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发现什么?

    林三酒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却见季山青微微地、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1392章

    强制执行的农田休养计划

    刚刚才穿过了整个房间,即使是斯巴安,开口之前也得先平一平呼吸。

    “你的想法,来得正是时候。”他看着季山青,说:“对于出口在哪,我昨晚有了一个思路,试了好几个小时,却还是碰了壁……但若是结合你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林三酒茫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等着谁来解释一下。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地疑惑;豪斯特因为听不懂,都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犁田了。

    “你昨晚试的?”季山青一怔,似乎“昨晚”二字已经足够给他启发了。他上下左右地转头在房间里看了一遍,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你是觉得……原来如此。我昨晚太累了,睡过去以后就什么都没听见。”

    抹眼皮是什么意思?

    “对,但是我找了一圈之后发现,开灯关灯没有影响。”斯巴安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

    ……他昨晚到底干什么了?这两个人讲话,怎么都说一半含一半,听着实在是不痛快。

    “在墙壁上找出口,”面对林三酒的追问,斯巴安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至于为什么要在大半夜里摸黑做这件已经被证明无用的事情,他却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的原因吧?

    独自找了一夜出口,想必体力消耗是很大的;林三酒想到自己还以为他一直在休息,就有些不好意思。没料到还不等她开口,就有人先一步问道:“那你肯定很累了,补充一颗食物球吧?”

    说话的人是芦画。

    林三酒回头一看,见她正仰着头,面上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笑意,继续说:“为了我们,你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辛苦你了。”

    斯巴安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与季山青对视了一下,转头对众人吩咐道:“不用给我食物球。这段时间所有的食物球产出,除了保证最基本的供给之外,全部给我存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要执行季山青的计划,并且要求你们配合。”斯巴安命令道——连一点和他们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他明明没有命令别人的资格,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很自然而然。

    不过,连计划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都不清楚,怎么能服众?林三酒升起了几分焦虑的时候,果然听见间生问道:“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要执行罢工计划?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斯巴安皱起了眉头。他歪头想了一想,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笑,答道:“这不是罢工。”

    “那是什么?”

    “这是……休养农田的必要措施。大家也知道,”斯巴安抱起胳膊,说:“我们这个房间面积小,农田少,人口多。一直不停地耕种农田,会导致土壤流失,以后产出就会越来越薄。为了恢复土地的生产力,我们必须要休养农田。”

    想不到他对农务也这么了解?

    “所以,”他这一番话说得越来越流畅,还拍了一下季山青的肩膀,说:“季山青才说我们要工作,却要避免任何食物球的产出。否则,就达不到休养土地的目标了。”

    “既然是这样……”女越犹犹豫豫地说,“那也没办法。要是土地没了,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豪斯特还没有忘“罢工”二字。“那他为什么要说是罢工……”

    “休养农田,不就等于罢工了吗?”季山青立刻反问道。“而且也改变了现状,说不定游戏就会跟着出现新转机。”

    尽管疑色还未完全退去,不过众人彼此看看,还是纷纷点着头,应和了几声,似乎都觉得现在这一切才足够合情合理了。唯有林三酒始终摆脱不了一股隐隐的疑惑,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地方。

    “芦画,”

    斯巴安想了一会儿,忽然点了她的名。那姑娘一激灵,脸都涨红了,忙爬起来说:“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修补农具要收费,而且出于税务原因,你也不能降价。”斯巴安像是安慰她似的,专注地望着她,柔声说道:“不过,为了尽量降低对总体食物球的消耗,我想要求你多做一件事。”

    “啊,你说,”芦画慌忙点头,“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会……”

    “每天早晚,都要检查、加固一次农具。”斯巴安的这一句话,顿时把她的热情浇凉了几分,让她愣在原地。“要避免出现农具损坏的情况,你办得到吗?”

    “这个工作量不小……”芦画试探地问道,“我就义务检查?不收费?”

    假如说是义务性的,那么税务员间生就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不过,税务员现在显然已经完全理解了斯巴安的意图,闻言顿时插进来,主动给他们出主意,说道:“这样,你可以把检查作为一项附加服务,加到修补农具上去。换句话说,你接下来收农民那两颗食物球的费用里,不仅包括修补农具,还包括检查加固这项服务……这样一来,就不用额外再收了。”

    “那你已经欠我一天的服务了。”豪斯特立刻转头对芦画说。

    “得从今天开始。”间生提醒道。

    林三酒坐在一旁,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一会儿,颇觉得不可思议。斯巴安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远远比其他人更有分量——以至于到了要求芦画多做白工,她都没有反对的地步。

    尽管与一开始合作无间的那种团结不太一样,但至少,他们总算是被外力重新捏合在了一起,可以朝共同的目标努力了……她自我安慰道。

    “休养土地”的计划一定下来,那么各人该做的事也都尘埃落定了。季山青向林三酒嘱咐了几句,就站起来回到了韩岁平的身边去——他今天一整天,都要花在读取数据上了。他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或许正说明他这一缕意识的力量越来越弱。

    看着他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了韩岁平的额头上,林三酒暗暗叹息一声,别开了头。

    不管礼包的计划究竟能达到什么目的,至少他肯定是为了让游戏结束而努力的;接下来,她觉得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明了了:只要大家都按照计划,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吃多少吃多少,把计划执行到底,他们总有云开见日的那一刻。

