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季山青这句话,很明显是开始打探底细了——林三酒才刚刚提起了心,却只听女童神哼了一声:“我说在哪玩就在哪玩,我没有领地。”

    没有领地?

    二人立刻对视了一眼。

    刚刚来到神之爱时的那一块高地,很显然属于粗大手指;蚂蚁之城是属于母神的。这个女童神却说自己没有领地……除了那两个地方之外,这个世界这么大,她怎么会没有领地?

    然而来不及多想,女童神接下来的动作就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她的脸升上了半空,从天上伸下来了一只手掌,像是百十艘巨轮排在一起一样,平平地展开在了二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上来!”

    林三酒一动没动。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像是山丘一样、布满了粗大掌纹的肉红色手掌,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时转过去了无数念头;然而好几秒钟过去了,她心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不能跟女童神走,逃的希望又不大——她现在能怎么办?

    “快点啊,”女童神不耐烦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回荡在空气里:“你们拖什么!”

    “姐,”季山青在身边悄悄地说道,“我看实在没办法了,先上去再说吧……只是玩游戏的话,也许不会马上有生命危险。”

    林三酒咬住了下唇,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就在她一狠心,悄悄叫出【Howtorender】,打算最后抵抗一次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了起来——二人猝不及防,差点在滑溜溜的冰层上摔倒。

    “怎么了?”礼包一惊,刚刚问出这一句,只见面前那只手掌猛地一翻,接着女童神的上半身就升上了空中,好像她按着地面站了起来,只剩下了两条小腿还在原地站着;然而她虽然只是站着不动,地面抖动得却越来越强了,冰层迅速龟裂出遍地裂纹,冰散发出的白色雾气翻滚上了半空,好像这个星球忽然下定决心,要四分五裂了一样——

    没有了女童神的身体遮挡视线,手忙脚乱、却依然不断滑跤的两个人,匆忙间一抬头,目光刚一瞧见远方的地平线,登时面色雪白。

    ……有足足几秒钟的时间,林三酒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

    直到女童神冷哼了一声,沉沉的嗓音从白雾里传了下来,像雷一样响彻了天际时,她才猛然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

    “快,趁现在快跑,”林三酒在大地轰鸣的咆哮声里,拼命地朝季山青吼出了这几个字,“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的,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眼看着女童神一下子对他们丧失了兴趣,转身就朝地平线处迎了上去;从远方天际的白雾中,此时正接二连三地走下来了数个大小不一、外貌各异的——

    神。

    第519章

    冰原逃亡

    “快跑!”

    林三酒从肺里挤出来的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吼给礼包听的,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拽着季山青,拼命朝前奔行了一段之后,飞快地抽空回头瞥了一眼——血液从她耳朵里疯狂流过的响声,大得几乎叫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她的视野中,从白雾中走下来的神们,此时正沉默地站在冰原尽头,被雾气涂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昏白,辨别不清容貌。有的神头顶着天空,被白雾吞没了额头;有的神却只有一座楼那么高,站在别的神身旁,刚刚够着对方的膝盖。

    但即使是最高大的那一个,也比不了女童神——当女童神完全站直身体以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她的一双小腿。

    双方远远地对峙着,一时间没有人动;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巨大得惊人的雕像。

    “他们不一样大,是不是说明实力也不一样?”礼包被拖拽着,简直是在冰面上滑行了,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分析道:“至今为止我们见到最大的,是第一个神,其次是那个小女孩……”

    “别想了,”林三酒满心焦虑地吼了一声,“还是趁他们动手以前赶紧逃吧!”

    即使她速度再快,在冰面上也发挥不出来平时的一半;她穿的靴子称不上有什么防滑性能,几乎是每跑几步,林三酒就会半跌半滑地摔出去一段距离。明明已经感觉胸膛都像是要着了火,偏偏一回头,却总能发现自己跑出去的其实没有多远。

    人看起来没有多远的距离,在神而言,恐怕更加只是一弯腰的事儿。

    “这样跑不是办法,”礼包匆匆忙忙地建议道,“不如咱们把这个主持人收起来,换成一个别的道具,我记得【NOTEBOOK】里有用来逃跑的东西!”

