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现在,她离开了。

    第一炷香已经燃尽,阿缠换上了第二支,今夜依旧是个不眠夜。

    小林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街上的,就像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一只会说话的狐狸一样。

    她也不需要思考那么多,因为她都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像是一团雾,穿行在黑暗中,视线中的建筑越来越熟悉,直至一扇朱红大门挡在她面前,门上的牌匾刻着赵府二字。

    大门上,不知何时贴上了门神。

    小林氏看着在她眼中发光的门神像,踟蹰着不敢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清冽的香气袭来,裹住她的身体,她借着那缕烟气,竟然穿过了大门。

    回头看去,门神还在。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可是离开了几日不到,就好像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小林氏在赵府中飘荡,她先去了正院,那里的大门贴着封条,她穿过门进入屋中,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死在了哪里。

    这里还残留着她的血的味道。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逛了很久,还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蒙尘的铜镜中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她去了赵铭的书房。

    她不识字,所以几乎不会去书房。

    还记得有一次,一个书房伺候的丫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她发现了,结果还没等她出手,就被赵铭打发了。

    她问赵铭为什么没把人留下,他说不需要红袖添香。

    那时的小林氏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赵铭更好的男人了。

    她在书房的内间里看到了她曾经深爱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躺着另一个女人。

    她当然记得这张脸,苏姚,赵老太太曾经为赵铭挑的妾室,她相公的远房表妹。

    小林氏坐在他们的床头,看着亲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直到了天亮。

    赵铭醒来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苏姚揉了揉眼睛也跟着坐了起来。

    她只穿了件肚兜,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尽是斑斑红痕。

    “没什么,别着凉了。”赵铭取过一旁的中衣,体贴地替她穿上。

    苏姚起身,替赵铭穿上官袍,又为他系好腰带。两人在床边缠缠绵绵好半天,才终于分开。

    他们谁都不知道,小林氏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们。

    以往,小林氏心情好的时候,也为赵铭穿过官袍,不过没有系腰带的这一步。

    但她记得,赵铭总会下意识地抬起胳膊,似乎等着她系腰带。

    原来,是他的好表妹给他养成的习惯。

    那些与友人同游,夜不归宿的日子里,他是不是都与这个女人住在一起?

    对了,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在府中。

    赵铭的身影消失后,小林氏就跟着苏姚。看着府中的管家亲自送来吃食,还口称夫人。

    那是她精挑细选的管家,倒是一条合格的狗。

    苏姚用完饭后,起身去了惠安堂,那是赵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住处。

    这个时辰的惠安堂很是热闹,孩童的说话声,还有老两口的笑声不断。

    听说苏姚前来请安,赵老太太热情地喊她进去。

    小林氏跟在苏姚身后,飘进了惠安堂。

    她看到她的婆母,亲昵地拉着苏姚的手,问她可有休息好。

    见苏姚脸通红,赵老太太还调侃她,让她努努力,争取再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等苏姚坐下,那个一直依偎在赵老太太身边的小男孩则凑了过去,叫了一声:“娘。”

    “奇儿乖,近来可有用功读书?”

    “有。”赵文奇重重点头,“奇儿很用功,爹爹说过几日就送我去齐大儒身边读书,齐大儒已经答应了。”

    小林氏记得齐大儒,他与赵铭是忘年之交,赵闻声十岁的时候,小林氏曾想让赵铭将儿子送去齐大儒那里,但被赵铭拒绝了,他说齐大儒不收年纪小的学生。

    苏姚很高兴:“是吗?我的奇儿可真厉害。”

    赵文奇有些得意地说:“齐大儒说我聪慧又懂事,比爹爹的那个不成器的长子要强得多。”

    听到孙子提起赵闻声,找老太太哼了一声:“大清早的,奇儿可莫要提起那晦气的人,免得污了耳朵。”

    “姨母,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苏姚笑着提醒道。

    “晓得了。”赵老太太看着苏姚娘俩,百般喜欢,还感慨道,“幸好啊这些年没让你们娘俩留在府里,否则还不被小林氏磋磨死了。”

    赵文奇也脆声说:“书上说恶有恶报,她霸占爹爹,还害得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所以才不得好死了。”

    “哎呦,我的奇儿懂得可真多,还知道不得好死哈哈哈。”

    苏姚却拍了下儿子的手,语气有些严肃地教训道:“往后不许说这样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不要生气。”赵文奇赶忙认错,“儿子会努力读书,等长大做了官,要为奶奶和娘亲请封诰命。”

