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人偶师想了想,一言不发,转身就朝门口走了过去——若不是他那极其轻微的一摆头,恐怕林三酒还要以为连余渊也失败了;后者大步跟了上去,酒杯和酒瓶撞出了轻响。

    手上都占满了,余渊以一只脚抵着门,在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对林三酒笑着说:“把【eBay】给我。”

    “啊?噢,”林三酒如梦初醒,赶紧过去,将两个【eBay】都塞进了他的衣袋里;隔着余渊肩膀看了一眼,人偶师如同一团最终没有酿成风暴的沉重乌云,在走廊尽头徐徐散去。

    “你这也太会套近乎了吧,”林三酒喃喃地,近乎佩服地说。

    “不然你我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余渊毫不自谦地说。

    “我以为是因为我……”

    余渊笑了一声,走了;林三酒走回餐厅坐下,仍感觉不太真实。

    “刚才……是怎么回事,”乔坦斯喃喃地说,“为什么人偶师……大人,这么平静地就……走了?”

    她也想知道啊。

    第2015章

    帮元向西越狱

    余渊的回归,就像是漫长的寒冬之后,响起的第一声春鸟啼鸣。

    尽管悬而未决的种种忧心和顾虑,已经一层层地在林三酒心里积成了厚雪,她依旧隐约感觉到了变化;就像冰雪渐渐化开,露出了闪烁着一点湿亮的希望。

    飞船在天空里一直不紧不慢地走了接近两天,在这两天的工夫里,余渊和林三酒为了凑齐“山寨幻体编辑机”的材料,可谓是想尽了办法。从【eBay】中能买到的东西终究有限,更多的材料,还得从Karma博物馆广袤的、遍布着进化者的大地上找——所以二人的心思,主要都花在该怎么让人偶师同意停船上面了。

    根据余渊的说法,他“在人偶师面前赚来的一点好颜色”,也是有限度的,经不起一会儿提一个要求;何况他和人偶师实际上并没多少交情,对方一个不高兴了,给他打下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所以招人烦的事就落在我头上了是吧,”林三酒咕哝着说。

    “据我看,他已经很烦你了,”恢复成人的余渊,只有在面对林三酒时,偶尔还会冒出点数据体的风格来:“所以多烦点少烦点也没多大区别。”

    “合着我们的分工,就是一个演白脸,一个演讨厌脸。”

    “你这总结很对。”

    林三酒硬着头皮,契而不舍地烦了人偶师好几次,期间挨的冷嘲热讽、精神攻击,足以让一般人自闭,但她最终还是成功让乔坦斯停了两次飞船——第二次甚至还改道了,飞去了一个大型集市,让余渊一口气买着了大半材料和零件。

    至于钱,反倒算是比较好解决的问题了:林三酒以平价卖掉了五件【今天我是厌氧生物】,在集市里搭了个算命摊子,让神婆干了一天的活;最后实在差一点钱凑不够,她还找乔坦斯打了个秋风。

    在乔坦斯眼里,林三酒的地位已经从“人偶师大人的朋友,可能也是个大人物”,直线下滑到“一个蹭船蹭饭的比较穷的进化者”了;因为少了害怕畏忌,他没事就跟在林三酒等人身边,不过两天工夫,就混成了个熟人。

    两天下来,林三酒也发现了,乔坦斯这个人虽然看着是一副摸爬滚打久了,处事很腻滑的样子,实际上却软和得甚至有点好欺负——哪怕他不愿意干什么事(比如替林三酒放风,观察人偶师的动向),多敦促催劝几次,他也会挨不过去而答应下来,反而叫林三酒自己都于心不忍了。

    “余渊准备试着把机器拼起来了,”林三酒将内线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对着那一头的人偶师说:“说不定很快就能看见元向西,跟他说上话了。你还记得元向西吧?”

    虽然名称是“电话”,但人偶师自然不可能在另一头也举着个话筒,跟她闲聊天——这实际上是飞船内线广播的一部分,通过驾驶舱里的扬声器响起来,因此哪怕人偶师不想听,林三酒也知道他听见了。

    “你不来看看吗?不来也没事,一会儿把元向西弄出来了,他肯定也想去给你打招呼的。”

    林三酒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再说下去驾驶舱里的扬声器恐怕有危险,那就怪对不住乔坦斯了。等她挂了电话时,一回头,发现余渊、乔坦斯,以及三个最近就没怎么回过卡片库的人形物品,已经把材料图纸都铺开了一地,正团团围成了一圈。

    余渊嘴里叼着一把改刀,将幻体对着光举了起来,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负责打下手的乔坦斯和几个人形物品,叮叮咣咣地忙着将几块板材拼接在一起。林三酒反倒成了最没用的那个人,只好隔一会儿就问一句“喝水吗”,“用不用我把灯光调亮点”。

    “这里,是个能量储存囊,”余渊一边干着林三酒看也看不懂的活,一边将幻体上一处指给他们看。“将能量储存囊连接到我们昨天刚买的感受器上……不是这个,那个一捏就弹起来的,对,给我……”

    林三酒趴在桌子一角上,将下巴抵在拳头边缘,虽然对机械构造一窍不通,却仍然看得很认真。感觉就像是她存在心里从未说出口的一个愿望,她却正看着它在眼前渐渐成形——不止是元向西要回来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好。

    在忙活了三个多小时以后,地上的“编辑机”仍旧不太像个机器,反倒像是有人把一只金属动物的肚子剖开了,挖出了里头一块长满线的“内脏”。

    余渊似乎却满意了。

    “将幻体放进去,”他伸手调试着编辑机,说:“我们快进到元向西的那一幕……小酒,是在哪里?”

