬。
“说实话，这一天来得比我想象中晚一点。”
身边没有在乎的人，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然后抬起手，覆盖上自己额头中心。
在这处皮肤上，有一块只在识海中才会显露的印记，或者说是封印。
留下这道封印的存在声称是游戏中的辅导员，交予她能控制黑暗气息的开关。
当开关打开，鬼怪在她识海里留下的这几道标记，包括她自身的黑暗部分都会被一同遮蔽。当开关关闭，一切遮蔽也会失效。
从那时候开始，她开着这东西太久，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可事实证明，就算她不去寻山，山也会从地表伸出利爪，试图将她拖拽下去。
指尖点下，四件标记物外笼罩的屏障立时消失，瞬间爆发出百倍以上的存在感。
不，这样的存在感还不够。
唐心诀又揉了揉眉心，然后再次狠狠向下一按！
这次，连同她所有的精神力，都在放逐和压制中归于沉寂。
血红眼球又一次突然停住动作。
它本来应该直接将这只人类吞噬下去，用气息把她的身体融成血水，甚至不需要一秒钟……眼球血管暴突，一动不动盯着双眼闭合的人类少女。
可它现在不能动。
更确切地说，是被无法违逆的等级死死压制在原地，不得寸进。
如果此刻外面考生能看见606寝室内的情况，他们就会发现，反应巨大的不仅仅是血红眼球，还有唐心诀的三个室友。
她们几乎是下意识向后撤退，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刹，她们最熟悉且信任的人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陌生感——
然后少女睁开双眼，混浊昏黄的瞳孔缓缓转动，冰冷漠然。
第138章
寝室友谊联赛
“心诀……？”
郑晚晴怔愣睁大眼，伸右手想去拉唐心诀，却被张游飞快截住手腕，手劲攥得她发痛：
“她不是！”
张游声音不大，在黑暗逼仄的空间里却显得尤为清晰。
“她不是唐心诀。”
她目光死死钉在前方的少女身上——唐心诀的身体毫发无损，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有突然变为铜黄的瞳孔。
可不止如此……还有气场。
阴冷、陌生，像被抽走了全部活气，这种感觉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唐心诀身上。
郭果艰涩咽了下口水：“不，不是心诀……”
那会是谁？
张游没回答。在暗处口袋中，她手指卷起，握紧了一张浅金色卡片。
【比赛复活卡】
【持有寝室可在比赛中增加一次复活机会，需持有者在死亡前手动触发。】
这是她们在上一个副本后得到的道具，本来一直存放在唐心诀手中，被突然出现的血红眼珠锁定之后，张游已经做好了等待死亡以及复活的准备。
可就在方才黑气涌入寝室的一刻，唐心诀却微不可察地碰了她一下，这张卡片就从唐心诀指尖塞入了她的掌心。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黑气就已经倾数笼罩而来——但转眼又毫无预兆地向后散去，忌惮般围绕在唐心诀四周。
直到此时，张游才从惊悸中分出心神，对情况有了大致判断。
唐心诀在千钧一发时把复活卡转移，原因只可能有两个：
要么，她不需要这张卡。
要么，她没法保证自己能使用这张卡。
复活卡的触发，必须由持有者在尚未死亡且意识清醒时提前开启。
张游不知道唐心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逻辑自动串联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了唐心诀给出的暗示：
——她或许另有方法解决这一死局，不一定要用到复活卡，但同时也有很大风险。
而一旦失败，她就需要另一个人来激活这张卡。
急促喘息中，张游的目光凝固在唐心诀身上。
……那现在，她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血红眼球停滞在半空中。
哪怕仅仅是瞬息，寝室规则的反噬也达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程度。
一人高的硕大眼球被腐蚀得只剩下小半，黑气一沾到宿舍墙壁就消失殆尽，这也是为什么几人视线能飞快清晰起来——寝室保护机制正在发生作用！
眼球也知道不能久待，瞳孔发出滋滋的可怖声响，盯着唐心诀几乎要凸出来。
可是它无法继续攻击。这里没有第二个生物比它更清楚少女暗黄色瞳孔里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那是等级更高，绝对压制与命令权的存在；是它此行的目的，是此刻所发生之事的原因，是……
难道那位，亲自莅临了吗？
生物本能迫使它退避逃离，但另一种它很少接触的，被人类称之为逻辑的东西，却令它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如果那位决定亲自动手，那为什么还要它过来？
如果此刻这名学生的身躯已经被“那位”占据，那为什么不发号施令？
直到那双暗黄色瞳孔冰冷地望过来，它才再次确认，女生身上已经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只剩下属于“祂们”的力量，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虽然仍有一丝异样，但它仍旧乖顺低头，向后退去。
从外人视角来看，这一幕则是眼球停顿几秒后就俯贴到地面上，血肉模糊的残余组织糊成一团，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向后缓缓拖行。
这是，停止攻击了吗？
张游咬住牙关，不动声色地挪到唐心诀正后方，在血红眼球几乎快要退到寝室窗口处时，借着室内的微光翻开了复活卡的另一面。
然后她听到了唐心诀留下的精神印记。
唐心诀说：叫醒我。
……
寝室楼外，被沉默笼罩了长达数十秒的比赛场上，迟迟没人发出声音。
血红眼球亲自进入以后，606寝室并没像前一个被选中惩罚的寝室那样，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但没有人怀疑，里面定然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
被眼球这种等级的鬼怪BOSS选中，无疑于被死神敲响丧钟，和游戏直接抹杀也没差多少。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寝室，都不会侥幸到觉得自己还有存活空间。
这一刻，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心惊还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成绩最好的人，竟反而能活得更久？
307阳台上，越穹静静低头听着上面的动静。
他不会蠢到用诅咒黑雾去查探情况，除非他也想被红色眼球注意到。
告密者与精灵之家的所谓合作关系，更多仅仅是游戏设定而已。本质上他们是学生，对方是鬼怪，野兽怎么可能真的与猎物合作？
