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薛大人,濒临死亡的感觉好吗?”阿缠的声音幽幽响起。

    不,一点都不好。

    “你杀季婵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当然没有想过自己会因此而死,长姐想让季婵消失,他便随意射出一箭。原本,不应该出现意外的,她应该死了的。

    可是在面对季婵的时候,他的计划永远都会出现意外。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

    “别怕。”阿缠声音温柔,“很快,就会有许多人下来陪你,我不会让她孤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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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日之内,朕要见到那头活尸的脑袋

    阿缠站在一旁亲眼看着薛明堂断了气,末了才弯下腰,将那枚响箭放在他手边。

    活下去的希望给了他,可惜他死了,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陈慧将她刚刚扔出去的两个口袋找了回来,然后带着阿缠跳回二楼的窗户。

    窗户被关上后不久,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刑部的人终于赶了过来。

    阿缠听到有人喊:“薛大人被活尸袭击了。”

    随后又是一连串的人在喊薛大人,可惜他们的薛大人什么听不到了。

    那群刑部的官差在外面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得出了薛明堂被活尸害死的结论,不得不抬着尸体走了。

    阿缠也靠在窗边听了一个时辰,等那群人终于离开了,她站的腿都酸了。

    不过害死季婵的人死掉了一个,她今晚应该能睡得很好。

    夜色渐浓,阿缠已经睡了过去,楼下的陈慧也躺在铺着厚实被褥的榻上,让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中。

    对她们来说很美好的一个夜晚,对薛家人来说却如噩梦。

    薛家人等了薛明堂半夜,仍旧不见他归来。

    到了后半夜,终于有人敲响了房门,打开门后却只见到一群陌生的穿着刑部官袍的司吏。

    为首之人上前对门房道:“我们是薛明堂薛大人的同僚,有事要见你们家主人。”

    门房不敢耽搁,赶忙去通报。

    很快,整个薛府的主子就都醒了过来。

    薛家人口简单,府中的正经主子就是薛明堂父母,当家主母还未入门,赵闻月这个妾勉强算是半个主子。

    三个人齐聚正厅,那位领头的刑部司吏沉声道:“几位节哀,薛大人今夜被活尸袭击,不幸殉职。”

    “你说什么?我儿,我儿怎么了?”薛老太太仿佛没听清楚对方的话,声音却陡然尖利起来。

    “薛大人因公殉职,尸首已被送往刑部衙门,待验尸之后会送归薛府。”

    那刑部司吏说完,薛老太太一头栽倒。薛老爷子也眼睛发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可能,我儿怎么会死?”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白日里还活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晚上,却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刑部司吏见在场的三位薛家主子中,只剩下赵闻月看起来还算冷静,便对她道:“这位夫人,我们还要回衙门复命,就先走了。”

    “管家,送送几位大人。”赵闻月声音飘忽地对门外的管家道。

    管家将人送走了,赵闻月摸索到了身后的椅子,缓慢地坐了下来。

    她的薛郎,她不惜害了自己母亲也要嫁的男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他还没有兑现对她说过的话,将她扶成正妻,也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青云直上,他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死在了一头活尸手里。

    早知今日,她当初为什么要忤逆母亲呢?

    赵闻月呆呆地坐着,直到薛老太太醒了过来,哭喊着朝她扑来,一边抓挠她的脸,一边不停地骂着:“丧门星,都是你克死了明堂。你害了你全家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薛家,我打死你这个丧门星!”

    赵闻月挨了两巴掌之后也不再忍了,反手就给薛老太太两巴掌,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厮打成一团,薛老爷子却在旁哭嚎,像是伴奏。

    管家刚把刑部的人送走,回来就见到这一幕,顿时眼前一黑。

    他挨了好几下,总算是将两位女主子劝开,薛老太太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非让管家立刻去晋阳侯府叫大女儿回来。

    管家无奈提醒:“老夫人,现在已宵禁了。”

    “宵禁又如何,我儿难道就白死了吗?”