    “我的乖孙都知道诰命了,可真懂事。”赵老太太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又去说苏姚,“奇儿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做什么吓唬他。”

    小林氏在他们一家人眼中,本就是个多余又碍眼的存在,不得好死就是活该。

    小林氏站在桌旁,血红色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一日转瞬即逝,小林氏走遍了整座赵府,唯独没有去看赵闻月。

    她还记得,那日钉棺前,赵闻月说的那些话。

    天渐渐暗了,小林氏身上缠绕着的香火越来越淡。

    赵铭终于回到了府中,和他一起入府的,还有薛明堂。

    薛明堂是二境修士,气血旺盛,本该很容易感应到鬼物的存在,可他却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小林氏。

    两人去了书房,薛明堂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十分危险,只能远远地听着。

    她听到他们说禁库,又说林家,可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她听不懂。

    他们并没有在书房呆太久,薛明堂就起身告辞,出府的路上,他遇到了赵闻月。

    小林氏远远看着娇羞的赵闻月,还有被她靠近后,眉宇间流露出一缕厌烦的薛明堂。

    她以前从不曾想过,赵铭为什么执意要让女儿嫁给薛明堂,而薛明堂明明不喜欢赵闻月,又为什么愿意?

    她的相公,似乎真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没关系,过了今夜,就没有秘密了。

    天黑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小林氏感觉到,那股让她清醒的香气渐渐淡去,愤怒与恨意填充着她的意识。

    她来到惠安堂的一间偏房外,在子时到来的那一刻,进入了房间。

    七八岁大的稚童在床榻上熟睡着,原本赵文奇有自己的院子,但是赵老太太不放心他一个人,一定要让他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小林氏悬在这个聪明又恶毒的孩子身上,长长的头发垂在他脸侧,看着他恬静的睡颜。

    真是个让人稀罕的孩子啊,年纪这么小,就懂得为自己娘亲着想。

    她当然会放过这个孩子,不但要放过他,还要让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下一瞬,小林氏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一样,落入了榻中。

    躺在床上的赵文奇睁开了眼,眼瞳纯黑。

    [21]第

    21

    章:天已经亮了。

    房间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守在外间的丫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房门打开,一道矮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小公子,你怎么了?”丫鬟摸索着去拿火折子,想要点蜡烛。

    那道身影一直站着不动,丫鬟拿着点燃的蜡烛走过去,走进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她只看到赵文奇微微张开嘴,吐出一股黑气,她的尖叫声还未出口,便戛然而止。

    丫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灭掉的蜡烛滚落在她身旁。

    赵文奇走出自己的房间,朝着赵老爷子和赵老太太的房间而去,他伸出小手推开门,外面守夜的丫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反应。

    内间的门被推开,年纪大的人觉轻,赵老太太听到了声音,问了一句:“谁啊?”

    赵老太太抻着脖子,就着窗外月光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看着走进来的人。

    那样矮小的身材,除了她的乖孙还能有谁。

    “奇儿,是你吗奇儿?”

    没有听到回答,赵老太太响起以前在老家听人说的,有的孩子会梦游,不好被叫醒,否则容易丢了魂。

    她焦急地拍打身旁呼呼大睡的赵老爷子:“老头子,快醒醒。”

    “嗯?出什么事了?”赵老爷子哼哼了两声,睁开眼。

    “奇儿梦游了,你快把蜡烛点上,可别让孩子撞到了。”

    赵老爷子赶忙起身去点蜡烛,赵老太太也利索地下了床,直奔赵文奇。

    就在她摸到赵文奇的手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顺着小手攀上了她的胳膊。

    她听到被自己抓到手的孙子笑了一声。

    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笑,声音分明像是个女人。

    这时蜡烛被点燃,赵老太太看清了孙子的脸。

    孩子的的头以一种夸张的角度向上仰着,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夸张又诡异的笑。

    “糟了,奇儿被鬼遮眼了。”

    赵老太太就听说过,有孩子八字轻被鬼上身眼睛就会变成黑的,听说这个时候要用柳条用力抽,就能把上身的鬼抽出来。

    赵老太太脑子转的飞快,忙对被惊了一跳的老头子说:“我看着孩子,你快出去叫人,再让人去找几根柳条。”

    “好。”赵老爷子趿拉着鞋就往外跑,他的手还没碰到门,就听砰的一声,敞开的房门在他面前死死关上。

    “娘可真是心疼你的孙子呢?当初我儿夜半发热,娘都能安心睡着,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听着小孙子稚嫩的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声音,而那语气竟然是如此的熟悉,赵老太太心头一寒,头皮都炸了起来。

    “你……你是谁?”赵老太太猛地甩开赵文奇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林氏微笑着一步步朝她逼近:“我才死了几日而已,娘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林、林氏?”