    然而他话出了口,过了几秒,却没有得到林三酒的任何回应。

    季山青疑惑间一转头,发现林三酒此时正呆呆地望着【天气预报主持人】开开合合的嘴唇,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近乎冰原上远方的雪山。

    “怎么了?”礼包意识到了不妙。

    回应他的,是林三酒突然像是疯狂了一样的动作——她一把收起了【天气预报主持人】,在它刚刚转化为【战斗物品】的那一瞬间,顿时又张开了【意识力防护】,这一次,她好像已经不再计较意识力消耗问题了,连季山青也被她罩了起来。

    防护罩在二人身上一亮,林三酒立刻将【战斗物品】塞给了季山青,一边跑,一边嘶哑着嗓子朝他吼道:“快!”

    季山青立即会意,忙一把握紧了,同时不忘问道:“那个主持人做出了什么预告?”

    “没时间说了!”林三酒又冷又急,双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快点!”

    就在季山青正要转化手中的【战斗物品】时,天地间猛然炸起一声震雷一样、仿佛撕裂世界般的巨响,紧接着却戛然而止,换上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季山青心里一沉,知道并不是声音消失了,而是自己双耳被震得暂时失去了听觉。

    他想象不到,在他的双耳外,这个世界到底成了什么样。

    当这个念头浮起来的时候,林三酒一直以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也忽然松开了;二人头下脚上地被抛进了半空中,一时间能做的只剩下了挣扎——原本踩在脚下的厚厚冰层,已经彻底地掀翻上了天,碎裂成了数块,彷如从天外飞来了无数千万吨的沉重冰山——一片无边无际的阴影,不知何时悄然笼上了他们;好像头上这座冰山正要把自己,连同空气里的两只小虫子一起,直直砸进不断颤抖的黑色土地。

    这无声的一瞬间,仿佛被拉得长长的,又好像只是一眨眼。

    季山青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叫了一声“姐”,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不能肯定;林三酒远远地飞在空中,指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不知正在说什么——季山青忽然只觉手里一硌,低头一看登时明白了,差点扑出眼泪来:【战斗物品】的转化完成了!

    【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

    这一件看起来有如模型大脑一样的特殊物品,是被【NOTEBOOK】连续三年评为赶路、追击、逃命时的最佳道具。比光速度更快的,也许就只有人的思维了——从火星到地球,连光都要走上400秒,但是只要你一转念,你的脑海中不就已经浮现出了一片火星地表的景象了吗?虽然从科学角度来看,这有点儿强词夺理,不过这件特殊物品就是能够把你带到你想得到的地方去。

    PS:一,如果是你没去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地方,那本物品就无法起作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物品最远也只能将你带到你目光范围的边界。

    二,正如世上所有的特殊物品一样,这一件特殊物品虽然好用,却也有一个最大的限制——即使同样都是思维,人与人之间的速度也是不同的。这件物品只能根据物品主人的思维灵敏程度,以相应的速度将其带到目的地;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还不如他自己一步步走来得快呢。

    为了检测判定物品主人的思维快慢,本物品会把哲学思辨类、观察分析类、创造联想类等等题目,随机印在主人脑海中,再根据思考的速度,决定本物品前行的速度。

    眼看着冰山压顶了,季山青却只能拼命在脑子里答题——要是此时在半空中翻滚的林三酒知道了这一点,只怕能立马急得昏过去。

    只是虽然林三酒对情况一无所知,却也能瞧见季山青的模样;明明二人都被空中翻卷的气浪给掀上了半空,头顶上无数连绵成了一片、山一样大的冰块马上就要将他们砸成肉泥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礼包却忽然一扫惊恐之色,两眼茫然,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直直往下掉,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林三酒一咬牙,立即叫出【龙卷风鞭子】,狠狠地从礼包头上扫出去了一道风——【龙卷风鞭子】的威力,根本无法抗衡冰山群,但是至少能把季山青吹远一些,不至于被即刻压死。

    龙卷风扑了出去,掀起了滚滚白烟,然而下一秒,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季山青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在一伸手拉住她胳膊的时候,二人已在空中冲出去了长长一段距离,终于抢在冰山前头,落在了一片冰层还没有开裂的地方。

    一定是那个特殊物品起作用了!