    “洁斯在走廊上打电话的时候,”林三酒盯着投放进半空中的熟悉图景,急忙伸手一指:“这里!就是那个白衣鬼!”

    余渊“啪”地在机器上按了一下,图像顿时凝固在了走廊里的元向西身上。

    林三酒一直紧紧盯着图像,因此她也不知道余渊做了什么调整,只是在过了半分钟以后,在凝滞静止的电影里,元向西慢慢地,朝他们转过了头。

    电影里的洁斯仍旧在打电话,嘴形半张着凝固住了;可是从停顿的电影镜头里,林三酒却听见了元向西有点模糊轻飘的声音——“谁?有人在吗?”

    元向西果然是被困在幻体里了;林三酒浑身一个激灵,立刻问道:“我们怎么跟他沟通?”

    “这是比较有风险的地方了,”余渊皱着眉头答道,“毕竟不是真正的幻体编辑机,功能不全……我必须先将他从幻体中释放出来,才能与他沟通。”

    “万一消散怎么办?”林三酒一怔。

    “他是一种能量形式,要储存的话,随时都可以再储存起来。”余渊抬起头,看着林三酒说道:“不过,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在他刚刚一被释放的时候,就马上问出答案,到底是必须储存起来,还是能够留在外面。时间拖得越长,风险就越大……”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想了一会儿。

    “我准备好了,”几分钟以后,她低声说:“你……你把他放出来吧。”

    第2016章

    帮元向西越狱……不成

    “啪啪”地几声电流轻响以后,室内灯光霎时灭了;黑暗攥住了整个房间。

    “保险丝断了?”乔坦斯喃喃地说,“怎么这个时候……”

    “元向西?”林三酒的声音打断了他。“你出来了?”

    灯光亮不亮无所谓,重点是要知道元向西究竟能不能在外面待着——“你在外面安全吗?”她赶快又问了一声。

    她的问题落进了一片黑暗,仿佛陷入深潭一般沉没了下去,不见回音。元向西似乎还没出来。

    “怎么回事?”林三酒想了想,反应过来了,猜测道:“是不是没有电的话,编辑机也就不能用了?”

    “可能是编辑机运作的时候,烧了这个房间的供电线,”余渊猜测着说,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东西。“等一下,我看看……诶,编辑机倒是在转,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它的工作……”

    “那元向西呢?”

    林三酒问话的时候,只听“咔”的一响,黑暗被蓦然亮起的一个光圈给扯散了;乔坦斯举着一支手电,站在房间中央,四下将光柱划了几圈——光走到哪儿,就将哪一片房间角落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几个人形物品此刻就跟水鸟一样,忽然一下伸长出了一截脖子,随着光圈到处张望。余渊叫了一声,让乔坦斯将手电光打在机器上,随即埋头调试研究了一会儿。

    “怎么样?”林三酒问道。

    “恐怕得再试一遍了,”余渊拍了拍机器,说:“它只是个凑合用的家伙,性能还是不行,我估计是第一次释放能量时能量波动太大,不平稳,才导致房间里断了电。我接下来再试试,看看能不能释放得缓慢一些……”

    过于技术性的细节,林三酒也听不明白,但起码大意她是明白了;她走到余渊身后,看着他重新将幻体放入机器里,半空中又跳出了叹息丘大屋的图像。

    在充斥着不稳定的手电光的昏暗房间里,半空里的叹息丘大屋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浸透了铅水,即将沉向暗灰地面一样。

    “电影中后段的走廊……”余渊低声说着,图像也随之转到了那一条昏黑走廊上,镜头拉近之后,定格了。林三酒看清楚图像,不由松了口气,放心多了:元向西果然还没有从幻体中出来,此时仍是走廊上一个模糊白影,像刚才一样半转着头;尽管电影里光线朦胧,但属于他的面庞特征,依然不容错认。

    “元向西?”明知道他听不见,林三酒还是叫了一声。

    元向西却慢慢地转了几下脖子,似乎遥遥感知到了她的呼叫,正在寻找着来源一样,反倒让她微微生出了惊讶。

    乔坦斯手中的光晃了几下,走到了林三酒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嗯……那个……”

    “怎么了?”

    “那个,能不能先等一下,”乔坦斯来回挪了两下重心,两只脚在地面上擦出了声响,不太利索地说:“你们很关心那位鬼朋友,我理解……就是吧,在释放他之前,我想先看看另一个地方……”

    林三酒和余渊都朝他投去了一眼。“什么地方?”“你要看什么?”

    “就是,你们刚才不是一下子,就把镜头从走廊里拉近到了元向西头上吗?”乔坦斯一手举着手电,另一手比划着,说:“能不能再把镜头退回去?”

