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慧将首饰交给严立儒,严立儒将东西收好,对她道:“走吧,出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要说。”

    如慧点头,跟在严立儒身后往外走去。

    他们走出房间后,严立儒任由房门大敞,带着如慧继续往前。

    院子里,方玉的那个年轻的情郎正惴惴不安地站着,似乎在等他们出来。

    见到严立儒,他非但没有转身就跑,而是迎了上来。

    “大、大人,我们说好的……”

    严立儒打断他:“放心,我早说过不会追究你,我和方玉还有话要说,你去街头的来福酒馆等着。”

    “是、是,我这就去。”

    “别让门口的丫鬟和车夫看到了。”严立儒语气依旧平静。

    “绝对不会。”

    那年轻男子得了严立儒的话,就像是得到了圣旨一样,整个人松了口气,头也不会地朝着外面跑去。

    和如慧之前猜的一样,方玉与人偷情之事严立儒果然早就知道,连方玉的情人,都可能是他物色的。

    严立儒这个人,果然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走吧。”

    听到他的话,如慧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么走了吗?”

    严立儒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必担心,没有人会发现。”

    两人避开了方玉的丫鬟和马夫离开了左枝巷,两人走到前街上了严府的马车,马车并不回严府,而是去了一间开在严府附近街巷的成衣铺子。

    那铺子的生意不太好,掌柜正在柜台前打瞌睡。

    严立儒走进去之后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掌柜一个机灵:“严大人?”

    “让叶家兄弟来见我。”

    “是,小的这就去叫他们。”掌柜迅速答应下来,也不看店了,身形灵活地从后门去了后院。

    很快,一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兄弟走了出来,见到如慧也在,两人警惕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向严立儒行礼:“严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去做的?”

    严立儒出声道:“左枝巷外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马夫和丫鬟,还有街头来福酒馆里一个叫宁聪的年轻男子,将他们控制起来。

    将马夫杀了,做出被人偷袭至死的假象,扔回左枝巷左手第二个宅子里。两天之后未时末,让那一对男女驾车出城,将这些首饰放在他们的行囊中。”

    他将之前从如慧那里接来的首饰递给了兄弟二人:“可听明白了?”

    其中一人接过了首饰,毫不犹豫地应道:“听明白了,我兄弟二人这就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严立儒带着如慧回到马车中,这一次,马车是朝着严府驶去的。

    两人出府这一趟,并未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人敢对这府中的男主人指手画脚。

    到了酉时,方玉院中的几个丫鬟开始有些担心了,以往夫人外出,从来不会这么晚还不归家,难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她们一直等到戌时,都已经宵禁了,夫人竟然还没有回来。

    一直伺候方玉的大丫鬟逢夏终于扛不住压力,匆匆赶往严立儒的院子。

    “老爷,夫人白天外出后,至今仍未归府。”逢夏神情忐忑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严立儒的表情。

    她是伺候方玉的贴身丫鬟,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夫人每次出门都去做什么,但时日久了,总会在对方身上发现一些不该存在的暧昧痕迹。

    若不是这次夫人宵禁了仍未归家,她也不敢惊动老爷。

    “你可知夫人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但夫人是带着逢春一起出的门。”

    逢夏说完等了半晌也不见主子回应,偷偷抬起头,只见严立儒沉着一张脸似乎在思索什么。

    半晌才听到他开口:“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如果她们敢出去乱说,本官饶不了她们。”

    “是,奴婢一定不会让她们乱说话。”

    “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夫人去了郊外的灵安寺小住几日。”

    “奴婢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逢夏还未进院子,就被一名老者拦下了。

    “小丫头,你们夫人呢?”老吴头询问到。

    逢夏神色自若地将严立儒教她的说辞对这老者说了一遍:“夫人去了郊外的灵安寺,说要小住几日。”

    老吴头微蹙了蹙眉:“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们这几个丫鬟也没跟去?”