    进入游戏后的第二天,果然正如商定好的那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众农民从凌晨五点开始,即使过程中有间隔、有休息,也足足工作了15个小时;算上昨天晚上最后产出的那一颗,以及礼包离田之前的产量,他们在第二天一共有了51颗食物球。

    期间林三酒的农具坏了一次,付给了芦画两颗球;算上芦画要交的半颗球税,间生一共往包里塞了十三颗又四分之一的食物球——这么多要白白送出去的食物球,将他的背包塞得满满地变了形,林三酒瞧一眼它鼓鼓囊囊的模样,都觉得心里像是在滴血似的不舍得。

    “工作的人,每个人拿四颗。季山青今天拿三颗,明天恢复成四颗。”在终于可以补充食物球的时候,斯巴安吩咐道,“我始终只要三颗。剩下的存粮,由我来保管。”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只需要坐在槽子边检查就可以,基本不消耗什么体力,不如把多的食物球省下来留给以后。他只吃三颗够不够,林三酒不知道,她只知道作为一个劳作了整天的农民,只吃四颗的感觉,就像是在煎熬着一场缓慢又看不见头的死亡——她又累又饿,视物时,景物周围都像是蒙了一层血色,实在想象不出明天自己该如何睁开眼。

    唯一的安慰是,算上头一天省下来的20大卡公粮,今天他们足足存下了十九颗食物球。

    “罢……农田休养期间,维持众人生存,每天只需要21颗球。”结束了读取数据,回到她身边的季山青,低声说道:“等我明天加入了以后,一天存下来的,就够农田休养期间一天的用度了。”

    他说到这儿,抬起眼睛,朝房间远处打量了一会儿。“我觉得,农田至少要休养三天以上,才能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再这样干三天。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能不能再撑三天了。

    对于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睡眠就是一场甜美的解脱,尽管他们只能从无休无止的劳务中短暂地逃避七个小时。当林三酒又一次在凌晨五点被叫醒的时候,她一想到要熬到晚上十点才能再次入睡,就不得不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积攒够了力气,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第三天早上九点钟,躺在房间角落里的韩岁平,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时候,静静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第1393章

    被放逐的边缘

    林三酒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熬过去两天的。自从“休养农田”计划开始三天以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过法:她凌晨四点五十分时睁开眼,在虚弱、饥饿、晕眩中躺一会儿,才能攒够力气爬起来,吃下一颗食物球。

    五点钟时,四个农民就都已经开始犁田了,一路干到上午十点,才能补充个食物球,小睡一会儿,顺便让芦画利用这段时间修检农具。就这样,他们将一天的工作分为三段,连续工作五个小时,才能休息一个小时;林三酒总感觉短暂的休息不仅没让她恢复精力,反而让接下来的工作显得更加漫长而艰难了——更别提为了能让礼包多休息一会儿,她晚上还会多工作一小时。

    等晚上九点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她往往连脑子都累得糊涂了,有一次甚至还以为韩岁平仍旧活着——直到看见角落里蒙着毯子的那一具身体,她才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

    与农民相比,工人、税务员的生活就好过多了。工人每日仍有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税务员一天却只要跑一趟就够了,来回还花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豪斯特偶尔喃喃地说一声“早知道我就选税务员了”之外,房间里几乎只剩下了芦画和间生含糊不清的低低私语声——毕竟对于农民们来讲,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是个负担。

    最大的安慰,不外乎斯巴安身边数量越来越多的食物球了。它们都被包在纸包里,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林三酒每当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朝它们看一眼——食物球越多,她就离礼包计划的终点越近。不管礼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到了那时,这样的苦日子就熬到头了。

    进入“休养农田”计划的第五天一早,芦画忽然扬声朝房间远处的斯巴安叫了一句。

    “您每天只吃三颗球,肯定不够吧?”她与间生并肩坐在农田旁,离韩岁平远远的。“我们每天只吃四颗,都觉得受不了……您的责任最重,是不是应该多吃几颗?”

    他的责任怎么最重了?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里闪了过去——但她太累了,眼前的农务占据了她大部分的脑海,压根没多想。最重就最重吧。

    身旁不远处的季山青倒是停下了手,这才叫她也跟着回过头。

    斯巴安正倚在墙壁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地方了。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色,林三酒都能感觉到他的精力、体力早已流失了七七八八;自打二人相识以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斯巴安如此苍白脆弱的模样。

    听见芦画问话,顿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张开了口。

    “不……不用。”他本来就含着烟雾一般的嗓音,此时愈发低沉沙哑了,似乎一碰就会散成轻沙,被风卷走。

    “但是只靠三颗,连说话都困难吧?”间生问道。

    斯巴安好像想要摇摇头,最终还是一动没动。“我没有问题……不用考虑我。”他明显说话是有点吃力的,但至少还可以张口,低垂着眼睛说:“我们还要再撑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二人点点头,看了彼此一眼。

    “那……要是没问题的话,”芦画似乎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叫她十分难以张口,抓着衣角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您介意回应一下墙上的那个话吗?”

    什么话?

    林三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长期低着头耕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抬头看过了。看来不光是她,当礼包抬头一望的时候,顿时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见墙上的文字。

    在好几天都没有动静的匿名心事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新的心事。

    “怎么可能只靠3颗食物球活着?他又不是植物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就算了……他还要工作、说话的,没有第四颗食物球补充的话,他是办不到的吧?”

