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诸伏景光刚想回应我的话,就在这时,他收到了降谷零的电话。两个人对话的时间并不长。他挂了电话之后,表情凝重地对我说——

    “Zero说,千秋晶子并不是上吊自杀,让我们阻止栗田优下葬。”

    “……”

    我长那么大,只听过在婚礼上抢新娘让婚礼进行不下去,还没有听过抢死者让葬礼不能进行的。

    不愧是柯学。

    别开生面。

    与众不同。

    我还在想着我是不是要退场,别挡着主角发挥,诸伏景光认真地看着我:“你可以帮我吗?”

    实话说,我有很多毛病,比如说怕事,怕麻烦,笨手笨脚,也会抽烟喝酒,但最大的缺点是不大擅长拒绝。不过,好在我基本上都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做一点事,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力之一了。

    “那我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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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楚和本质上是属于比较软的性格。你要是开口了,他一般不会拒绝你。但大家不知道。

    喜欢的请留评就好了。还是老话,有什么问题可以留评,我想办法解决。风格是比较慢热的。

    第10章(10)

    (十)哪里可怕了

    降谷零也没有完全就把任务扔给诸伏景光,让他无凭无据地自我发挥。他挂了电话不久之后,又发了一张自己拿到手的现场图——千秋晶子的自杀现场。女生穿着便装,挂在书店仓库的天花板上。

    这是书店的员工拍下的第一现场,所以只有背影,很不专业。但该有的线索却很明显了。我在整理思路的时候,诸伏景光看着这张现场图,说道:“这没办法看出高度。”

    这话一落,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诸伏景光注意到我的视线,疑惑地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这张图没有一点参照物,所以看不出死者的脚离地面的高度是否和被她踢倒的参照物持平。我非常能理解他现在的困惑——在我看过的绝大多数自缢案中,发现死者并非自杀,是支撑她的物品并不能让她够到上吊的绳子这个破绽得出的。所以诸伏景光第一个反应就是研究参照物。

    “我觉得,降谷同学应该是想让你看手的动作。”

    “手?”

    “千秋晶子的手指动作是弯曲的,说明她死前挣扎过,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会再次扯着绳子求生吗?当然,我们也得考虑她反悔的情况。但一般来说,自缢的人手部动作是垂直向下的。”我一边解释一边看诸伏景光的表情,确定我的意思表达出去了。“所以,这种情况,我们最好需要尸检。”

    我说道:“如果脖子上的绳子留下的红圈没有到360度的话,很可能凶手勒住她的脖颈的时候,用什么东西抵着她的颈部了,可能是膝盖。”

    想象一下,一个蹲坐在地上的人,凶手两只手用绳子勒住对方的脖子,对方应对不及,就像是溺水一样后仰脖子大口呼吸时,凶手趁机用膝盖抵着她的脖子借力,缩紧绳子。

    “脖子部分很脆弱,那里有供血的主要血管之一椎动脉。这个时候她的死因就复杂了,可能是缺氧,也可能是大脑供血不足,出现脑卒中。但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我之前还听过新闻说,有人洗头,卡在水槽池,压迫到椎动脉,出事故的。所以,我们可以借助红伞和日照来简单做个滤光器,判断对方死前是否出现被虐待的皮下出血情况。”

    诸伏景光听得入神,刚想开口问我,降谷零的解释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他发现死亡的原因,是踢翻的椅子高度有问题。

    不要这么套路吧?

    柯南700多集的时候都已经反套路,不这么演了。

    “你很厉害啊,不看椅子也可以判断。”

    诸伏景光的话把我拉到现实,我说道:“不,还是得看的。”我是建立在凶手已经把现场处理好的情况下的可行性方案。正常来说,降谷零发现的点已经足够了。“我的方法还麻烦一些。”

    见他似乎对我的话还想发表一些言论,我打断他的话,说道:“还是想想怎么让栗田父母同意尸检吧。”

    “你怎么知道Zero要尸检的?”

    我觉得,诸伏景光现在可能是听经听得太过疲惫了,所以认知负荷过重,不想要进行思考了。我虽然没有听到电话,但是估计猜得出来,降谷零可能要栗田父母同意进行尸检来进一步确定死因。

    “我们要阻止下葬,除了做尸检之外,还能做什么?”