    “退回去?”余渊喃喃地说,疑惑着,还是依言动了;他操作着机器,半空里的“镜头”随之从元向西的特写上抬了起来,走廊被缩小、被移动,终于重新完整地收纳进了图像里。

    在看清楚大半条走廊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片死寂。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同一刻意识到了,哪怕是呼吸声也不能响起来;不能被听见。

    过了几秒,林三酒第一个打破了无声的禁忌,以极低的气声问道:“……洁斯呢?”

    原本站在元向西身边不远处,正抱着话筒和曼丽通话的洁斯,此时从走廊里消失了。空荡朦胧的走廊里,掉下去的话筒由一根电话线吊着,好像仍在空气里慢悠悠地晃荡。

    “机器出、出错了?”乔坦斯怀着希望似的问道。

    “有可能是把其他能量释放出来了,”余渊沉吟着说,“不过这电影里除了元向西之外,所有角色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一段能量,只是通过演员身上的物料涂层,所形成的‘能量图景’。所以把‘洁斯’放出来,就像是放出了几度电一样,出来就散了——唔,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房间电线才烧了。”

    大家闻言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可以验证一下,”余渊一边说,一边调试着图像,“看看其他地方的电影好了。”

    他的理论好像是正确的;当镜头来到午间厨房的时候,正在往后院里张望的厨子,就像是被匆匆抹掉了一截的人物画像,腰以下的部分都成了模糊的、抹出去的一片虚影,可见确实是演员们留下的“能量图景”受到了干扰,被放出来了不少——元向西出来以后,这部电影也就等于报废了。

    厨子脸上的神色,仍旧与电影中一样;因为当时演员表演出的,就是顾虑重重的模样,留下来的“映射”自然也不会改变。

    接下来,是洁斯与管家一起吃午饭的片段;在这个片段中,洁斯吃得十分紧张害怕,头垂得低低的,一眼也不敢看桌子另一头的——

    那把椅子上,如今是空的。

    “这里,”林三酒指着空椅子,急忙说道:“这里本来坐着一个后脑勺冲着饭桌的男人,然后洁斯掉了餐具,去捡的时候发现他的膝盖却也是朝着饭桌的……现在那个男人不见了。没想到元向西没出来,倒是随机漏出来了别的能量。”

    余渊低声骂了一句他自己拼装起来的机器。

    “我们再试一遍好了,”林三酒说。

    “那个……”又有人出声了,这次是人生导师。

    “你说的后脑勺……是一个黑头发的吗?”他犹豫着问,指着房间另一角。“因为……它好像就在那边。”

    第2017章

    散出的能量

    当乔坦斯将手电光转过去的时候,那一个被苍白光芒照亮的房间角落里,空空荡荡,地上仅有几只装杂物的箱子。

    光映出的那一片角落,就像是切下来的照片一角,孤零零浮在黑暗里。

    “刚才我是真的看见了,”人生导师疑惑着说,“虽然有点模糊……就在箱子后面,一个人的后脑勺,面朝着墙。神婆,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见林三酒的目光投向自己,神婆往她身边凑了一步,说:“嗯……我想回卡片库了。”

    “在外面好几天都不肯回去,出了问题你想起卡片库了?”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示意乔坦斯将手电再在房间里绕了一圈,见房间里加上自己仍旧只有六个人,没有多出一个后脑勺,这才说道:“你们不要慌……不是说了吗?电影里除了元向西之外,其他的角色都是一层‘能量图景’,没有自我意识,就相当于几度电一样。比如同样被放出来的‘洁斯’,不就消散了吗,谁也没看见,对不对?所以你看见的后脑勺,可能是能量消散之前的最后形象。”

    说完,她看了一眼仍旧坐在机器后的余渊,确认道:“对吧?”

    “一段能量没有自我意识,这是肯定的。按照你那位名叫浜一的朋友的说法,这部电影里也只是一层层的能量图景而已。”余渊慢慢说道,“你不会指望几度电跟你交谈,对吧……不过能量在离开幻体之后,就不应该再存在任何形象了才对。”

    “说不定是机器的问题?”林三酒猜测道。“我们别站在黑暗里自己吓自己了,能不能先把电接上?”

    “我去试试,”乔坦斯说着,从容纳道具里又掏出一支手电,递给了林三酒。“我只有两支,你们一起用这个吧。”

    他走到房间后方,按了几下控制板,那面墙壁就徐徐打开了,露出了后方一条走廊似的圆形甬道——连甬道里的灯光也灭了,他们勉强看清楚的甬道轮廓,就好像正在逐渐消散于黑暗中一样。林三酒朝他喊了一声“别走远”,乔坦斯跨进甬道,指了指墙后,应道:“不会,闸就在这里。”

    在等待灯光回归的时候,林三酒举着手电,在不大的房间里巡逻了一圈。光圈走过的时候,将平时的墙壁、地板都切成了一片片;在手电光下,每一片景象都蒙着一层白雾似的,随着光圈转开,就会再一次被涌上来的黑暗吞没。

    “算我,五个人,”导师又点了一遍人头,“加上那边的乔坦斯……没错,六个。”

    看来房间里确实没有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林三酒心下稍安,只听乔坦斯那边“啪”地一响——灯光大亮,整个房间都像还了阳,一切都清清楚楚,没有异样。

    “也许那个后脑勺真的消散了,”她松了口气,转过身——编辑机前正坐着一个黑发的后脑勺。

    在她尖锐地吸了一口冷气时,那个后脑勺动了;在它转过来的同一时刻,其实林三酒也意识到了,对方脖子上有刺青。

    “怎么了?”那个头转过来,露出了余渊的半张脸,正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都怪导师,”林三酒又是后怕又是好笑,“老是说什么黑头发的后脑勺……我忘了你也是黑发,刚才灯一亮,乍一看见你的背影,吓了一跳。”

    余渊皱着眉头,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既然是虚惊,我们继续吧,早点把元向西放出来。”林三酒关掉手电,走到余渊身边,说:“这一次能准确地只放出他吗?”