    斯巴安转身抬头的动作,都显得既沉重又无力。他静静望着墙上一会儿,众人能看见的只有他的金发,一时间都惴惴地,没有人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了,轻轻笑了一声。“有人怀疑我偷偷吃了第四颗球?”

    林三酒第一时间想到了提出问题的芦画,但再一想,除了她和季山青之外,另外两个农民似乎在看见这条心事的时候,都不怎么吃惊——难道他们早就看见了?还是说,这心思就是他们的?

    “压力和劳累之下,”间生像是打圆场似的说,“难免会有人多想。你不妨解释一下,让那人安心。”

    “怎么解释?”林三酒一向性格平和,这几天下来,却觉得似乎时时有一股戾气像锥子似的扎着她,当即反问道:“他的体力本来就比别人好,这个要怎么解释?”

    间生瞥了她一眼,似乎也被她的口气给激怒了几分:“你有这劲儿怎么不用在种地上?有问题不解决,难道还憋着?”

    “没有吵的必要。”季山青沉下了脸,毫不客气地替姐姐反击了回去:“你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吗?过往我们每天存了几颗球,都是清清楚楚的,一算即知。你觉得斯巴安私下拿了食物球,你走过去数一数就行了。”

    或许连他都被这环境给磨得失了冷静,还补了一句:“……反正就你最闲。”

    间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额头都涨红了。“我可没有不信任斯巴安,是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这么想了,我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对我表这一番忠心有什么用,你应该找到那个人,让他去数。”

    “用不着,”

    斯巴安冷冷的一声,叫他们都闭上了嘴。在众人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弯下腰,伸手将一颗食物球从球堆上取下来。“不要……找那个人。我把食物球都摊开,你们隔着房间也能数清楚。”

    ……这真是一场毫无必要的对他体力的浪费。林三酒望着他缓慢而迟滞的动作,焦虑得恨不能把那条心思的主人给找出来,冲他吼一场。

    斯巴安每放下一颗球,就由芦画报一声数,等所有食物球都被清点一番之后,果然是这几天存下来的总数,六十四颗。

    “已经耽误半天了,”林三酒沉着脸说,“既然没问题,就赶紧继续工作。”

    “嗯,数字是对的,”间生点着头说。

    季山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数字是对的不就行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林三酒满心不耐烦地重新拿起农具,女越、豪斯特见状也都纷纷捡起了自己撂下的工作——“数字是对的”五个字,即使在声音消失之后,好像仍然在房间上空徘徊了一会儿。

    “姐姐,”季山青低低地叫了她一声,“你能不能和他们说点什么?最好是能吸引走他们注意力的……”

    林三酒皱眉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能吸引一时的注意力也没用,该来的迟早要来……”

    “什么该来?”她越发不明白了。

    “从理论上来说,斯巴安如果要贪下食物球,还有另一个办法。”说来也巧,在季山青这话刚刚开了一个头的时候,就有人忽然叫了一声“你们看!”——林三酒顺着众人目光一回头,发现匿名心事区里的心思更新了。

    “数字虽然是对的,但假如他从每颗上掐下一点来吃,我们光靠数数也发现不了啊?”

    看见了这条心事之后,斯巴安抬起眼睛,眼中浓绿深深冷冷的。“没完了?”

    众人都不由瑟缩了一下。

    “其实我们都相信你的清白,”女越久不开口,声音都嘶哑了。“你不用担心是哪个小人藏在肚子里不敢说的心思。”

    大家彼此看看,一时没有人出声反对。

    就在气氛不尴不尬的时候,墙上文字又变了——这一次不是匿名心事区里的留言了;反而是在日期和计时旁边多了一行字,写着“注意,本房间中若有人出现玩忽职守、以职谋私的迹象,将会受到夺取职务的惩罚。”

    林三酒抓住了身旁礼包的手,才止住了自己脑海里的那一阵眩晕。

    这是什么意思?这很显然是针对斯巴安说的。夺去农民的职务,可不算是什么“惩罚”。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嗡嗡的窃窃私语,就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连房间墙上都出现提示了啊……”芦画感叹道。“或许是在要求我们把这件事查清楚?”

    “他如果被夺去了职务,那谁来当监察员?”豪斯特一边问,一边看向了间生。“是按照升职补位的办法呢……还是再找个别人来?”

    斯巴安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嗡嗡而议的人们。

    “我也觉得一天三颗球是不可能的,但是毕竟斯巴安和我们不一样。”女越半是辩解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墙上会出现这种话……”

    “被夺去职务后的人,将成为没有职业的闲人。职业不可更改;愿意做更大牺牲、承担多一份职务的人,可以登记成为候选人,由所有有职务的人投票决定是否出任。”墙上这一行字,简直像是为了回应他们一样,又变了。

    “很明显,我们现在得查清楚食物球的分量才行了。”间生低下头,咳了一声:“其实我就有办法……食物球如果被掐下去了一点,它的分量就不对了,你们或许看不出,但用我的税务员工具,一测就能测出来。”

    他不太敢往斯巴安的方向看,只用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怎么样,”间生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发颤,“要是都同意……我就过去测一测了?”

