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房子还缺一些生活用品,许枝定位到最近的超市,准备顺路采购点基本补给。

    沿途慢走时,她点开了先前和公司解约时加过的咨询律师微信。

    以她现在身体、财务状况,和一家成熟运作多年的m机构对上,好比蜉蝣撼树。

    但她心里始终有不甘和遗憾。

    指尖停留许久,到底还是切了出去。

    下一秒,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

    【陆放:你在哪?】

    【陆放:我们见一面】

    晚间下过雨的空气仍然潮湿冷冽,混着泥土和月亮的气息。

    许枝看了眼手里拿着的长柄雨伞,舒了一口气,像做了什么决定。

    【许枝:我刚下班,这会准备去超市买东西】

    【许枝:你吃晚饭了吗?】

    【许枝: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有些事情可能快刀斩乱麻会比强行拖延无视来得好些。

    不等回复,手机直接弹出话音提示。

    许枝眉心一跳,条件反射点下了接听。

    “……”

    估计陆放也没料到她会接这么快,通话连接的一瞬间,两人皆有短暂的沉默。

    许枝是宁愿敲篇高考作文字数的消息也不愿意接一通电话的性格,她尽可能掩饰自己话音里的不自在:

    “你吃晚饭了吗?

    陆放:“我带了员工餐,口味比较清淡,如果你没吃,我们可以一起。”

    从听筒传出的嗓音依旧极具质感,许枝此刻看不见陆放的表情,但听他语气,她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那副淡然又沉稳的面孔。

    他给出那样的提议,但为之心神不宁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许枝话里染上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气性:“不用麻烦了,既然你有晚饭吃,那一会我买完东西再去找你吧。”

    陆放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你现在在哪?”

    许枝停下脚步。

    她垂下眼睫迟疑几秒,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陆放来得很快,许枝刚在超市买完单,就看见从不远处出口通道径直向她靠近的人。

    他身上的员工装已经被换成休闲常服,和上午被雨淋湿的不是同一套,看来是已经回过一次家,手里还提着一叠饭菜保温盒。

    “我来。”

    许枝简单买了牙膏纸巾垃圾袋这些日常消耗品,另外还有扫帚拖把之类的清洁工具,东西不算多,但是因为体积较大,她拿得并不顺手。

    陆放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顺势将保温盒递给了她。

    许枝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神态自然,完全无视了她在电话里的推辞。

    “我不是说不用麻烦了吗?”她意味不明地嘟囔一句。

    陆放面无表情:“这不是给你的。”

    许枝一僵,登时闹了个自作多情的大花脸。

    陆放脚步不停,轻笑一声:“走吧,我开了车,里面有你爱吃的干锅土豆,放久就没口感了。”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拿她逗趣。

    她嗔怒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干锅土豆?”

    质疑的反问,全然是置气。

    她甚至忘了要探究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

    但陆放还是不动声色回答了她:“你第一次来我们餐厅,干锅土豆是桌上唯一快见底的菜。”

    许枝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放将东西在后备箱放好,上车前,看清了在副驾驶闷闷不乐的许枝。

    关好车门,他明知故问:“生气了?”

    许枝还是没理他。

    接着便听见头顶上方咳嗽几声,随即传来一阵沉沉闷闷的笑。

    许枝心里那点怒气更盛,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脸颊忽然触上一抹滚烫。

    大掌轻柔地佛开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带着热意的指节从她的面颊穿过堪堪在她耳后停留。若有似无的触碰,却勾起她心底一股流窜的陌生悸动。

    她刚鼓起的那股气倏然一泄。

    “我有点感冒,车厢空气不流通,你把口罩戴好。”

    等陆放给出解释,半边的口罩挂绳已经被他妥帖地圈在她的耳后。

    许枝这才听出他嗓音里不似往日的喑哑。

    他现在是病人,还来给她投喂、帮她拎东西、送她回家。

    和这样的病人置气,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许枝表情软了下来。

    她开始关心他的身体:“严重吗?要不要吃药?”

    陆放扶着方向盘,淡淡道:“现在空腹,等晚点回去吃了饭消化一会再说。”

    “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份量够吗?”许枝抿唇,神色认真:“生病了要好好吃饭,这样才有免疫力。”

    不等陆放开口,许枝下了决断:“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陆放瞥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不用麻烦吗?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一起吃。”

    许枝的心脏像被用力攥了一下。

    她佯装镇定,嘴硬道:“什么想不想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陆放眸底铺开笑意,不可置否:“所以……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许枝身形一滞。

    关心则乱,她完全忽略了还有这回事。

    只是陆放的语气太过平淡无澜,丝毫没有任何暧昧不明的意味。

    反正之前看房的时候陆放也去过她家里,许枝咬咬牙:“去我家。”

    至少环境熟悉,比去他家里好。

    她决定得干脆,陆放无声一怔。

    路灯昏黄,投射的光随着车的移动不停变幻。

    许枝丝毫没有察觉,身旁覆盖她的高大身影在晦明交替中,呼吸俨然乱了节拍。

    第13章

    从地下车库到家门口的这段路,许枝走得十分煎熬。

    她难洗自己刻意拖慢步伐的嫌疑,试图让行刑的那一刻来得迟一些。

    但她面色半分不显,甚至在用钥匙打开门的下一秒得体一笑:

    “进来吧。”

    语调轻快,像在欢迎。

    陆放戴着口罩,神色难辨。

    室内的静寂被打破,因为房间没开灯光线很暗,许枝刚来还不熟悉这里的开关分布,她打开手机电筒沿着玄关摸索。

    黑暗中,脚下的步伐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到,她身形不稳得趔趄一下。

    窸窣的响动在光线不足里异常明显,许枝只听“砰——”一声后,一道占据绝对强势的气息不容分说闯入她的领地。

    面前是墙壁,她的腰肢被他掌着,整个人呈被包裹的姿态被他禁锢在怀,头顶上方的湿热粗重的呼吸几乎将她自己的完全覆盖。

    他的掌心和身躯如此灼热,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几乎让她一动难动,忍不住身体发软。

    距离太近,擂动的心跳一时之间难辨彼此。

    许枝还拿着饭盒,艰难侧过身单手抵着他,咽了咽口水,颤抖声线:“我……我没事。”

    “嗯。”

    他的音量很低,萦绕在她耳边,像勉强从嗓子里逼出来。

    陆放感受周身的清凉,久久没有动作。

    他应该松手,是她没有见死不救,愿意在这个时间将他带回家。

    她一片好心,他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反倒让她成了引狼入室的懵懂绵他该松手的。

    但他扯下口罩。

    他好像被烧糊涂了。

    “呜——”

    短暂又急促的呜咽。

    许枝的眼神涣散一瞬,等她感受到唇瓣处被含吮的力道,她几乎不可自遏地瞪大眼。

    她的下颌被他一只大掌轻易反钳,另外一只在她腰间作祟的力道也从握变成了牢牢圈箍。

    她的鼻息被滚烫的喷薄填满,下巴也随着动作被短短的胡茬若有似无地磨蹭到。

    他太烫了,皮肤、呼吸还有其他所有,等许枝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接吻,理智就已经在他的体温下分崩离析。

    紧绷的躯体逐渐泄了力道,她圆瞪的眼也像难以承受,在他的凶狠里颤抖着阖上。

    他一下一下碾着拉扯她的唇,她无力地攀上他的胳膊,不知不觉唇齿大开。

    他仿佛受到鼓励,体温再度升高。

    等那道热息贪婪又强势地钻入口腔时,许枝整个人狠狠一颤。

    她的小舌呆愣着给不了任何反应,脊柱流窜的酥麻几乎让她无法站住身体。

    可是她舒服到空白的大脑让她知道自己实在算不得无辜。

    陌生的一切让她又羞又怕,眼眶沁出湿意,含混不清中,她溢出一声微弱的哭腔。

    陆放动作一僵,仿若从梦境中惊醒。

    相连的银丝垂落,陆放终于停下放肆,松开对她的拘押向后撤离几步。

    时刻清醒理智的大脑像被装了发条运转艰难,陆放在竭力平稳呼吸中握拳抵开了墙壁的开关。

    灯光乍亮,许枝难以适应地眯起眼睫,殊不知自己此刻脸蛋潮红耳根发热还有眼里潋滟的水光,十足凌乱的模样就这么被面前的人轻易看了去。

    陆放迅速移开眼,嗓音粗哑:“抱歉。”

    他想说是自己脑袋被烧到不清醒,但他实在无法用这个理由为自己的私心做辩解。

    许枝还沉浸在慌乱里,错开目光不敢看他。

    “你你你你你发烧到精神错乱……赶紧吃完饭回去吃药吧。”

    她甚至贴心地擅自替他找到借口。

    陆放无声勾唇,眸底划过自嘲。

    他隐忍地再度压制呼吸,转过身掏出烟盒火机:“你先吃,借你阳台一用。”

    许枝垂眼不置可否,径直提着保温桶向餐桌走。

    伏天的夜晚即便微风荡起,也难以叫人感受到清凉。

    陆放倚靠着栏杆伏低上身,掌心攥紧火机安静地平复心跳。

    一根烟被点燃,他只草草吸了两口。

    大部分时间,它只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之间氤氲消隐。

    裤子是硬挺的面料,他不可避免地被绷到发紧。

    即便这具身体从未有过尝试,但他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他不禁对自己生涩的反应感到好笑。

    许枝打开空调,将叠起的饭盒一一摆好,保温效果似乎不错,饭菜腾起的热雾伴随勾人食欲的香味。

    她轻手轻脚从餐桌下拉出一条椅子,率先坐下来拿起筷子。

    良久,又红着脸飞速看了眼阳台的背影。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刚才的片段。

    她自欺欺人下了决断,实际她无法搞清楚这个吻应该从何而来。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单纯只是因为视线昏暗、气氛推着他们往前走吗?