    “是夫人临时决定的,她只对我们老爷说了。”

    “哦。”听闻严立儒知晓此事,老吴头便不再追问了,背着手踱步离开。

    方玉消失的第二日,府中并无任何异样,除了如慧和方玉的几个丫鬟外,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出了一趟门。

    但是一大早,京兆尹便亲自来了刑部衙门。

    见到了严立儒,那位京兆尹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半晌,才终于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严大人,下官接到左枝巷百姓报案,说发现一户人家夜不闭户,有贼人闯入,进去不久那贼人便一边喊着杀人了一边夺门而逃。”

    严立儒似有些诧异:“难道死者与近来的活尸案有关?”

    京兆尹嘴里发苦,硬着头皮道:“那死者似乎是尊夫人。”

    “什么?”严立儒一愣,“你说什么?”

    京兆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又迅速重复了一遍:“那位死者是尊夫人。”

    严立儒沉默许久才问:“她是怎么死的?”

    “尊夫人似乎与人发生了争执,被人用麻绳勒死的。她身上的金银首饰都消失不见,那闯入宅子的小贼身上并未搜到尊夫人的首饰,他也不承认自己拿过任何东西。”

    “那宅子的主人是谁?”

    “……宅子的主人是一个叫宁聪的男子,这宅子原本是尊夫人过户给他的。尊夫人死后,这个宁聪也消失不见了。”

    京兆尹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又不是第一次断案,都查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严大人家的那位夫人不但给他带了绿帽子,还被情夫给杀了。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严大人怕是脸面无存。

    “多谢宋大人将此事告知严某,这案子……”

    京兆尹忙道:“这案子就交给刑部了,严大人放心,本官并未将此案内情告诉任何人。”

    严立儒微微颔首。

    刑部接手此案后,严立儒将案子交到了心腹手中。

    第二日,那人便追踪到了凶手的痕迹,在他们赶车出城后,直接将二人射杀。

    那人带着的刑部司吏在马车上找到了属于严夫人的首饰,证实了车中男子就是杀害严夫人的凶手。

    随即,他们又得知车中女子乃是严夫人的贴身丫鬟,这起凶案的起因也找到了。

    严夫人养的情夫与她的贴身丫鬟互生情愫,两人决心私奔,却苦于没有盘缠,便在严夫人与情夫厮混之时将她杀害,取走她身上昂贵的首饰,一起亡命天涯。

    杀人凶手与帮凶因为拒捕被格杀当场,这案子并无任何疑点,就此便可以结案了。

    严府众人是在方玉离府的第三日,刑部司吏上门,将她的尸体运回严府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夫人并没有去什么寺庙,而是被人害死了。

    终于被从祠堂放出来的严呈听到他娘被杀的消息几乎傻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红着眼睛抓住那刑部司吏的手臂,朝他吼:“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司吏吞吞吐吐也不肯说。

    严呈更是认为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揪着那人衣领:“你说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那司吏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严夫人是被她的情夫与贴身丫鬟害死的。”

    原本的哭喊声一瞬间都消失了。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吴老头脚步也顿住,脸色十分精彩。

    他虽是被侯爷派来保护方玉的,却也不会时时刻刻贴身保护。

    有时候方玉不需要,他便不会跟着。

    他从没有想过,方玉不需要他跟着的时候,是去会情夫。

    吴老头并没有听信那刑部司吏的一面之词,上前掀开盖在方玉身上的白布探查起来。

    他发现方玉后脑有一处磕碰伤痕,却并不是因此而死,而是被人勒死的。

    他轻易便推断出方玉死前的过程,她被人推倒倒后磕到了后脑,然后凶手用麻绳勒死了她。

    耳垂和脖子上的痕迹是首饰被拽走留下的,那凶手杀人之后抢走了她的首饰。

    吴老头站起身,看向最后走进府的严立儒,语气像是质问:“严大人,我们姑娘被害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严立儒脸色却比他更难看:“你整日跟着夫人,为何不告诉本官她时常出府是去了何处?”

    吴老头立刻气弱:“我不知道此事。”

    “难道本官就该知道吗?”严立儒深吸一口气,“她夜不归宿,本官为了她的名声替她寻了借口,结果呢?你知道昨日京兆尹上门时,本官在想什么吗?”

