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是一个低矮狭长的木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扁盒子,而林三酒是这只木盒子里装的一只蛐蛐儿。房间不大,一眼就扫完了,在她背后的地板中央,挖出了一个楼梯口,似乎这儿是一个阁楼,底下还通往别的楼层。

    墙壁、地板、桌椅,包括楼梯扶手都是木头打的,与刚才那一个金属大厅相比,格格不入得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你好。”

    一个毫无预兆、突然打破了空气的声音,令林三酒一跃而起,险些撞翻了她身下的椅子;她猛一拧身,赫然发觉她半秒钟前才刚刚打量过一遍的楼梯口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人。

    “你是什么人?”林三酒戒备地退后一步,忙悄悄打开了“纯触”——叫她发毛的是,她刚才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出声了,恐怕他可以一直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背后。

    那个男人忽然微微一抬头,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似的——然而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下一句话,令林三酒心脏漏了一拍。

    “这个检测方式很有趣,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用。”

    说罢,那个男人朝她微微一笑,走近了木桌,拉开了另一张椅子坐下了。当他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林三酒的心早已经沉进了谷底。

    ……她的“纯触”,没有捕捉到任何东西。

    当这个男人摆动手臂时,他身边的气流依然静静沉沉、如同一潭死水;他落下来的每一步,既没有发出鞋底打在木头上的声响,也没有透过地板传来半丝震动。只有当他拉开椅子的时候,才突兀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拖拽声。

    “吱嘎”一声很快消散在了空气里,然而林三酒还是没有感觉到椅子传来的震动。

    “坐吧,”那个男人坐在桌子另外一头,又一次对她笑了笑:“请客人坐下,应该是你们的礼貌。”

    林三酒咬紧嘴唇,拉过刚才自己的那一张椅子——

    顿时又传出了标准、短促的同样一声“吱嘎”。

    她一愣,盯着自己手边的椅子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那一张笑脸。

    ……假如她没听错的话,好像这两道杂音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林三酒想不出来,所以她最终还是慢慢地坐下了。

    “你刚才说……‘你们的礼貌’,是指你不是我们一员吗?”她望着对面的脸,问道:“你不是人类?还是说……你是一个神?”

    对面的男人生了一张十分标准端正的相貌,称得上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五官太标准了,他的外貌几乎毫无特色,只要一挪开目光,就会忘记他的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人类是一种生物吧,”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以这个标准来看的话,我不是。”

    “你不是生物?”林三酒立刻扬起了眉毛。她心中的疑虑太多了,几乎能将她淹没;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一连串问题已经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是神吗?为什么是一个人形?神之爱又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你们想要怎么样?”

    那个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依然保持着刚才那个端坐的姿势和微笑,一动没动。等她说完了,他才平平稳稳地开了口:“你问了很多问题。”

    其实林三酒还有更多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只是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出声。

    “要把现在的情况全部解释给你听的话,要花不少时间,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不过首先我可以给你确定的一点是,‘神’这个字眼,在这儿是无效词汇。”

    林三酒一愣。

    “只有在脚下那个星球上,才存在着‘神’这一概念。”那个男人一笑:“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也对自己所在之处有些猜想了?没过,你的确是被拉离了那一个星球,进入了我们的居住地。老实说,你和那一个奇怪的物种能够撑到这儿来,我和我的同类们都感到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在与大气层摩擦的时候就死掉呢。”

    “你——你是不是那个哥哥?”林三酒一浮起这个念头,豁然就站起了身。

    “不是。”出乎意料地,那个男人一口就否认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不是他;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认识,因为所有的信息资料,我都已经从他那儿拿到了。”

    “我……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指望你能明白。与你同来的另外一个物种,也遇到了理解上的困难……不过那一个东西脾气不大好,弄不明白情况就几次试图攻击我的同事——唔,在你们的语言里,应该是叫同事吧——你比它明智多了。”

    看来灵魂女王又吃了不少苦头。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半晌没有出声,对面那男人也不着急;她此刻头脑里如同一团乱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两个最核心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想要怎么样?只回答这两个问题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

    打从两个人坐下开始,那个男人就没有动过,甚至也没有眨过眼。他的笑容像是凝固在了肌肉里一样,只有嘴唇一张一合:“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这个答起来更简短。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发觉了神之爱的秘密,我们只是想要你的信息:你本身所有的信息,和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我的信息?”

    “不要打断我。”那个男人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就涉及到第一个问题了。要回答第一个问题还真有些麻烦,所以我给你提供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完全对我们开放,这样你就能以最详尽、最全面、最清楚的方式,在一瞬间就能掌握所有的资料。但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只好以这样低效的手段进行沟通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站起了身——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顿时警惕起来,将【战斗物品】暗暗捏在了手里。

    那个男人又一次微微仰起头,看向了半空中。对着空无一物的、空中的某一点看了几秒,他笑道:“这一次新出现的东西,跟上次的检测方式好像不一样……你的身体也依然完整地维持着那一套在星球表面上时的系统运作方式……很有趣。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拿到你的所有信息的原因。”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选择哪一个?”那个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平静地笑道。

    尽管满腹好奇,但林三酒绝对不可能像他所说,完全“开放”自己。她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回答道:“我选择第二个。”

    那个男人虽然毫不意外,但还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虽然他并非人类,却出乎预料地在某些细节上十分人性化——“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先给你做个示范。”男人走到楼梯边,对林三酒笑道:“你过来,看看下面是什么?”