    “咯咯,我就说呢,娘一定是记得我的,就像我,即使死了,也记得娘和爹。”

    “林氏,有、有话好说。”赵老太太边说着,边看向门边的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悄声拎起摆在门边的花瓶,朝着小林氏走去。

    “我一直想与爹娘好好说一说……”小林氏的话还没说完,赵老爷子的花瓶已经狠狠砸在了她的头上。

    然而赵文奇的身体动也不动,脖子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往后转:“爹可真是狠心啊。”

    摆在桌旁的木凳突然飞了起来,朝着赵老爷子的腿上狠狠砸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

    在赵老爷子的惨叫声中,他的双腿被结实的木凳砸得粉碎。

    赵老太太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看着痛苦哀嚎的老伴,跪在地上哀求:“林氏,是我们对不起你,你看在铭儿这么多年对你那么好的份上饶了我们吧。你想要什么,纸钱香火,你说,我一定满足你。”

    “哈哈哈哈他对我好?他对我好,就不会害死我,也不会和你们串通,一起欺瞒我这么多年。”

    空中砸向赵老爷子的木凳飞到小林氏手中,她现在的手太小,堪堪握住凳子腿,她拎着凳子走向趴跪在地不停求饶的赵老太太面前。

    “你和你的好孙儿在笑我不得好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会死在他手上啊?”

    说着,木凳狠狠朝着赵老太太砸下。

    凳子砸在她的手上,腿上,剧痛传来,她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林氏蹲在赵老太太面前,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用赵文奇的声音说:“奶奶,你这么疼我,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吗?”

    赵老太太睁大眼,看着她曾经百般疼爱的孙儿站起身,走出了他们的房间,甚至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赵文奇的身体被怨气带着飘向赵铭的书房。

    今夜,赵铭与苏姚依旧睡在一起。

    苏姚做了个梦,梦到了她来上京投奔姨母的时候,在赵府中见到的小林氏。

    姨母对小林氏说要她留在府中给表哥做妾,她心中欢喜不已。

    小林氏轻蔑的目光扫过来,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小林氏不但没有答应,还将她和姨父姨母一起赶出了赵府。

    她带来的包袱被扔在地上,里面的贴身衣物散落一地,周围来往的人好像都在看她的笑话。

    看着在府外叫骂不停地姨母,苏姚在心里发誓,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离开上京,她一定要留下来!

    苏姚醒了过来,她转头看向身边熟睡的男人。如今,她不但留在了上京,还得到了小林氏拥有的一切。

    她的男人属于自己,她赵家主母的位置,迟早也是自己的。

    她的儿子废了,而自己的儿子在她儿子的衬托下,会成为表哥最喜爱的孩子。

    真好啊。

    就在下一刻,一双冰凉的小手掐上了苏姚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让苏姚一边蹬腿,一边用力抓挠脖子上的手。

    赵铭被惊醒,看到儿子掐着表妹的脖子,赶忙出手制止。

    他的手才抓到那纤细的小胳膊,就被冰凉的触感激得一个哆嗦。

    小林氏没有掐死苏姚,而是在她几乎被掐死之前,将她甩到了地上。

    房间内的蜡烛腾地燃起,烛光却泛着诡异的绿色。

    赵铭看着姿势僵硬走下床的儿子,心中一寒,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他毕竟见识多,此刻依旧能冷静思考:“你是谁,想要什么都可以说?”

    “当然,是想要你们死啊。”

    小林氏的声音轻柔地从赵文奇口中传出,赵铭神情骇然:“巧娘!”

    她不是被净云道长封印在棺材中了吗?

    净云道长明明说过,魂魄被钉住之后无法挣脱,每日如受烈火灼烧,十几年后就会魂飞魄散。

    有人将她放了出来?

    不,他一直派人守着小林氏的坟,今夜之前,没有人去过坟地。

    那她是怎么出来的?