    “我尽量,”余渊转动起一个金属圆钮,说:“我看他附近也没多少别人了,也就只剩他可以出来了。”

    林三酒盯着半空中的屏幕,看着《叹息丘大屋》一幕幕地转动起来。

    余渊说得不错,电影里的能量图景被干扰得很严重,缺失了许多:从电影最初出现曼丽时,曼丽就是缺损不全的;有时是洁斯少了个头,有时是她对着空气里淡如幻觉一般的侯爵夫人说话,还有的片段里,管家只剩了两条虚影似的腿——仅仅释放了一次能量,就放掉了这么多不该放的,确实说明山寨编辑机还是不行。

    “元向西前后十几分钟的电影片段里,所有形成了角色的能量都被放光了,”余渊不太好意思地说,“怪不得房间都断电了……”

    “那就让他出来吧,”林三酒说,“一刻不跟他把话问明白,我就一刻不放心。”

    这一次余渊动作很慢,很小心;她看着半空中的镜头压下去,接近了元向西,这才放了心。

    元向西除了比平时看起来更迷茫,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他此刻停在走廊上,仍然在四下扫视,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奇怪了,他刚才也是这么张望着……那时看着就像是他听见了林三酒的声音一样,可是林三酒很清楚,在离开幻体之前,元向西对外界是完全没有感知的。

    那么他在找什么?

    “好了,”余渊说道,“又打开了,他可以出来了。”

    从半空中投放的电影图像上,走廊中的元向西果然正在渐渐淡化、一点点消失;林三酒看着他的退场,心中高兴之余,又有点提心吊胆:“他总不会也只出来一半吧?”

    “不会,他是完整的一种……唔,说生命形式好像不准确,”余渊又带上了一点数据体风格,说:“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一段完整的程序,一个包裹,不能拆分,要出来就一起出来,不会像能量图景受干扰时一样,有时全出来了,有时可能只释放出了角色的一个脑袋。”

    林三酒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打进了她的脑海。

    “其他角色,因为不是‘完整程序’,所以才出现了只被散掉一部分的情况?”

    “对,”余渊答道。

    房间里灯光很白,很刺眼。林三酒想转头看一看,除了余渊之外,房间里其他角落是什么样的,其他人在干什么;但是她却动不了,好像现在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把话说完。

    “刚才那些残缺不全的图像,都是演员的……电影里的灵异东西都消失了,连一个边角都没剩下。”

    顿了顿,她问道:“乔坦斯为什么……还没回来?”

    第2018章

    六个

    “……乔坦斯?”

    余渊从机器旁转过身,朝林三酒身后的甬道叫了一声。

    这一句叫,像是把她也解冻了;她迅速回头一扫,发现乔坦斯仍旧侧身站在甬道口后,像刚才一样,被墙遮住了一半身体。

    灯光已大亮了,他依旧举着胳膊,好像在墙上翻弄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被定格了一样。林三酒感觉到余渊慢慢站了起来,二人尽管都没再出声,却都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身子。

    “乔坦斯不是半秃头吗?”神婆冷不丁地将他们二人未诉诸于口的话给吐了出来,“他现在头发很浓密,很黑啊?”

    屋里一时没有人回答。

    “乔坦斯?”林三酒与余渊对视了一眼,彼此点点头,随即慢慢叫了一声。她一步步朝乔坦斯走了过去,叫道:“我现在过去,你站着别动,好不好?”

    那个被墙遮住了一半的黑发侧影,仍旧沉默着,一动不动。

    在林三酒出声吸引他注意力的时候,余渊也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接近了乔坦斯身后。就在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目光,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时,却听见了身后房间地板上轻轻一声撞击响——好像掉下去了一个重量很轻的什么东西;紧接着,人生导师就吸了口气。

    下意识地朝后头一转眼睛,林三酒登时把刚才的计划全忘了,失声叫道:“元向西?”

    仍旧穿着影片里见过的一身白衣,元向西此时正坐在地上,简直像是被人从半空里一把推下来的;他与上一次分别时看起来并无异样,除了似乎更苍白、更朦胧了一点,就像是身边浮动着一层雾气似的暗月光。

    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刚刚被人从梦里叫醒一般的神色,眨了几下眼睛,才不太确定地,声音轻软地问道:“……林三酒?”

    他被波西米亚的习惯影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这个念头仿佛刺一样,突然扎得林三酒五脏六腑都缩了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脚下早已朝元向西冲了过去;问过好几次的问题,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对象:“你现在能出来吗?安全吗?”