    林三酒一步步走了过去。

    下一层是木制地板,看起来与这一层没有区别。

    “那么现在呢?”

    随着男人的话音一落,林三酒的眼睛不由睁大了:海水不知从何处漫进了楼下,一转眼间就将它吞没了、在脚下彻底变成了一片幽蓝海底;仔细看了几秒,她甚至还隐约发现了几只水母,飘飘悠悠地浮在海水中。

    “这是幻觉?还是模拟?”她收回了目光,刚刚一投在那个男人身上,登时又忍不住吃了一惊——对方的脸像是也泡在了水里似的,模模糊糊地花了;等再一次重新清晰起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男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貌同样非常标准的女性。

    林三酒简直有七八分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模拟。”新出现的女人却冲她一笑:“我们只是拥有了‘编写’的科技而已。这间木屋,我的形貌,和脚下的大海,都是我们为你编写出的一个很初级、很浅显的环境。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你、我,包括海里的那几只水母,实质上是一样的。”

    林三酒茫然地望着她,根本没有听懂。

    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

    “想要让你明白高等智慧种族的科技概念,就好比让你向一只猩猩解释什么是量子力学一样。”

    林三酒能看出来,她这一句话并不是讽刺——她是真心遇见了这样的困难。

    “你称之为神之爱的那一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所见识过的第一个文明——虽然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原住民自己给毁了。不过正如我们以前遇见过的所有文明一样,神之爱的科技发展也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个女人皱着眉头,似乎已经在用最浅显、最易懂的方式为她解释了;或许是这样解释实在太累,她每说上几句,就要叹一口气:“……你们所谓的物理学,数学,以及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一切科学,虽然一时之间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仿佛也能够解释一些现象,但你们这些低等级的智慧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不约而同地纷纷撞上了各种瓶颈。不能自圆其说的东西,比能够给出解释的现象多多了……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林三酒并非科技工作者,因此只能茫然地听着,无法反驳。

    “事实上,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发现,宇宙间一切物质都可以用一种方式去理解——”那个女人说到这儿,突然发出了一个长而古怪的音节——林三酒一怔,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一个词语,在你们人类的语言库里根本没有对应的词汇,所以很难对你解释清楚。实在要挂关系的话,我想它勉强可以用‘数据’,或者‘信息’来代替吧。”

    “数据?”

    “你就这样理解吧。在所谓的物理性征之外,我们能够把所有的物质都解析成这个……数据。当我们掌握了一个东西是由什么数据组成的、又是怎么组成的以后,我们自然而然也学会了编写——所以,在数据流管库里临时加一间木屋,又把木屋下方改造成一片大海,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一些编写工作而已。”

    “数据流管库?”林三酒一愣。她现在确实感觉自己像一个未开化的猩猩了。

    “在你打破墙壁时,你就跌进了我们真正的栖息地、也是数据流管库了。进入这个地方的一切物质体,都会被自动转化成一组数据……没错,不用看了,你现在就是一组数据。你在刚一见到我时使用的能力,在我的眼里,也是一个……嗯,姑且称之为程序脚本好了。”

    怪不得“纯触”听不见气流搅动的声音,因为这儿根本就没有气流!

    “那个椅子的声音——”林三酒不由脱口而出。

    “如果没有声音的话,那我们编写的东西未免也太不真实了……虽然这儿的一切都是匆匆编写出来的,还很简陋。”

    那女人向目瞪口呆的林三酒笑道:“作为一个相对而言还算成熟复杂的生物体,你的数据内容对我们是没有开放的,我们只能看见你的运行系统表面。比如说,你脖子上有一个可以触发五分钟的程序,手里有一组可以自动更改设置参数的数据……但是更多的信息,只凭着表面我们就看不出来了,希望你能够同意我们获得你的内部信息。”

    “我不同意又怎么样?”

    那个女人微微一笑。

    “那可就糟了。”

    第567章

    蹦蹦跳跳跟上来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的信息,就一定会拿到手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那个女人耸了耸肩膀,朝林三酒一笑,“对你而言,终点是已经确定下来的。至于怎么通往这个终点,你可以选择轻松安全的路,也可以选择艰难危险的路。”

    林三酒面色冷了下来,抿起了嘴唇。

    虽然没问“艰难危险的路”又是指什么,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里腾起了一股火——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太心软,有时候太优柔寡断,只是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些东西还不够了解她,假如编写出一个他们快要死了,必须有她的信息才能救命的场景,恐怕成功率还大一些……想到这儿,林三酒微微冷笑了一下。

    “你的数据流转好像突然变快了,”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女人说道。

    “当然,”林三酒拉开椅子,在它又发出了一声十分标准的拖拽声以后,尽量平静地坐了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决定,我怎么能不好好想想?你让我考虑考虑。”

    那个女人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个拖延时间的说辞。

    目前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只要一用出能力或物品,它们的“数据”就会立刻被这个女人所观察到……林三酒想道。

    倒推回去,第一个能够总结出来的前提就是,她不用的东西,这个种族就看不见。

    这样一来,她反而陷入了两难。什么都不用的话,她无法脱身;一旦用了,又逃不过对方的观察——像是纯触一样,对方一旦看见了、明白了,也就知道应该怎么防范了,岂不是成了一个死局吗?