    可她有须臾的清醒,完全可以推开他。

    而且,他还那么会吻。

    ……

    陆放从阳台回来,就看见许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细眉紧蹙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扯出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

    许枝听见动静对上他的目光,脸上的埋怨一目了然。

    他怔了一下,喉咙干涩地解释了一句:

    “感冒有点严重,离太近怕传染给你。”

    刚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蠢到。

    许枝也不出所料露出了嗔怪的目光,嘟囔道:“你现在知道会传染了,刚才你……”

    咬了咬牙,像不齿提及,硬生生又止住。

    陆放偏过头咳嗽几声,欲盖弥彰。

    许枝终于想起他现在确实还是个病人,压住心底的怨气,给他递了双筷子。

    语气硬邦邦的:“赶紧吃。”

    那张巴掌大的酡红小脸写满了羞恼,陆放被体内高温牵动的神经兀自一抽。

    “许枝,你有感觉的,对吗?”

    他的话音很轻,但不似往日的试探和彬彬有礼,一句问话被他讲出笃定。

    许枝刚整理好的心又乱到一团糟。

    她垂眼握紧筷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往后退一步,按照成年人的默契,他也该顺应她的脚步,跟着一起往后退。

    但陆放没有,落向她的视线坚定又炽热:

    “你不是无动于衷。”

    “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许枝被问到心惊,刹那间,她终于想起产生今晚这场会面的最初理由。

    她抿唇,厘清思绪,随即对上他的目光。

    “陆放,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看见过我伯母对我的态度,是吗?”

    “我不知道你着急结婚的理由,但是我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我和你,绝对不会是一桩好姻缘。”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调得太低,这会她竟然感觉有点冷。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意外去世,从那之后我就在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的家庭情况非常复杂,加上生病,现在我光是照顾自己好好生活都已经非常艰难了。”

    说着,她不禁又想起自己毕业前撞见陆放给别人塞情书的那一幕。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他恣肆随性,喜欢和在意绝对不会和她一样只安于埋藏在最心底。

    如果说,高中时期的她和陆放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重逢后他从高处跌入泥潭,也只是让这两条平行线的垂直距离近了些。

    她无从揣测他的提议有几分郑重,亦或有几分得过且过的随意,但她不能不顾一切捧着自己一颗难以安放的心去赌。

    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看不透他,她也不再是可以义无反顾不做权衡的年纪。

    无法掌握规则的游戏,她没有资格入局。

    “别人可能都会有的试错成本,我并没有,这点,你能明白吗?”

    餐厅的顶灯将她的脸颊照得瓷白、纯洁,许枝的语气很轻,她把过往那点对他的恋慕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平铺直叙的话里。

    陆放望向她,好半晌没有动作。

    许枝以为他被自己难得的吐露怔住,眼中有几分黯然,随即又是自我安慰的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

    “好啦,你让我好好考虑,现在我也给你答复啦。”她顿了顿,像若无其事:“赶紧吃吧,饭菜真要凉了。”

    她假装用力地夹菜,硬生生将眼角的涩意克制住。

    真是没出息,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拒绝,这会又是自己垂头丧气。

    只剩下出风口的凉气在许枝心头猎猎作响,沉甸甸的心绪让她在静谧里恍惚。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说的这些,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许枝抬头,看向陆放眼神复杂。

    无论对谁没信心,又有什么区别吗?

    “你以为,我是着急结婚,是吗?”

    硬朗的五官此刻阴晴难辨,许枝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气氛实在僵硬,她为了缓和已经做了努力,此刻只能别开眼,一言不发。

    陆放径直站起身,一贯沉稳的人此刻竟然有些重心不稳。

    他伸出大掌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他的身体素质一直保持最佳状态,但此刻只觉身体里的高温快将他烧到神志不清。

    他松了松领口,尽力压制好破土而出的烦躁,冷静开口:“你所担心的一切,我都明白。”

    “我会给你最充足的保障,许枝,我们领证吧。”

    第14章

    人的一生由无数节点组成,回首望去其中不乏后来难以查证、言不清道不明的抉择瞬间。

    “上次听说,你家里的养殖场有你父母的心血,我会用的我积蓄帮你以你的名义买下养殖场,你正好借此永远逃离你伯父伯母一家的捆绑,从此自由。”

    “而我,也正如你伯母那天所说。你就当我为了向瘫痪在床的母亲尽孝,和你成家早日让她安心。”

    也许是陆放所说的“自由”让她动心,又或者是她鬼迷心窍忽略了自己二十多年循规蹈矩也难顺遂的短暂人生。

    总之等许枝从突然和不真实感里反应过来,两本大红色结婚证已经被她捧在手里。

    他们是一早出发,半小时车程到达时都还未到市民政局的上班时间。

    车上一路,许枝一直望着车窗外出神。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茫然还是即将要面对人生新阶段的紧张。

    临下车前,陆放问她:“想好了吗?如果后悔,你现在还有机会。”

    他坐在驾驶位,双臂随意向前搭着,一身白衬衫加水洗牛仔裤,发型是两侧修短的背头,下颌处青黑胡茬已不见踪影,明明昨天还因为生病有几分颓废,今天全然不见,整个人显得稳重又精神。

    很神奇,许枝明明情绪混杂,但唯独没有后悔。

    “走吧。”

    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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