    第1394章

    内耗与自相残杀

    “没问题。”

    间生放下一颗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他的检查。

    “这个也没问题。”

    他每隔一两分钟就会大声通报一次,在十几分钟之后,就渐渐成了一曲单调反复的抑扬顿挫。众农民不能白白浪费时光,早就重新回到了农田边上,一边听着他的通报,一边继续种田。

    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林三酒和季山青二人。

    “斯巴安的职务,可不仅仅代表着他的工作最清闲。”礼包小声和她耳语:“他的职位掌握了我们之中的最高权力,还有这几天存下来的六十四颗球。”

    林三酒腾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是的,接替了斯巴安职位的人,自然也接管了我们辛苦几天攒下来的存粮……”季山青难得会露出此时的一脸焦色,“若是换了别人掌管那六十四颗球……”

    他根本不用把话说完。

    哪怕换了林三酒自己,都不敢说她一定不会受到那六十四颗球的诱惑,偷偷吃掉几颗。要知道,那都是收过税的食物球;谁来吃、吃多少,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姐姐,你幻想自己做坏事时,也带着好人的心虚。”

    没想到礼包听了她的话之后,却难得地噗嗤一声笑了。只是很快,他的面色再次沉下来,说:“新上任的人根本用不着偷吃。一天三颗是斯巴安给自己的规定,现在说他违反了自己的规定,简直可笑。他如果想多吃,只要改掉这个规定就行了……新上任的人肯定就会这么干。监察员哪怕一天给自己分配十颗食物球,其他人能怎么样呢?”

    女越的农田离他们最近,此时似乎恰好听见了一点,连连回头几次,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问道:“那个……我也挺担心的,你们说,间生会实话实说么?”

    季山青看了看女越,似乎有些顾忌——在这个房间里,可以信任的人似乎每一天都在逐渐变得不可信任。但林三酒不忍她被冷落,还是答道:“其实……他一连检查了五六颗球,都肯老老实实说没问题,已经让我有点吃惊了。”

    她一向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可是处于眼下这种情况,她脑海里反复上演的只有最坏的可能性。

    “或许咱们误会他了。”女越也有些不安,正巧这时间生又报了一句“没问题”。

    季山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三酒犁了两下田,心里焦躁,问道:“你觉得不可能?”

    “斯巴安所代表的权力和利益,离间生是最近的,只有一步之遥。很少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的果实的诱惑。”季山青说到这儿,摇摇头:“不,应该说,能够顺利替补第一权力的,只有第二权力。”

    见二人一时间陷入思考,他又补充说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还没意识到呢,还是另有打算。但是监察员这个位子,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坐得上去……而一旦间生上位了,他的权力就是绝对性的了,无法再被颠覆。我们那时就接近于绝境了,几乎不可能再从游戏里离开。”

    对,他们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游戏才对……林三酒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暗暗想道。连接下来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么地不可预料,离开游戏,感觉根本就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太可笑了,”女越听得面色发白,“税务员兼任监察员,他自己监督自己?我不可能投票认同的!”

    “那你的所有产出都不会被收税。”季山青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叫女越无话可说了。

    是太可笑了,假如间生这么干了,才真的叫以职谋私……只不过,间生这种行为恐怕是不会被追究的吧?

    为什么呢?

    她一想到这儿,像条件反射一样,就下意识地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照你这么说,他肯定想,也肯定能替代斯巴安……我们就没牌可打了吗?”她望着农田想了想,忽然来了主意:“如果我们农民联合起来,不再工作……”

    “他到时会有六十四颗食物球,”季山青低声说,“绝对比我们能撑的时间长。”

    “那还不如直接动手了,”女越烦躁不安地说,“我们几个联起手,能打不过他一个吗。”

    不知这话提醒了他什么,季山青愣了愣,像是忽然被一股风吹开了原本满面焦虑疲惫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急迫又紧张的警戒之色。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转头朝斯巴安的方向叫道:“斯巴安!”

    那个因为流失了太多力气,只能倚在角落里休息的人影,闻言微微转了转头。

    间生是从他身旁的食物球开始检查,一点点朝远处前进的,此时正好背对着斯巴安;他也听见了季山青的声音,抬头看了房间这头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你要一步跟一步地盯着他!”季山青在焦急之下,额头上都泛起了隐隐的光泽,喊道:“他刚才检查过的食物球,也要看看有没有变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间生没法再置之不理了,沉下脸问道。

    林三酒这时也恍然大悟了,顿时跳了起来。

    假如间生一开始就说,食物球有问题、确实被偷吃了,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食物球上。他固然陷害了斯巴安,只是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马上还要面对一场焦头烂额的纷争。

    而假如他一直说食物球没问题,多重复个几次,大家就会渐渐松懈下来,各干各的;独自检查食物球的间生,完全可以看准时机弄下一点吃掉,等补充了足够体力之后,再指责斯巴安偷吃——那时即使斯巴安想要抗议、或者他们想要动手,谁能打得过神完气足的间生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了,”间生却气得一张面皮都在发颤,站在一地食物球之间,说道:“季山青,你这就过分了。说我检查过的食物球变小了,亏你想得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芦画颤声问道,“到底谁偷吃了?”