    不管怎么说,全面开放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仅不可能,她还必须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毕竟对方拥有的是“编写”科技——万一他们在自己全面开放以后,对自己的内部数据进行编辑怎么办?虽然还搞不清楚“全面开放”是怎么个开放法,但林三酒不愿将全盘控制权都交出去。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面上却尽量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那个女人极有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她;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我有一些地方不明白,你要提供给我足够信息,我才好做出决定。”

    “你说。”

    “我是这一组数据这个概念……太难理解了。我想看看数据流管库,和你我此时的真实模样。”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得先知道自己在哪儿才行。

    “就算你看了,我认为你也不能明白。”尽管那个女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然而还是答应了,这一间木屋从天花板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删除木屋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快——一转眼的功夫,林三酒眼前就已经罩下了一片深深的幽蓝,好像突然浸在了海底。

    与木屋一起消失的,还有林三酒和那个女人的身体。明明没有了眼睛,她还是能够“看见”身边的一切——“目光”一扫,她顿时呆住了。

    “太快了,你的数据转得。是出现了理解困难吗?”

    没有声音——这句话不再是通过声音传达给林三酒的,而是在身边那一个近乎透明的东西在微微一亮的同时,就直接呈现在了她的意识里。这样的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有人把这句话写了下来,摆在眼前让她看似的;没有出现任何字样,她却立刻收到了这句话的信息。

    只不过,林三酒此时正陷在近乎目瞪口呆的震惊之中,一个字也没能回应。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深邃幽暗、浓浓浅浅的浩瀚暗蓝,一路蔓延至远方,直至在尽头融成了看不透的黑暗。不过,这片幽蓝之海里却并不寂寥——无数雪亮的白丝线,像是极度密集的蛛网一样,连成一片一片、丝丝缕缕的银白,层层叠叠地穿行遍布在暗蓝深空中。

    而头上,正幽幽地漂浮着一块巨大的金属板,布满了一个个人头大小的圆洞;当时林三酒正是打破了它,才掉下来的。

    “你看不见除了你之外的数据组,因为你并不是我们,没有数据解析的能力。假如你同意完全开放的话,不仅你可以察觉到每一个数据体的存在,还可以与我们进行最全面的交流——你看见那些白线了吗?”

    当那个女人向林三酒传达信息的时候,原本一处透明空旷的虚无中,便会盈盈亮起一点细微的白光,颜色与无处不在的亮白丝线一模一样:“为了让你好理解,我们就叫它白线吧。这些白色丝线连接起了所有‘人’,我们的一切数据意识与资料信息,都在这些白色丝线中生生不息地被整个族群同步共享着。一旦你开放了你的内部信息,我与你之间就会同样产生一条白线。”

    也就是说,这些银白丝线是储存传输用的吗?林三酒望着那个女人刚才亮起白光的大概位置,久久没有发话。

    她绝对想不到……她有一句话说错了。

    即使是再高等的智慧,恐怕也不会相信,作为一个“猩猩”,她在第一眼见到数据流管库的真容时,就在震惊中理解了它。

    因为她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的东西。

    ……除了亮白丝线和金属板之外,这儿不就是一个意识力星空吗?

    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个个体,都没有实质肉身。只是在星空里时,她是以意识体存在的,形态看起来像是星辰;在这儿她则是一组数据,看不见任何形态。

    在意识力星空中,有意识力高超的前辈利用“附着条件”造出了另一个现实,也就是线上游戏场;在这儿,这些“数据体”族群也能干一样的事,只不过他们的方法换成了“编写”——当然,这两个地方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林三酒没法把肉体也带进意识力星空中去。

    假如林三酒还有心脏的话,那么她的心脏一定早就跳出喉咙了。

    稳住了情绪,她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悄悄试着往前挪动了一点儿。作为一组能够独立运行的数据,幸亏她可以在数据流管库里移动——这一点叫林三酒忍不住重重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在不开放自己的情况下,如何对其他数据体发出讯息,光是这一点就花了林三酒好一会儿工夫才弄明白;等她终于学会了传讯之后,她试探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信息?我又要怎么开放?”

    称那个数据体为“那个女人”已经不合适了,因为对方传过来的只有纯粹的信息,而不是带有性别区分的声音:“我们发现神之爱的时间还不长,也是到了最近,我们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星球上还有副本,还有你们这样不断传送来、又不断传送走的生命体……不仅仅是你的信息,所有可能的信息我们都要,比如你的那一个同伴。你决定好要开放了吗?”