    吴老头沉默不语。

    “本官这张脸,被她丢尽了。”严立儒黑着脸,一字一句道。

    此刻,就连一贯嚣张的严呈都不敢再说一个字。

    好半晌,严立儒情绪渐渐平复,才开口道:“此案两名嫌疑人因拒捕被就地处决,此案已结。”

    说完他转向一旁道:“管家。”

    “老爷。”

    “置办夫人的丧礼。”

    “是。”

    严立儒又看向吴老头:“阁下还有什么疑问?”

    吴老头本想质疑严立儒让手下杀掉两名嫌疑人的行为,可又转念一想,似乎能够明白他的做法了。

    如果嫌疑人不死,人进了刑部大牢,问出了口供,镇北侯之女与人偷情被杀之事可能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不光是严立儒丢人,他们侯爷同样丢人。

    最后,他只能道:“没有。”

    严府的葬礼办的很低调,周遭百姓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严青天的夫人日前遭遇不测,被歹人所害。

    方玉出殡那日,还有不少百姓冲着严青天的面子,在路边设下路祭,一时间很是肃穆悲凉。

    阿缠在严夫人出殡的第二日,在茶楼听严青天断案故事的时候,听到隔壁桌有人问说书先生:“刘老,听闻前几日严青天的夫人被害身亡,可有此事啊?”

    那说书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确有此事。”

    周围立刻嘈杂起来,有人已经喊了起来:“莫不是严青天为百姓申冤得罪了权贵,那些人暗害了严夫人?”

    “这个老朽就不知了,不过大家不必担忧,凶手在严夫人被害不久就已经被绳之以法,严青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阿缠捻着花生的手微顿了一下,耳边还充斥着“好人没好报”的声音。

    她仔细将花生壳压开,从里面挑出三枚红皮花生,又将花生皮搓掉,一粒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炒过的花生很香,伴着今日听来的故事,就更美味了。

    说书先生下半场的故事还没讲完,阿缠便付了账离开了茶楼。

    前些日子,封旸送来了一把门钥匙和一叠地契与房契,都是季婵母亲留下的嫁妆。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归拢那些嫁妆,除了郊外的庄子未曾去过外,其他的铺子宅子都去了一遍,也与租铺子的掌柜们重新定了租赁契约。

    今日她好容易有了闲暇,倒是听了一出好戏。

    想来慧娘在严府的日子还算安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严府,又会如何脱身?

    这样的念头只在阿缠脑中一闪而逝,还未深究,却见她的店铺外,站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直到走近了阿缠才有些意外地叫出对方名字:“赵闻月,你怎么在这儿?”

    赵闻月转过身,看到款款而来的阿缠,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自己在薛家被那老太婆折腾的整日休息不好,人都憔悴了许多,季婵却看着比之前更加明艳动人。

    若不是自己家中出了变故,她本该过得比季婵更好才是。

    阿缠并未错过她眼中的情绪,但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来到门前问:“表妹今日怎么来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一边问,一边用钥匙开了锁。

    房门被打开,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艾草香传出,香气中还带着一丝清凉,那是阿缠近来为端午节特意配置的驱邪香丸。

    里面用了薄荷、艾草、菖蒲等香草,调配之后散发出的味道比之装了香草末的驱邪香囊更好闻。

    端午前几日驱邪香丸卖的极好,虽然卖的便宜,也没赚几个钱,却将铺子的名声打了出去。

    赵闻月似乎也很喜欢这股味道,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味道?”

    “是我制的香丸。”阿缠随手从柜台上取了一个香囊递给赵闻月。

    赵闻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手上的香囊,凑近闻了闻上面的味道:“这是你自己做的香丸?”

    “是啊。”阿缠又问了一遍,“表妹今日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赵闻月语气相当不客气,随即又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她原本是想找阿缠说话的,在薛府的生活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薛郎对她一直很好,可是薛老太太很是刁钻,不但处处与她为难,竟然还想动她的嫁妆。

    赵闻月整日与那老太太纠缠,薛郎最近很忙,根本没心情听她抱怨,只是一味让她忍让,她心中郁郁,却不知该与谁诉苦。

    母亲不在了,往日的好友得知她给人做妾后就与她再无来往,想来想去,只剩下季婵了。

    阿缠笑笑,并不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表妹请坐。”

    她引赵闻月坐下,又道:“表妹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赵闻月眼睛一亮。

    “可是与薛大人有关?”