    苏姚也清醒了过来,听到两人的话猛地扑向走下床的小小身影:“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你放过他,有什么怨气冲我来。”

    小林氏笑了起来,她太喜欢这样的场面了,看着这个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走了她一切的女人惊恐又绝望的模样,多么让人愉悦。

    “你放心,我怎么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呢,我当然不会害他。”

    小林氏说着,手一伸,一把匕首飞到了她手中。

    “我一直有一个疑惑没人解答,今日正好可以让你给我解惑。”小林氏来到苏姚面前,看着面上惊慌失措,却依旧风韵十足的女人。

    “你说,是我害得你掉了一个孩子,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苏姚眸光闪动,不自觉看向坐在床榻上无法动弹的赵铭。

    “我……”

    还未等她想好借口,小林氏手中的匕首突然反过来,在脸上狠狠划了一下。

    那道深刻的伤口就像是正在笑的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我、什么时候害死过你的孩子?”

    “没有,你没有,是我骗表哥的,孩子是我故意打掉的,就是为了让他怜惜我。”苏姚尖声回答。

    挣扎不停地赵铭突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因为惊恐满脸是泪的女人。

    他对小林氏的芥蒂就开始于那个被打掉的男孩,现在告诉他,孩子……不是她打掉的?

    “真聪明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就能换来今天的一切。难怪你生出的儿子,这么招人喜欢。”小林氏赞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被送回老家。”

    “你不会回老家的,你会梦想成真,到死都留在上京。”小林氏柔声安慰她,将手中的刀刺进她小腹,又搅了搅。

    刀伤并不致命,只是会让娇养这些年的女人很疼而已。

    小林氏对苏姚失去了兴趣,转头看向被怨气束缚的赵铭。

    “相公,你呢,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害我的性命?”

    赵铭不住摇头:“巧娘,是这个贱人误导了我,我是被她蒙蔽了。”

    小林氏并没有把赵铭的狡辩听进耳中,她走向床边:“不是蒙蔽了,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消失,连我们的亲生儿子你都能够利用,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

    “不、不是,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说,我听着。”小林氏坐到赵铭身旁,匕首在他颈侧剐蹭,“如果你说错了,我就割掉你身上一块肉,就像这样。”

    她用匕首削掉了赵铭颈侧的一块肉。

    赵铭强忍着痛苦,额上冷汗直流:“我是被逼的,是薛明堂想要你死。”

    “为什么?”

    赵铭吞了吞口水,他突然意识到,真相可能也并不能让小林氏放过他。

    然而小林氏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第二块肉也被削了下来。

    赵铭突然明白了,今夜他难逃一死。

    “巧娘,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切,你给我个痛快。”

    “当然……”

    “因为你大哥是薛明堂害死的,他想进禁库,就通过我认识了你大哥,然后你大哥就受到了他的控制,偷偷开了禁库,害得林家被流放。”

    “原来是为了斩草除根啊。”

    “是……但我是被逼的。”

    小林氏伸手摸上赵铭的脸:“你怎么会是被逼的呢,你那么聪明,在将我大哥介绍给薛明堂认识的时候,一定就预料到了今日。他一定许诺了你很多好处吧?可以升官发财,还可以摆脱掉我。”

    她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过这个枕边人,可他们在一起近二十年了,她多了解他呀。

    “娘子,求你了。”

    小林氏叹息一声:“相公,你知道吗,被你们钉在棺材里的那日,我好疼啊,我喊了无数次求你放过我,可你没有。你硬生生的,把我逼成了厉鬼。今日的一切,都是你求来的报应。”

    小林氏放下手中的刀,她身上的怨气却化为无数利刃,在赵铭身上刮下。她在男人的惨叫声中,笑得不能自已。

    快到五更了,小林氏才终于停了下来,她躺到床上,离开了赵文奇的身体,离开后,男孩呼吸平稳,依旧在熟睡。

    她朝着那个孩子笑了笑,飘出了门。

    一股青烟自她脚下升腾,小林氏从赵府消失之前,一直望着赵闻月院子的方向。

    她被烟气禁锢着,回到了之前来过的那个地方,那只狐狸依旧坐在凳子上。

    它的爪子里拿着一张写了字的黄纸,在点燃的三柱香上轻轻晃荡。

    阿缠看着已经彻底化为厉鬼的小林氏,声音平静柔和:“姨母可是报了仇?”

    “姨母?你是阿婵,不、你是谁?”