    在那个数据体说话的时候,林三酒始终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投出的微微白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负责与她交流的数据体旁边并没有连上任何一条白色丝线——这是不是说明,在信息沟通上,对方现在与族群处于暂时脱离的状态?

    “等等,在我开放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林三酒不知道自己这点小聪明,能不能骗过一个已经高度发达的种族——“我的那个同伴在哪里?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让它受伤害。”

    林三酒当然不介意灵魂女王的死活。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她想要打探的情况展露了出来——从那片近乎虚无的幽蓝深空里,忽地投射出了一条细细的银白丝线;几乎是投射出来的同一时间,这根丝线就与一片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样的银白连接在了一起。

    从近距离上,林三酒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线,只是一束类似于光的物质罢了;它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你的朋友受了点罪,因为遭到了我们的防范和反击措施,我们正在强行打开它的表面程序获取信息。不过没有什么伤害是不能够被回溯的,毕竟你们都只是一组数据。你如果想见它,在完全开放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它。”当这个信息传达给林三酒的时候,银色丝线已经迅速地消失了,大概是被那个数据体收了回去。

    为什么她在与自己打交道的时候,不跟族群连接起来呢?

    林三酒浮起了这个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她只是悄悄地在心里叫了一声:“意老师,你还在吧?”

    “在,”意老师立刻应了一声。

    在就好,这一次——

    “那是什么?”一道讯息突然从那个数据体的方向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你的数据组中出现了一组刚才没有出现过的程序——”

    “什么?”林三酒装傻的同时,意老师已经再次沉寂了下去,“你在说什么?”

    尽管没有了声音和语气,但接下来的讯息显而易见地急促了起来:“你的运行系统表面上现在只有两个脚本,但是就在刚才,你打开了另一个隐藏程序。我已经检测到了,那是一个什么程序?”

    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在乎意识力呢?在她动用别的道具时,这个数据体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而她当时,正是用意识力包裹住了一个从土豆哥哥身体飞出来的东西,才来到这儿的……

    等等。

    林三酒一愣,突然才反应过来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两个脚本?

    这个数据体曾经告诉过她,对方能看出来她表面上的程序数据,当时还给她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另一个是她那时拿在手里的【战斗物品】。

    但问题是,她早就已经把【战斗物品】收起来了。

    自从木屋被删除了以后,除了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林三酒再没有叫出过任何一个东西——对面那个数据体为什么会告诉她,她现在还开着两个脚本?

    “你等一下,”林三酒急急地打断了对方源源不断传送过来的质问:“我身上有哪两个脚本?怎么会是两个?”

    “一个是触发五分钟的程序,另一个似乎是监视和传送位置的程序。”那个数据体慢慢回应道,“……看样子,你是不肯走那一条轻松安全的路了。”

    “现在!”

    来不及多想,随着林三酒的一个闪念,一股意识力已经扑了出去——她的判断没错,在数据流管库里,她还是能够使用意识力!

    转瞬之间,意识力再次包裹住了一个透明无形的东西,彻底将其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这一下,林三酒终于确定了,当初在土豆哥哥身体里的,同样是一个数据体。

    只不过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了。虽然她出其不意地暂时限制住了那个数据体的行动,但只不过是饮鸩止渴——对方如果解析出了她的意识力数据,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快快,”她一头就朝上方的金属板冲了过去,扑进了茫茫的幽蓝之中。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白色银丝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林三酒不敢碰上它们,只好不断地躲开它们绕路而行,这样拼命地逃了一会儿,没想到反倒离那块金属板越来越远了。

    “不行,我们必须得放开那个家伙了,”意老师偏偏在这个时候急急地叫了一声,“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我很不喜欢她的动向!”

    “能不能把她甩远一点?”

    “那是一组数据啊!”意老师吼道,“你告诉我,怎么把一组数据甩远一点!”

    林三酒一咬牙,“那就放开吧!”

    无论如何,至少得保住意识力这一张王牌——她这个念头一落,意老师顿时撤回了意识力;她看不见那个数据体到哪儿去,但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她还是小瞧了一个高度发达的种族。

    几乎是在意老师一放开那个数据体的同一时间,幽蓝深空中的所有银白丝线,猛然一齐亮光大盛——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又一次接收到了来自那个数据体的信息。这一次,对方传送过来的字句仿佛都是冰凉而平静的。

    “准备好开放吧。”

    林三酒心中一紧,正在这时,意老师猛然叫了一声:“头上!”