尤其当血红眼球真身出现，他心中也覆上一层越来越浓的不详预感，却始终不能敲定这股预感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死了？”
他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口罩下神色不明。
“把狼招来杀人，却不相信人会被杀死。”
他等到的只有盾牌女生尖锐冰冷的声音：“那不如你自己去狼口中试一试，就知道死不死了。”
越穹被身旁杀意激得一回神，看了眼磨刀霍霍的女生，也收敛了思绪，不以为意的笑笑：“那看来是我高估她们了。”
只不过被坑了几次，就下意识觉得那人实力有多厉害，也许只是他杯弓蛇影而已。
也对，比起已经板上钉钉死了的对手，如何对付即将暴走的便宜邻居，才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最好第三个被惩罚的寝室名额能正好落在盾牌女生头上，省得再麻烦他出手。越穹目光微动，只可惜现在还找不到能操纵“精灵之家”的方法……
零碎简短的思绪刚闪过一半，非人的嘶叫声就突然从正上方远处响起，尖厉地划破空气，涌入耳中！
越穹眼皮猛地一跳，和所有考生一样立即仰头向上看去——
随即，一道从未想过，甚至根本想象不出来的景象，进入了他的视野。
606残破的阳台上，一块皮球大小的红色肉块正在拼命向外蠕动，从表层组织下依稀能看到瞳仁的痕迹，还在不停融化流下血水。
外面一层稀薄的黑气护着这块腐肉，而它死死扒着阳台，如同狼狈逃窜一般，仿佛寝室内有什么洪水猛兽，再晚一点就要被吞噬得骨血无归。
这，这是……
有辨认出的考生张开嘴，瞠目结舌。
这是那只，血红眼球？？
“卧槽这什么，吓我一跳。”
郭良倒吸一口冷气，贴着303的阳台窗瞪圆了眼睛，不敢再看连忙转头。
震惊之下，他差点忘记手里捧着的白色小碗，导致碗里冒着腾腾白气的水险些洒出来，吓得他鼻尖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这要是洒了，精神力大佬就危了。”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比白哥和游戏做生意，每天苦哈哈当赤脚医生，维护副本打零工要赚多了。
“收起来吧。”
身后忽地传来熟悉声音，郭良愕然回头，见白哥已经收回了治愈技能，重新转到护持全场的阵法上，声音淡淡：“她们那边已经没事了。”
郭良：“？？？”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开玩笑？那么大一颗眼球进了606寝室，寝室门窗全烂了，怎么可能没事……等等，”郭良一顿，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那只眼球……”
“刚刚扒着606窗户的东西，就是那只血红眼球？？”
郭良又一个猛回头看向外面，606窗户上的肉块已经更小了，虽然仍旧在努力向外挣扎，却仿佛被后面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始终没法脱离寝室范围。
这一幕看起来，不像是里面的学生被血红眼球追杀，反而是眼球在被学生……迫害？
第139章
寝室友谊联赛
可是，怎么可能？
郭良飞快甩掉了脑海里的念头，告诉自己这太魔幻了。
血红眼球出现时遮天蔽地的恐怖威压，没有任何一个考生能阻挡。与其说是boss，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针对考生的抹杀关卡。
只听说有在抹杀机制面前存活的猛人，没听说过反过来迫害抹杀机制的人啊！
能做到这点的，还能算人？
“靠，我悟了。”郭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是精灵那边做出来的幻觉，就像精神力大佬之前用烟花伪装精灵那样，信了我们就完蛋了！”
“……”卷毛男生无言看他一秒，手指一揽，白色瓷碗就飞到他手中。他将碗向下一泼，就从白色蒸汽里滚落了数百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约有一半凝固成了晶体，剩下的甫一碰到地面就破碎消散，转眼消失不见。
“还剩185人。”
男生弯腰把冰珠子捞起来，眉宇闪过一丝愁容：“这次游戏下手太狠了，我们基本没机会救人，又要吃不上饭了。”
郭良还没反应过来：“？？等等，那个精神力大佬，真的没事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瓷碗，又探头看向玻璃窗外，没承想这一伸头，恰好与远处的血红肉球对视，对方残余的瞳仁死死黏在了他身上，阴冷森寒瞬间汹涌而来。
郭良：“……”
草。
精神力大佬死没死不知道，他应该是要死了。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痛苦并没出现——就在残余眼球的后方，一只橘红色的马桶搋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硬生生把它向后吸去！
红色眼球挣扎两下，随着最后一丝黑气也消无，最终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巴掌大小的橡胶头哧溜一下吞了下去，消失在606的阳台上。
郭良：？？？
郭良：！！！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
血红眼球是被吃了、是被一根马桶搋子吃了没错吧！
没等他目瞪口呆地吸回这口气，就看到马桶搋的橡胶头耸动几下，“ber”地吐出一小团红色息肉，沿着护栏边缘斜着掉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307阳台窗前。
被险些当头砸中的越穹：“……”
他嘴角抽搐两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行动，红色肉块就像终于脱离危险地带一般猛地打了个挺——
漆黑瞳仁从虬结的红色组织中飞快向外扩散蔓延，发出怨毒又阴冷的声音：
“第三个受罚的寝室，是卑劣的告密者！”
哪怕只剩下一丁点碎肉，在既定规则的钳制下，它也必须完成最后的惩罚环节。
显而易见，这份怨恨被倾泻到了它看到的第一个考生身上。
越穹怎么也没想到，第三个中招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当他飞快调动诅咒异能试图防御时已经晚了，血红眼珠里虽然已经挤不出黑气，地面旋转的黑色漩涡却像有了生命一般，悄无声息攀升上来，将307的阳台缓缓吞没。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哪里出了问题……”
越穹抵着牙齿自言自语，目光移到袖手旁观的盾牌女生身上，挤出一丝笑：“大善人，不来救救你可怜的邻居？”
厉今涵用仿佛看死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圈，讽刺地勾起嘴角，转身回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道黑雾如毒蛇吐信扑将上来，仿佛要拉她一同下水。
然而这次，诅咒黑雾没能捕捉到猎物。血红眼球的漩涡挤碎阳台，裹挟着越穹高高坠落，跌入地底裂开的缝隙里。
砖石散落的灰尘下烟消火散，一切重归寂静。