    林三酒心中一振,只是此时她也暂时失了聪,只能看见礼包嘴唇开合,根本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二人刚一落地,脚下大地猛然在寂静中重重震颤起来,仿佛山岳被拔地而起,又倾覆天地一般砸落下去,砸得星球都在颤抖。白色的薄薄雾气登时充斥了视野,无数锋锐的碎冰炸得漫天都是,即使二人躲过了千万座冰山的轰击,却逃不掉这些细碎的冰碴,偏巧林三酒早就收起了【意识力防护】,顿时浑身上下都被划出了无数血口。

    刚刚的死寂逐渐退去了,二人耳朵里又隐隐地浮起了一些杂音;然而在尖利的耳鸣声中,一切听起来都还是含含糊糊的一片——礼包在林三酒身边大声地吼了好几句,后者却还是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的?你是什么意思?”

    叹了口气,季山青也不解释了,只能眯起眼睛,尽力望向远方。

    他对神之爱世界完全没有了解,因此【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这件物品,也只能把他带去目光的边界处——好在拿着这件特殊物品的人是季山青,只需几个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远远地将那一片天翻地覆、触目惊心的众神混战给抛在了身后;很快,当林三酒再次回头的时候,她连女童神的小腿都看不清楚了。

    除了大地还在激烈摇摆、狂风与冰雪仍然肆虐在半空之外,二人可以说是终于安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打从来了神之爱以后第一次,他们彻底摆脱了某一个神的追击。

    感觉自己耳朵正在逐渐恢复,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季山青喊道:“你耳朵能听见了吗?”

    季山青的脑海里一边飞快地思考着题目,一边冲她点了点头。

    “你看清楚那些神是怎么出手的了吗?”林三酒大声问道:“我什么也没看清,突然间就天旋地转了——”

    她的话不等说完,只见季山青忽然面色一变,一脸惨白。林三酒刚刚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骤然眼前又是一花——与此同时,礼包带着哭腔的埋怨声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姐,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他们的战场!”

    在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林三酒也早已惊呆住了。

    ……由于礼包脑海中出现了众神混战之地,紧接着,二人也就被他的思维带回到了众神混战之地。

    并且还是战场最中央。

    还不等二人看清楚周遭,只见一个直入云霄的神,便如同一艘立起来的钢铁巨轮一般,从翻滚着的白雾中破浪而出;他一眼也没有瞧向脚下两只蚂蚁,冲着女童神的方向就张开了嘴。

    那张黑洞一般的嘴不受限制般越张越大,眨眼之间,那个神的一半头颅就就成了一个黑幽幽的深洞;简直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型的维度裂缝一样,林三酒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正飞快地朝那张嘴里冲了过去。

    女童神一个踉跄,踩塌了一块冰原;紧接着她从天空上伸下来了一只手,裹着风,就朝深洞击了过去,半空中的二人正好处于她的掌下。

    林三酒的心脏几乎不会跳了,她紧紧地抱着礼包,大喊了一声“快走!”——随着季山青念头一动,在猛烈气浪又从那张黑洞一般的口中喷吐回来的同时,女童神也在半空中击了个空——两个蚂蚁一般大小的人,已经又一次消失在了战场上。

    仅仅是这么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二人再次出现在遥遥的天边时,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冰冷冷地贴在了身上。

    “走,”林三酒也有点明白过来了,“什么都别想了,赶快走!”

    由于神战,星球仿佛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一样——密集的闪电突然轰地一声像雨点一样砸在大地上;明明是平原,却从天际卷起了仿佛能鲸吞世界的海啸……靠着季山青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思考,二人总算是从众神交战的混乱中逃了出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但是众神和冰原雪山一道,早已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脚下的大地也终于停止了震颤。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神战还没有结束的,大概只有来自白雾之上的雷鸣般闷响了。

    喘着粗气,两个人瘫倒在了一片树林旁边,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离他们不远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小得可怜的简陋村庄,只有零星几间破屋,一看就是匆匆忙忙间搭起来的,仅能容身而已;二人趴在地上,盯着那座荒废了的村庄牛喘了近十分钟,林三酒忽然动了,示意礼包将【世上最快的速度,是思维】递给她,这才哑着嗓子出声了。

    “我们逃过那些神了吧?”现在由她来拿着特殊物品,总算是能与季山青说话了。

    “这里应该安全了,”季山青叹着气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神了。”

    “既然已经出现了十来个神,那么肯定就还有。”林三酒抿着嘴,“妈的……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神?”