    诸伏景光这时候才恍悟过来,尴尬地笑道:“对啊。抱歉。”

    “你怎么了吗?”他精神状态不在线,让我有点担心,“你没事吧?需要休息一下吗?”也许葬礼上出现了什么东西,勾起他的心理阴影。我不由分说,打算扯着他去长椅上坐着。

    啊,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注意,我真是大失误!

    诸伏景光摇头,并且很诚恳地说道:“我只是刚才在想,要怎么把你拉去当警察而已。”

    “……”

    “你不觉得你也挺适合当警察的吗?”

    “…………”

    是什么让你出现了这种错觉?

    “我哥哥也是靠推理能力成刑警的。”

    看到诸伏景光这热忱的目光,我觉得我真的是满头大汗:“我就是个会耍嘴皮子的人,怎么当警察?”见诸伏景光还要劝说,我立刻正色道:“我们还是去劝服栗田家长做尸检吧,时间不早了。”

    也不知道诸伏景光是不急于一时,还是也觉得现在眼前的事情最重要,于是他就不再追着我说警察的事情。老实说,我耳根子很软,经不起别人磨。再加上,我又太擅长自我合理化,说不定磨着磨着,我觉得协助警察办事,也不会耽误自己做研究所工作。

    我一定要学会更加坚决地拒绝。

    回去之后一定要翻决策类型的书,召唤自己的理性。

    回到尸检的问题上来,劝说亲属做尸检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然而,尸检并不是所有家人亲属都愿意进行的。哪怕根据法医学尸体解剖的适用范围来说,非自然死亡也是其中之一。但这种事情是需要家属签字的。

    因为尸检最重要的环节是尸体解剖,这对已经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十分难忍,更别说,要是查不出东西的话,又该如何处理?再来,现在亲朋好友都千里迢迢赶过来凭吊,泪也洒了,钱也给了,经也跪坐着听完了。现在说葬礼不举行,首先举行葬礼的人里面也会面临精神压力,会怕悠悠众口。

    这细讲起来,对有些人来说觉得很可笑。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看法而忽视自己的感受?

    面子和目光难道比真相更重要吗?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的。

    我当然也有多虑的情况。我习惯做最坏的打算,因为这样之后哪怕发生的事情只比想象中的好一点,对我来说也是,得一点,赚一点。

    十分钟后,我得到了栗田父母的同意,让他们向警方重新申请法医鉴定,在众人的错愕中,中止葬礼的进行。诸伏景光在旁边全程听我和栗田父母的沟通,末了说了一句“你要是去做传销的话,连警察都会被你忽悠成你的下线”。

    我懂这是夸张的说辞,所以笑着说道:“传销是违法的吧。”

    事实上,我并非完全是用口头劝服,我对栗田父母用言语和动作做心理暗示,他们原本精神就因为情绪而疲惫,再加上我之前还在警察面前帮他们查清栗田优死亡的原因,栗田父母对我的信任感要比警察还要多,有这两点,我再让他们以为是自己想去做尸检,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诸伏景光了。

    重申尸检要怎么弄手续就不是我的负责的事情了。我第二天还要做集体治疗,就不留在殡仪馆,而是转坐车回警校。我有时候不喜欢这种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但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像是父母忙。

    像是和同学们的学习生活步调不一致。

    像是我不喜欢麻烦,掺和在事情里面。

    我总是会必须一个人的时候。

    这种时候,不管是什么情绪,都必须挨着。

    我首先回我的办公室,在周五的时候,就有各班的班长把要参加的人整理到春森老师的办公室里面,又转到我的桌子上。我打算事前把流程再过一遍,刚坐在椅子上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春森老师从门后探出头,笑道:“看到你办公室窗没关紧,就过来看看。”

    我跟着站起身,打算给她倒茶,说道:“要进来看看吗?”

    我上次去买了装饰咨询室的东西。弗洛依德曾说过,这间屋子里,任何一样东西都有象征意义。在咨询室的摆设都会透出一种外部信号,给来访者一种心理暗示,所以如何装扮咨询室也是一个考究的问题。就像是春森老师在咨询室里面放着风信子的香氛,风信子的花语有爱,有歉意,有执着,有浪漫,也有永恒的怀念。不同的人都可以解读不同的意思。

    春森老师应下来之后,就看到我在我的位子后面立着一面正朝着咨询者的镜子。

    “你选的是镜子?”