    “看来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间生一指角落里的金发男人,冷笑道:“想要把变小的食物球算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前检查过的食物球,确实都没问题,很显然,斯巴安偷偷吃的只有一部分食物球,而我还没有碰上被动过手脚的食物球。”

    他看了看芦画和豪斯特,扬声说:“他们知道,我迟早会发现有食物球被动过手脚,就想出这个说法,要把变少了的球诬赖给我。斯巴安假如现在走过来检查,说食物球变少了,就真的代表它们变少了吗?每一颗球的外表都一样,换个位置就认不出来了,如果我把球拿过去给你们检查,他们就可以说斯巴安贪污的食物球,都是我偷吃的。”

    食物球到底少没少,看上去清楚简单的事情,竟会演变成这种罗生门……在林三酒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怒火时,只听芦画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情况很清楚了,他肯定偷偷贪下了食物球,他的朋友才会想要诬陷我。”间生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那段没有变化的文字。“我认为斯巴安已经不再适合干这个工作了,我要求剥夺他的职务。我来登记作为候选人,你们可以投票决定我能不能出任,这很公平。”

    林三酒扫了一眼礼包,觉得自己肯定和他一样,此刻都是一脸苍白。

    ……作为一个刚刚穿越了大半个房间,又一连检查了十几颗食物球的人来说,间生此时的精力、脸色都似乎好得出奇。

    “那你检查过的食物球,到底有没有少呢?”出乎意料,对他提出质疑的人竟然是豪斯特。

    “你可以过来,我当面再测一次给你看。”间生冷冷地说。

    豪斯特闭上了嘴。

    除了专门干这个的税务员之外,很明显,谁都没有这份多余的体力来回穿越房间。

    “要我看,不如干脆不计较谁偷吃了,还是把食物球分了算了,”豪斯特沉默几秒,嘟哝道:“大家平分,等休农的时候自己吃自己的那一份……”

    最开始斯巴安提出要替他们保管食物球,就是担心有人会忍受不住虚弱和饥饿,提前把食物球给吃了——若不把食物球拿走,谁都不可能放着食物球不动忍受这份煎熬;若是豪斯特的办法实施了,季山青的计划走不到一半就要夭折。

    “假如我做了监察员之后,我会考虑你这个提议的。”间生冲他点点头,又看了房间里一圈。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样?还有别的候选人吗?没有了?那么你们举手表决,我到底能不能够做监察员好了。”

    他们有不举手的自由吗?

    林三酒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想冲他的脸孔中央砸下去。他们再坚持两天,礼包的计划就可以成功实施了,偏偏这个时候……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斯巴安,在这个时候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他哑着嗓子,低声说:“在这个地方,没有武力保障的最高权力,是没有资格作最高权力的。而体力……很不巧,不等于武力。”

    第1395章

    重现的大象

    在斯巴安慢慢站直的那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了一凝。

    间生激灵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林三酒终究是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他脸上闪过去的应该是震惊和后悔。就好像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斯巴安与他为敌的那一刻竟然真的来了,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

    “终于要动手了吗?”间生缓了缓气,摇摇头笑道:“你连站起来都费劲,何况是打架……虚弱到这种程度,你连能力都用不了,最终不是拼体力,又是拼什么?我们毕竟不是陌生人。同伴之间有什么不能尽量和平地解决?”

    “那你就回去,”斯巴安静静地说,“不到交税的时候不要再过来。”

    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斯巴安望着间生的表情,微微一笑。“嗯,”他的声音又沉又哑,“……我想也是。”

    接下来有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什么都没看见。她模糊之间只知道斯巴安动了,似乎是朝间生扑了过去;然而他就像是跃进了虚空里一样,眨眼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只靠着仅能维生的三颗食物球,是怎么达到这种速度的?

    她早忘了自己还要犁田,一扔农具,紧跟着朝前冲出去几步,弯腰趴下去向房间另一头看;假如斯巴安的体力果然不支,那么即使她去了是白送,她也要冲过去,尽自己的力量拦住间生。

    从地板上往外张望时,她看不清对面的两个人究竟谁是谁,只能瞧见他们似乎撞在了一起;直到一个人摔在地上,朝她这一边滑了好几步的距离,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摔倒的那个人生了一头棕黑头发,自然是间生。

    只是斯巴安也没有好过多少:另外一双兵工厂的战斗靴在视线中清晰起来了,却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好像一时没有余力追击了;间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没有扑向斯巴安,却扑向了房间里一个角落。

    林三酒在疑惑中,目光跟着一转,顿时明白了:那儿堆放着游戏开始之前拿出来的匕首刀剑,是他们之前搜索房间时用来划记号用的。

    间生的手探下来,一把抓住一只刀柄,提拎着它脚下一转,就又面朝着斯巴安了。在他冲过去拿刀的这段期间,林三酒都能在脑海中想到数十个攻击他的办法,何况是斯巴安?然而他还是顺顺利利、不受打扰地拿到了刀。

    斯巴安低低的喘息声,传到房间这一头时,听起来几乎像是人的错觉。

    “你根本没有力气战斗。”间生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林三酒也是同样的想法。斯巴安刚才那一下冲击,已经叫他不得不站在那儿缓了好几秒钟,白白放走了大好的攻击机会;现在间生手上又拿了刀……

    “别害怕,”斯巴安沙哑地一笑,说:“我尽量给你留一条命。”

    这句话无疑激怒了间生——那双属于他的脚,在他发出了一声怒喝之后,就猛地朝斯巴安的战斗靴冲了过来;大部分视线都被阻挡住了,林三酒瞧不见最关键的那把刀,正当她焦虑时,只见眼前忽然一亮,好像光线投了下来,她一下子又能看见对面的两个人了。

    斯巴安轻轻地一让身,动作那么缓慢、松软,仿佛不是他动了,而是空间迎着他忽然张开了手——银亮的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划过,激起的风吹散了他的金发,以毫厘之差错开了;而这时,空间已经温柔地将他纳入了怀里。