    管家表情无奈,但也只能继续规劝,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劝住了。

    这一夜,薛家人谁都没有闭上眼,天刚亮,宵禁结束的鼓声才响起,管家就匆忙驾着马车去往晋阳侯府。

    这个时辰,晋阳侯要早起上朝,薛氏也跟着起了。

    听下人汇报说薛府的管家求见,她不由有些奇怪,让人将管家请了进来。

    薛府管家见到薛氏便立刻跪下磕头,直接将事情说明:“侯夫人,昨夜刑部来人,说……说公子殉职了。”

    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的薛氏手一颤,茶碗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水洒在薛氏裙子上她都没有反应。

    “你说什么?”

    管家不得不重复一遍:“公子没了。”

    “这不可能!”薛氏猛地站起身,“我弟弟天资纵横,才这般年岁就已经是二境修士,如何会轻易被害?”

    “昨夜来府上的刑部大人说,公子是在抓捕活尸的时候被袭击了,具体情况并没有细说。”

    这时已经换上官袍的晋阳侯走了出来,见薛氏面色惨败,与薛府管家说话时声音凄厉,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出声询问:“怎么了?”

    “侯爷。”薛氏回身扑到晋阳侯怀里,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管家说明堂、明堂他死了。明堂一贯谨慎,怎么会突然出事,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晋阳侯听到这消息后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薛氏的后背安抚道:“别哭,我这就派人去调查。”

    晋阳侯派了身边亲卫去查探消息,但他今日还得上朝,便在安抚好薛氏之后匆匆走了。

    留下薛氏在府中等着调查结果。

    很快,被派出去的亲卫便回来了,也带来了昨夜那些刑部司吏不曾说过的细节。

    “夫人,昨夜薛大人与刑部中人在昌平坊追捕活尸,他一人对上了那头活尸,具体过程刑部中人并未看到,只知道他们到的时候,薛大人已经死了,响箭就在他手边不远处,似乎没来得及用便断了气。”

    薛氏攥紧拳头:“为什么我弟弟会落单,可是刑部有人故意排挤他?”

    亲卫摇头道:“并非如此,薛大人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他执意要一个人行动。”

    “明堂从来不是这么鲁莽的人,他为什么非要一个人行动?”薛氏低声喃喃,“昌平坊……昌平坊……”

    突然她心头一动,急忙问道:“明堂出事的地方距离季婵的住处有多远。”

    “薛大人出事的地方,就在她家门前。”

    薛氏表情瞬间扭曲,她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手腕上的玉镯重重磕在桌角发出脆响:“我就知道,一定是季婵害了明堂!怎么可能会那么巧,明堂偏偏死在了她家门外。”

    那亲卫觉得薛氏有些不可理喻,他以前也是见过季婵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如何有胆量在活尸面前害了二境修为的薛明堂。

    不过现在薛氏才是晋阳侯府的当家主母,他只能委婉道:“这件事并无证据,夫人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得罪了那位白大人。”

    “难道我弟弟就能白死了吗?”薛氏恨得咬牙切齿。

    亲卫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能提议:“不如夫人等侯爷回来,将此事告知侯爷后再做决定?”

    薛氏深深吸了气,面上总算平静下来:“也好,你先退下吧。”

    她打发了亲卫,心中那股怒火却未平息。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弟弟会孤身出现在季婵家门外,定然是心有谋算,却不知为何出了岔子,遭了祸。

    即便如此,这件事也全都是季婵的过错!

    若不是她屡次挑衅,明堂如何会针对她,他又怎么会落单丢了性命。

    就算现在不能让季婵给明堂陪葬,也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薛氏冷着脸喊来了两名得用的管事,吩咐了他们几句,那两人迅速离开了。

    薛家与晋阳侯府的种种反应都不在阿缠的在意范围内,早上起来的时候,昨夜活尸与薛明堂交手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左右的店铺迎着朝阳开门,店铺老板还笑着与阿缠打招呼,完全不知昨夜有人死在了他们店门外。