    赵闻月连连点头,先是与阿缠说了一番薛老太太的丑恶嘴脸,后又说起了薛明堂。

    “相公近来很是烦躁,夜里都休息不好,听丫鬟说他已经好些时日没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么严重,表妹可是薛大人的贴心人,可知是因为什么?”阿缠露出好奇的神情。

    阿缠的话让赵闻月很是熨帖,便将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应当知晓活尸的案子吧?那案子一直是夫君负责的,谁知那活尸甚是刁钻,原是在昌平坊,如今却躲去了常乐坊,至今都还没抓到。”

    阿缠有些意外,常乐坊那不是严府所在的坊市吗?

    那头活尸一开始出现在昌平坊的时候阿缠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个意外,现在看来,它怎么像是在追寻慧娘?

    慧娘有什么特别吗?

    它咬死了慧娘,吞吃过她的血肉……

    阿缠好看的柳眉微一挑,慧娘的血肉里可融入了龙骨粉,那活尸不会是冲着龙骨粉来的吧?

    可这样的话,它该冲着自己啊?

    或许……它要的是混杂着血肉的龙骨粉。它至今没能对慧娘下手,说不定是因为慧娘身上的味道被遮掩了,味道太淡,它无法精准地找到目标了。

    阿缠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猜测,倒是让她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你笑什么?”赵闻月不解地问。

    “没什么。”阿缠转移话题,“想来薛大人是因为平日压力太大,所以才整夜无眠,这倒也不难办。”

    “你有办法?”赵闻月立刻追问。

    “我可以为表妹调制一些安神香粉,表妹每晚给薛大人点上,应当能够助眠。”

    “你有这么好心?我记得你和薛家一直不对付吧?”赵闻月难得精明了一回。

    阿缠深色坦然:“我是和薛家人不对付,但我更想要银子,特制的香粉价格可不便宜,订金五两,到时候再付十两,无效退钱,香粉给你可以随便找人去验,如何?”

    赵闻月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十五两银子而已,对她只是小钱。

    “好,我什么时候来取香粉?”

    “后日就行。”

    今日,阿缠要去一趟猎铺,买两种特殊的香料,明日应该就能调制出她特地为薛明堂准备的香粉了。

    赵闻月扔了一小锭银子给阿缠:“那好,我后日再来找你。”

    见赵闻月要走,阿缠叫住了她,装了两枚香丸给她:“表妹看着憔悴许多,是否也是不得安眠?可以将这两枚香丸挂在床头,就能睡好了。”

    赵闻月接了她的香丸走了。

    阿缠站在门口目送远去,那两枚香丸是效果很好的安神香,等用了之后,她应该就会更信任自己的调香手艺了。

    ??[36]第

    36

    章:是她主动勾引我的

    下午,阿缠去了猎铺买了三株沸血草,这种草药通常用来炼制活血丹,活血丹是给低阶修士服用的一种迅速激发体内潜能的药丸。

    沸血草的效果,就是将药丸的药性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人的体内。

    除了沸血草之外,她又买了一块无香根,这是一种花的根,黄褐色,有婴儿拳头大小,只要一些汁水,就会中和掉沸血草特有的味道,让人无法分辨成分又能够保留药性。

    这两种特殊的材料要价都不算贵,加起来只要了二十两银子,而且是立即拿货,不需要等待。

    这次买卖比预料中的顺利,阿缠心情不错,离开西市的时候,还在门口买了五张糖饼。

    买了东西后她见天色还早,便想顺便去一趟天街,将之前订的衣服取回家。

    季婵母亲的嫁妆里有一间铺子在天街,被人租赁下来开了制衣坊,那制衣坊这些年在上京越发有名气,前些时日阿缠与制衣坊的掌柜签订新的租赁契约时,顺便在那里订了几件新衣。

    那掌柜给了她不小的折扣,阿缠也没吝啬花银子,订下了五套新衣裳。

    从西市到天街制衣坊的路程不算很远,阿缠是走着过去的。

    穿行天街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一队明镜司卫骑着龙血马奔驰而来。

    天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阿缠反应稍微慢了点,但也即及时退回了路边。

    没想到领队的人到她身边的时候竟勒马停了下来:“季姑娘?”