风收雨歇，天光乍亮。绝大多数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变故就已经结束了。
来势汹汹的精灵之家狼狈消失，最嚣张可怕的告密者被一波带走。环顾四周，活下来的居然是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那名精神力大佬所在的寝室？
不少人下意识把目光向上移，投向一切转折开始的地方，已经几乎成为残垣断壁的606阳台。
阳台窗静谧而漆黑，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也无从想象寝室内四人的情况。
更没人知道，刚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好信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大胆地使用了探测道具。还没看到里面的场景就突然两眼一翻，捂着脑袋痛苦不堪向后倒去。
不能窥视，不能看见……
【叮！恭喜你们，成功躲避了精灵之家的惩罚！】
再度响起的游戏提示打断所有人的思绪，空中只剩下清脆的机械音：
【激活比赛补偿，好学生阵营将在排名结算后开启复活通道，可用比赛补偿兑换1件随机道具或30％死亡考生复活机会】
【现在，比赛排名结算开始！】
【本次比赛共有考生289人，比赛期间死亡考生99人，额外死亡5人，最终存活考生184人】
【你在本次比赛中的排名为：一】
【你的奖励为……】
影影绰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远似近听得不甚清晰。
唐心诀想睁开眼睛，眼窝里却全是火辣尖锐的痛感，仿佛里面被火炙烤了三天三夜，抬起眼皮都怕灰烬流出去。
身体的感受却与眼睛截然相反，彻骨的冰寒像被浸泡在未开化的冰水里，又恍然错觉好像已经被同化成了某种鬼怪物质，然后被马桶搋子嚼吧嚼吧吃下去，马上就会被橡胶头自主消化。
对，马桶搋！
灵台忽然恢复一丝清明，记忆将闪回的片段送入识海，勾勒出马桶搋须臾前的最后一次攻击。
那时，她刚刚从识海底层的意识流放中被唤醒，升到表层压制住了暗黄色眼球的意识，短暂拿回了身体控制权。
也是在同一瞬间，正要离开的血红眼珠也察觉到了这一异常，动作微微停顿——然后她便借着这一机会，提起马桶搋毫不犹豫攻了上去。
握在考生唐心诀手中的马桶搋，肯定无法对血红眼球产生威胁。
但如果，此刻笼罩在马桶搋上的力量四舍五入，是另一个更加强大、可怕、正好碾压对方的存在呢？
事实证明，她没有赌错。
从外界看，血红眼球从气势恐怖地闯入606，到虚弱不堪地出来，最多不过数十秒的时间。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过程有多漫长。鬼怪标记只能利用一次，血红眼珠只要逃出去，她的所有计划就将功亏一篑，因此必须斩尽杀绝。
直到马桶搋吸收掉眼球的最后一块，寝室确认安全，已经被激活的鬼怪标记再次跃跃欲试喷薄而出，她才给自己施了一个沉睡命令，意识裹挟着几道标记重新落回识海底部。
记忆渐渐拼凑成形，四周的压力桎梏也开始减弱。
所以现在……是在识海里？
唐心诀忍住刺痛开始调动精神力，微薄的能量逐渐冲刷了痛苦，她睁开眼。
四道熟悉的鬼怪标记，就悬浮在她面前。
一只银色戒指、一块黄褐色眼球，一卷白色胶带、一个透明玻璃瓶。
四件具象化的标记物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唐心诀能感受到，它们已经不满足于沉在识海底部当死物，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
这些标记本来只靠她的意识压制着，从未被激活。是血红眼球的出现，让她联想到了识海中的黄褐眼球印记。
如果细究起来，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鬼怪，其实是在游戏降临的前一刻，突然闪现在窗外的黄色眼球。
那时，她以为这只是游戏降临伴随的异象。然而在辅导员走访之后，在识海中看到一模一样的缩小眼球标记，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之处。
当初那只黄眼球，更像是针对她来的。
——就像今天充满恶意，毫不掩饰目的的血红眼球一样。
第140章
寝室友谊联赛
对黄色眼球的猜测由来已久，但主动沉没自我意识，激活识海内的鬼怪标记，却是逻辑串联的那一刻，唐心诀产生的大胆念头。
这一操作的风险不是正常人可以承担的，但同样，正常人也不可能被种下这么多鬼怪标记。唐心诀有些自嘲地抬了抬手指，丝丝缕缕精神力重新形成，压住了空中几件浮躁不安的物品。
巧就巧在，她恰恰是一个精神力异能者。
在她的精神领域里放东西，交点房租，不过分吧？
从“房租”的结果来看，红黄两只眼球间不仅有联系，恐怕还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
这就奇怪了。想要她命的鬼怪有很多，但在那无数次噩梦轮回中，她却并不记得有遇到过类似的怪物。
还是说，有些曾经发生过的重要线索，被她忽略了？
回想起记忆残片里的游戏提示音，比赛应该已经安全结束，唐心诀反而冷静下来，也不急着出去，静静等待精神力恢复。
此消彼长，精神力恢复得越多，鬼怪标记就越沉寂，直到它们彻底失去活力，她才能打开辅导员馈赠的开关，将它们彻底封印起来。
识海内的时间静静流动，其他三样标记物安静下来，只有刚刚“重见天日”过的黄色眼球还有些躁动不安。
据唐心诀观察，它里面并没有完整的意识，仅仅是一团被投放进来的能量。也正如此，尽管它短暂“取代”了她的主意识，但只要没把主体召唤过来，就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危害。
更何况，她们还有复活卡这张底牌。
思及至此，一些细碎声响忽然传入耳畔，等它拼凑成完整语句，竟赫然是游戏的机械提示音：
【比赛即将结束，本场比赛一切比赛道具将由主办方回收……检测到你的一次性道具复活卡即将失效，是否兑换其他权限？】
唐心诀心念一动：“能兑换什么权限？”
【选择融化一张复活卡，可增加全体死亡考生30%复活概率。如果不兑换，将不产生任何影响。】
没什么好犹豫的，唐心诀说：“换。”
【指令已接收，开始兑换……兑换成功。当前死亡考生复活概率为80%，正在进行最后判定……判定完毕，比赛入口关闭。】
【叮叮叮、咚咚咚、愉快的寝室友谊联赛结束啦！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主办方布先生为大家点燃盛大的幸运烟花宴，祝大家在大学城学业顺利、步步高升！】
随着一段悦耳的欢庆音乐响起，一股沁凉的舒爽感注入她脑海，身体上的痛苦顿时消弭大半。仿佛喝下了一大杯提神醒脑的饮料，唐心诀有一瞬间甚至感应到了自己的身体，隐隐有苏醒的趋势。
毫无疑问，这股对考生十分有益的能量，来自“比赛主办方”。
所以……布先生？
这个首次出现的身份令她心头一动：从游戏提示来看，对方应该不是[精灵之家]那种恶性鬼怪，更像是辅导员那样的中立NPC。
尤其是“幸运烟花宴”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微妙地对应了她之前在比赛里放的那簇“倒霉烟花”？