    季山青疲惫地摇摇头,咕咚一声倒回了杂草丛里。二人在提心吊胆里休息了好一会儿工夫,当天色渐暗的时候,终于决定悄悄去下头的庄子里看一看情况。

    “如果那儿没有人,咱们今晚就先躲在村里歇一夜。”林三酒轻轻吐了口气说。

    第520章

    坐下来,吃!

    说这是一个村落,还真是抬举它了。

    一路小心翼翼地摸下了山,趁着夜色的掩护,林三酒二人悄悄潜入了这几座简陋破败的房子之间。

    今夜天气晴朗,雪亮月光将视野中的一切景物,都盈盈地染上了一层霜。这一片地方是如此静谧,他们几乎掉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的神战,感觉上好像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

    所谓的房子,其实只是用木头堆出来的一个架子,有的上头盖着茅草,有的上头干脆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进去,能看见里头用叶子铺的床。门口零星地有几堆已经熄灭了的火,烟熏得门上、墙上尽是一片黑;一些碎木块和木刀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就被人抛下了。

    大部分房子里都是空荡荡的,直到林三酒走到末尾两间屋子边上时,才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

    根本不用想法去看,因为墙上只是掏出了一个洞,没有窗户。她探头朝里扫了一眼,发现里头只有一个人——看样子好像是个男人,个子高高的,瘦骨嶙峋,侧卧在一块大石头上,从石头上还垂下了一块破破烂烂、尽是虫洞的麻布。

    这个破屋子里,除了这个男人和他的石头床之外,只有一个杯子,和几块木料,简直叫人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林三酒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摇了摇头。

    既然这个村子里有人,他们就不能在这儿落脚了——这个世界太过古怪,他们早已下定决心,尽量不出现在任何人前。

    做了一个口型示意礼包跟上,林三酒当先一步,往村子外走去。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忽然只听身后那个破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几声咕哝;他们刚刚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脚下一绊,两个人的脚腕居然同时撞在了一个细细的什么东西上,顿时,夜空里回荡起了铜铃清脆的撞击声,惊飞了不远处的几只夜鸟。

    礼包暗暗骂了一声,退后半步,这才发现原来地面上方系着一根丝线——这丝线跟头发差不多细,那一头绑在屋子门口,还挂着一只铜铃;在天色昏暗的夜晚,真是神仙也难发现。

    “糟了。”虽然林三酒嘀咕了一句,但心里却并不太紧张。这些破落屋村里,只有刚才那个高个儿男人一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诶,是谁?谁来了?”

    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屋子里也响起了一声含含糊糊的问话。那个男人显然刚刚从睡眠中被惊醒了,口齿还很不清楚;他一边披衣服、一边拖着脚从屋里走出来的声音,在暗夜中清晰可闻。

    “你们是谁?我还以为是我爸回来了。”高个儿男人站在门口,被屋檐压得低下了脖子。月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林三酒发现这是一张看起来有些迟钝的面貌:他两只眼睛分得极远,鼻子很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目光呆滞。

    很明显,这是一个所谓的“肉人”——这种呆滞的模样,她在蚂蚁之城里看过了无数次;区别大概只是母神的肉人们,都没有父亲。

    “我们只是过路的,”林三酒简短地回答道,转身就要走:“这就离开。”

    没想到,那个高个儿男人却忽然眼睛一亮,几步扑了出来——他好像对自己的手脚控制得不好,这么几步也是跌跌撞撞:“等、等等!你们别走呀!”

    “干什么?”礼包回头问道。

    “我爸说了,遇见人了千万别让他们走,”男人直起身时,连林三酒都只到他的胸口;他憨憨地说道:“……嗯,不是,是我爸说,他一走,我肯定不行,遇见人的话就赶紧求求他们,帮帮我这傻大个。”

    他似乎不知道傻大个不是好话。

    “帮你什么?”礼包似乎对他来了一点儿兴趣,歪着头问。

    男人顿时露出了一副哭相:“……我,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林三酒头疼起来:“怎么回事?”

    “屋后头的菜都被我种死了。”

    “你爸呢?”林三酒只想赶快走,“他去哪了?你要不等他回来好了。”

    “他去找神了。”傻大个的下一句话,顿时叫二人一凛:“我们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没有神,就吃不上饭,人走的走,死的死……我爸说,他得出去找神,看看哪儿有神的眷顾,等找着了再回来接我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亮晶晶的光。

    季山青谨慎地问道:“老也没有神的眷顾,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傻大个老老实实地说,“听说其他地方的人,都供奉着神,神也老去看他们。但是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神,他们说神不爱来这个破地方。”

    太好了!