    阿缠抬头看向马上的人,竟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江千户。

    “江大人安好。”阿缠与他打招呼,有些好奇地问,“江大人这是要出城办差?”

    “对,有人在京郊附近的山上发现了虎妖,我去瞅一眼。”江开大咧咧地回道。

    阿缠做惊恐状:“那发现虎妖的人没事吧?”

    “没事,一群无所事事的勋贵子弟发现的。”江开似想到了什么,又道,“哦对了,薛昭也在那群人里。”

    他家大人为了这位季姑娘与晋阳侯府撕破了脸,他们这些当下属的当然要查清楚侯府中都有些什么人,以后迟早用得上。

    所以那帮勋贵子弟屁滚尿流地来明镜司报案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薛昭。

    阿缠立刻转变了态度:“哎呀,竟然没事,真是太可惜了。”

    江开哈哈大笑,朝阿缠拱拱手:“季姑娘路上小心,我就先走了。”

    “唉等等。”阿缠叫住正要走的江开,将手里拎着的一包糖饼递了过去,“刚买的糖饼,送给江千户路上当干粮吃吧。”

    江开也不客气,蒲扇一般的大手抓过油纸包:“那就谢谢季姑娘了,回头再遇上那小子,我替姑娘揍他两顿。”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缠笑眯眯地目送江开策马离去。

    阿缠走到制衣坊外,还未进门,就听到门内有男子的声音:“把你们这里的成衣拿几套出来。”

    这制衣坊接待男宾与女宾,不过内有东西二室,可以去内室选料量体,倒也并不会被冒犯。

    阿缠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迈步走了进去。

    进来之后她才发现,厅里竟然站了一群年轻公子,他们形容十分狼狈,身上布料昂贵的衣服几乎都有脏污破损,像是刚从哪里逃难出来的一样。

    她心想该不会真的这么巧,才听江开说几名勋贵公子遇到了虎妖,就在这里见到了他们?

    只是扫了一眼,阿缠就见到了站在几人中的薛昭。

    还真是他们。

    她看过去的时候,薛昭略显阴沉的目光也正朝她看过来。

    这时恰好掌柜走了过来,挡住了薛昭的视线。

    “几位公子请稍侯,我这就去取新衣。”接待男宾的掌柜满脸堆笑地将几人引去西室。

    阿缠没再看他们,转过身与接待女宾的掌柜道:“掌柜,我是来取新衣的。”

    那位女掌柜认出了阿缠,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季姑娘的新衣都已经做好了,还请姑娘去内室换上,若有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再为姑娘改。”

    阿缠欣然应下。

    她在东室将五套衣裳都换了一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那掌柜每见她换一套衣裳就在旁边夸一遍,用词都没有重复过,阿缠忍不住想,人家的成功果然是有道理的。

    将衣服换下来之后,掌柜将新衣包好,又贴心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她雇一辆马车,阿缠自然答应下来。

    等马车到了,她走出内室,见到薛昭他们换了身新衣服也都出来了,不过那群人里又多出了一个薛明堂。

    阿缠瞥了他们一眼,心想,薛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薛明堂也见到了阿缠,但并未有什么反应。

    他是得到消息过来接薛昭的,薛昭会选在这里买衣服,只是因为这家铺子以前名义上是属于他娘的,他们全家的衣裳都在这里订做。

    结果才过了没多久,这铺子就落到了季婵手里。

    薛昭自然是对此事不满,不过上次被白休命教训过之后,他好歹学会了克制,没有对阿缠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刻意无视了她。

    看着阿缠坐马车离开之后,薛昭走到薛明堂身边,低声道:“舅舅,娘亲因为她病了好几日,难道真要看她这么得意下去?”