唐心诀有些莞尔，可惜她现在没办法从识海中苏醒，不能亲眼目睹放烟花的场景。只好等醒了之后再问问室友情况。
当然，她首先得承受住张游的怒火——为她擅自做出这么危险的选择，又陷入昏迷让她们担心，少不了要面对一个或者多个磨刀霍霍的室友。
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唐心诀无奈地笑笑，在悬浮的鬼怪标记面前坐下，就着这股甘露般的能量，让意识陷入了更深层的运行中。
……
鬼怪、獠牙、追杀、逃亡。
危机四伏的女生寝室，望不见尽头的走廊，看不到光明的黑暗。
黑雾蔓延之处，必有阴冷危险的怪物隐藏，她只能不断躲避，奔跑，只有将这些怪物和黑暗一起远远甩在后面，她才能活下去。
“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看看前面，哪里有尽头呢？就算你醒了，闭眼后不还是要回到这里？”
“看看你的样子，平凡、弱小，当人类有什么好的呢？不如坠入这里，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不用再承受一切规矩束缚，只有强大、力量、自由……”
“下来吧、下来吧、停下来吧！”
唐心诀猛地停住脚步，在一片咯咯笑声中将手里的匕首狠狠向后刺去，快准狠地割掉了怪物的舌头。
四周笑声一滞，开始此起彼伏地恼怒尖叫，唐心诀看都没看一眼，把舌头往兜里一揣掉头就跑。
满地找舌的怪物：“……”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尖叫声中掺杂着窸窸窣窣的交谈：“她怎么又找到武器了？你没有好好藏起来？”
“我藏得很好呀，她把我肚子剖开找到的，还把我缝肚子的针也抢走了。”
“她怎么抢的？”
“她越来越快了呀，你看她的速度，连黑雾也追不上她呢。我好饿呀，下次我不要再来这里，呜呜呜离地面越来越远了，我回不到大学城去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都怪你！废物！都怪你，扯断你的肠子，哎呦，别抓我的喉管，呕呕呕！”
“嘘，完成它们的要求，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别忘记啊……看，有新的人来了。”
唐心诀的奔跑速度微不可查慢了些许，她没回头，只有握着武器的手更加用力。
以前每次坠入噩梦，她是听不懂这些鬼怪的交谈的，但是这次，只有这次，她不知为何却能听懂了。
但从这些话语中捕捉到的信息，对她来说却太过陌生——什么是大学城？完成谁的要求？新的人是指谁？
脑海里像有一根紧绷的弦被拨动，唐心诀却始终想不起来更多东西，眉心蹙得越来越紧。
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她需要回头看，回头看向黑暗里，这样才能找到她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本能记忆却挣扎着，让她绝对不能回头，因为黑暗绝对不可以触碰，只要触碰了就会被拖入其中，这是她还不能对抗的危险。
……不，现在，或许可以对抗了。
一个念头跃出水面，她突然想起。
因为已经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里，有很重要的人，也有她自己。
她不用再永无止境地逃亡，黑暗中本就没有光，但她有了驱散和点燃的力量。
低下头，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笔直的马桶搋，唐心诀掂了掂它的重量，转过身去。
视野中，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撞击地面的彗星斜扫而来，将她淹没。
“小姑娘，小姑娘？发什么呆呢？”
唐心诀睁开眼，下意识按住有些钝痛的太阳穴，漫长零散的记忆渐渐回笼，四周场景也进入眼帘。
看到眼前景象，她微微怔住。
如果没记错，她好像刚刚通过识海里的噩梦循环，本以为会先回到宿舍，可是一道白光闪过……这是哪？
眼前是一处人流密集的场所，正前方是一道安保森严的铁制围栏大门，很多中年男女围在大门外，约十八九岁的男女生急匆匆涌入门内。
把唐心诀叫醒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神情关切：“我看你拿着准考证，也是考生吧？马上考试啦，还不快点进去？”
准考证、考试。
这两个关键词进入脑海，一连串记忆被瞬间激活，唐心诀意识到了面前场景是哪里。
这是在一个学校考场的门口！
至于是什么考试……
她低头打开了手里的准考证。
【2017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
……？？？
她这一觉，直接睡回了高考？
笑死，根本进不去。
从阳台外视角看去，众人心惊肉跳的恐怖景象没有重复上映，而是诡异地停在原地，就像眼球卡住了某种bug一样。
但即便如此，眼球也没有离开。它阴沉沉注视着606的寝室窗，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唐心诀握着马桶搋的手也没有松开。从她的神情上，张游三人也看出事情恐怕还没结束。
按照正常情况，游戏出现死亡陷阱，考生提前找到生路成功规避，就能安全活下来。鬼怪被游戏规则阻挡，也不会继续纠缠。
但现在……
危险感仍未散去，甚至有愈发浓烈的趋势。
唐心诀能感觉到，外面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准确来说，是从对整个606寝室的恶意，微妙地凝聚成针对一个人的恶意。
——她自己。
电光火石的刹那，唐心诀找到了那股萦绕不散违和感的来源：
血红眼球所说“最讨厌的学生”那句话，用词是“学生”，而不是“寝室”。
如果这句话指向的，真的是某个学生个体呢？
所谓讨厌，可以是因为一个学生捕捉精灵的数量最多，也同样可以是因为……这个学生本身。
“那么，你是为什么？”
唐心诀指心按住马桶搋杆头，轻声得像在自言自语。
“不合理的惩罚，不合理的挑战，不合理的怪物。”
如果她们在变异人脸侵蚀时，像所有考生那样没守住阳台，那么此刻就会像上一个寝室那样，被这种远远超出考生反抗能力的，近乎抹杀机制一样的黑暗力量杀死。
可是凭什么？
这个惩罚，可以落在任何一个被比赛淘汰的考生身上，但唯独不应该是她，不应该是606，不应该是整场比赛残酷的层层筛选下的最终获胜者。
这个生存游戏又坑又变态，但它在种种副本中体现出来的，都绝不是“筛选出最厉害的学生再杀死”这种纯粹又简单的反人类逻辑。
——当排除掉所有选项，剩下的那个无论再离谱，都是可能性最高的真相。
唐心诀猛地抬眼。
现在在这里，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血红眼球。
它的惩罚逻辑，根本不应该出现！
就在同一瞬，血红眼球也动了。
浓郁黑气中，眼球没有后退，反而又进一步向内挤了过来——
眼球表面的红色组织贴到栏杆上，滋地化作浓稠血水，顺着栏杆被侵蚀的地方向下流，它挤得越深，眼球组织化脓缺失的地方就越大。
郭果目瞪口呆：“它在干嘛？”
唐心诀面色冷峻：“它在被规则惩罚。”
从第一次黑气被挡在阳台外开始，她们就已经彻底赢了。血红眼球不应该还继续待在这里，更不应该试图用眼球本体打破阳台屏障，强行闯进来攻击她们。