    唯一留下了痕迹的,就是阿缠家的门板。

    昨夜薛明堂将一个死人砸在她家门上,尸体已经被刑部的人收走了,却留下了一道血痕。

    阿缠嫌这血痕晦气,陈慧便拿了银子去木工坊找木匠订做新的门板了。

    陈慧离开后,阿缠整理了一下店中的香粉和香料,心中盘算着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蚊虫也开始多了,她那混了玉粉的香丸需得多做一些。

    心中正想着这事儿,就有人从店外走了进来,。

    来的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人穿着一身青色广袖长袍,外罩白衫,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看他一身行头与周身气势,不像是会出现在昌平坊的人。

    “客人想要买什么?”阿缠问了一句。

    那人走到柜台前,开口道:“听闻这里卖一种香丸,驱鼠效果很好,可是真的?”

    “是真的。”阿缠回身取了一枚香丸递给对方。

    那人捏着香丸闻了闻,又凑近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分析出香丸的成分。

    “一枚香丸二十文钱,效果能维持一个月。”

    那人皱皱眉,他只在香丸中分辨出了几种寻常的香粉成分,按说不该有什么驱鼠效果。

    不过给他废物!连一头活尸都抓不到,朕还能指望你们保家卫国?”皇帝怒道,“严立儒呢?”

    刑部尚书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启禀陛下,严立儒已告假半月,今日并未上朝。”

    “既然病了,那就让太医去看看,朕倒是很好奇,怎么偏偏这么巧,他在这个时候病了。”

    陛下明显是对刑部不满了,刑部尚书不敢再为严立儒辩解,生怕皇帝将对刑部的不满全部倾泻到他头上。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过下面的大臣,最后开口:“白休命。”

    “臣在。”白休命出列,姿态恭敬。

    “三日之内,朕要见到那头活尸的脑袋。”

    “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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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他抬起头,与阿缠对视

    众朝臣心里都很清楚,如果白休命三天之内将那头活尸杀掉,刑部接下来就要倒霉了。

    不少衙门都要从明镜司手中分权,刑部一贯是跳得最高的,现在看来,也会成为跌得最惨的。

    就在大家看完了刑部的笑话,打算熬一熬时间等退朝的时候,闻重又开口了。

    “臣还要弹劾晋阳侯治家不严,纵容其府内管事买通地痞,打砸店铺。”

    这才对嘛,众朝臣突然就松了口气,就觉得刚才的弹劾少了点意思,原来菜还没上完。

    突然被弹劾的晋阳侯满脑子疑问,他大步出列,高声道:“陛下,臣不服。臣妻治家一贯严谨,绝不会纵容管事在外生事,闻御史可莫要冤枉本侯。”

    “原来如此,既然晋阳侯认为贵府管事不会做这种事,那就一定是侯夫人指使的。”

    闻重不愧是御史台谁都不敢惹的存在,说话专门往人肺管子上戳。

    晋阳侯被他气的想揍人,却忌讳着陛下还在,只能强压怒气:“闻御史慎言。”

    “陛下。”闻重朗声道,“被砸的店铺在昌平坊,昨夜晋阳侯的妻弟就死在那家店外,那些地痞当众承认,是侯府管事雇佣他们过来打砸,因为侯夫人认为这家店的存在妨害了其弟的性命。”

    “你胡言乱语,你故意栽赃!”

    闻重根本不管跳脚的晋阳侯,继续道:“店铺被砸时,店内除臣之外,还有众多围观者,他们都能证明。”

    “那又如何,说不定那些地痞是胡乱栽赃给我晋阳侯府。”

    闻重转过头看了眼晋阳侯:“此事臣要向晋阳侯道歉,未经晋阳侯允许,臣便私下为其府中的管事画了像,将他们的画像带去京兆府大牢让那些地痞分开指认,他们所有人都指认出了同一个人。”

    听到这里,晋阳侯的脸都青了,指着闻重的手都在发抖:“闻重,你敢偷偷潜入侯府,你简直无法无天!”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但臣并未入晋阳侯府,最多只是扒个墙头,准确的说,只有臣的手越界了。”

    看热闹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强压下上翘的嘴角,心里想着,论气死人还得是闻大人。只要他弹劾的不是自己,这热闹就有得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晋阳侯也没必要辩解了,这件事他确实毫不知情,必然是薛氏背着他做的。