    林三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在这个变态的世界里,一个神不爱来的地方,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净土了。

    “姐,我们在这儿的山上呆了一个下午,确实没有看见过半个神。”季山青凑过头,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世界里的神出现得这么频繁,在这儿却隔了这么久也没出现,我看这傻大个说的有几分是实话。”

    傻大个迷茫地眨了眨一双分开得远远的眼睛。

    “神为什么不来?”林三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啊,”傻大个吸了一下鼻子。“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也是,问他复杂一点的事,估计也是白问——两个人一时没了话说,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过了几秒,季山青忽然问道:“带我去看看你的菜地。”

    见大个子果然转身就走,礼包这才悄悄对林三酒说道:“……咱们去看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毕竟一块死了的菜地,是很容易证实的——而事实是,这个大个子说的,果然是真话。

    他爸爸显然也是费了心的,菜园子里除了土豆、萝卜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之外,还种了一些香菜辣椒,大概是想让他儿子调调味;只不过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已经死透了——青黑的苗和叶子,七零八落地垂在土地上,已经干得发脆。

    “真的死了,”大个子好像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吸着鼻子强调道:“不能吃了。你们有吃的吗?”

    林三酒看了一眼季山青,将手背在身后。

    “我这儿有吃的,”她放缓了语气,“这样吧,你让我们在那一头的房子里歇歇脚,我每天给你一些面包,怎么样?”

    “面包是啥?”傻大个怀疑地瞪圆了眼睛,来回地在二人身上转,“你们没拿袋子呀。”

    林三酒将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油纸包。这还是她从红鹦鹉螺采购的——这是在红鹦鹉螺自由区很受欢迎的一种干粮,褐红油亮的面包都压得扁扁的、硬硬的,一张油纸里包着十来张;吃的时候,撕下一块来,在酒、奶或水里搅一搅,会迅速化成稠稠的一种面包糊,喝起来有点儿像滑粥,留下满嘴肉桂和盐的咸香。

    给傻大个示范了怎么吃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那一大杯面包糊喝了个干干净净——接下来,他对二人的态度立马热情了好几个台阶,一边叫着“好人”,一边主动给他们收拾出来了一间屋子,还小心地将他唯一一块、油得都硬了的破麻床单拿了出来,坚持要给二人铺上;季山青一脸苍白地推了好几次,总算是推掉了。

    村子虽小,后头却有一条令人惊喜的小溪。

    被女童神兜头一口口水吐下来之后,二人身上又是出汗,又是结冰,早就已经酸臭得不能闻了。礼包不能脱下衣服去洗澡,只好满怀幽怨羡恨地看着林三酒下了水——夜晚的溪水很凉,激得她猛然一个寒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适应了水温,她一头扎进溪水里,将浑身上下的污泥、黏液、汗渍,都一口气冲了个干干净净。

    季山青趴在溪边,将自己的长发洗了,又抹净了手脸;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林三酒只能一层一层地扒开了他的衣服,一直脱到了最里面的白色底衣——在眼前一黑昏过去了五分钟以后,当季山青再次醒来时,已经满意地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仔细一算,他们在神之爱其实只呆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已经在生死边缘打了好几个转了。如今稍微一放松下来,被紧张压下去的种种反应,就都泛了起来——礼包也就算了,林三酒早就饿得眼睛都绿了,干脆叫来了傻大个,生了火,一起在他们的破屋前吃晚饭。

    经历了一次荤食天地,她几乎都忘了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当初在红鹦鹉螺里准备下了一大袋一大袋的吃食,现在总算是都派上了用场。

    大个子坐在火边,被火光映红了一张脸,呆呆地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掏出了外表各异、他从没见过的袋子。

    第一只袋子里,装着核桃、花生、腰果,和各种各样的风干水果,满满地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充实。林三酒打开袋子,哗啦啦地将它们一股脑地倒进了火上的锅子里,又洒了糖和一丁点儿盐,被加热后的雪白奶膏咕嘟嘟地响了一会儿,混着干果香气的热奶香很快扑了出来,熏得人嘴巴里分泌出了口水。