可即便被规则惩罚，眼球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护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断裂崩塌，足以贴满一扇窗户的腐烂眼球砰地撞到玻璃上，昏黄的瞳孔盯着屋内的唐心诀。
它的目的已经无比明显。
比起走流程惩罚考生，它更想杀掉唐心诀！
606对这种大小的眼球已经并不陌生——早在公路旅行副本那里，半夜突然走访的辅导员就是差不多大小的一颗红眼珠子。只不过如果辅导员的“眼球”带来的是威严与压迫感，那么此刻这只红色眼球更多的是危险与恶心。
对于唐心诀而言，她对这种存在的认知比所有人都更早——不是在无穷无尽的噩梦里，而是在游戏刚刚降临的那一天，她在玻璃窗外，看到了一只此生难忘的巨型黄色眼球。
如果她没记错也没看错，那天一闪而逝的黄眼球，与现在杀意明确的红眼球，二者的阴冷与粘腻，竟有着极高的相似性。
还有那无缘无故，针对她的浓稠恶意。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唐心诀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永不变化的电量让屏幕散发出微光，打破了血红眼球带来的黑暗。
寝室窗已经出现裂痕，规则庇护在怪物Boss不计一切的发狂攻击下摇摇欲坠。反应过来的张游猛地握住她手臂，唐心诀笑了笑，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时间允许，她或许可以再骚扰一次客服，现场直播违规举报，说不定还能点亮新的成就点。
可惜来不及了。
玻璃在最后一声巨响中轰然碎裂，无边恶意倾泻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冰冷、窒息、撕裂……
就像再次坠入噩梦一样。
据说，当意识潜入识海底层，感受的时间流速就会慢到几乎不流动。
唐心诀回到这片盈满薄雾的水瓶状漆黑山洞时，又感受到了熟悉的阻滞力。
不过她现在的精神强度，比起第一次沉入识海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她很轻松就挥散雾气走到尽头，看见了漂浮在空中的四件并不陌生的标记物。
玻璃瓶、银色戒指、黄色眼珠、胶带。
这四样具现化的标记，既没有变大也没有缩小，但在外层却像隐隐覆盖了一层薄纱，仔细看时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如果不是刻意去感受，甚至连她本人都会忽视这几样东西的存在。
掠过黄色眼珠时，唐心诀的视线停了一瞬。
“说实话，这一天来得比我想象中晚一点。”
身边没有在乎的人，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然后抬起手，覆盖上自己额头中心。
在这处皮肤上，有一块只在识海中才会显露的印记，或者说是封印。
留下这道封印的存在声称是游戏中的辅导员，交予她能控制黑暗气息的开关。
当开关打开，鬼怪在她识海里留下的这几道标记，包括她自身的黑暗部分都会被一同遮蔽。当开关关闭，一切遮蔽也会失效。
从那时候开始，她开着这东西太久，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可事实证明，就算她不去寻山，山也会从地表伸出利爪，试图将她拖拽下去。
指尖点下，四件标记物外笼罩的屏障立时消失，瞬间爆发出百倍以上的存在感。
不，这样的存在感还不够。
唐心诀又揉了揉眉心，然后再次狠狠向下一按！
这次，连同她所有的精神力，都在放逐和压制中归于沉寂。
血红眼球又一次突然停住动作。
它本来应该直接将这只人类吞噬下去，用气息把她的身体融成血水，甚至不需要一秒钟……眼球血管暴突，一动不动盯着双眼闭合的人类少女。
可它现在不能动。
更确切地说，是被无法违逆的等级死死压制在原地，不得寸进。
如果此刻外面考生能看见606寝室内的情况，他们就会发现，反应巨大的不仅仅是血红眼球，还有唐心诀的三个室友。
她们几乎是下意识向后撤退，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刹，她们最熟悉且信任的人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陌生感——
然后少女睁开双眼，混浊昏黄的瞳孔缓缓转动，冰冷漠然。
第138章
寝室友谊联赛
“心诀……？”
郑晚晴怔愣睁大眼，伸右手想去拉唐心诀，却被张游飞快截住手腕，手劲攥得她发痛：
“她不是！”
张游声音不大，在黑暗逼仄的空间里却显得尤为清晰。
“她不是唐心诀。”
她目光死死钉在前方的少女身上——唐心诀的身体毫发无损，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有突然变为铜黄的瞳孔。
可不止如此……还有气场。
阴冷、陌生，像被抽走了全部活气，这种感觉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唐心诀身上。
郭果艰涩咽了下口水：“不，不是心诀……”
那会是谁？
张游没回答。在暗处口袋中，她手指卷起，握紧了一张浅金色卡片。
【比赛复活卡】
【持有寝室可在比赛中增加一次复活机会，需持有者在死亡前手动触发。】
这是她们在上一个副本后得到的道具，本来一直存放在唐心诀手中，被突然出现的血红眼珠锁定之后，张游已经做好了等待死亡以及复活的准备。
可就在方才黑气涌入寝室的一刻，唐心诀却微不可察地碰了她一下，这张卡片就从唐心诀指尖塞入了她的掌心。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黑气就已经倾数笼罩而来——但转眼又毫无预兆地向后散去，忌惮般围绕在唐心诀四周。
直到此时，张游才从惊悸中分出心神，对情况有了大致判断。
唐心诀在千钧一发时把复活卡转移，原因只可能有两个：
要么，她不需要这张卡。
要么，她没法保证自己能使用这张卡。
复活卡的触发，必须由持有者在尚未死亡且意识清醒时提前开启。
张游不知道唐心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逻辑自动串联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了唐心诀给出的暗示：
——她或许另有方法解决这一死局，不一定要用到复活卡，但同时也有很大风险。
而一旦失败，她就需要另一个人来激活这张卡。
急促喘息中，张游的目光凝固在唐心诀身上。
……那现在，她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血红眼球停滞在半空中。
哪怕仅仅是瞬息，寝室规则的反噬也达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程度。
一人高的硕大眼球被腐蚀得只剩下小半，黑气一沾到宿舍墙壁就消失殆尽，这也是为什么几人视线能飞快清晰起来——寝室保护机制正在发生作用！
眼球也知道不能久待，瞳孔发出滋滋的可怖声响，盯着唐心诀几乎要凸出来。
可是它无法继续攻击。这里没有第二个生物比它更清楚少女暗黄色瞳孔里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那是等级更高，绝对压制与命令权的存在；是它此行的目的，是此刻所发生之事的原因，是……