    “嗯,”元向西乖乖点了一下头,才说:“不过我离消散很近了——”

    他话还没说完,余渊低低的一声怒喝,就让林三酒唰地扭过了头。

    乔坦斯——或者应该说,看上去是乔坦斯,却突然多了一头黑发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了。那一个长着黑发的后脑勺,此刻正在急速朝甬道深处跑去;余渊已经冲出去了,紧跟着也扑向了甬道。

    林三酒刚要拔步追上时,却又想起身后的元向西,心中又焦急又顾虑,恨不得分成两半才好;回头扫了一眼,她匆匆朝人生导师喊了一声“帮我照看他”,勉强压下担心,朝余渊的背影追了上去。

    “快点,”

    发现她也跟上来了之后,余渊从肩膀上扔下来一句,声音在甬道中回荡着:“那个东西的速度太快了!”

    乔坦斯的身手他们都知道,只能称之为平常;然而此刻二人拼尽全力狂奔数秒,离“乔坦斯”后脑勺的距离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渐渐拉大的趋势——林三酒定睛一看,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了,骇然之下低声喊了一句:“你看他的腿!”

    余渊咬紧牙关,似乎在逼迫自己跑得更快一点,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看来他刚才就发现了,一直在朝前方奔跑的乔坦斯,其实不是在“奔跑”:他的膝盖和脚尖都冲着林三酒二人,更应该说他是在“大步后退”——速度却快得叫二人追也追不上。

    遥遥一阵机轮转动的嗡嗡响声,从林三酒意识边缘滑了过去,她差点就没有抓住它的意义;她是在过了几秒后,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的。

    “墙壁,”她来不及回头,边跑边叫道:“房间墙壁被重新关上了!”

    余渊突然一个急刹车,顿住了脚步——却不是因为他听说身后的房间合拢了墙壁。

    “他不见了,”他望着眼前笔直的、连一个拐角都没有的走道,喃喃地说:“乔坦斯跑着跑着……忽然不见了。”

    林三酒以一只手捂住脸,吐出了一口焦热的喘息。

    “为什么会这样?”她低低地问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乔坦斯有危险吗?”

    余渊盯着空荡荡的走道,说:“那个后脑勺……就是你在电影里看见的,对不对?”

    林三酒点了点头。

    眼见继续追下去也没了意义,她又担心后方房间里的元向西,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去。虽然乔坦斯身上出了异样,但他此刻身处于高空中的飞船里,肯定还在船中某处,不会消失;回头问一问元向西,或许他们还能问出一些线索。

    “我想来想去,”余渊在回去的路上,几乎带着几分不甘愿一样,低声说:“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林三酒也想到了,但她实在不愿意说——就好像说出来,会让它成真。

    “电影里的灵异东西,”余渊抹了一把脸,“是和元向西一样的……‘完整程序’,而不是能量图景。”

    林三酒吞回去了“怎么可能”几个字。情况已经明摆在眼前了,她不承认、不理解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却是另一个。

    “那部电影里……”她咽了一口口水,说:“不止有一个黑发的后脑勺。”

    余渊没说话,神色更沉了。

    “叹息丘大屋中一共有六个活人角色,”她的声音被匆匆的脚步声颠簸得起伏不定,“洁斯,莫娜,管家,厨子和侯爵夫妇。如果浜一对电影情节理解得正确,那么这六个活人角色中,除了早早跑了的厨子,其他人都被一个紧跟着的东西给慢慢侵占了,吞没了,直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喂了老鼠药。没有抓住厨子的那一个,仍旧徘徊在庭院里……”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墙壁前,余渊迅速在控制板上按了几下。顿了半秒;他又使劲按了几下。

    “假设电影中的那些‘东西’,都是真正的……”林三酒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说:“那么现在飞船上就一共有六个……嗯?怎么了?门怎么没开?”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一样,忽然有人从另一边重重地砸了一下墙,随即响起了导师的声音:“开门!林三酒,是你吗?快帮我们开开门!”

    “怎么了?”林三酒激灵一下,手心里浮起来一层冷汗,立刻隔门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听见神婆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房间里另一端叫道:“这边门开了——导师,快走,快走!”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失控的尖叫了。

    第2019章

    手

    “小酒,这边,快!”

    余渊远远地招呼了一声,林三酒立即转过了头。他刚刚从一块控制板上收回手;像是为了证实他所言不虚一样,一处墙壁在嗡嗡机芯声中徐徐打开了,从原本别无出路的甬道里,露出了一个昏暗无光的通道口。

    自从几分钟前,听见导师和神婆匆匆逃离了房间以后,林三酒急得早已顾不上这艘飞船是乔坦斯的财产了,当即叫出【金属拳套】,将所有焦躁无奈都一股脑地狠狠宣泄在了墙壁上。

    飞船墙壁质料坚固特殊,虽然薄,破坏起来却比普通墙壁困难多了;她觉得自己简直花了能把半艘船都摇晃起来的力度,才总算勉强从墙壁上砸开了一条长长裂缝。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从门上裂缝里,泻出了一线歪歪扭扭、弯弯曲曲的白光。

    “退开一点,”她回头嘱咐了余渊一声,“有了裂缝我就好把它踹开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余渊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叫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

    余渊盯着墙壁,慢慢问道:“导师他们刚才都逃了,是不是?”