    只是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闻重。

    但在朝堂上,他总不能将此事推到薛氏身上,这样陛下会以为他以女子为借口。

    他只能沉声道:“陛下,臣对此并不知情,想来是府中管事自作主张。”

    闻重立刻跳出来:“陛下您瞧,臣就说晋阳侯治家不严,果然如此。”

    晋阳侯额上的青筋绷起,紧握拳头,就怕一个忍不住把闻重揍了。

    皇帝看够了热闹,这才开口:“晋阳侯治家不严,罚俸半年。至于其夫人,念其痛失至亲,可以理解,但需赔偿受害者千两白银,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晋阳侯立刻跪地:“谢陛下开恩。”

    闻重也跟上:“陛下英明。”

    散朝之后,明王追上越走越快的儿子:“走这么快干什么,为父差点没追上。”

    白休命表情无奈,他就是不想被追上才走得快

    “儿子要去办差。”

    “一头活尸而已,司天监监正手上有个阳火瓶,以尸气为养料,一遇到尸气就喷火,可好玩了,你去借来用两天不就行了。”

    “儿子这就去。”

    可惜人还没趁机溜走,就被明王捏住了袖角:“还有正事没说呢,跑什么。”

    “您说。”

    “你之前不是说薛家那小子是疑似偷盗妖玺的主谋吗,就这么让他死了?”

    “他的上线已经查到了,他没用了。”

    之前抓到雪针蛇的时候本可以人赃并获,但白休命放了薛明堂一马,还给他设了个套,他果然中了圈套。

    因为怕手下的人跟丢,那段时间,白休命亲自跟着薛明堂,亲眼见他在自己府上设下了障眼法,然后偷偷去了严立儒府上。

    他进严府不久,雪针蛇身上的契约就单方面断掉了,除了妖玺,也没有别的东西有这中强行中断契约的能力,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

    “所以,你找到妖玺了?”明王眉梢一扬。

    “嗯。”

    “那怎么没取回来?”

    “我以为,您和陛下放任妖玺被偷走,并不是想让我把它追回来。”

    进了禁库的东西,会带着一股特殊气息,所以妖玺刚出禁库,以明王的手段,是能够查到下落的,但他没有,反而过了一段时间将这个案子交到了白休命手上。

    明王瞄了瞄个子已经比他高的养子:“果然是长大了,心眼都变多了。”

    白休命扯了扯唇角:”您过奖。”

    “那你知道,陛下放任妖玺在外是想钓哪条鱼吗?”

    “这就要看严立儒手中的东西,最后会落入谁的手里。”

    “你猜呢?”明王像是在考校白休命。

    “我猜是镇北侯,或者是他身后的人。”

    镇北侯是严立儒的岳父,严立儒并无家族支持,能官至三品,离不开镇北侯府的扶持。

    他和镇北侯是利益共同体,如果说谁能让他冒险,那就只有镇北侯了。

    当然,镇北侯也未必就是最终目标,但嫌疑人总要一个一个往上查。

    明王负手而笑:“镇北侯最多七日便要归京述职了,你是不是没见过他?他在京中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幽州。”

    “没见过,但听说过。听闻镇北侯行事狂妄,他十年前修为便到了四境巅峰吧?”

    听白休命一句话说到重点,明王越发满意:“是啊,只差一步就要入五境了,还不许人家狂一点?”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陛下不喜欢他这样狂妄的臣子,入了上京城,就该守规矩。”

    就像他们头顶隐匿不见的大阵一样,强行压制着所有三境以上修士的修为,不允许飞天遁地,这就是大夏的规矩,是条龙进了上京也得盘起来。

    “明白了。”

    “行了,干活去吧,本王去找闻重下几盘棋。”

    等明王走出两步,白休命叫住他:“父王。”

    “嗯,还有事?”明王回身问。

    “闻大人只会些拳脚功夫,输棋的时候,您务必要控制住自己,不要掀桌也不要打人。”

    明王顿时火冒三丈:“逆子!”