难道那位，亲自莅临了吗？
生物本能迫使它退避逃离，但另一种它很少接触的，被人类称之为逻辑的东西，却令它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如果那位决定亲自动手，那为什么还要它过来？
如果此刻这名学生的身躯已经被“那位”占据，那为什么不发号施令？
直到那双暗黄色瞳孔冰冷地望过来，它才再次确认，女生身上已经没有半点活人气息，只剩下属于“祂们”的力量，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虽然仍有一丝异样，但它仍旧乖顺低头，向后退去。
从外人视角来看，这一幕则是眼球停顿几秒后就俯贴到地面上，血肉模糊的残余组织糊成一团，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向后缓缓拖行。
这是，停止攻击了吗？
张游咬住牙关，不动声色地挪到唐心诀正后方，在血红眼球几乎快要退到寝室窗口处时，借着室内的微光翻开了复活卡的另一面。
然后她听到了唐心诀留下的精神印记。
唐心诀说：叫醒我。
……
寝室楼外，被沉默笼罩了长达数十秒的比赛场上，迟迟没人发出声音。
血红眼球亲自进入以后，606寝室并没像前一个被选中惩罚的寝室那样，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但没有人怀疑，里面定然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
被眼球这种等级的鬼怪BOSS选中，无疑于被死神敲响丧钟，和游戏直接抹杀也没差多少。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寝室，都不会侥幸到觉得自己还有存活空间。
这一刻，他们也不知道是该心惊还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成绩最好的人，竟反而能活得更久？
307阳台上，越穹静静低头听着上面的动静。
他不会蠢到用诅咒黑雾去查探情况，除非他也想被红色眼球注意到。
告密者与精灵之家的所谓合作关系，更多仅仅是游戏设定而已。本质上他们是学生，对方是鬼怪，野兽怎么可能真的与猎物合作？
尤其当血红眼球真身出现，他心中也覆上一层越来越浓的不详预感，却始终不能敲定这股预感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死了？”
他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口罩下神色不明。
“把狼招来杀人，却不相信人会被杀死。”
他等到的只有盾牌女生尖锐冰冷的声音：“那不如你自己去狼口中试一试，就知道死不死了。”
越穹被身旁杀意激得一回神，看了眼磨刀霍霍的女生，也收敛了思绪，不以为意的笑笑：“那看来是我高估她们了。”
只不过被坑了几次，就下意识觉得那人实力有多厉害，也许只是他杯弓蛇影而已。
也对，比起已经板上钉钉死了的对手，如何对付即将暴走的便宜邻居，才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最好第三个被惩罚的寝室名额能正好落在盾牌女生头上，省得再麻烦他出手。越穹目光微动，只可惜现在还找不到能操纵“精灵之家”的方法……
零碎简短的思绪刚闪过一半，非人的嘶叫声就突然从正上方远处响起，尖厉地划破空气，涌入耳中！
越穹眼皮猛地一跳，和所有考生一样立即仰头向上看去——
随即，一道从未想过，甚至根本想象不出来的景象，进入了他的视野。
606残破的阳台上，一块皮球大小的红色肉块正在拼命向外蠕动，从表层组织下依稀能看到瞳仁的痕迹，还在不停融化流下血水。
外面一层稀薄的黑气护着这块腐肉，而它死死扒着阳台，如同狼狈逃窜一般，仿佛寝室内有什么洪水猛兽，再晚一点就要被吞噬得骨血无归。
这，这是……
有辨认出的考生张开嘴，瞠目结舌。
这是那只，血红眼球？？
“卧槽这什么，吓我一跳。”
郭良倒吸一口冷气，贴着303的阳台窗瞪圆了眼睛，不敢再看连忙转头。
震惊之下，他差点忘记手里捧着的白色小碗，导致碗里冒着腾腾白气的水险些洒出来，吓得他鼻尖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这要是洒了，精神力大佬就危了。”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比白哥和游戏做生意，每天苦哈哈当赤脚医生，维护副本打零工要赚多了。
“收起来吧。”
身后忽地传来熟悉声音，郭良愕然回头，见白哥已经收回了治愈技能，重新转到护持全场的阵法上，声音淡淡：“她们那边已经没事了。”
郭良：“？？？”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开玩笑？那么大一颗眼球进了606寝室，寝室门窗全烂了，怎么可能没事……等等，”郭良一顿，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那只眼球……”
“刚刚扒着606窗户的东西，就是那只血红眼球？？”
郭良又一个猛回头看向外面，606窗户上的肉块已经更小了，虽然仍旧在努力向外挣扎，却仿佛被后面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始终没法脱离寝室范围。
这一幕看起来，不像是里面的学生被血红眼球追杀，反而是眼球在被学生……迫害？
第139章
寝室友谊联赛
可是，怎么可能？
郭良飞快甩掉了脑海里的念头，告诉自己这太魔幻了。
血红眼球出现时遮天蔽地的恐怖威压，没有任何一个考生能阻挡。与其说是boss，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针对考生的抹杀关卡。
只听说有在抹杀机制面前存活的猛人，没听说过反过来迫害抹杀机制的人啊！
能做到这点的，还能算人？
“靠，我悟了。”郭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是精灵那边做出来的幻觉，就像精神力大佬之前用烟花伪装精灵那样，信了我们就完蛋了！”
“……”卷毛男生无言看他一秒，手指一揽，白色瓷碗就飞到他手中。他将碗向下一泼，就从白色蒸汽里滚落了数百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约有一半凝固成了晶体，剩下的甫一碰到地面就破碎消散，转眼消失不见。
“还剩185人。”
男生弯腰把冰珠子捞起来，眉宇闪过一丝愁容：“这次游戏下手太狠了，我们基本没机会救人，又要吃不上饭了。”
郭良还没反应过来：“？？等等，那个精神力大佬，真的没事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瓷碗，又探头看向玻璃窗外，没承想这一伸头，恰好与远处的血红肉球对视，对方残余的瞳仁死死黏在了他身上，阴冷森寒瞬间汹涌而来。
郭良：“……”
草。
精神力大佬死没死不知道，他应该是要死了。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痛苦并没出现——就在残余眼球的后方，一只橘红色的马桶搋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硬生生把它向后吸去！