    心理咨询有一个叫做照镜子的隐喻,意为来访者来咨询的过程是正视自己,反思自己,提升自己的过程,就如同照镜子一样。

    “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春森老师坐在正对着镜子的位置上,似乎想体会咨询者的感觉:“摆放的位置很有趣,一般来说,是放在咨询者看不到的位置,坐下来之后,我可以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

    坐在镜子前面的话,我可以留心对方的注意力在咨询过程,是放在我身上,还是在镜子中的自己上。我觉得我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所以给春森老师倒了杯茶之后,说道: “春森老师,要不要也向我咨询一下吗?你最近遇到一些烦心的事情了吗?”

    春森老师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又看向我说道:“这就开始了吗?”

    “想让老师点评一下。”

    春森老师不理会我的那一套,说道:“你怎么就看到我有心烦的事情?”

    “栗田优的事情出现了新的情况,原本以为是栗田优因为她好友的事情而自杀,但现在发现千秋晶子是他杀,可能栗田优的事情要重新调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的结论。”

    春森老师听我这么说,失笑道:“听起来像是你比较担忧懊丧的样子。”

    “不是,我只是在想,春森老师似乎和栗田同学也有渊源,不知道春森老师会不会也会忧虑。”我看向春森老师说道,“春森老师之前就认识栗田同学了吧。”

    “怎么说?”春森老师歪着头,说道。

    “就是之前咨询报告的时候,你特意让我关注栗田优,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咨询者和咨询师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个空间的关系,走出这间咨询室,两方就不该有原来的咨询关系,否则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让出现的移情的咨询者,或者反移情的咨询师出现意识、认知或情绪上的混乱。

    春森老师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没必要。”我说道,“你想要和我聊一聊栗田同学的事情吗?”

    “你打算要和警方说我们认识吗?为了协助警方进一步调查?”春森老师苦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害死了栗田优的吧。”

    “我既然和老师提起来了,就算最后不是我向警方提到的老师,老师第一反应还是我报的吧?”我苦恼地抓了抓头,说道,“我其实想知道你和栗田同学之间是什么样的故事而已。”

    这些故事和里木岩生提到的国中事情有什么联系呢?

    “好奇心?”

    “好奇心。”

    “要是调查的话,我恐怕会被当做栗田优的对立面吧。我的未婚夫在十年前因为栗田优和她的同学们而出了意外,他们还是十二岁的孩子,我的未婚夫二十二岁,他也正打算当警察。”

    “我可以问是什么意外吗?”

    春森老师很详细地跟我说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栗田优和千秋晶子他们五个孩子那时候起了对大人恶作剧的心思,假装在河水里面溺水,也做了好几次。那次春森老师的未婚夫也相信他们出事了,结果他不幸在水里面抽筋,被一群怕事的孩子扔下了。事后,女孩子们还是有找人来帮忙,但是已经太迟了。

    “……”

    在我发表结论之前,春森老师很快地就说道:“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对未婚夫的事情早就放下了。要说现在烦恼的事情,倒不如说是在期刊上发表论文。”

    我看得出,她的话是真话,所以很惊讶会变成这么学术的话题了:“论文?”

    “关于全媒时代互联网世代的可塑道德的论文。”

    听这个论文题目,我就觉得空泛:“要写成案例分析型论文吗?”春森老师有接触到足够的个案吗?又或者展开了什么样的社会心理实验了吗?

    “你要和我一起写吗?感觉和君好像很会写的样子。”

    我其实不太介意,就是多发一张纸而已,说道:“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

    春森老师听到我那么干脆,反倒摆着手拒绝起来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好吧。”

    “而且,和君总让人觉得好可怕。”

    ……

    我到底哪里可怕了?

    看我瞬间呆滞的表情,春森老师又像是恶作剧一样地笑了起来。

    哎,唉。

    老师也这么作弄人的?

    >>>>>

    第二天如期到来,但我还没有开始我的集体治疗,我又被叫去警察局协助调查。因为这次出事故,意外死亡的里木岩生怀里掉出了我的名片。

    古人说,祸不单行。

    诚不欺我。

    我都跑几次警局了!