    “是啊,”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也朝墙壁转过了头——就在这时,墙上裂缝里的白光忽然暗了一暗,随即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在里面走动的人……是谁?”

    林三酒转过头,与余渊的目光对上了。

    “房间里……”她才低低地开了个头,余渊就点了点头,以气声回应了两个字:“快走。”

    无数个念头一起交荡在林三酒的脑海里,当她和余渊匆匆掉头重新跑进甬道里以后,她依然不可自制地往后看了好几次;甬道远处墙壁上那几线扭曲的白光,正离她越来越远。

    二人本是想找其他出口绕出去的,不料试了好几个通道控制板,却都像是木呆呆的模型一样,无论余渊用上什么手段,墙壁就是不打开——第一个真正依照命令为他们打开一条路的,正是眼下这条走道。

    林三酒抬脚迈进了新打开的那一条昏蒙蒙的走道;身后灯光只能触及眼下一小段路,前方更远更深的通道,陷在一团漆黑中。

    站在走道口处,余渊在墙上摸索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回头问道:“我找不到控制灯光的地方……乔坦斯给你的手电呢?”

    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睛。她那时准备将关掉的手电还给乔坦斯,因此没将它卡片化收起来,不想却遇上了意外;而她自己的照明工具,根本就是消耗品,几乎是用一个丢一个,早就没了。“在……在最开始的房间里。”

    “……我只有一只打火机。”余渊低声说。

    二人看着前方黑暗,不约而同静了两秒。

    “这是通往哪里的路?”林三酒问道,“我们得尽快找到导师他们才行。”

    元向西最后那一句“我离消散很近了”仍旧言犹在耳,若说她不焦心担忧,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令她心下稍安的是,导师头脑不慢,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自己走了以后,他一定会根据情况作出合适决定,不会任元向西消散而无所作为。

    “我也不知道,”余渊答道:“这艘飞船的内部构造,是‘组合板式’的,也就是说,大部分墙壁都可以完全收起打开,让整艘船都连成一或两个巨大的空间……或者也可以根据需要,放下一部分墙壁,形成新的通道,隔出不同的空间。”

    林三酒怔了怔,忽然明白为什么余渊会在此时此刻提起飞船构造了。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放下合拢的墙壁不一样了,所以这艘飞船的内部地形……可能也和我们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

    “是的,”余渊简单地说,顿了顿,忽然抹了一把脸。“关键之处在于,假如我们的推测正确,从幻体里被放出来的确实是……‘完整程序’,那么对付活人的手段对它们应该是不起作用的。否则乔坦斯也不至于无声无息,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变成了那副样子。针对它们,我现在只能想到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再次拿到幻体,重新将它们收回去。但是我们不能回那个房间了,这一点……”

    他未说完的话,化作一口焦热吐息,消融在昏暗的走道里。

    此刻他们二人就像小孩一样,双脚仍踩在有光的地方,眼睛直直望着前方黑暗,好像生怕一转开眼,黑暗里就要产生什么变化一样。

    林三酒使劲揉了揉眉心。

    “既然我们现在拿不到幻体,”她低声说道:“那么我们就先找人吧。他们好像正在被那些……‘完整程序’当成目标,也就是说,现在是一场时间比赛了。”

    “时间比赛?”

    “叹息丘大屋里的活人,即使被那些东西接触了,也不是马上就……”林三酒想了想,找不到合适的词,不过却不妨碍余渊理解她的意思。“那些东西对活人的侵吞,似乎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根据电影内的时间进度来看,是一两个月,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你看乔坦斯。而根据电影本身的时长来判断,是一个半小时。”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电影虽是一个半小时,角色们却不是从电影一开始就被侵吞的。”

    “对,不算铺垫、过渡等等情节,我想……”林三酒皱起眉头,说:“真正侵吞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分钟。”

    “算一算,我们已经没了十分钟,”余渊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要在三十分钟内,从一艘地形完全改变了的飞船中,要找到导师一行人和乔坦斯;还要拿到幻体,将乔坦斯救下来。

    “看来我们不得不走进黑暗里去了,”余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亮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火机,低声说:“我们先从这一部分出去,进入飞船其他区域……如果能够再次看到飞船内部的广播系统,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通过广播与他们定一个汇合地点。”

    现在也只好祈祷那些东西听不见,或者听不懂人话了;至少在电影里,它们对人声似乎毫无反应。

    林三酒“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黑暗。

    “我们握着手走吧,”她低声说,“这样一来,假如我们其中有一个出了异样,另一个都会立刻发现……”

    余渊没出声,将一只手伸了过来。

    打火机的光只是很小一团,好像随时都会被前方的黑暗给涌上来压灭似的。映照得最清楚的,反倒是他的面庞:眼睛里的墨玉色泽,额头上的微微汗光,被胡乱拢上去的黑发。

    一路走,打火机的小小光团也在一路转来转去,因为他们都希望能在通道内发现广播系统、控制板……或者任何有用的东西。

    林三酒扫了几次,没有发现,看着余渊的左侧面庞,低声问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脚步声?”