    薛明堂微眯了眯眼,这段时日他一直让人盯着季婵,发现她与白休命近一个月时间都无往来。

    虽然不知道之前季婵是怎么打动了白休命,但他们的关系显然还没有到阿姐以为的那个地步。

    季婵是一定要解决的,还要趁着她和白休命之间并无更深的瓜葛之前动手。

    原本薛明堂还在犹豫,但最近恰好有了一个极佳的借口。

    看来,他需要找个法子,将那头四处乱窜的活尸赶回昌平坊,这样才容易制造意外。

    阿缠可不知有人对她这般虎视眈眈。

    她回到家后,将买来的沸血草在烧着火的灶台上烘干,另一边将无香根磨碎,挤出的汁水反复滴在沸血草上。

    这样炮制了一个多时辰,沸血草已经被烘干,草叶上自带的淡淡的血腥味也彻底消散了。

    阿缠检查了一下沸血草的干度,满意地将它们取下,放到碾子里碾成粉。

    然后又从柜子中选出制作安神香的各种香料磨成粉混合在一起,最后倒入龙骨粉搅拌均匀。

    数种粉末混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腊梅香,存在感并不强,却清新怡人。

    这香粉最适合用来打香纂,虽然浪费了些,但效果一定很好。阿缠将香粉包好,等着赵闻月后日来取。

    到了约定那日,赵闻月一直到晌午过后才来了阿缠店里。

    她出门前刚与薛家那老虔婆吵了一架,心情并不好,到了店里本想拿了香粉立刻就走,却被阿缠叫住。

    “表妹可会打香纂?”阿缠问。

    赵闻月点头:“学过一点。”

    “那便好。”阿缠将包好的香粉递给她,“这些香粉可以用五次,每晚睡前点燃即可,不过这香是针对薛大人的症状调配的,表妹若是没有失眠,近些时日最好与薛大人分房睡。”

    赵闻月脸微红,她本也不与薛明堂睡在一处。

    那薛家的老太婆说她只是个妾,不能与她儿子同住,非要让她搬去其他偏院。

    赵闻月自然是不满的,刚进薛家的时候,因为这事儿与那老太婆闹了好几场。

    不过这些自然是不能告诉阿缠的,她接过香粉后,将准备好的银子给了阿缠便匆匆离开了。

    赵闻月拿到香粉并没有立刻回薛家,而是来到了薛家附近一处小有名气的香料店,她进店后直接让店里的伙计将老板叫了出来。

    “姑娘可是要买香粉?”香料店的老板态度温和地问。

    “你们这里可能够检验出香粉的用料是否妥帖?”赵闻月问。

    那老板只是微愣了一下,便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帮我看看这袋香粉有没有问题?”

    事关薛明堂的安危,赵闻月可是分外仔细。虽然季婵说是为了银子才与她做的这笔生意,但她还是要谨慎些,毕竟薛郎才是她的家人。

    那掌柜拿着装香粉的袋子闻了又闻,又捻了些香粉出来放到熏炉上试了下味道,末了才笑着对赵闻月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只是一种安神香,香气清雅,调香之人很有品味。”

    “香粉没有问题吗?”

    “倒也不能说没有问题,这香料下的重了些,对失眠之人或许有奇效,寻常人最好不要用。”

    这掌柜的话倒是和季婵之前交代的一样,赵闻月听到对方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等薛明堂从他母亲那里回到房间,就闻到一股淡香。赵闻月穿着单薄的衣裙坐在窗前的矮几上,正在打香纂。

    薛明堂走过去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赵闻月声音放柔:“这是我特地为夫君买的安神香,你这几日睡得不好,听闻这香粉的效果很好。”

    薛明堂倒也没拒绝,只问:“在哪儿买的安神香?”

    赵闻月立刻道:“就在附近的香料店里买的,好闻吗?”

