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因为还生着病,怕把病气过给别人,便没上前。

    没过一会,谢韫就走了过来,他将桑窈的斗篷披上,然后拉着她进了偏房,道:“在这等。”

    桑窈第一回

    见旁人生产,她拉住谢韫的衣袖,道:“二嫂会没事吧。”

    谢韫嗯了一声,道:“别担心。”

    桑窈没法不担心,她坐在窗边,瞧着外面来往匆忙,心想也不知要生多久。

    生个小孩可真不容易,要怀胎十月,还要过这一趟鬼门关。

    幸运的是,虞枝的这个孩子生的十分顺利,破水后的三个时辰就开始生,半个时辰孩子就下来了。

    母女平安。

    桑窈很想去看,但她还病着,不能去。

    等她能去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就这样,在这一年临了之际,谢家多了一位小小姐。

    桑窈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十分的新奇,三天两头都往虞枝那跑。

    小孩子好像一碰就碎,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桑窈每次都只敢静静的碰着,从不敢碰她。

    直到她满月的时候,桑窈才第一次伸手去碰她的脸蛋,还有她肉乎乎的小手。

    当小孩软软的手抓住桑窈的手指时,桑窈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和谢韫生个小孩,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

    一夜之间,就覆盖了整个上京城,绿瓦红墙上,全是堆积的冰雪,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鞭炮声中,桑窈与谢韫在一起过了他们成亲以来的第一个元旦。

    元旦之日,圣上于太和殿赐宴,不止皇亲国戚,寻常官员都可携带家眷入宫。

    往常的元旦其实并不如此隆重,只是一月前,皇后薨逝,宫内处处都是颓丧,这才借元旦冲冲煞气。

    谢韫身为圣上最看重的臣子,他推脱不下必须参加,而桑窈则是因为可以借此机会去看自己的父亲和姐姐。

    下了马车后,小太监在面前引路,重重衣料下,谢韫的手正拉着桑窈的手,两人并肩行着。

    她偷偷侧头道:“我们这样不好吧。”

    谢韫低声道:“哪里不好。”

    “你别离我那么近。”

    谢韫不仅不理他,还又贴近了几分。

    桑窈不再吭声了。

    起初谢韫娶桑窈时,上京一片哗然。

    在外人眼里,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平日又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不看好他们的人有很多。

    但如今半年过去,这位曾经冷酷无情的权臣仍会在入席时,拉着桑窈的手腕同他寸步不离。

    这还是成婚以后桑窈第一次跟谢韫一起参加宫宴。

    谢韫是个寡言的人,他在外仍是以往那个形象,所以没几个人敢真正过来同桑窈搭话,就算有也是几句小心翼翼的问候。

    桑窈正好乐的清闲,在宴席还没有正式开始时,趁着谢韫和旁人说话的间隙去找了他爹。

    桑印近来日日春风满面,不管走到哪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桑棘贬职后,桑家几乎是桑印一个人说的算,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处,他之前可从未这么轻松过。

    但桑窈还没走近,旁边便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窈窈?”

    桑窈脚步顿住,看了过去,男人身形清瘦,面色温和,是杨温川。

    他好像变了一些,又好像一直是之前那个模样。

    桑窈浑身僵硬了下,下意识就想去看谢韫有没有注意这边,她实在是被谢韫给弄怕了。

    见谢韫仍背对着她,桑窈放心了些,她道:“杨大哥。”

    杨温川轻轻笑着,道:“我现在再这般叫你是不是不太合适?但我这般叫习惯了,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还请莫要在意。”

    桑窈道:“没关系。”

    杨温川放心下来,他垂下眼眸道:“窈窈,真是好久不见。”

    她跟杨温川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桑窈点了点头,道:“对啊。”

    顿了顿,又问:“杨大哥最近怎么样?”

    杨温川摊了摊手,道:“还是老样子,就是翰林院的那些事。”

    杨温川没有去问桑窈如何,因为显而易见的,桑窈过的很好。

    最明显的就是她的相貌,那张本就妍丽的小脸好像越来越明艳了,甚至好像还丰腴了一些。

    桑窈道:“没关系,翰林院就是这般,做什么都得熬。”

    杨温川才要回话,就看见桑窈身后不远处的谢韫转过身来。

    看向他时明显眉头一蹙。

    杨温川却笑了起来,在她身侧道:“对了窈窈,我可能要走了。”

    桑窈问:“杨大哥你去哪?”