红色眼球挣扎两下，随着最后一丝黑气也消无，最终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巴掌大小的橡胶头哧溜一下吞了下去，消失在606的阳台上。
郭良：？？？
郭良：！！！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
血红眼球是被吃了、是被一根马桶搋子吃了没错吧！
没等他目瞪口呆地吸回这口气，就看到马桶搋的橡胶头耸动几下，“ber”地吐出一小团红色息肉，沿着护栏边缘斜着掉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307阳台窗前。
被险些当头砸中的越穹：“……”
他嘴角抽搐两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行动，红色肉块就像终于脱离危险地带一般猛地打了个挺——
漆黑瞳仁从虬结的红色组织中飞快向外扩散蔓延，发出怨毒又阴冷的声音：
“第三个受罚的寝室，是卑劣的告密者！”
哪怕只剩下一丁点碎肉，在既定规则的钳制下，它也必须完成最后的惩罚环节。
显而易见，这份怨恨被倾泻到了它看到的第一个考生身上。
越穹怎么也没想到，第三个中招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当他飞快调动诅咒异能试图防御时已经晚了，血红眼珠里虽然已经挤不出黑气，地面旋转的黑色漩涡却像有了生命一般，悄无声息攀升上来，将307的阳台缓缓吞没。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哪里出了问题……”
越穹抵着牙齿自言自语，目光移到袖手旁观的盾牌女生身上，挤出一丝笑：“大善人，不来救救你可怜的邻居？”
厉今涵用仿佛看死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圈，讽刺地勾起嘴角，转身回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道黑雾如毒蛇吐信扑将上来，仿佛要拉她一同下水。
然而这次，诅咒黑雾没能捕捉到猎物。血红眼球的漩涡挤碎阳台，裹挟着越穹高高坠落，跌入地底裂开的缝隙里。
砖石散落的灰尘下烟消火散，一切重归寂静。
风收雨歇，天光乍亮。绝大多数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变故就已经结束了。
来势汹汹的精灵之家狼狈消失，最嚣张可怕的告密者被一波带走。环顾四周，活下来的居然是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那名精神力大佬所在的寝室？
不少人下意识把目光向上移，投向一切转折开始的地方，已经几乎成为残垣断壁的606阳台。
阳台窗静谧而漆黑，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也无从想象寝室内四人的情况。
更没人知道，刚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好信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大胆地使用了探测道具。还没看到里面的场景就突然两眼一翻，捂着脑袋痛苦不堪向后倒去。
不能窥视，不能看见……
【叮！恭喜你们，成功躲避了精灵之家的惩罚！】
再度响起的游戏提示打断所有人的思绪，空中只剩下清脆的机械音：
【激活比赛补偿，好学生阵营将在排名结算后开启复活通道，可用比赛补偿兑换1件随机道具或30％死亡考生复活机会】
【现在，比赛排名结算开始！】
【本次比赛共有考生289人，比赛期间死亡考生99人，额外死亡5人，最终存活考生184人】
【你在本次比赛中的排名为：一】
【你的奖励为……】
影影绰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远似近听得不甚清晰。
唐心诀想睁开眼睛，眼窝里却全是火辣尖锐的痛感，仿佛里面被火炙烤了三天三夜，抬起眼皮都怕灰烬流出去。
身体的感受却与眼睛截然相反，彻骨的冰寒像被浸泡在未开化的冰水里，又恍然错觉好像已经被同化成了某种鬼怪物质，然后被马桶搋子嚼吧嚼吧吃下去，马上就会被橡胶头自主消化。
对，马桶搋！
灵台忽然恢复一丝清明，记忆将闪回的片段送入识海，勾勒出马桶搋须臾前的最后一次攻击。
那时，她刚刚从识海底层的意识流放中被唤醒，升到表层压制住了暗黄色眼球的意识，短暂拿回了身体控制权。
也是在同一瞬间，正要离开的血红眼珠也察觉到了这一异常，动作微微停顿——然后她便借着这一机会，提起马桶搋毫不犹豫攻了上去。
握在考生唐心诀手中的马桶搋，肯定无法对血红眼球产生威胁。
但如果，此刻笼罩在马桶搋上的力量四舍五入，是另一个更加强大、可怕、正好碾压对方的存在呢？
事实证明，她没有赌错。
从外界看，血红眼球从气势恐怖地闯入606，到虚弱不堪地出来，最多不过数十秒的时间。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过程有多漫长。鬼怪标记只能利用一次，血红眼珠只要逃出去，她的所有计划就将功亏一篑，因此必须斩尽杀绝。
直到马桶搋吸收掉眼球的最后一块，寝室确认安全，已经被激活的鬼怪标记再次跃跃欲试喷薄而出，她才给自己施了一个沉睡命令，意识裹挟着几道标记重新落回识海底部。
记忆渐渐拼凑成形，四周的压力桎梏也开始减弱。
所以现在……是在识海里？
唐心诀忍住刺痛开始调动精神力，微薄的能量逐渐冲刷了痛苦，她睁开眼。
四道熟悉的鬼怪标记，就悬浮在她面前。
一只银色戒指、一块黄褐色眼球，一卷白色胶带、一个透明玻璃瓶。
四件具象化的标记物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唐心诀能感受到，它们已经不满足于沉在识海底部当死物，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
这些标记本来只靠她的意识压制着，从未被激活。是血红眼球的出现，让她联想到了识海中的黄褐眼球印记。
如果细究起来，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鬼怪，其实是在游戏降临的前一刻，突然闪现在窗外的黄色眼球。
那时，她以为这只是游戏降临伴随的异象。然而在辅导员走访之后，在识海中看到一模一样的缩小眼球标记，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之处。
当初那只黄眼球，更像是针对她来的。
——就像今天充满恶意，毫不掩饰目的的血红眼球一样。
第140章
寝室友谊联赛
对黄色眼球的猜测由来已久，但主动沉没自我意识，激活识海内的鬼怪标记，却是逻辑串联的那一刻，唐心诀产生的大胆念头。
这一操作的风险不是正常人可以承担的，但同样，正常人也不可能被种下这么多鬼怪标记。唐心诀有些自嘲地抬了抬手指，丝丝缕缕精神力重新形成，压住了空中几件浮躁不安的物品。
巧就巧在，她恰恰是一个精神力异能者。
在她的精神领域里放东西，交点房租，不过分吧？