    “是我们的吧?”余渊说完,侧耳也听了听。他们停了下来,一切都安静了。

    正是这个时候,林三酒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余渊在她右边,向她伸来的应该是一只左手。

    但是她手里的那一只手,从大拇指的位置来感觉,是一只右手。

    第2020章

    一个稳地方

    她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黑暗浓浓地聚拢在那一小团火光周围;火机挥向哪里,哪里的黑暗就会沉沉地、黏黏地往后退开几步,心不甘情不愿。昏暗的光里,余渊依旧在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身周的墙壁,还没有意识到出了问题。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精神正踮着脚尖,游走在惊叫与狂奔之间的一条窄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压不住了——到时任何一种反应,都不算出奇。

    她很清楚,她手里的之所以是一只右手,原因无他:所有的灵异东西在电影中出场时,都是以后脑勺示人的;也就是说,此刻在她和余渊身后不远处,正跟着一个后背朝前,一步步倒着走的人。一只左手给了余渊,一只右手给了她。

    ……要提醒他,要跑,要摆脱那东西。

    林三酒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但那只手将她握得紧紧的,冰凉湿腻,甩脱不开。她头皮炸着,好像根根头发都全立起来了,想要出声示警,喉咙却不知道被什么给掐得死死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反倒先转过头,以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身后。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们身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后脑勺,也没有两条分别伸向他们二人的胳膊;浓浓的黑暗在他们走过以后,在重新聚拢以前,所露出的走道上,确实空无一人。

    林三酒浑身冷汗这时才“唰”地一下泛开了,好像刚才都被憋住了不敢发一样;她迅速一低头,发现自己牵着的那只手连着一条裹在袖子里的胳膊,胳膊连着余渊的肩膀,领口间的皮肤上是她熟悉的青色墨图。

    “……诶?”她这一声,更像是一道急促的呼吸。

    “你怎么了?”余渊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手上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多汗?”

    可他的大拇指位置分明是错的。

    林三酒愣愣地问道:“你手里……是,是个什么?”

    “什么?噢,你是说这个火机套子?”余渊张开手,手里果然夹着一个窄窄的打火机保护套。余渊似乎也难以摆脱紧张,顺手将它揣进兜里,呼了口气才说:“我拿到的时候就有个套子……我都不知道我还一直攥着它。”

    “吓、吓我一跳……”林三酒赶紧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刚才还以为那是大拇指,以为我牵的不是你的手!”

    余渊脸色也白了一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才说:“你以后……少看点鬼片。”

    等虚惊过去,眼前的黑暗看着好像也就没有那么怕人了,林三酒提议道:“这么摸黑找出路,实在太慢了,要不咱们干脆来个大的吧。”

    余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定义一下什么叫‘大的’。”

    林三酒在两边墙壁上敲了敲,说:“这不都是金属制造的吗?对声音的传递效果应该比一般水泥砖头的墙好。”

    “然后你……”

    没有回答,林三酒一扬手间,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金属长棍。长棍裹着极沉的力量,化作一道虚影,重重地打在了墙壁上——又沉又亮的一声响,登时远远回荡在走道里,震得她耳朵都嗡嗡地生了回音。

    但这才是第一下。她紧接着又是重重几下,每一次声音都洪如撞钟,甚至连长棍都被打歪了;她嘶着冷气,甩了甩发麻的手,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你是打算让导师他们听见声音找过来?”余渊捂着耳朵,也明白过来了。

    “至少试试嘛,”林三酒头也不回地说,“不然偌大一个飞船,双方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走,我们怎么碰头。”

    她制造的声响毫无疑问是传出去了,有没有被听见却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二人站在一小团火光里,侧耳听着黑暗,努力想要从自己的心跳与混乱的呼吸里,分辨出别的声音来;等了一会儿,见四周仍然一片静寂,林三酒干脆一边往前走,一边敲击着墙壁。

    金属撞击声成了他们所在之处的记号,沿着他们的脚步一路向前,将他们的位置远远广播了出去。

    “万一把那些东西招来怎么办?”

    “我想过这个问题,”林三酒答道,“我们刚才试图破坏掉最开始的房间墙壁时,里面不就有一个吗?它明知道我们就在一墙之隔以外了,却不出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它们也会受到物理阻隔,无法跨越墙壁?”

    “而我们现在在一条封闭的走道里,”余渊点了点头,说:“唯一一个可能出现来人的地方,只有前面。你这个猜测也不无道理,它们一直被困在幻体里不出来,可能也是因为受到了物理阻隔的原因。”

    “反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不如多试试。”林三酒叹了口气。她想起了乔坦斯,心里忍不住被揪起了一个角;正要说话时,却忽然一个激灵,与余渊的目光撞上了。

    “那是不是……脚步声?”余渊低声问道。

    远远地,尽管十分模糊,却似乎正有一下一下的脚步,撞击在飞船地板上;慌乱,没有节奏,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林三酒的精神全来了,急忙示意余渊跟上,二人一起朝走道深处跑了过去——还没跑上几分钟,迎面而来的混乱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响亮了;直到脚步声撞上了二人的面门时,他们才收住了步子,四下张望了一圈。

    “怎么回事?”林三酒疑惑起来,“明明就在我们旁边了……”

    “林三酒?”

    神婆有点模糊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听见林三酒的声音了!”