    阿缠回答:“你认识的阿婵已经死了,她死前将名字和身体都借给了我。”

    小林氏喃喃道:“是这样啊。”

    “天快亮了,姨母该入幽冥了。”

    “等等。”小林氏突然叫住了阿缠。

    阿缠歪了歪头,看向她。

    “赵铭告诉我,是薛明堂控制了大哥,利用他开了禁库,害了林氏一族,你以后……要小心。”

    “记下了,姨母一路走好。”阿缠用香点燃了写着小林氏生辰八字的那张纸,禁锢着小林氏鬼魂的青烟凝成一道漩涡,将浑身怨气的她彻底吞噬,直至消失无踪。

    黄纸在阿缠手中燃尽,火焰攀上她的爪子,并没有灼烧的痛感。

    她闭上眼,睁开时,面前的三炷香还燃着,压在碗下的黄纸已经变成了灰落在了地上。

    她抬脚在那几片灰上捻了捻,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天已经亮了。

    本文将于26日入V

    [22]第

    22

    章:本官要见她

    这一夜,赵府如往日一般平静。

    直到五更过了,管家见老爷一直不曾出门,忍不住去书房敲门,书房内全无反应。

    他推了下门,门竟然开了。

    “老爷,夫人?”管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朝里面喊。

    书房里静悄悄的。

    又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他迟疑着走进书房,绕进内室。

    刚迈步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管家心头一惊,快走几步,发现地上有大滩的血,还有沾了血的脚印,那脚印很小,似乎是几岁孩童留下的。

    他上前掀开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幔,看见床上并排躺着三个人。

    老爷和夫人,中间还有文奇小少爷。

    只是,这三个人中,只有文奇小少爷脸色正常,正在均匀呼吸。其余两人,脸已失了血色,而脸部以下,露在被子外的脖子,只剩下一根骨头。

    管家只看了一眼,就惨叫着跑了出去,出门前还不慎摔了一跤,摔得满脸是血。

    京兆府听说死的人是左佥都御史,便直接让人去刑部上报。

    很快,刑部派人去了赵府,带队的官员正是薛明堂。

    薛明堂听到京兆府上报时,只听说死的人是赵铭和他养的外室,等他到了之后才知道,赵铭的父母也死了。

    现在整座府邸,唯一能做主的,就只有尚未出阁的二姑娘赵闻月。

    赵闻月一觉醒来,听说爷奶和亲爹一夜之间全部死光,整个人都是傻的,见到薛明堂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欣喜。

    “薛……薛大人,我爹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赵闻月惶惶不安地问,似乎把薛明堂当成了救命稻草。

    “本官正要带仵作去看尸体,还请赵二姑娘稍等。”

    薛明堂没有在赵闻月这里浪费时间,让人叫来了赵府中勉强有些用处的赵府管家,让他带着他们去赵铭的书房,另外又派了一队人去赵铭父母那里验尸。

    管家只是靠近书房就忍不住想到刚才的画面,根本不敢进去。薛明堂也不强迫他,让两名下属在门外守着,带着仵作和其余几人一起进去了。

    管家跑出来的时候,只记得主子死了,完全忘记了赵文奇还在里面。

    薛明堂见到躺在两具尸体旁边熟睡的男孩,那男孩脸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刀口,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了,他忍不住皱眉,偏头吩咐道:“把那孩子叫醒。”

    一名刑部司吏上前,拍了拍赵文奇的脸,赵文奇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是在爹的书房醒来,转头看见躺在床上的父母,叫了声:“爹、娘。”

    他正要伸手去推没有反应的爹娘,那刑部司吏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了起来。

    赵文奇被下了一条,腿上不住挣扎,他的脚恰好勾住了被子,那被子被带着掀开了。

    被子下,两具被剔成骨头的尸体并排躺着,五脏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身上的肉没了。

    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整齐地码在他们身下。

    这样惊悚骇人的场面,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刑部仵作都捂住了嘴,更别提才几岁大的赵文奇。

    他短促地尖叫一声,随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大人,这孩子?”小吏询问薛明堂。

    薛明堂看着床榻旁被脱下的幼童尺码的鞋子,又看了眼赵文奇的脚,开口道:“对比一下屋里的脚印。”

    很快对比结果就出来了,那些血脚印就是赵文奇留下的。

    “把人带出去看好了,等验尸结果出来再说。”

    “是。”刑部司吏领命把赵文奇抱了出去。

    薛明堂的目光在那两具被剔成骨架的尸体上扫过,眉头始终紧皱。

    他留下仵作验尸,让下属在内室里寻找其余证据,他自己则来到了外面的书房。

    薛明堂走到门口,吩咐守门的下属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与赵铭相识之初,将贴身玉佩留给对方做信物,如今需得尽快找到,而且以赵铭的谨慎,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准备。