    不过我和春森老师说,不用别人代,也不需要临时取消。

    “我会早点把事情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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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文的文风温吞,节奏比较慢,感谢不嫌弃。谢谢!这次的案件大概两三章内会结束,没有什么固定更新的时间。但因为不想破坏节奏,写到我觉得可以更,我就会更。另外,我得让朋友帮我审核论坛内容会不会太同质化严重,所以比较花时间。

    第11章(11)

    (11)最后的光芒

    在搜集资料方面,拥有公权力的警察总是搜查力度最强,范围最广。

    这次案件一连牵扯了三条人命,由千秋晶子的“自杀”,牵引出栗田优的自杀,以及意外出现事故的里木岩生。里木的的车祸发生在他们返回老家的国道上,车子上还有越水翔太和金岛仁人。两个人坐在后排,头部也受了伤,但并不致死。

    如果一开始没有细究的话,这三起也许都可以算作是意外,但是他们碰上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从发现千秋晶子非自然死亡开始,这一切的走向反而像是精确地安排好的棋局。从千秋的死亡现场来看,勒死千秋晶子的是越水翔太——在葬礼上和里木岩生发生争执的另一个青年。

    整个局面已经成了一个逻辑链完整的闭环。

    但突破口在于越水翔太的动机。

    是什么让他要对千秋晶子下手?

    引致栗田优的自杀是否也是计划之内?

    里木岩生的车祸是他带着另外两人奔赴死亡的结果,还是他摆脱自己嫌疑的苦肉计?为什么一定要是栗田优葬礼的日子?

    这就成了我要做的事情。

    我申请让我和越水翔太见面,这次案子一定要就此了结。

    我先前在抽烟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越水翔太的状态并不完全正常,眼神偏执、态度执拗、言辞顽固,和他偏瘦弱的身躯是不相符合的。再加上,里木岩生说越水翔太有提到了冤魂索命的话题,那么这种想法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意识和危机感?

    越水翔太在警方步步紧逼之下,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说都是冤魂让他做的,否则他也会死于非命。这套说辞听起来就像是在逃避杀人责任,假装自己已经患有精神病或谵妄症状的人。

    这真的是一起精神疾病患者犯下的案子吗?

    在案子之中,又有什么端倪吗?

    我在警方的陪同下,对越水翔太进行了沟通。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更加费力,越水翔太意识恍惚,逻辑混乱,不光是我得不断地重复,越水翔太也不断地做重复性的动作和语言,这一切都让警方觉得不耐烦了。所以,我这里就不详述了。

    我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才了解状况——越水翔太接受过清醒催眠,此刻他还在催眠状态中,还没有找到关键的动作和言语可以解开他的催眠。

    清醒催眠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可以让目标对象在清醒状态下,通过催眠师给的心理暗示后,完全进入催眠师要的状态中。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小孩子摔倒在地上,妈妈说痛痛飞走了,有些孩子会感觉到真的好像不痛了。这就是经典的清醒催眠例子。但据我所知,要做到这么快速并且深度的催眠,是极为少数的催眠师才能做到。

    因为,要让一个普通人去杀人,绝对不是能单纯通过催眠实现的。催眠本质上也是需要目标对象自己去相信这件事。催眠师让越水翔太去杀人,这件事就违背了越水翔太对现实的认知,因此催眠师催眠的是周围有人要害越水翔太,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就表现出这一点,让他确信真的有人要伤害自己,所以越水翔太要开始反击。

    这个案子和1934年发生在德国的海德堡事件不谋而合,都是以催眠术用在犯罪中,行凶者本身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操纵了自己,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人。这就成了海德堡事件的难点。当时这个案子的破获历时19个月。

    因为我有具体的方向,也知道谁可以作为证人,所以案子当天就告破了。

    证人是金岛仁人。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我是心理医生的时候产生的退避,说明他见过越水翔太和心理医生接触过,或者见过心理医生如何对越水翔太的治疗过程。接下来的便是证据问题。要想让越水翔太相信有人在不断地害他,那么心理医生本身就得准备大量的现实道具——装满钉子的枕头,有毒的食物等等,这些都是会留下痕迹的。

    剩下的凶手是谁,就只是时间上的验证,我就不继续参与了。

    我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诸伏景光给我拿了一杯咖啡。我喝不了咖啡,这会让我整晚都睡不着觉。事实上,我对很多饮料的应激反应都很强烈。我既喝不了提神的咖啡和茶,也喝不了任何有酒精的饮料,连含糖的饮料也只会让我越喝越渴。