    “神婆?”林三酒立即叫了一声,反应过来了——神婆正在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另一条走道上,正在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是我,我在墙壁这边,你别跑了,你站住啊!”

    “不行啊!”神婆从另一边叫道,“画师被……画师出问题了,他、他现在正在大步后退着追赶我们——快来救我们啊!”

    她刚说完,林三酒就听见了元向西的声音。

    “去驾驶舱,”元向西虽然才从幻体里掉出来,但是却好像已经明白了飞船的构造问题,扬声喊道:“不管飞船内部构造怎么变,驾驶舱的位置是不会变的!”

    第2021章

    不同待遇?

    乔坦斯与画师的相继出事,既像是一块要将林三酒压下去的大石,也像一部让她行动起来了的发动机——要是说她仍有什么恐惧顾虑的话,也在那一刻几乎消失得干净了,只剩下了往前冲的动力。

    可是世事就是这样:有时不管你的意志多坚决,行动却像反复击打在岩石上、破裂开来的水浪;一次次的尝试,却总也走不出岩石围成的城——在林三酒身上,“岩石”正是这艘飞船里十分不听话的墙壁。

    “奇了怪了,”

    在一拳打在墙上泄愤以后,她喘息着,低低骂了一声。“为什么十个控制板里,顶多只有一个能开?我们已经跑了五六分钟了,结果来来回回,就是在这么两三条走廊里跑!”

    余渊将沾了汗的头发捋上去,长吐了口气。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不可逆转怎么办?”林三酒气急之下,又一脚踹在墙上:“怎么连人形物品也会受影响的?”

    她满心都惦记着另外一行人,为了不知道该怎么找去驾驶舱而焦躁不安,直到好几秒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身后余渊……似乎太安静了一点。

    就像整个人都消失了似的,他在奔跑后的呼吸声、身上布料摩擦声,一切能让人感觉到他就在身后的细微动静,都不知何时被凝固在了寂静之中;林三酒愣了一愣,在回头之前,先叫了一声:“……余渊?”

    过了一秒,她才听见了一声“嗯?”。

    是余渊的声音吗?

    短短的一声“嗯”,喉咙里就可以发出来,似乎是他……似乎又不太像。

    林三酒紧绷起了身体;她看着火机投在墙上的昏暗光团,一点点转过了头。

    一个黑发后脑勺正站在她的背后。

    林三酒压下了喉咙里的一声惊叫。她今天受到的虚惊实在太多了,不会的,余渊不可能在忽然之间就被……对了,刺青,看一下刺青——

    火光昏暗,她才刚刚往前踏了一步,想要仔细看一看黑发与领口之间的皮肤时,黑发后脑勺却忽然动了;正像上次一样,它转了过来,露出了余渊浮着隐约困惑的一张脸。

    乍一见林三酒凑上来的面庞,余渊显然被惊了一跳,侧身往旁边退了半步,问道:“怎么了?”

    ……他侧过身去了。

    林三酒看着他,使劲地想要回忆起刚才他在后退半步的时候,膝盖究竟是朝前还是朝后;因为她始终感觉余渊刚才并没有转过完整的180度。

    但是火光顶多只能照亮二人的胸口,腿都淹没在了走道的黑暗里,哪怕叫出意老师来回忆,也回忆不出她没看见的细节。

    从另一个角度说,她为什么会频频在余渊身上受到“虚惊”,而不是别人?

    “你干嘛背对着我……你在看什么?”她刻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问道。

    余渊指了指墙,林三酒这才看见,原来那里有一块控制板。

    “我想先试一下,”他说,“如果又不成功的话,我就不告诉你了。没必要白白高兴了又失望。”

    这确实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刚才忽然安静下来,是因为被控制板吸引了注意力吗?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放松一点了,只能点了点头,随即却又生出了疑惑:“我们从最初那一条走道上出来之后,可以说是处处碰壁,每一道墙都打不开。可为什么神婆他们,却能够在同样时间里绕了这么大一圈?”

    而且从神婆等人当时喊话的情况来看,“画师”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神婆等人也一直在往前逃,说明他们前方始终有路可逃,不是像林三酒一样被困在某条走道里出不去——否则神婆早就该叫林三酒拆墙了,而不是继续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余渊耸了耸肩膀,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有几分轻率——还是她多心之下看什么都可疑?“我在想,或许是那些东西暂时没有把我们当作猎物,才没有打开通向我们的走道,只是把我们困住了……说不定是想各个击破。”

    林三酒无话可说,又点了点头。她瞥着余渊的神色,忽然二话不说,又是一棍重重打在墙壁上;这次不仅是敲墙,她还隔墙大喊了几声。在响亮回音的间隙里,她向余渊解释了一句:“我继续给他们报位置。”

    余渊苦笑了一声,说:“还没受影响的来不了,受影响的不会来,你除了加速我的耳聋,我看也没有什么——”

    在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刚刚被林三酒重击了一下的墙壁却在毫无预兆之下,嗡嗡地打开了。墙外是另一条走道,露出的走道上却没有人。

    “有人用了外头的控制板,”余渊立即警惕了起来,腾腾地往前走了两步,喝道:“是谁?”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走道另一头叫道。

    林三酒激灵一下,立刻冲出去喊道:“导——诶?”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