从“房租”的结果来看，红黄两只眼球间不仅有联系，恐怕还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
这就奇怪了。想要她命的鬼怪有很多，但在那无数次噩梦轮回中，她却并不记得有遇到过类似的怪物。
还是说，有些曾经发生过的重要线索，被她忽略了？
回想起记忆残片里的游戏提示音，比赛应该已经安全结束，唐心诀反而冷静下来，也不急着出去，静静等待精神力恢复。
此消彼长，精神力恢复得越多，鬼怪标记就越沉寂，直到它们彻底失去活力，她才能打开辅导员馈赠的开关，将它们彻底封印起来。
识海内的时间静静流动，其他三样标记物安静下来，只有刚刚“重见天日”过的黄色眼球还有些躁动不安。
据唐心诀观察，它里面并没有完整的意识，仅仅是一团被投放进来的能量。也正如此，尽管它短暂“取代”了她的主意识，但只要没把主体召唤过来，就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危害。
更何况，她们还有复活卡这张底牌。
思及至此，一些细碎声响忽然传入耳畔，等它拼凑成完整语句，竟赫然是游戏的机械提示音：
【比赛即将结束，本场比赛一切比赛道具将由主办方回收……检测到你的一次性道具复活卡即将失效，是否兑换其他权限？】
唐心诀心念一动：“能兑换什么权限？”
【选择融化一张复活卡，可增加全体死亡考生30%复活概率。如果不兑换，将不产生任何影响。】
没什么好犹豫的，唐心诀说：“换。”
【指令已接收，开始兑换……兑换成功。当前死亡考生复活概率为80%，正在进行最后判定……判定完毕，比赛入口关闭。】
【叮叮叮、咚咚咚、愉快的寝室友谊联赛结束啦！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主办方布先生为大家点燃盛大的幸运烟花宴，祝大家在大学城学业顺利、步步高升！】
随着一段悦耳的欢庆音乐响起，一股沁凉的舒爽感注入她脑海，身体上的痛苦顿时消弭大半。仿佛喝下了一大杯提神醒脑的饮料，唐心诀有一瞬间甚至感应到了自己的身体，隐隐有苏醒的趋势。
毫无疑问，这股对考生十分有益的能量，来自“比赛主办方”。
所以……布先生？
这个首次出现的身份令她心头一动：从游戏提示来看，对方应该不是[精灵之家]那种恶性鬼怪，更像是辅导员那样的中立NPC。
尤其是“幸运烟花宴”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微妙地对应了她之前在比赛里放的那簇“倒霉烟花”？
唐心诀有些莞尔，可惜她现在没办法从识海中苏醒，不能亲眼目睹放烟花的场景。只好等醒了之后再问问室友情况。
当然，她首先得承受住张游的怒火——为她擅自做出这么危险的选择，又陷入昏迷让她们担心，少不了要面对一个或者多个磨刀霍霍的室友。
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唐心诀无奈地笑笑，在悬浮的鬼怪标记面前坐下，就着这股甘露般的能量，让意识陷入了更深层的运行中。
……
鬼怪、獠牙、追杀、逃亡。
危机四伏的女生寝室，望不见尽头的走廊，看不到光明的黑暗。
黑雾蔓延之处，必有阴冷危险的怪物隐藏，她只能不断躲避，奔跑，只有将这些怪物和黑暗一起远远甩在后面，她才能活下去。
“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看看前面，哪里有尽头呢？就算你醒了，闭眼后不还是要回到这里？”
“看看你的样子，平凡、弱小，当人类有什么好的呢？不如坠入这里，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不用再承受一切规矩束缚，只有强大、力量、自由……”
“下来吧、下来吧、停下来吧！”
唐心诀猛地停住脚步，在一片咯咯笑声中将手里的匕首狠狠向后刺去，快准狠地割掉了怪物的舌头。
四周笑声一滞，开始此起彼伏地恼怒尖叫，唐心诀看都没看一眼，把舌头往兜里一揣掉头就跑。
满地找舌的怪物：“……”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尖叫声中掺杂着窸窸窣窣的交谈：“她怎么又找到武器了？你没有好好藏起来？”
“我藏得很好呀，她把我肚子剖开找到的，还把我缝肚子的针也抢走了。”
“她怎么抢的？”
“她越来越快了呀，你看她的速度，连黑雾也追不上她呢。我好饿呀，下次我不要再来这里，呜呜呜离地面越来越远了，我回不到大学城去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都怪你！废物！都怪你，扯断你的肠子，哎呦，别抓我的喉管，呕呕呕！”
“嘘，完成它们的要求，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别忘记啊……看，有新的人来了。”
唐心诀的奔跑速度微不可查慢了些许，她没回头，只有握着武器的手更加用力。
以前每次坠入噩梦，她是听不懂这些鬼怪的交谈的，但是这次，只有这次，她不知为何却能听懂了。
但从这些话语中捕捉到的信息，对她来说却太过陌生——什么是大学城？完成谁的要求？新的人是指谁？
脑海里像有一根紧绷的弦被拨动，唐心诀却始终想不起来更多东西，眉心蹙得越来越紧。
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她需要回头看，回头看向黑暗里，这样才能找到她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本能记忆却挣扎着，让她绝对不能回头，因为黑暗绝对不可以触碰，只要触碰了就会被拖入其中，这是她还不能对抗的危险。
……不，现在，或许可以对抗了。
一个念头跃出水面，她突然想起。
因为已经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里，有很重要的人，也有她自己。
她不用再永无止境地逃亡，黑暗中本就没有光，但她有了驱散和点燃的力量。
低下头，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笔直的马桶搋，唐心诀掂了掂它的重量，转过身去。
视野中，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撞击地面的彗星斜扫而来，将她淹没。
“小姑娘，小姑娘？发什么呆呢？”
唐心诀睁开眼，下意识按住有些钝痛的太阳穴，漫长零散的记忆渐渐回笼，四周场景也进入眼帘。
看到眼前景象，她微微怔住。
如果没记错，她好像刚刚通过识海里的噩梦循环，本以为会先回到宿舍，可是一道白光闪过……这是哪？
眼前是一处人流密集的场所，正前方是一道安保森严的铁制围栏大门，很多中年男女围在大门外，约十八九岁的男女生急匆匆涌入门内。
把唐心诀叫醒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神情关切：“我看你拿着准考证，也是考生吧？马上考试啦，还不快点进去？”
准考证、考试。
这两个关键词进入脑海，一连串记忆被瞬间激活，唐心诀意识到了面前场景是哪里。
这是在一个学校考场的门口！
至于是什么考试……
她低头打开了手里的准考证。
【2017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
……？？？
她这一觉，直接睡回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