    我跟他说谢谢,掏出口袋里面的香烟:“我习惯用这个调整精神了。”

    我打算去吸烟室抽一根烟,整理一下想法。

    本质上,我真的只想和平度日,周围也没有任何纷扰纠葛难堪。没有人在我的生活里面出现很大的变化,一日复一日,就这么平常,平稳,平淡。这是我希望粉饰太平,一叶障目的动因。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降谷零,两个人交换了视线,不约而同地说道:“我陪你。”

    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和举动,我忍不住哭笑不得起来:“我只是累了而已,任谁不间歇地说上两三个小时,分析状态,找准漏洞,高强度地进行对话,都会累的。”

    “我见你和春森老师关系也很好。”降谷零在警校时期比想象中的直,“知道是春森老师做的,自然会难受。”

    这已经说不清了。

    我也不多做解释了,毕竟解释了也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我若是说春森老师对我影响也没有那么深,在他们看来,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也很难办。

    我把烟递给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抽。

    于是三个人都排在窗台口上抽烟,白烟缭绕,我想起我在国内和我爸两个人放空时候就一起抽烟。我爸说,这是男人的浪漫。我每次都会被我爸这种发言戳中笑点,但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可能是感觉这种生活很不错吧。我抽了一两口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有一些女生兴奋地观察我所在的方向。

    我顿时惊醒一件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帅哥在我旁边抽烟!

    “……”

    诸伏景光最先注意到我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我可以给你们拍照吗?”

    降谷零一听,顿时失笑起来:“…看来你真的恢复精神了。”

    诸伏景光也倚在一旁跟着笑起来:“确实如此。”

    “……”

    我在你们心里面到底是什么形象?

    >>>>>

    我和警察之间做了一个协议,让春森老师看我结束完集体治疗。这次说是集体治疗,更像是分享大会,题目是「Oh,Onelie(一个真相,一个谎言)」,心理问题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内在压力得不到释放而产生的,所以一个简单的诉说就是治疗的过程。

    题目要求参与的人一定要说一件真实的事情。这件真实的事情越奇怪越好,越匪夷所思越好,但是他不需要说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因为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面,就像是玩百物语一样,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可以吹灭一盏灯,所以大家都感觉很刺激

    ,甚至有不少人真的开始讲鬼故事。

    当然,也可能是我起了一个坏头。

    我说,我以前学校有个传闻,因为学校临床医科练习用的尸体不够用,如果能带尸入校者,可以免一门课的费用。有个家里没钱的学生就是真的带了尸体来学校,而这个尸体是他母亲的,原本这带尸入校免学费就是个假消息,现在这种情况让学校骑虎难下。最后还是以学生捐赠尸体为由,免了他一门科。

    一般学校的尸体都是反复再利用。

    他母亲的尸体自然也是利用。

    哥们本来学的临床医学,这解剖课是想避也避不开的,于是就撞上了他解剖他生母的事情。老师也想着要帮他换,结果他硬是硬气地答应下来,不用换。第一堂课那人昏倒了,这对医科新生来说也算是见怪不怪的,结果人一醒来就开始抓自己的脖子,说有人勒着他的脖子,他脖子上还跟着出现了一圈红痕,连滚带爬地夺命一样地跑出解剖室。

    后来听说他并不是因为母亲自杀而顺势把尸体带到学校的,而是——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做了一个双手交叉拉绳的动作。

    “太假了吧,怎么可能做梦之后,还会出现红痕呢?众目睽睽之下,还会有人勒他不成?”学生们都是倒喝彩的声音。

    春森老师在旁边附和道:“不一定啊,你们没听过圣痕(stigmata)吗?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当人体精神状况达到某种极限的时候,会连带地在身体上出现某种相对应的变化。简单讲,就是意识影响现实。不说这么离奇的,简单就是,人紧张的时候不是也会胃疼吗?”