    在吃饭这件事上,季山青显得特别有用。他将一大盒冷牛肉片——或许不是牛肉,但至少卖家说这是牛肉,林三酒也就打算糊里糊涂地吃了——拌上了各种香料和酱汁,在火上烤了一会儿;那盒子是特制的,很快就从里头的小架子上传来了勾人魂魄的烤肉香味。肉质嫩得在牙间打滑,咬一口,满口腔都炸开了鲜甜的汁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从哪个世界流传出来的即食面,上面的字没有一个是林三酒认识的;他们对比着图片,连蒙带猜,总算弄出了三碗酱料拌面——当浓稠的黑椒汁在火光下泛起了褐红色油光的时候,傻大个看起来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在大家埋头苦吃、连一句话也舍不得说的时候,林三酒又拿出了三罐橙汁——她买的时候,对方是放在冰堆里卖的;一拿到手,她就立马将橙汁卡片化了,此时拿出来时,瓶子上都还是水珠,冷冷地泛着凉气。

    咕咚咚喝下半罐子冰凉橙汁,林三酒一抹嘴,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幸福过。

    这一夜,他们就是在酒足饭饱以后,躺在篝火旁边,望着漫天繁星睡着了。

    第521章

    爸爸去哪儿

    第二天的食谱,是一卷油煎得黄黄的小米饼,嚼起来外酥里软,扑了满嘴的芝麻香。没有什么可配着吃的,林三酒撕开了几包年代久远的腌萝卜——反正放在卡片库里,也不会坏。脆生生的腌萝卜又咸又辣,配上小米饼、用奶煮出的面包糊,又把几人给撑得走不动了。

    第三天的食谱,是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一大袋子“毛片儿黄”包子。包子皮又松又蓬,里面老大一颗肉馅,咬进去时甚至还有些烫嘴;带着碎葱花的肉汁流了一嘴,一抹一手油——不过连礼包都不介意了。

    第四天,他们用树枝串了肉块儿、撒上香料;第五天,他们把面包泡在肉汤里,打了几个鸟蛋,放进了一把野菜;第六天,礼包竟用即食面做出了炒面配肉酱……傻大个说得不错,神确实不爱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林三酒没想到,她居然也有早上一睁眼,先考虑今天吃什么的时候。

    一开始还绷着的神经,在休憩了几天之后,也逐渐地放松了。

    从如月车站、荤食天地拿上的物资也有了用处:用防水布将破破烂烂、满是孔洞的房子遮了一圈之后,林三酒作主,将傻大个的石头床扔了,给他换上了清久留要求她收起来的酒店床垫之一。她和季山青的床上,也用床单、褥子、枕头,铺得厚实柔软——或许太舒服了,结果每天早上叫起礼包这件事,都成了一场战争。

    “起来了喂,”林三酒拽着他的脚,将他拖了下来,在床上拉出了一条被浪:“……别忘了,今天有正经事要做。”

    顿了顿,季山青从被子里抬起了脸。他润泽温和的面容,被睡意与雪白被子衬得更像朦胧明月;他眨了眨雾气蒙蒙的一双眼睛,忽然想起来了——“是了,今天要去给定流姐下葬。”

    当林三酒发现,这一片村庄的确没有“神”的存在之后,她就开始为定流寻找合适的墓穴了。

    在外头寻觅的这两天,林三酒也不由生了些感慨。神之所以不怎么来这个村落,大概也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崎岖,不值一来:村落被周围的高山,给紧紧地挤在中央一条沟谷状的低洼地里,就像一只被困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逃命时用了特殊物品,只怕林三酒二人压根遇不上这个村落——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都要先翻越过一峰又一峰的茫茫大山;即使对于进化者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傻大个这样的“肉人”了。

    她几乎能够看见,住在这儿的人是怎么样逃离的:这儿没有种子,没有金属农具;即使能种有限的一些蔬菜,也都因为缺乏日光而蔫巴巴的,根本不够吃。哪怕只是想要弄上一把菜刀,都得先花几个月的功夫翻到山外去。久而久之,村子就慢慢地荒了。