    ……即使没有了体力,他对于战斗的天分与领悟,依旧是旁人无法望其项背的。

    间生急急地收回了长刀,望着他,笑了一下。“你只能躲,就意味着你只是在白白浪费体力。”

    金发男人抬眼一扫,或许是为了避其锋芒,向房间中央又退了几步。间生不再废话,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斯巴安身后已经退无可退了,要躲只能往一旁躲;然而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林三酒的心脏跃上喉咙的那一刻,间生的长刀已经扎入了斯巴安的肩膀里。

    房间里,不知是谁低低抽了一口凉气。

    在漫天飞溅开的血花之中,林三酒模模糊糊地看见,斯巴安仍旧稳稳立在原地——接着,他的长臂向前一探,拉住了仍处于惊诧中的间生衣领,将他拉向了自己。

    一声不知从何处猛然响起的尖厉吼叫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晃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下一秒,间生已经被扔进了半空,重重地砸向了天花板。就在林三酒以为是斯巴安反击了的时候,只见一条灰色长影从他身后一卷;她的目光顺着那灰色长影落下来,落在了一头大象身上。

    ……大象?

    啊,对了,这房间里是有大象的。

    林三酒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女越、豪斯特、芦画——除了礼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了间生和斯巴安,停留在大象身上,人人都是同样的一脸煞白。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生活了好几年,才发现自己原来住在监狱里。

    “我……我怎么会一直没看见它?”女越因为震惊太甚,脑海里的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

    林三酒一个激灵,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大象身上的眼睛登时一转,扭头就掉转过了身体,“咚咚”地冲了过来;她急忙一把拽住女越后背的衣服,想要将后者拉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只觉一股沉重大力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林三酒手中的衣服登时“哧啦”一声裂开了,女越的身体远远地被砸飞了出去。

    “都不要说话!”季山青急急地叫了一声,“各自看着墙壁!”

    当其他二人赶紧转头看向墙壁的时候,林三酒却一动没动,盯着手里的破碎布条,目眦欲裂。大象的灰色长鼻在连续两击之后,又恢复了柔软、缓慢的模样,它在半空中卷来卷去时,许许多多只人眼睛,都一起从林三酒的脸上划了过去。

    ……如今要对这副景象视而不见,几乎花掉了她半条命。

    当大象终于慢吞吞地转身走开时,林三酒一扔布条,就冲向了女越。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后者的伤势远远比韩岁平当初严重得多;象鼻击中的地方正是她的胸口,即使她不断呛咳得满脸都是鲜血,似乎也仍旧吸不进去一点空气。

    “礼包!”林三酒叫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女越付出那么多艰辛才离开了现代世界,不能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但她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叫道:“礼包!”

    “没事,姐姐,没事,”季山青扑过来,带着一股清风与草叶的气味。“我帮她稳住伤势,没事的。”

    林三酒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忙脚乱地给他让出了位置。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徒手能为女越做什么,实在是叫人不敢往深处想。她不愿多看口中不住喷血的女越,颤抖着退向了一旁;抬头时,她发现斯巴安正坐在房间另一头,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也爬满了鲜红血丝。

    “那刀……”她停下来稳了稳神,才继续问道:“伤得深吗?”

    “不深,”斯巴安低声说,虽然隔着房间与大象,也叫她听清了。“我只是为了要让他的刀从我肩上擦过去……扎到我身后而已。”

    他刚才身后是大象。

    凡是攻击了大象的,都要承受大象的反击……这么说来,他和季山青始终都没忘记,房间里有一头大象。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看着这个狼藉的房间。

    四个人铺在地上的农田,已经有许多都被大象踩坏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间生,身下压着一地碎裂了的食物球。他从天花板上摔下来时,也许是摔伤了脊椎,此时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仍在一起一伏,看上去简直像是已经死了。

    他似乎在痛苦中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努力一点点地别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间生张开嘴,好像想要说话;试了几次,却没能发出让她听得见的声音。她不由问了一句:“……什么?”

    “我……”间生的呼吸也是断断续续地,好像随时会消失。“我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个让林三酒无法回答的问题。

    间生似乎想笑一下,但面皮一颤,重新泛开了痛苦。“你……你会救我吗……”

    如果放在几分钟以前,林三酒觉得自己对他是完全不会有怜悯的——但是一切对他的戾气、焦躁、恨意,都在意识到大象存在之后,渐渐有了化开的迹象。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被逼进了人性角落的普通人而已。

    她想要点点头,却听季山青叫了一声。

    “姐姐,”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他面色很沉,低声耳语道:“女越不可能撑到游戏结束了。如果你愿意让我也读取她的数据……那么最好现在马上开始。”

    第1396章

    重现的出口

    当你开始指责人性的时候,你就已经忘了大象的存在。

    林三酒望着自己的双手,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句话。她这几天来,也曾暗暗生过怨念,觉得这几个没有与她经历过生死的新人,实在是经受不住考验,这么快就露出了本性;但是当她此刻坐在墙角里,因为虚弱而一动不能动的时候,她却忽然升起了感激和庆幸:幸好是这几个人。

    如果韩岁平没有死,或者是与她一起进入游戏的人,恰好是木辛甚至波西米亚,她能保证他们最终不会陷入同一境地吗?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况且,她自己就能避免吗?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只有在允许良善存在的环境中才能拥有良善;指责某个人不能保持人性到底,就像是指责某种细菌不能在超过100度的环境下存活——这本来就不是它能存活的环境。她应该算是运气好,恰好属于耐热细菌,只不过,耐热细菌也仍然有极限。

    往深里想,人类自己本身或许也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要花费千年的时间,一点点试图从野蛮走向文明么?