    春森老师在学校也算是权威了,她这话一落,大家都将信将疑起来,看向我求证。我自然不可能说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这个活动的意义就是让人放开身心去谈论自己,而不是去谈论真相。但春森老师帮忙调剂,整个氛围就热闹活跃得多了。

    春森老师也最后加入了我们的活动。

    她语调轻松地说道,我其实会催眠杀人。

    大家听罢,都是哄堂一笑。春森老师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在印证她的开玩笑一样。而这间房间的隔壁全是等候的警察。

    我并没有透露任何事情,也不知道春森老师怎么会这么自爆。结束的时候,春森老师问我,如果她说是为爱和复仇做这件事情的话,有多少人会相信。

    我说,至少有一个人不信。

    实话说,春森老师非常漂亮,属于知性的气质美人,相信她就算是到三十岁,四十岁都依旧有着叫人过目难忘的气质和美貌。她这个时候微微偏着头,笑道:“那个人是你,对吗?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道:“因为你在叙述你和未婚夫之间的事情时,你的人称用法出现了混淆。这说明有部分内容是伪造的。”

    春森老师抬眼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瞳里面闪过困惑。

    困惑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指出来?

    困惑我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这只会让她注意防范?

    还是困惑我为什么就这么能够确信我自己的判断——春森雅香是为了人为地控制实验数据,来完成自己的学术论文?

    事实上,对于学术界来说,论文的发表量相当于在其他行业的获得的奖牌和外人的认可。其他人可能不了解这里面的利益冲突,尤其是心理学方面,因为数据难以重复性,以及科研人员很可能会筛选对自己论点有利的数据等关系,要想要发表相关有力论文的难度并不小。就连主持过世界著名心理学实验——“斯坦福监狱实验”的心理学教授菲利普·津巴多也被爆过学术造假,学术界的纷乱并不比外界的小。

    虽然她做了那么多外界不容的事情,甚至也安排好自己的后路,但是我因为理解她的做法,无法完全地否定她。

    春森老师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换了一种说法说道:“要是重来一次,我应该也不会改变我的做法。”

    她的口吻平淡,似乎我们讨论的只是关于生活上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和君,你说,如果有一天你面临我一样的情况,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方便拿起自己所拥有的无形的武器。到时候,谁能来阻止你呢?我觉得,好像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了。”

    我不知道这算是在挖苦,还是在褒扬。我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会有谁。但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做这件事,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春森雅香愣了愣,随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你可要小心了,这个世界的诱惑可比你想象得更多。”

    我目送她在警察的陪同下,离开了心理咨询室。

    整理咨询室成了我一个人的工作,镜子前燃着一烛灯火。心理咨询师原本该是他人心灵道路上的明灯,如同深海迷雾中的灯塔,一念之差,也可能成为致人坠入地狱的塞壬海妖的歌声。

    奥斯卡·王尔德曾有这么一句话道德好比艺术,关键在于某处划清界限。

    有些事情能做。

    有些事情一定不能做。

    这原本应该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我吹灭那盏提供光芒的灯。

    因为我知道,哪怕失去最后的光芒,身处黑暗中,我依旧能稳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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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楚和第一视角的话,因为性格的关系,事情都稍微平淡一些,漫画视角会讲的不一样。看过我旧文的应该会知道,我不同视角会讲出两个故事来,基本不会重复,希望会让你们觉得有趣。下一章会讲漫画视角的故事。

    PS:我昨天写的存稿都没了,你们投营养液也没有用的(挠墙,不要投了,我真的不要。这篇文以后也不会出现什么营养液加更,我也不参加征文,给我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给你们自己喜欢的作者,帮她们上榜。

    我最后一次提这个了,以后我就不提了,省得大家听得烦Orz

    你们乖乖听话。

    第12章(12)

    (12)漫画更新(上)

    ※官方漫画更新至《镜与灯》(完)

    【喜大普奔,这次更新连更两话!量大管饱啊】

    【前排】

    【蹲】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根据林疋和的建议去调查了栗田优的高中交友情况。

    栗田优所在的老家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城镇,连学校也没有两三所,同龄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继承家业,且不说老一辈的都知根知底,连年轻的一辈也能够互相说道几句。不过,从东京到她老家也有一条直达的国道,大概开了有八十几分钟便到了。

    在加油站的时候,降谷零遇到了栗田优国中的同学金岛仁人和栗田优高中学妹,从他们口中得知栗田优和千秋晶子从小就是朋友的事情,但从高中之后,她们的关系因为一场车祸而变得尴尬僵硬起来。除此之外,降谷零也得知千秋晶子前两天上吊自杀而死。

    诸伏景光说道:“这和助理老师说的一样。”