    薛明堂边想着,目光开始在书房内逡巡。

    从知道赵铭被害,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明镜司盯得紧,他并不想多此一举的立刻处理掉小林氏,但赵铭却迫不及待地要求他履行两人的约定,帮他除掉小林氏。

    再加上花朝节那日小林氏对他姐姐出言不逊,他便动用了雪针蛇,之后也将首尾清扫干净,没让明镜司查到线索。

    小林氏死了有一段时日,果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本来他以为一切结束了,谁知还是发生了变故。

    很快,薛明堂找到了书房中的两个暗格,一个隐藏在挂画后面,一个隐藏在书架后,被一堆书挡着。

    第一个暗格里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有一摞银票,几锭金子,底下还压着几张地契。

    另一个暗格里,则放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一摞信。

    薛明堂拿出那一摞信,果然在中间的一封信里摸到了东西。

    信封里装着他给赵铭的玉佩。

    他将玉佩取出来收好,又忍不住怀疑赵铭会不会写下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塞在这些信封里。

    就在他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些信件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吏突然大喝一声:“来人止步。”

    薛明堂脸色一变,下一刻,紧闭的书房大门碎裂,同时一个木匣子飞向门外。

    屋内与屋外两人隔空对过一招,木匣炸裂,里面的信碎成无数片在空中飞舞。

    薛明堂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到后面,面色沉静地走了出去。

    书房外,与他交过手的封旸站在最前,身后一队明镜司卫。

    “封千户,这是什么意思?”薛明堂语气中带着质问。

    “赵家的案子,我们明镜司接手了。”

    薛明堂面色一沉,语气铿锵:“没有这样的规矩,案子已经由京兆府上交刑部,若不想下官插手这桩案子,还需刑部下令。”

    “本官下令,不行吗?”

    就在薛明堂与封旸僵持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明镜司卫迅速列成两队,让出一条路来。

    白休命一身暗紫色广袖直裾长袍,长袍上隐约可见暗色龙纹,随着他的行走若隐若现。

    他今日并未上衙,而是得知赵家出事刚从明王府赶过来的。

    “见过白大人。”薛明堂深深低下头,“既然是白大人想要查此案,那下官立刻带人离开。”

    “离开?”白休命看着满地的纸屑,“在薛大人解释清楚,你毁坏案发现场的信件意欲何为之前,怕是不能走。”

    薛明堂立刻解释道:“下官以为是行凶者闯入,随手将摆在书房中的木匣子当成了武器扔了出去。此乃下官之过,下官愿意领罚。”

    “这么说,是封旸惊到了薛大人?”

    薛明堂额前冒出冷汗,他敢与封旸对上,却不敢对这位镇抚使不敬,并非因为白休命的身份地位,而是因为对方的修为足以碾压他。

    “是下官的错。”

    “既然错了,薛大人就暂且留在这里反省。”

    白休命说完,朝着书房走去。

    这时候,刑部的仵作已经验完尸了,发现走进来的竟然是明镜司的人,不由面带诧异。

    封旸上前询问:“验出什么了?”

    那仵作立刻将查验结果说了出来:“启禀大人,这二人死于活剐之刑,奇怪的是下手之人每一刀的角度与力度都是相同的,即便是最厉害的刽子手也做不到这一点。”

    “大人?”封旸转头看向白休命。

    白休命问:“死的那个女人是谁?”

    “是赵铭的外室,最近赵铭过继的儿子,就是他与这名外室的私生子。”

    “知情人有多少?”

    “应该还有赵铭的爹娘,他们也死了。”

    白休命沉吟了一下:“派人去找林氏的坟,挖坟开棺……拘魂。”

    “是。”封旸立刻派人出去。

    “还有……看住季婵,待案子查完,本官要见她。”

    ??[23]第

    23

    章:是我

    明镜司接手赵家的凶案之后,很快便查出了结果。

    赵家一夜之间共死了四个人,其中赵铭的爹娘在自己卧房中被砸碎手脚,挣扎了一夜,活生生疼死了,赵铭和他的外室苏姚则是在书房内室被活剐。

    赵文奇的守夜丫鬟说,他曾经在半夜离开房间。两个凶案现场,也都发现了他的血脚印。

    赵铭爹娘房间的木凳上,有幼童的血掌印,与赵文奇的手掌大小相同。而书房内室也找到了同样有血掌印的匕首。

    赵文奇被带到白休命面前,几岁大的孩子在亲眼看见爹娘惨不忍睹的尸体后,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不复早先的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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