    季山青的背影一直伏在女越身边;她看一眼墙上的计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她的目光一触及计时数字旁边的那句话,就赶紧挪开了。

    “请于一小时内合理解释为什么农田损坏了。”

    按照斯巴安的意思,这个游戏没有放弃,继续开始它的“思维训练”了。游戏应该也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想起了大象的存在;当想起了将他们置于这种环境的罪魁祸首之后,过去几天他们彼此之间的嫌隙、不满和戾气,就都被压了下去、渐渐消失了。

    “这个问题由我来答,”斯巴安身处于伤痛和虚弱里,仍旧坚持着说道:“你们不要考虑它。”

    在那一小时快结束时,他给出的答案是:“像自然灾害之类的不可抗力,毁坏了农田。”

    他回答的时候自然会被房间里其他人听见,只是林三酒稍稍一想,就发现这个答案是经过斯巴安特殊考虑过的。他没有直接说“自然灾害”,因为这样的答案又一次按照游戏的意志,让众人强行无视了大象的存在;而像自然灾害之类的“不可抗力”,符合题目要求,却能让人立刻想起接连夺走人命的大象。

    那问题不甘不愿地消失了,她以为接下来会有一段密集的问题轰炸,没想到却停下来了——这么半天过去了,墙上还是空空荡荡的。

    大象慢慢地踱了两步,探鼻在空空如也的食物槽里找了一会儿,停下了。它转过身,浑身上下的人眼睛纷纷左右转动,好像要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细细看上一会儿,寻找为什么今天还没交税的原因。

    其实他们也不可能再交税了:税务员间生,现在正躺在斯巴安身边,呼吸浅一下急一下,不知道撑到什么时候就要不行了。

    “假如你能撑到今夜,”林三酒这样跟他说过,“我就会匀你三颗食物球,让你活到明天。假如你能撑到游戏结束,我们就会为你治疗。”

    让季山青读取女越的数据,对他来说已经又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了;在与礼包讨论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已经意识到,让他也读取间生的数据,可不是像说起来那么简单轻松的事——此刻的季山青只是他本体的一细缕意识,而且还是能量快要耗尽的意识。万一他因为负累太重而消失,那么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韩岁平和女越。

    奇迹般地,间生在听见这个承诺之后,又撑过了六个小时——尽管包括不愿意面对这一点的林三酒本人在内,没有一个人希望他能撑下去。

    说起来,这也是大象造成的破坏所带来的连锁效应。

    “我们不得不马上开始罢工了。”如今斯巴安也不需要再用“休养农田”这个借口了,谁都知道,刻意避免食物球产出是为了要饿谁——他慢慢地说道:“……农田被损坏,失去了税务员,我们已经不能继续积攒食物球了。”

    六十四颗食物球中,虽然有不少都被压坏了,但只要把散碎的都收集起来,也仍旧可以吃。问题在于,若是算上间生,他们一天需要18颗食物球,存粮只够他们维持三天——离季山青所估算的四至五天,还差了为数不少的食物球。

    想来想去,该死的都只有间生了吧?

    说来也有意思,在这房间里,大象所做的每一件事,最终都会引发他们自己之间的你死我活。

    没有人对林三酒的承诺提出抗议,除了他们想起大象才是问题根源之外,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每一个人,包括林三酒自己在内,都意识到间生不可能在没有急救措施的情况下活过今天的。他和女越若是不死,他们这群人才真的要麻烦了。

    连她都清楚,与其说这是一个承诺,不如说是个临终关怀。

    尽管间生如此顽强,甚至顽强得都让众人生出了担心,他最终还是在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默默地没了气息。斯巴安伸手为他合上了眼皮,叹息了一声。

    “假如他成功了,”斯巴安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看起来好像不相干的话,“他就会成为这个房间里的枭雄或伟人。”

    一时没有人回应他。豪斯特和芦画似乎都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现在都不怎么说话了;而季山青还在读取女越的数据——后者的呼吸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了。唯有林三酒与他隔着半个房间遥遥对视了一眼,轻轻苦笑了一下。

    罢工第一天,是以女越和间生的死亡作为句号的。

    由于他们是突然之间被迫罢工的,人人都已经吃了一两颗当日份的口粮,因此这六十四颗食物球是从罢工当日下午开始消耗的——这样一来,又多给他们挣出了半天的时间。按照礼包的计算,他们差不多能撑足五天了;怀着这份不太坚定的心安感,他们在虚弱、疲惫和饥饿中又迎来了罢工期第二天。

    大象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仍旧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走,时不时地停下来在食物槽里搜寻口粮,暂时还看不出它有什么虚弱的迹象。

    倒是墙上文字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重现开始出现了。

    “目前出现税务员一职空缺,请有意向多承担一份义务的人,主动登记成为候选人。”

    这句话在墙上孤零零地挂了好一会儿,换来的只有众人视若不见的沉默。

    “新任税务员享有20%的食物球分成比例。”