    降谷零表情凝重地咀嚼着“自杀具有传染性”这句话。

    【不是啊,我没弄懂,为什么朋友自杀,自己也要跟着死啊?好好活着不行吗?】

    【有特定对象的,不是谁都会有这种情况。】

    【漫画的进度条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盲狙凶手是这个金岛仁人,他说到国中好友千秋晶子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的,做贼心虚!】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去千秋晶子家开的书店时,只遇到了独守在书店的小店员。因为千秋老板和老板娘两人去主持葬礼了,得后天才到,让想见千秋父母的降谷零干脆去葬礼上找。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第二天也是警校放假,降谷零便想直接留下来,再看看情况。诸伏景光便也说要留下来陪降谷零。

    “明天是栗田优的葬礼。”

    林疋和会把警局和栗田优的消息直接透给降谷零他们,因此降谷零继续说道:“如果这边有什么变化的,那边有人看着会比较好。”

    诸伏景光觉得这个案件已经成了一个闭环了,除非是千秋晶子的死另有蹊跷。他问道:“你发现什么事情了吗?”

    之前书店店员给他们展示过千秋晶子的自杀照片。

    他是第一现场发现人,平常爱看刑侦剧,怕自己去叫人的时候,有人动了现场,所以到处拍了拍,结果因为不专业,警察来之前也没有人动过现场,这些照片也用不上。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降谷零环视周围,因为天色而变得黯淡萧条的街道此刻就像是一张挂在复古咖啡馆墙壁上的老照片,遥远又不真实,充满着不为人知的气息。

    【不愧是零!】

    【我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进度还没有到一半呢hhhh】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从小长大培养来的默契,很快就明白他分头行事的想法,说道:“那我先回东京一趟,你自己在这里小心一点。”

    在两人分开之际,诸伏景光又道:“我可能会邀请助理老师一起去,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在降谷零开口之前,诸伏景光顿了顿,继续说道:“总觉得他能发现我们看不到的点。”

    【我怀疑诸伏景光真的很喜欢林疋和了,这么夸他。】

    【但林疋和确实很厉害啊!】

    【我也想看林叔。】

    【林叔是谁啊?】

    【输入法Orz】

    【林疋和应该不是凶手了吧,千秋晶子死的时候,他还在警校里面呢,而且他之前和栗田优也不熟。】

    【那怎么解释栗田优死前要打电话给他?】

    诸伏景光离开之后,画面便又在降谷零视角上。降谷零去参加了千秋晶子的葬礼。在葬礼上面,他遇到两个年轻人——里木岩生和越水翔太,两人穿着同样的工服,应该是同个工作单位的,除此之外,金岛仁人也在里面。降谷零推断这三人很可能也是千秋晶子过去的朋友。

    三人正在为是否参加明天栗田优的葬礼而发生争吵,言语里面全是“恶灵索命”“冤魂来找我们”的话。

    【哇,熟悉的套路——一定是他们自己的小伙伴中自杀死了!】

    果不其然,降谷零在千秋母亲分享过去照片里面,发现了一张五个孩子的集体照,站位从左到右分别是金岛、栗田、越水、千秋和里木,这张照片是他们小升初的时候拍的,但是之后千秋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来往了。

    【居然没有第六个孩子吗?】

    【国中分开这个时间点不会很奇怪吗?】

    【十年前发生什么事情啊?】

    【直觉告诉我,他们一个接一个都会死,有没有发现啊,这五人名字含着金(金岛)木(栗田)水(越水)火(千秋)土(里木),这会不会是什么规律?】

    【火眼金睛!】

    【只能说明他们五个人是个小团体吧?】

    降谷零在千秋晶子的父母那边问不出什么问题,决定自己去调查一下十年前千秋晶子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现在的时间段里面,小镇图书馆已经关了,要想找十年前的资料——可能得在千秋家收集的老报纸翻了。

    于是,在小店员的帮助下,降谷零发现了十年前春初,一名预备警官在城镇小河因救落水儿童而不幸手脚抽筋溺死的消息。这对于一直来说平和的小镇是一桩大案子,但是报道上面内容并没有说细,只是描述了客观事实,没有多余的言论。

    “太奇怪了。”

    降谷零自言自语道。

    小店员好奇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虽说溺水而亡是一件不幸,但是这里面的报纸怎么没有提到表彰这位见义勇为的警官的事情?这不是你们城镇小报吗?另外的是——”降谷零发现十年前的报纸里面,关于这个警察的消息只有一版新闻出版社的报纸,其他的都是基本保留了三、四版不同新闻出版社的报纸,“为什么只有这个新闻呢是一版报纸在报道,没有其他的?”