    她一抬起目光,只见头上金属板猛地被什么东西给炸裂了一个缺口;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落了下来——这一切都只维持了不到短短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金属板上再次恢复了原状,那个人也突然失去了踪影,仿佛刚才只是她眼花了。

    林三酒明白她没有眼花。每一个跌进数据流管库的人都会被转化成一组数据,那个家伙也不例外。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放置了一个跟踪监视物品的,也只有希望能顺着她找到礼包的人偶师了。

    第568章

    蹦蹦跳跳上了当

    事实证明,人偶师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快适应新事物的人。

    当林三酒手忙脚乱地躲过了迎头扑来的一个水母攻击时,她终于脚下一跌,滚倒在了地面上;她再抬眼一瞧,顿时心跳都漏了半拍——随着人偶师的动作,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水母”,接二连三地浮上了半空。

    “等一下!你听我说啊!”她抬手一个空气漩涡,正冲出去击在了又一个靠近的水母上;那水母在空中摇摇晃晃了几秒,慢慢地消失了。不过林三酒知道,这玩意儿少了一个两个,对局势毫无影响。

    “你还要说什么?”人偶师阴阴沉沉地盯着她,抬起脚,皮革发出了吱咯一声响。

    随着他迈出的脚步,那无数个水母也飘飘悠悠地晃了过来,长长的、半透明的须子在空气中摇摆着,好像一片森林中垂下来的树藤——一旦被它们沾上边,就是一阵钻心的、令人眼花的痛苦。

    林三酒喘了口气,一边摆手,一边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听、听我说完,我没有对你设下陷阱,我也是受害者……”

    人偶师一声冷笑,打了个响指。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掉头就跑。

    ……在刚才一眨眼的功夫里,林三酒的身体就回来了;然而再一定神,她才发现自己不但被扔到了一片水泥地上,而且对面不远处,在漫天遍野的茫茫灰雾之中,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皮革的男人。

    人偶师在雾中茫然了几秒,很快就开始生气了。

    在一边跑、一边防卫的过程中,林三酒虽然尽力解释了,不过却收效甚微——

    “数据体,还什么都能编写出来——”对面的男人阴冷着脸,缓步跟在大片大片的水母后面,声音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这片水泥空地本来就不大,又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水母;林三酒尽管动作迅捷,还是被蛰了好几下,痛得她一脑门子冷汗——人偶师不杀她,却也没打算让她好过;这些水母的唯一功能,似乎就是给人制造痛苦,而不留下什么真实伤害。

    “我知道,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想象,”林三酒忍着痛劝道,“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你就像是猩猩一样,一时理解不了……”

    “你说谁是猩猩?”

    这个词是怎么脱口而出的?林三酒简直想捶自己一下。不过对方显然被激怒得更甚了,她已经能感觉到那一片水母骤然加快了速度,从她头上笼下来了一片阴影;虽然被蛰了也只是痛一会儿,但是当林三酒一抬头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数量时,依然忍不住胆寒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穿过水母群,忽然眼睛一亮:“你看!我没骗你!”

    人偶师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半空中的水母群顿时停了下来。

    在不知不觉之间,天地间浓浓的灰雾逐渐退后了,露出了越来越大的一方水泥地。刚才二人的目光都被浓雾局限在了方寸之间,直到此时才发觉,原来这一片水泥地是一个停车场——地面上,正迅速地出现了白色粗线,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停车格子;甚至有的格子上,还十分逼真地画出了禁止停车和轮椅的标志。

    在没有完全散尽的浓雾后,似乎立着一个什么建筑的门,只是隐隐约约地瞧不太清楚。

    “这又代表什么?”人偶师目光一扫,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动。

    “说明是那些数据体编写出来的啊!”林三酒急得不行,“你看,他们编写出的现实越来越多了,我们能看见的也就越来越多……”

    说话间,雾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淡了下去,终于露出了后面那个建筑的真容——那是一间盖着棕色屋顶的平房。房子上挂着用鲜艳字体写着“Kwik-E-Mart”的标牌,底下是明晃晃的一扇玻璃门。透过门望进去,里头是一个收银台和几个货架的边角,看起来似乎竟是一个便利商店。

    当这个商店出现的时候,这个环境似乎也全部编写完了。一转眼,灰雾消散得无影无踪,蓝天干干净净地挂在头顶上,阳光穿过水母半透明的身体,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太逼真了,林三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要不是她事先知道有“编写科技”这么一回事,她恐怕会以为这里就是现实。用纯触感应了一下,她甚至能感觉到微微流过的风——这儿与那个示范用的简陋木屋,可完全不一样了。

    “你现在相信我了没有?”

    人偶师微微转过半张脸,眼角的灰绿色亮粉一闪,没有答话;似乎他也陷入了半信半疑之中。

    “你既然在我身上放了一个跟踪监视的特殊物品,就应该也见到了我所见到的一切啊……你怎么还会以为是我设下的陷阱?”

    “在你打破墙壁以后,虽然物品还处于使用状态,不过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人偶师低低地回答道。

    这么说来,打破墙壁之前他什么都能看见?

    林三酒忍不住打了个战——幸好她选择留下来管灵魂女王的闲事,既没有去找礼包,也没有对那条毛巾做出反应。

    想到礼包,她便忍不住想叹一口气,更想赶紧离开这儿了。林三酒盯着前方的便利店,皱起眉头:“他们的目标是强迫我们开放自己,拿到我们的所有数据……但我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编写一个商店?这个商店难道就能替他们拿到所有数据么?”

    人偶师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轻轻问道:“那些数据体,真的什么都能编写?”

    “被他们解析过后、知道数据是怎么组成了的东西就可以,”林三酒抹了一把脸:“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之前她的意识力曾包住过两组数据,时间各有长短,所幸似乎还没有被解析;这么看来,也许解析一个东西需要的时间很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们编写出的东西,就一直在了吗?”