    白休命会这样叮嘱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明王棋艺不佳,但是个棋痴,且棋品糟糕。

    闻重闻大人嘛,棋艺极佳,但嘴太毒。

    白休命有幸见过一次两人交锋,棋还没下,闻御史让明王发誓谁偷棋谁是孙子。

    总之,两人每次下棋,场面都十分难以收拾。

    白休命朝明王拱拱手:“儿子告退。”

    该劝的已经劝了,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哦对了,严立儒生病的事也不知道真假,你盯着点,可别让他在没见到镇北侯之前就出了什么事。”白休命走出很远,又听到明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休命只好转道太医院。

    陛下在朝堂上说让太医去严府为严立儒看诊,消息传到太医院,那位医术极好的黄太医又首当其冲。

    黄太医还有些不情愿,直到看见白休命走进太医院,不禁有些诧异地迎上前:“白大人生病了?”

    “并不是,有件事想请黄太医帮忙。”

    “您说。”黄太医十分客气。

    “请黄太医带着我一名下属一同进严府。”

    “没问题。”黄太医答应得痛快,也不问缘由。不过是带着个学徒,没有人会在意。

    虽然严立儒没有上朝,但朝堂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他耳中。

    他自然也知道皇帝派了太医来为他诊治。

    严府管家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太医院的马车。

    马车停在严府门口,先是走下来两名身着太医院白袍的太医学徒,随后又下来两位太医。

    黄太医走在前,另一位张太医不争不抢地跟在后面。

    管家上前,姿态恭敬地引四人进府。

    在卧房内见到卧床不起的严立儒时,黄太医着实有些惊讶。

    这位严大人的气色可不太好,若他不是涂了粉,那就是真病了。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卧房环境,倒也不是他挑剔,实在是这房间里太暗了些,不但暗,屋子里熏香的味道也很浓。

    黄太医忍不住问管家:“青天白日,为何要在窗前挡上帘子?”

    管家为难道:“这位大人,我家老爷最近不知为何十分畏光。”

    黄太医沉吟着点点头,随后上前对严立儒道:“严大人,下官奉陛下之命特地来为您诊治,还请您伸出右手。”

    严立儒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黄太医将他的衣袖往上拨了拨,意外发现对方手腕上方长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黑色斑块。

    他记在心里,随后为严立儒诊脉。

    诊脉之后他并未说什么,而是起身让另一位张太医也来诊脉。

    两人都诊过脉,互相交流了几句,才对管家道:“从严大人的脉象上来看,他只是血行不畅,气血瘀滞,并不是什么大病。”

    但也只是从脉象上来看。

    至于其他方面,可不好说。

    两名太医都看出严立儒不对劲了,可他的情况,并不是生病了。

    管家听到太医这么说不由有些焦急:“可是我家大人身上……”

    “管家。”严立儒出声制止了管家继续说下去。

    然后又对两名太医道:“多谢两位太医,请开药吧。”

    黄太医口述药方,一旁候着的学徒立刻将药方写好,交到严府管家手上,这次看诊便结束了。

    严管家在严立儒的吩咐下送四人出了府,但态度明显没有迎接他们时候热情,想来是因为他们并没能解决严立儒身上的问题。

    等上了马车,那位张太医才开口:“严大人的血脉不太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血脉几乎不流动了,我只在将死之人身上见过这种情况。”黄太医叹口气,就知道接这种活没好事。

    “此事是否需要上报?”

    “自然是要报的,如实说就行了,严大人这病啊,我们是治不了。”

    两名太医回到太医院后径自去找院使汇报,跟着他们的两名学徒则各自离去,其中一人脱掉身上的白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医院。

    回到明镜司,那人找白休命汇报:“大人,两名太医说严立儒的血脉几乎不流动,像是死人。严府管家说,严立儒最近十分畏光,卧房内的窗户都加了帘子遮光。属下闻到严立儒身上有淡淡的尸臭味,不过被熏香遮过了,他手上有一块黑斑,疑似尸斑。所以属下怀疑,他是中了尸毒。”