    “???”

    小店员完全想不透,直接抬头看向降谷零等答案。

    “要么是其他新闻报他们那天休息,要么是相关的报纸被人抽取了。你觉得哪种有可能?”降谷零仔细来回看着新闻报纸,线索开始出现了连结信息。于是,他说到这话的同时,也露出了坚定的笑容,“看来应该真的是恶灵来索命了。”

    【我还是一头雾水。】

    【+1】

    【不要谜语人!】

    >>>>>

    画面随即一转,来到了诸伏景光的视角。

    他此刻正和林疋和说话,两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不同于诸伏景光因着自身气质透出来的温厚内敛,林疋和相同的打扮却露出一种教科书般的英国绅士风度——节制、克己、理性、礼数,以及因为恪守礼节而带来的无法轻易打破的疏离。两人一到,不少人惊艳的视线直接落在他们身上,整个死气沉沉的葬礼也仿佛亮堂了几分。

    从栗田优老家来的人不免嘀咕几句:“东京人都长得那么好看的吗?生得一个比一个白净漂亮。”

    但这些话并没有落在诸伏景光和林疋和耳朵里面。

    葬礼分两天,第二天才是下葬。现在正处于听经的部分,诸伏景光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奇怪的迹象,他还正在出神,就看到林疋和晃了一下肩膀。他下意识地低声说道:“怎么了?”

    林疋和身量并没有诸伏景光的高,现在跪坐着也有三四厘米的差距,林疋和便偏着诸伏景光的方向,压声说道:“我先离场一下。”

    这个漫画镜头之前,林疋和先注意到站在后排的三人小团体离开的画面。

    【紧张.jpg】

    【林疋和发现什么了?】

    【景光跟上去!一定有问题!】

    林疋和站起来的时候,还单手轻压在诸伏景光的肩膀上,说道:“要一起吗?”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他的心思还在葬礼上,似乎在担心什么变故会发生。

    和诸伏景光分离之后,林疋和率先走到了吸烟区。漫画里面,林疋和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左腿压着右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林疋和居然抽烟……印象down】

    【二次元的烟也飘不到我面前,我就无所谓hhh】

    【林疋和真的是越看越好看】

    【我是和哥的颜粉,希望他多活几话。】

    不一会儿,昨晚在千秋晶子葬礼吵完的金岛仁人三人组又再次出现在吸烟区。这里的吸烟区相对比较窄,在避讳外人的情况下,三人不像昨天晚上吵得那么凶。虽然三人背后的林疋和已经拿出手机,一脸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最后还是金岛仁人的劝架下,里木和越水两个人分开了。

    在里木被留在吸烟区生闷气的时候,漫画镜头里,林疋和的黑皮鞋同时落地,并且径直走向里木岩生。

    他垂下还在冒着火星的香烟,另一只手递过一个烟盒,烟盒里面有一只香烟已经倒出了三分之一的长度。

    林疋和头微微侧着,长睫上挑,眸光澄亮如泉。而对话框的边际线十分浅淡,似乎可以看得出林疋和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也有几分恬淡清浅。

    “要抽吗?”

    漫画里木岩生耳朵打着红晕。

    【我看到接下来很多汉化组应该会把林疋和这一幕截成邀请翻译修图成员的画面了,“要来吗?”】

    【林疋和好蛊哦!我真的希望他不是凶手!不要那么快下线!】

    【他是故意找准这个落单的人吧?】

    林疋和几句话就把降谷零查了半天的情报全部都套了出来,或者说林疋和的脑袋里面已经整合出三人和千秋晶子、栗田优的关系,和降谷零查的不谋而合,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葬礼登陆来客名单上驻足着。

    “助理老师,发现什么了吗?”

    林疋和在来访名单上,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把写有【春森雅香】的名字翻了一页,说道:“我只是有种奇怪的预感。”

    “怎么说?”

    就像舞台剧上孤独又坚定,隆重又有力的独白,林疋和说道:“【他怕过世的人可能对他的一生产生有害的影响,所以决定去参加葬礼,为求她的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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