    “应该是吧……除非被他们删掉了。”林三酒想到那个木屋,忙补充了一句。

    人偶师转过头,盯着商店望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朝她道:“你进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不想冒险。”他冷淡地说道。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林三酒看了一眼空中飘近了的水母,只好点了点头,透过玻璃门往Kwik-E-Mart便利店里头遥遥望了进去。

    这么看来,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商店而已,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冰柜,排列着饮料和盒装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右手边是收银台和小货架,似乎放着的都是杂志口香糖和避孕套。

    这里是数据体编写出的环境,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正在某处监视着这个环境里每一组数据的波动。林三酒一旦用出意识力,那么关于意识力的情报大概就会因此而泄露;对于这唯一的王牌,她还是打算尽量多藏一阵子。

    不光是她最好别用,连人偶师也不能用才行;林三酒嘱咐了几句,却只换来了后者阴阴沉沉的一眼。她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也就干脆不想了,朝便利店走了过去。

    “欢迎光临Kwik-E-Mart!”

    明明还没有走近玻璃门呢,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印度口音的招呼声,吓了林三酒一跳;她抬头一看,发现原来店门外的摄像头旁边,还装了一个喇叭。

    “你脚下是克利夫兰家专用停车位,你一定是克利夫兰夫人了!”

    她愣愣地一低头,发现自己确实踩进了一格停车位里。

    “继续走,”身后传来了人偶师阴阴冷冷的声音,“反正你们这种自以为正义勇敢的家伙,也最喜欢在前头开路的。”

    这种言论,根本就已经让林三酒懒得生气了。她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见喇叭里又一次偃旗息鼓了,这才一步步走向了玻璃门——直到她站在了门口,喇叭里也再没传来任何声音。

    想了想,她将身上的背心脱了下来包住手,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便利商店里还是跟刚才一样,看着虽然不大干净,倒也还过得去;店面不小,摆满了好几大排的货架。

    林三酒站在门口不动,便利店里也就静静的没有声息。她套上了背心,正想转身出去说一声,刚一把手放在门上,刚才的那个印度口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不买东西不能走噢,克利夫兰夫人!”

    她猛一拧身子,店里仍然是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这编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数据体疯了?

    林三酒满腹疑惑,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才刚刚打开过的玻璃门竟然纹丝不动了。

    想了想,她没有急着动用武力破坏门,反而朝门外不远处的人偶师招了招手,隔着玻璃大声喊道:“没问题,你进来吧!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

    被裹在一身黑色皮革中的男人,一挥手收起了空中的无数水母。望着她望了几秒,人偶师终于一脸狐疑地走了过来——他避开了刚才林三酒踩中的停车位,没想到喇叭里还是传出来一声:“格里芬先生!今天工作得顺利吗?”

    人偶师顿了几秒,显然有些疑虑。他打量了林三酒一会儿,发现她看起来完好无损,在林三酒不断的招呼下,他总算还是推开了玻璃门。

    “你要给我看什——”他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林三酒立刻一把拉住了门,低头就要从他身边往外挤;然而伴随着一声“不买东西不能走噢,克利夫兰夫人!”,玻璃门骤然力道大增,“咣当”一下一甩,将二人都给重重掀进了商店地板上。

    林三酒还没等站起来,就赶忙一个打滚滚了出去;她一离开,刚才所在之处便有一只水母扑空了。

    人偶师的脸色几乎比他身上的皮革还黑,阴鸷得仿佛能挤出水:“进来就出不去了?”

    “好像要买东西才能出去,”林三酒揉着太阳穴,试图开个玩笑:“我想你大概也没带钱吧……”

    十几只水母忽然从空气里露了头,直直冲她飞了过来;人偶师低沉的一声怒喝倒比水母先一步赶到了:“你傻吗!狗屁编写科技,你看不出来这里是一个副本?”

    林三酒一愣,连近在眼前的水母都没有避开。

    副本?

    她微微张开了嘴,突然明白了土豆兄弟在连环杀手副本中到底做了什么——这些数据体,在解析神之爱的副本!

    眼下这一个“Kwik-E-Mart”,肯定是他们已经解析完成的副本之一;如今又被编写出来,用来困住了二人。

    不,如果只是副本的话还不算什么……林三酒的目光在商店里转了一圈。

    就怕那些数据体在副本里编写了新的东西。

    第569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连挨了水母好几下攻击,林三酒疼得脸都白了,冷汗沁透了背心,凉凉地贴在后背上。她眼前飘飘悠悠地再次晃过来了一片触须,密密麻麻得让人看了心里生寒——然而林三酒咬紧牙关,硬是强迫自己一步也没有挪开。

    当无数水母触须浮在她面前时,它们停下了。人偶师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跑了?”

    “那些数据体解析了副本,又把它们原样复制了出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咱们两个之间互相对抗,是最不明智的办法了。”林三酒嘶着冷气,盼望人偶师也能看出来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我们对它们了解太少了,更加不能给它们可趁之机!”