    白休命并不怀疑这名下属的话,他派去跟着太医的,自然也是对各方面都略懂一些的。

    “尸毒,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会儿先去严家转一圈。”白休命把玩着一个手指长的黑色瓷瓶,他面前桌上,还有五只小了一圈的白色瓷瓶摆成一排。

    这些都是阳火瓶,黑色的是主瓶,白色的是子瓶。

    “将留守在衙门内的千户都叫过来。”

    “是。”下属听命出去叫人,很快十名千户依次走了进来,除了被白休命外派出去的江开不在,其他人都齐了。

    他从十人中点了五个人,让他们一人拿一只阳火瓶,带人去查活尸的下落,其余人则留守明镜司,以防万一。

    命令下达之后,不多时,明镜司千户们带着各自的下属离开衙门去查活尸的踪迹。

    白休命则带着封旸和一队明镜司卫一起出了衙门。

    天色尚早,明镜司倾巢而出,惊得百姓们都不敢在外面多呆,生怕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被波及到。

    白休命刚带人到了严府不远处,就见天上升起了明镜司特制的响箭。

    看位置大概是在大通坊,随后,永安坊也有响箭升起。

    “听刑部的人说那头活尸快要进阶了,它竟然制造了这么多新的活尸。”封旸有些震惊,要不是用了阳火瓶来寻活尸,这些东西说不定就要在城中隐藏起来了。

    白休命没理他,而是看着手中的阳火瓶冒出一簇微弱的红色火苗,那火苗弯曲着指向严府的方向。

    封旸见到火苗,啧啧道:“那位严大人该不会也变成活尸了吧?”

    “还没,如果他现在死了,倒是有可能。”白休命看了严府的方向一眼,并没有进去抓人。”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昨夜活尸不是在昌平坊出现过,我们就去那里。”

    龙血马朝昌平坊奔驰而去,刚一进昌平坊,白休命手中的阳火瓶就窜出了三寸长的红色火焰,那火焰指引着他们一路往前,来到了一处位于昌平坊最角落的空宅子。

    那宅子看着已经荒废了,大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找到了地方,封旸跃跃欲试:“大人我去……”

    白休命没应,而是翻身下马。

    他孤身一人走入那荒废的宅子,没多久,宅子里就传来了活尸的吼声,下一刻吼声就消失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白休命走了出来,对封旸道:“进去收尸,头装好,明日要给陛下看。”

    封旸眼角抽搐,觉得陛下可能并不想在早朝上见到活尸的脑袋,不过谁让这是他们大人的吩咐呢。

    没多久,明镜司卫就将活尸的尸体装好,活尸的头被另外装进了匣子里。

    其他地方再没有响箭升起,想来城中的活尸都被处理干净了。

    就在封旸这么想的时候,他转头看见白休命手中的阳火瓶又喷出了一道火焰,这次的火焰虽然只有一寸长,但是很显然,昌平坊中还有一头活尸。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处活尸出没的地点,然后,阳火瓶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大门外。

    看着新换了门板的二层小楼,封旸偷偷瞄了他们大人一眼,可惜他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大人此时的心情。

    一群人下了马,跟随白休命走入店中。

    这家店才被砸过,暂时不对外营业,店门开着,里面却没见人影。

    “慧娘,我的蛋饺好了吗?”

    白休命才走到楼梯旁,就听到楼上传来女子娇软的声音,像是在对谁撒娇。

    “来了。”另一道没听过的声音响起,通往后院的门帘被掀开,陈慧出现在白休命面前。

    她看到这群身穿官袍的陌生人,面色陡然一变,转身就想退回后院。

    下一刻刀光一闪,一把刀斜插进陈慧脚下,她身体顿时僵住,再也不敢动。

    “慧娘?”阿缠听到了声音,她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扶着楼梯扶手,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簪在她耳侧的一朵石榴花不小心落了下来。

    白休命抬手,那朵石榴花落入他掌心。

    他抬起头,与阿缠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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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把她们两个一起带回明镜司

    阿缠在看到白休命的瞬间倒吸了口凉气,心中暗道这人怎么会来?