    杨温川神色轻松,道:“回江南。”

    看着桑窈诧异的神色,杨温川解释道:“我只是被外派到那里,将来还会回来。”

    桑窈又问:“那要多久啊。”

    杨温川看着她,静静道:“三五年吧。”

    第103章

    春台

    夜色深沉,宫内灯火辉煌。

    杨温川的脸上带着轻缓的笑,像以前一样低头看着她,他道:“窈窈,日后你若是去了江南,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桑窈点点头,道:“好啊。”

    其实杨温川去了也好,他本就是江南人,杨家又扎根在那里,这样做什么都方便一些,也更容易出政绩。

    京城形势复杂,倒不如出去。

    她叹了口气,道:“可是你来京城,我也没有帮到你。”

    她瞅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桑印,道:“都怪我爹,他要是再努力点就好了。”

    “我平时也不爱出门,自己都不知道哪是哪,没法带你逛逛。”

    杨温川失笑,道:“那窈窈,下次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但下次再见就是几年后了。

    桑窈说不定已为人母,就算只是故人,她也不可能单独同他吃饭。

    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桑窈没想那么多,她才要应下来的时候,谢韫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然后熟练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男人的声音清晰响在耳侧:

    “窈窈,怎么来这了。”

    谢韫神色冷淡,睨了一眼杨温川。

    杨温川并无什么反应,他拱手道:“谢大人。”

    谢韫嗯了一声,道:“江南水土养人,又是你的故乡,杨大人对这份差事不满意吗?”

    杨温川面色不改,道:“杨某不敢。”

    他又转而对着桑窈道:“窈窈,你小时候喜欢那家糖水铺子还在,等你去时我请你。”

    “好啊。”

    谢韫目光越来越冷。

    杨温川恍若未觉,继而认真的看着桑窈道:“那窈窈,我们后会有期啦。”

    桑窈嗯了一声,杨温川便被叫走了,桑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杨大哥人真好,希望他一切顺利。”

    很好,谢韫希望他一切都不顺利。

    谢韫不想搭理她。

    桑窈抬头看向谢韫,男人一脸不高兴,她道:“你不会又生气了吧谢韫?”

    谢韫低着头道:“……又?”

    桑窈搂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转了身回座位,嘴里嘟囔着道:“你可真是个小气包,我跟杨大哥只是朋友。”

    谢韫道:“那你为什么要叫他阿川哥哥?”

    他又开始了。

    一次两次就罢了,这都多久了,桑窈哄也哄过了,叫也叫过了,这会都累了。

    她面无表情道:“因为小时候叫习惯了。”

    这比不说还让谢韫生气,他道:“你小时候也不见过我吗,怎么没见你这样叫我?”

    桑窈停住脚步,以前的事她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她知道为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和谢韫搭话,这男人都没搭理她。

    特别坏。

    以前她可最讨厌谢韫了。

    桑窈哼了一声,语调带了几分不满,她道:“你给我这样叫你的机会了吗?”

    谢韫:“……”

    她松开他的手臂,然后坐了下来。

    谢韫跟在她身边,义正言辞的道:“这位姑娘,请你明白,你不能以现在我们的关系去翻我以前的旧账。”

    桑窈看着他,道:“这位大人,你说的对。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要算我以前的旧账。”

    “……”

    谢韫默了半天,这位苹果姑娘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说话了。

    他抿住唇,隔了一会才幽幽道:“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桑窈瞧他不再计较,心里满意极了。

    她翘起唇角,捏起了一个小橘子,正准备剥开时,谢韫顺手把方才剥好的一个掰下一瓣递到她的唇边。

    桑窈下意识低头咬过,舌尖碰到了男人指腹。

    刚碰上就后悔了,她在家里尝尝吃谢韫递过来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没什么顾忌,但现在众目睽睽里,这样多少让她觉得有些羞耻。

    她默默低了头。

    谢韫收回手,侧眸看着她,道:“回家再舔。”

    桑窈咽下口中的橘子,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

    没过多久,宴席便正式开始。

    桑窈率先听见的是一声尖利的太监声。

    “贵妃娘娘到——”

    桑窈探头看过去,清冷又姝丽的美人在宫人簇拥下走过来,她一身华服,夜色朦胧,月光下美的不可方物。

    明明是清冷温柔的长相,却总有种不可言说的威势,让人不敢直视其美貌。

    桑窈一直看着姐姐。

    姐姐真的很漂亮,也很厉害。

    姐姐入宫有十年左右,十年里她隐忍不发过,无人问津过,当然也有荣宠正时,十年跌宕,如今她终于成了如今后宫第一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那个场景。

    冬日里她们姐妹俩跟父亲一起围坐火炉旁,姐姐坐在她和父亲中间,熟练的翻烤小饼,把她里面带着肉馅的饼递给了忙碌一天的父亲。

    然后就在那时,平静的告诉他们,她想入宫。

    桑窈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她看向了坐在她斜对面的父亲,桑印哭的面容扭曲,肩膀一颤一颤,手里拿着一张帕子偷偷摸摸的擤鼻涕。