    依然没有人作出回应。大家坐的坐,躺的躺,目光时不时扫过房间中央的大象——每个人都在等待它露出虚弱的迹象来。

    “开垦农田者将获得新农田所有权,一旦农田翻倍,产出也将翻倍。”墙上新出现的这一句话下方,还密密麻麻地写了如何开垦农田的措施。

    对此,林三酒只想冷笑一下。他们死了三个人,才终于走到了与大象斗命长的阶段;这个时候忽然告诉他们,竟有开垦农田、产出翻倍的办法,只叫他们更加坚定了不配合之意。

    罢工第三天,大象的动作减少了。它不再晃晃悠悠地走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站在食物槽旁边一动不动;象鼻在槽子里来回扫过的频率越来越高,动作似乎也越来越不耐烦——好几次它的嚎叫声,都将众人给吓了一跳。

    ……墙上的文字就没有停过,然而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连续三天只吃最低生存限额的结果,就是没有人有多余力气说哪怕一句话了。林三酒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以前看过的纪录片上,那些挨饿的非洲儿童会任苍蝇落在脸上也不去拍——因为一切能量、精力、甚至意识,都有渐渐消散于黑暗中的趋势。外界的任何事物,都简简单单地与他们脱离了关系。

    这个游戏里,各种效果显然都是被加快、调重了的;按照他们的体能来讲,原本不该这么快就来到生存极限的边缘。在罢工期的第四天时,林三酒昏昏沉沉的时候多,头脑清晰的时候少;一天倒是变得容易过了,因为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大半天。

    她真的不明白,斯巴安是如何撑下来的。不仅撑了下来,他甚至仍旧承担着监督和分配的职责——每个人只能得到三颗食物球,多的都在他手上,以免众人因意志力不够而将口粮都吃了。

    罢工期终于来到第五天的时候,大象慢慢地动了。它原本一直站在角落里,似乎是打算靠一动不动来保存体力,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众人几乎都不再关注它了——所以当他们听见象脚落在地上的闷响时,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

    大象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在即将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身子一歪,轰然砸向了地面。房间在巨响中颤抖了几下,烟尘扑进了半空里;林三酒聚集力气勉强坐起来,看着大象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在眨了几下之后,随着它的昏迷而慢慢合拢了。无数白白的眼球、黑黑的眼仁,终于从房间里消失了。

    斯巴安的目光落在了林三酒身后的墙壁上。

    “在它看不见的时候……就有出口了。”他嗓音嘶哑地说,“你们看。”

    第1397章

    季山青伸开之后是蛮长的一条

    出口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道铁门,只需要将把手向下一按,门就轻轻地划开了。

    林三酒站在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即使她现在不抬头看,也知道门上墙壁写着语气冷漠的一行字“游戏结束”。所有人都把背包、工具、剩下的散碎食物球给扔掉了,这些前几天还像性命一样珍贵的东西,如今甚至没有人愿意朝它们多看一眼。

    她转过头,目光越过众人,扫过那头昏迷过去的大象,落在了角落里那三具盖着毯子的身体上。她没有能力把他们带走了,就让他们随着这场游戏一起消失吧。

    “走吧,”她嘶哑地说,扶住了门框。

    与其说众人是走到了门后的,不如说他们是接二连三地摔倒在门后的;一迈过“房间里的大象”那道门,所有人都觉得肩背上似乎有山岳般的重担被拿掉了,身体忽然一下轻飘飘、软绵绵,再也支撑不住,纷纷坐倒在了地上。

    被游戏压制的体力,就像春日刚刚化冻的小溪一样,重新一点点淌过了干涸的躯体;只是虚弱、饥饿的感觉仍像火烧一样,林三酒都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自己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就赶紧先掏出了一箱子吃食。

    “自己拿,”她先毫不客气地抱了一捧,这才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个地下房间的四墙、天花板都只涂了简单的一层水泥,除了还另外几道门之外,看起来和之前两个房间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的大。不像操场的大小,也不像礼堂,这个房间应该能够放下一个小型住宅区了。

    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么大、这么空荡荡的单个房间里,看着远处小得像指甲盖一样的墙壁,一时间方向感都有点乱了;她近乎粗暴地拆开了一包“午餐盒”,疑惑地说:“这儿……就只有我们?”

    连之前的志愿者都不见了。

    “姐姐,”季山青在一旁看不下去,“你不能这样吃,不好吃的……我来帮你弄。”

    “看起来是。”斯巴安翻着箱子里的吃食,说:“既然没有志愿者,也没有新游戏发布会的讯息,这里或许是给我们休息用的。”

    也是,能活着离开大象游戏的人,想必都急需休息补给。

    “那就太好了。”林三酒抬眼看看,对豪斯特二人说:“你们也拿点东西吃。”

    他们都有点讪讪的,默不吭声地凑上来,各自拿了一些啤酒和面包之类的东西。在大象游戏里的时候,林三酒想过不少次,只要一离开游戏,她一定马上就要和几个新人分道扬镳;如今真到了可能会分道扬镳的时候,看着他们尴尬低落的神色,她又忍不住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算了,暂时先这样吧。谁知道下一个游戏又是什么情况呢?

    “来,”季山青十分有耐心,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顶上是一片咸饼干,中间交叉放着两块芝士和两片火腿,底下又是一片咸饼干。“要一层一层叠好了吃才比较香。”

    香是很香,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么小的一只三明治,林三酒觉得自己一口可以吃十个。

    礼包这具编写出来的身体,对食物的需求是最低的,他感受到的虚弱饥饿主要也都是受游戏影响;因此他也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慢条斯理,自己不急着吃,还有闲心给林三酒不停叠三明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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