    随着一声响指,空中的水母消失了。那个黑沉沉的人影立在收银台前方,一时没有出声。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刚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花,发现人偶师已经站在了眼前。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就像是被某种非人异兽盯上了似的——他的皮肤在黑色皮革之中惨白得几乎不正常,被银灰色亮粉包裹着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更加阴阴沉沉。

    “如果这个副本结束,那些所谓的数据体还没出现的话,”伴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极不自然的香粉气味,人偶师声音近乎轻柔地说道,“……你就要后悔了。”

    后不后悔是以后的事了,怎么也得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林三酒喘着气,将她是如何遇见土豆兄弟、他们在副本又做了什么,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人偶师——好在后者是见过她后背上那半截人的,总算是借此赢得了一点儿信任。

    叫林三酒也觉得有点儿意外的是,一直等到她话说完了,便利商店里依然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异样。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对这个副本的走向有些疑惑。见人偶师对她抬了抬下巴,林三酒呼了口气,走到了收银台旁边。

    “有人吗?”她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不过谨慎地什么也没碰:“我买东西。”

    印度口音的喇叭在收银台后方的墙上问道:“克利夫兰夫人,想要点什么?”

    “嗯……”林三酒指着一包口香糖道:“这个好了,多少钱?”

    她话音才刚刚一落,一股震耳欲聋的音浪顿时从喇叭里直扑了出来,犹如实质地打了上来,震得林三酒头昏眼花,连脑子都麻了——“错误答案!错误答案!”

    什么玩意儿?

    这音浪太强了,林三酒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被重重扇了好几巴掌,没想到接下来的却还一波比一波高:“克利夫兰夫人,我对你太失望了!”——紧接着,猛然只听一阵玻璃炸裂的哗啦啦碎响,她回头一看,发现离得最近的冰柜门竟然都被震碎了,玻璃碎渣四溅了一地。

    买个口香糖,有这么大罪过吗?

    好不容易等音浪消退了,二人等了一会儿,但喇叭里却再也没有了声息。仅仅从刚才几句话来看,除了得知“林三酒不能买口香糖”之外,几乎什么信息也没有。

    “有点儿古怪。”人偶师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轻声道:“一般来说,副本在开始的时候,总应该把行动规则解释清楚的。”

    “是啊,至少也应该说一声达成什么目标才能离开副本,这儿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林三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被震得跌坐在了地上,一边站起身,一边揉着嗡嗡作痛的耳朵。

    “谁跟你是‘我们’。”人偶师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猜,他们既然掌握了这个副本的数据组成,”林三酒对他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把介绍行动规则的这一部分给删了?”

    人偶师沉沉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真要是这样,可麻烦了……林三酒叹了口气。那就意味着,他们两个必须以自己为代价,去一点一点试出这个副本的运行规则。而且不用问,人偶师是一定会把她推到前头去的。

    抱着一点儿侥幸,她扬声问了几个自己应该买些什么、买错东西又会怎么样的问题;不过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喇叭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他们想要得到我们的内部信息,所以把我们困在了副本里。”林三酒不敢用【意识力拟态】,所以尽量靠自己分析着眼下的情况:“也就是说,咱们要是倒了霉,在这里落得的下场,是有助于他们获取信息的……”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人偶师凉凉地打断了她,“副本里的下场无非是或死或伤,谁不知道要避开这种情况?少点废话,你去那边,我留在这儿,分头打探一下环境。”

    他指的地方,是店内几排货架。

    林三酒倒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走向了边角的货架;只听身后“咯”地一声,她再一回头,发现人偶师脚边多了一只鹅。

    【盗墓之鹅】

    据传在刚刚打开一座古墓时,盗墓贼们总是先用绳子绑住鸭鹅,先将它们放进墓里,探一探里头有没有毒气。这一只大鹅探路的经验十分丰富,在盗墓行为遭到了国家打击之后,被高薪返聘作为勘探其他环境的先锋。

    “有它,怎么还让我去?”林三酒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是这只鹅以外的补充手段。”人偶师瞥了她一眼,那只大鹅摇摇摆摆地冲进了货架之间。

    可惜自己身上没有这么方便的道具……

    林三酒暗暗叹口气,却不愿意叫出武器来;她动用的能力越少,那些数据体得到的信息就越少。她四下一看,顺手抓起一只铁线购物篮,在人偶师“嗤”的一声里,走入了货架间的过道。

    一抬眼睛,她呆住了。

    进来以后,货架间就再也不是刚才看见的样子了。架子笔直升入空中,如同两排高高的峭壁一般,顶部没入了昏暗里,将身高近一米八的林三酒衬得如同一个小孩。

    不管是往前看,还是回过头,身前身后的过道都看不见尽头了。幽暗的微光不知从哪儿洒下来,却照不亮远处,货架远远地铺伸出去,融成了一团黑暗。

    货架上的千万件商品,包装都褪了色,又蒙了尘,一眼望去,尽是灰蒙蒙的一片。细小颗粒漂浮在空气里,被角落里厚厚的蛛网捕捉住了,成了挂在空中的一层层脏灰。

    林三酒高声喊了几句人偶师,然而她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激起了好几道回音,也没听见对方的回应。她想了想,将篮子抓紧了,慢慢地朝前走去。