    她匆匆忙忙跑下楼,一眼就看见端着一盘蛋饺,被一把刀拦住的慧娘。

    “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阿缠状似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阿缠神情无辜,“慧娘是我新请的厨娘,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白休命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带着笑,口中吐出的话却凶残无比,“封旸,把这头活尸的脑袋砍下来,记下她的罪名,伪装成人,意图谋害季姑娘。”

    封旸还未来得及应声,阿缠急忙出声阻止:“等等,我知道了。”

    “现在知道了?收留一头活尸,季婵,你胆子可真不小。”

    阿缠立刻示弱,声音跟着放软:“大人,慧娘她无缘无故被人害死,不但没死反而变成了活尸。我就是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而且她又没害过人,对别人没有妨碍的。”

    “只有死掉的活尸,对人才没有妨碍。”

    阿缠眼眶一红,执拗地说:“可她没有害过人。”

    “和本官有关系吗?”

    阿缠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有人能在城里养半妖,我养个活尸怎么了?我又没有伤天害理!”

    白休命差点被她气笑,她倒是理直气壮了。

    “谁告诉你城里能养半妖的?”

    阿缠看向封旸,正偷偷往旁边挪的封旸顿时僵住,见自家大人看过来的冰冷眼神,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是属下说的。”

    “难道勋贵能养,我就不能养吗?我又没比他们长得丑。”阿缠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他们能一巴掌就拍死半妖,你能吗?”白休命声音低沉,威胁意味明显。

    阿缠仰起小脸,气势丝毫不输:“那我一巴掌就能被半妖拍死,不更是需要慧娘来保护我吗?”

    封旸默默点头,听起来好有道理啊。

    见白休命不说话了,阿缠再接再厉:“大人,看在我之前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的份上,你就放过慧娘吧,好不好?”

    “本官记得,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阿缠顿时一副被伤害到的表情:“没有交易不是还有交情吗?难道大人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你和本官有什么情分?”

    阿缠撇过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一边抽噎一边说:“我还以为我和大人很熟了,结果是我自作多情,大人跟我一点都不熟。”

    白休命现在见到她哭就头疼,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除了哭不会别的招数?”

    “我哭怎么了,反正我们又不熟,你管我怎么哭。昨天有人来砸店,还是慧娘救了我,要是没有她,你都见不到活着的我。反正活了今天也没有明天,我爱怎么哭就怎么哭!”

    阿缠说着,更伤心了,眼睛红通通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小巧的下巴上,滴滴答答往下落。

    她的话让白休命微微蹙了下眉,当日黄太医的话又浮现在脑中,与寻常人相比,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日子。

    “跟龙王求来的雨,都没有你的眼泪来的快。”

    “哦,下次有人找我求雨我收他们半价。”阿缠已经哭到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眼见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白休命吐了口气,上前拍了两下她的背帮她顺气,声音依旧紧绷:“她不是人。”

    “她比人好多了,还会给我做饭吃。”

    “她在饭里下点尸毒,明天你就得死。”

    “死吧,反正比饿死强。”

    屋内的明镜司卫们原本剑拔弩张地对着活尸,正要大杀四方,结果发现他们镇抚使大人和店里的老板娘吵了起来。

    不过这个吵架的内容,听起来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封旸在心中啧啧两声,就知道季姑娘有办法对付他们大人,别人敢这么说话,早就被一巴掌糊墙上了。

    从她说出要养活尸还没激怒大人的那一刻,她就成功一半了。

    “舍不得她?”

    “嗯嗯。”感觉到白休命态度似乎有所软化,阿缠拼命点头,“我要跟她在一起。”

    “行。”白休命唇角微微下压,“来人,把她们两个一起带回明镜司。”

    “唉?”阿缠呆住。

    那群看热闹的明镜司卫得到指令后不敢怠慢,一群人押着陈慧,剩下两人则小心翼翼地把阿缠请出门。

    “看什么?”见封旸抻着脖子往外看,白休命撇他一眼。

    “季姑娘刚才哭得那么厉害,到了外面吹了风会不会生病啊?”

    “和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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