    擤完还要擦擦眼泪,然后坐的十分板正,生怕别人不知道姐姐是他女儿。

    “……”

    好丢人,还是看姐姐吧。

    没过一会,圣上便入了席,陆荔坐在圣上下座,同桑窈对上目光的时候,还举着酒杯高高兴兴的同她遥遥碰了一下。

    席上歌舞不停,丝竹声声入耳。

    案桌的琉璃酒杯在辉煌灯火下流光溢彩,显得里面的酒好像也很好喝。

    桑窈没忍住,在众人举杯畅饮时,也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酒味不重,是轻轻淡淡的果香。

    桑窈有些诧异,又抿了一口,这才尝出来她这杯是苹果味道的米酒,在酒味中混杂着清香的酸甜。

    桑窈连忙拉了拉谢韫的衣袖,想给他也尝一尝,但场合不太合适,她就只道:“谢韫,我的酒是苹果味的,你的呢?”

    谢韫靠近了些她,不答反问道:“好喝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好喝。”

    她怀疑道:“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这里是皇宫,吃食都被严格把控。

    谢韫再怎么都不是宫里人,很难去安排把什么东西放在固定谁的桌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利用。

    他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往她桌上放一杯米酒吧。

    谢韫看了一眼高坐之上眉眼淡淡的桑姝,面不改色的将此事应了下来,道:“是我。”

    桑窈面色怪异,觉得谢韫脑袋有问题。

    为了不浪费谢韫费这么大劲给她弄了杯米酒,桑窈一仰头,咕噜咕噜给喝完了。

    等她放下酒杯时,皇宫南侧的深蓝的夜空上,炸开了璀璨的烟火。

    夜空被一瞬间点亮,火光飞向夜幕,然后绽开在天际。

    所有人都看向了天空那绚丽的烟火。

    只有谢韫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少女温软的脸庞。

    宫宴结束后,桑窈本来想去跟桑姝说说话,但桑姝显然没有空闲同她叙旧,圣上离开以后,姐姐也很快离开了。

    临走时,桑姝终于看了过来。

    桑窈抓紧机会,对着面色冷淡有威仪的姐姐悄悄挥了挥手。

    桑姝正被宫女搀着,她目光柔和下来,对着桑窈微微翘起了唇角,然后才转了身。

    谢韫他们走的早,宫门处还没什么人,净敛已经提前到了马车旁,他端端正正的站在马车旁,看着迎面向他走来的两人。

    他欣慰的笑着,心想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好配。

    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桑窈仰头,月亮已经不见踪影,浩大又漆黑的夜幕下雪花纷飞,轻轻柔柔的落在宫城。

    桑窈道:“下雪了。”

    谢韫将桑窈身上的斗篷揽的紧了些,然后嗯了一声。

    他扶着桑窈上了马车,桑窈挑开帷裳看着外面,她因为喝了一整杯米酒,脸颊有几分发热,雪花偶尔会落在她的脸颊,十分清凉。

    她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在刑部府衙见到谢韫的那次,那时还是春天。

    有一个问题她困扰很久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去问谢韫。

    因为原本她不应该在意的。

    可是那天她见到他,不仅想起了宫宴时他没扶她,还在想另一个问题。

    她仍在看雪,声音融在夜色里,问他:“那时你在刑部府衙见到我时,记不记得我的名字呢。”

    隔了一会,谢韫才如实道:“记得。”

    桑窈弯起了唇,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她不再看雪,而是侧头看向了谢韫,声音有些雀跃,靠在他身上慢悠悠跟他撒娇道:

    “我那时候可讨厌你了。”

    “我有一次摔在你面前,你都不扶我。”

    “好痛,好丢脸。”

    “对我说话一点也不温柔,冷冰冰的,我不喜欢。”

    不看她,也不搭理她。

    真的很讨厌。

    她絮絮叨叨了半天,谢韫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昏暗中男人面容依然冷峻,但他声音很轻。

    也很温柔。

    他跟她道:“对不起。”

    桑窈笑着道:“没关系啦!”

    谢韫听着她甜软的声音,眉目含笑,低着头吻了吻少女的红唇,他道:“那现在呢。”

    桑窈道:“现在什么?”

    谢韫再次低头吻她,他的吻并不带情欲。

    轻轻的碰她的唇,细细的啄吻,然后道:“现在喜欢我吗?”

    桑窈没有回答,却主动的张开嘴,在谢韫吻她时,舔了舔他的唇。

    谢韫动作顿住,然后道:“好香。”

    桑窈搂住他,问:“什么味道好香?”

    谢韫咬住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然后低低同她道:“是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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