    这一排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各样的膨化食品。一筒筒薯片上的圆圆笑脸,一路伸展至货架末端;虽然包装都黯淡陈旧了,还是能瞧出代表不同口味的颜色,只是都灰灰旧旧得如同老照片一样。

    林三酒走到了第一个架子尾部,侧耳听了听,商店里一片寂静——无论是人偶师还是那只大鹅,都销声匿迹了,连一点气流波动都觉察不出来。

    正当她迈出一步,打算跨进过道里时,这一步却没迈出去——她的背心领子好像突然勾住了什么东西,又把她拽了回去;林三酒心下一惊,连忙一拧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带着惊疑,目光一转,随即凝滞住了。在她眼前的这一行货架上,一只薯片筒上印的圆脸商标,慢慢朝她转过眼睛,两撇胡子一抬,笑了。

    “要过去,就必须找出正确的那一个薯片放进篮子里哟。”货架上无数只薯片筒和包装袋,一起望着她,尖尖细细地说。

    第570章

    挑选薯片

    现在,林三酒已经可以肯定,那些数据体确实对这个副本做了手脚。

    在最初的薯片筒话音消失了以后,这满满一架的膨化食品就全部沉默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薯片筒上的胡子老头、微笑的代言人、吃着粟米条的豹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无数张脸,一起无声地望着她。

    “什么叫正确的那一个薯片?”

    仅仅是目光一转的工夫,当林三酒再转过眼时,她就分不清刚才拽住她的是哪个薯片筒了。她一遍一遍地扫视着货架,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似的低声问道:“告诉我啊,我又应该怎么找?”

    货架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数据体显然删掉了所有“规则介绍”的部分,但想来,副本本身还是依照同样规则运行的。这样一来,林三酒就像是参加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考试:题目全被涂掉了,她却必须写下正确答案。

    想了想,她小心地举起购物篮,用它的边角轻轻碰了一下一包粟米条。

    她是有意不去碰薯片的,就是想看看选一个错误答案会是什么后果——粟米条微微一晃,包装袋被碰陷了下去,随即又饱满起来。静静等了几秒,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说,就算碰到了错误的零食,但只要不放在购物篮里就行?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终于蹲下来,轻轻伸出手去,在一个外包装画着公鸡的玉米片上戳了一下。

    袋子哗啦一响,她忙缩回手,紧张地抬头看了一圈,不过货架上很快又重归于寂静。

    ……好像她猜得没错。

    林三酒松了一口气,胆气壮了不少——她目光扫过货架,一排排看了过去。这些膨化食品都蒙上了一层灰,连颜色都黯淡了,显然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

    正确的……会不会指没过期的?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货架,心想道。

    如果是那样,就得首先弄明白,这个商店里今天的日期是哪一天,再对照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等等,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因为所有行动只能靠蒙,她顿时又有点疑神疑鬼起来。

    不过她还是决定试试。收银台那儿有杂志,杂志总该是最新一期的——林三酒刚一站起身,忽然动作一滞。

    她又慢慢地低下了头去。

    正如任何一间普通商店一样,每一个被摆出来的商品都不止一件,一般起码也会放上好几包,整齐地占据着货架的一小段。她刚才试验了一次的货架上也是这样——黑红色的包装袋一只接一只地排列在下方一层货架上,每一个袋子上都有一只大公鸡,一模一样地冲着林三酒露出了微笑的侧脸。

    ……唯有一只袋子上的公鸡,直直正面对着林三酒。它被放大的鸟喙顶在包装袋上,好像是刚才打算从画里钻出来似的。

    正是她刚才碰了一下的那一包。

    林三酒心里一跳,忙又看了看另一包粟米条——那个被她用篮子撞了一下的粟米条包装上,卡通豹子却还是好好的,与它无数同僚一块儿鼓起了一边腮帮,看不出任何异样。

    要是再碰它一下,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是这么想,林三酒却没有再朝那包玉米片伸出手去。刚才的提示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选中“正确的那一包薯片”——所以这一次她考虑了一会儿以后,伸手的对象是一个包装袋上没有任何面孔的薯片。

    她的手指碰到了包装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心脏咕咚咕咚跳了几下,她死死盯着那包薯片,没敢挪开目光。

    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次,林三酒的手指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除了手指上沾了更多灰之外,结果还是一样。

    在连续不断地试了几次以后,见始终平稳无波,她的胆气也越来越大了;终于有一次,她的手指不但没有挪开,反而在包装袋上抓紧了,慢慢地将那一包薯片拿了下来。

    摆得满满的货架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黑洞——在最外层的商品后头,只有空空荡荡的货架,像是一个无尽的隧道一样,黑幽幽地往外吹着凉风。林三酒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洞”,没有把薯片往购物篮里放,只是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想找到生产日期在哪儿。

    她很快就在封口处看见了一处几乎快要褪色的小字:“1986.10.21”。

    这么久了?

    林三酒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袋薯片比自己岁数还大;看了看,她却没有找到保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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