    她今日确实在那家香料店里买了两样香粉,不过都不是安神香。

    虽然夫君从不与她说季婵的事,但她觉得薛家人对季婵应该是心有芥蒂的,最好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香料是从季婵那里买的比较好。

    薛明堂凑近闻了闻,这味道他确实很喜欢,便点点头:“好闻。”

    赵闻月打好了香纂,用线香将香粉点燃,盖上香炉的盖子。

    袅袅青烟从香炉中升起,很快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一股淡淡梅香。

    等赵闻月离开后,薛明堂靠在床头,心里想着最近做出的布置,

    他需得尽早抓住那头活尸了,这案子拖得太久,虽然上头因为没出人命,没有催促过,可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在严立儒心里落个无能的形象。

    近来,他已经摸到了那头活尸的行踪轨迹,但要想将活尸驱赶至昌平坊还需要有人帮忙,或许可以让严大人派个人来帮他?

    平日里一想到这桩案子,他就彻夜难眠,今日却觉得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薛明堂躺回床榻上,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香炉中的香粉在缓慢燃烧着,龙骨粉的味道在沸血草的催化下逐渐侵入薛明堂的四肢百骸,而他却一无所知。

    第二日,薛明堂睡了一个好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起床后,他去矮几上的香炉里看了一眼,里面的香粉都已经燃尽了。

    他不禁想,这香粉的效果如此好,今晚或许可以再点一炉香。

    到了刑部,薛明堂去找严立儒要人,却被人告知严大人今日请了病假。他心中惊讶,严大人怎么突然就病了?

    昨日傍晚,严府。

    从方玉出殡之后,被镇北侯派来保护她的老吴头就不见了。

    不知是去找镇北侯请罪了,还是畏罪潜逃了。

    严立儒并不在意此事,方玉的案子已经被做成铁案,即便他那位岳父回来,也难说什么。

    况且,他那位岳父与其说是在意方玉,不如说在意自己的血脉。如今已经有了呈儿继承香火,方玉就没有那么不可替代了。

    这府中没有了方玉的身影,倒是让人住着更舒心了。

    这几日为了在人前表现出伤心的模样,严立儒着实有些疲倦。用晚饭前,他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发现房间中一片安静。

    “来人。”严立儒喊了一声。

    “老爷有何吩咐?”外面候着的丫鬟立刻问道。

    “如慧呢?”

    “如慧姑娘半个时辰前去大厨房为老爷做点心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那丫鬟也觉得奇怪,大厨房距离老爷的院子不算太远,只是要穿过花园,难不成还能迷路?

    严立儒在房中等了半刻钟,见如慧始终没有回来,便出了院子,朝着大厨房去了。

    如今没有了方玉,他即便表现出对如慧的在意,这府中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严立儒穿行过花园的时候,经过两座假山旁,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眉头微皱,停下了脚步。

    见脚步声没了,假山后的声音就越发肆意起来,甚至传来了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严立儒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突然听到了男子“啊”的一声,随后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附近听到声音的丫鬟家丁都往这边赶来,但最先有反应的还是严立儒。

    严立儒大步绕到假山后,在工匠刻意做出的山洞里见到了掐着一名女子脖颈正欲强迫的严呈。

    “严呈,你在做什么?”严立儒脸色铁青。

    严呈转过头,见来人竟是他爹,不由脸色大变。

    他急忙松开了被掐着脖子女子,转过身来,声音微颤:“爹,你怎么在这儿?”

    严立儒并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出来。”

    严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被他挡在身后,上衫被撕破,露出大半雪白肩膀的女子露出脸。

    赫然是如慧。

    如慧无神的眼睛在看到严立儒后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整个人颤抖着哭出了声:“老爷,求老爷救我……公子他,他……呜呜呜……”

    如慧哭得伤心欲绝,身体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径直跌坐在地上。

    严立儒见到这一幕心疼与怒意交织,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他看向严呈的目光带着一丝凶戾。

    严呈也感觉到了他爹的怒意,一边后退一边哆哆嗦嗦地道:“爹,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她主动勾引我的,我真不是不故意的。”

    他指着瑟缩在角落里的如慧,想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他以为严立儒生气是因为母亲头七没过,他在热孝中就与丫鬟亲热,却不知严立儒在意的根本就是如慧本人。

    “你还敢狡辩!”严立儒怒从中来,一把将严呈从假山洞中拖了出来,还没等严呈再开口,一脚踹到了他肚子上。

    严呈被踹出两米远,严立儒尤不消气,他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找到了一根木头,抡起来朝严呈身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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