    但这一切对于林三酒来说,反而成了好处;她很快就给定流找到了一处靠近悬崖的地方。

    她与季山青此时正站在一片浓密林荫下。浓浓白雾依旧像以往一样,翻滚在他们头上;但是这儿的枝杈十分繁茂,抬头望去时,几乎看不见那片昏白难看的天空——从悬崖上望出去,连绵的山脉匍匐于脚下,一望无际。

    “这儿是朝东的,”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将定流的尸身轻轻摆在了土地上。“……我知道这个世界看不见日出,但还是想让她面朝东边。”

    在死了以后,定流看起来更加瘦小苍白。她依旧顶着大肚子,受过的每一滴苦痛,都好像随着她双眼紧闭而一起安息了。

    在荤食天地里,清久留后来把【山移愚公】还给了林三酒;她也曾不死心地在定流身上试过——定流已经死了明明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在她一连试了几次以后,【山移愚公】却始终也没有发挥作用。

    后来想了想,林三酒想明白了。【山移愚公】要求每一个当事人针对同一件事,都达成一个“这就是事实了”的共识;但是定流作为当事人之一,却已经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共识了。

    “如果那玩意儿能够起死回生,我想也轮不到萝卜。”

    林三酒一边刨坑,一边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趁手的工具,地上还是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土坑。二人将定流裹在了一张白床单里,将她放在土坑中;季山青见附近生长着不少红彤彤的野花,还摘了几束过来,放在了定流的脸旁边,这才再次把土浇在了白床单上。

    树荫下,多了一个小小土包;土包的视野很好,能将这片没有神的山林尽纳眼底。

    回去的路上,林三酒没有说话。

    当村落遥遥在望的时候,她在脑海里问了意老师一句:“还有多久?”

    经过连日来的休养,林三酒的意识力已经再次丰沛了起来。一有机会,她就立刻催促起意老师关于【意识力学堂】的升级问题——只有尽快将这个能力的等级提升上去,她才能尽早返回意识力星空。

    “我想快了,升入中学的时间点,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意老师严肃地回应道。

    这是个好消息,林三酒松了口气,心里升起了隐约的期待。

    自从末日降临,她几乎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推着一路走来的;经历了太多离别和生死以后,她总觉得,或许意识力星空是她能摆脱聚散轮回的关键。

    这几天尽是吃吃睡睡,应该抽个空跟礼包一起把事情梳理梳理……林三酒心里一边想,一边走进了村子。

    傻大个正在村道上,张着嘴来回转圈,好像一只不安的动物;一见到二人回来了,他立刻嗷地一声,掉头钻进了他的破屋里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季山青见状嗤了一声——他一直不太喜欢又脏又笨、食量还大得惊人的傻大个:“是不是以为我们跟他爸爸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姐,我说,咱们为什么要养着他?”

    “虽然他是吃了不少东西,”林三酒劝道:“但咱们不是还有好多呢嘛,分他一点儿也不伤筋动骨。”

    “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季山青咕哝了一句,刚要迈步,就在这个时候,傻大个又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双眼分得远远的扁平面孔上,此时正泛着兴奋的血色;一指二人,他转头朝屋里喊道:“他们回来了!”

    二人一愣,立即住了脚。

    “来了。”一个声音在他的屋子里应了一声,随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好像打算把那股浓浓的疲惫从声音里清除掉一样——傻大个一脸高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应该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又是谁;林三酒只好瞪着眼睛,望向那间破屋子。

    “是他爸回来了吧?”礼包轻轻地在林三酒耳边嘀咕道。“可别再让咱们替他养儿子了……”

    伴随着叹气声,那道破麻布门帘被掀了起来。

    好像没有骨头、身体里面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一只皮肤皱得层层叠叠,看起来仿佛是用青黑枯皮堆起来的苍老堕落种,从门帘后露出了头,正好与林三酒四目相对。

    “他们给了我好多吃的,”傻大个在一边说,“可好吃了!你咋从来不给我带好吃的?”

    堕落种似乎也呆住了,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立刻掉头就跑。

    第522章

    丢神

    别看那堕落种破烂苍老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速度却远远超出了林三酒的预料——她只是愣了不到半秒钟的功夫,那青黑色的一团身影,竟然已经冲到了远方山脚下;它一层层的干皮被风吹起来,飘荡在半空,好像卵蛋被掏空了,做成了一面肉皮旗帜。

    “在这儿等我。”林三酒急急对礼包吩咐一声,抬脚就追了上去。

    很快,她就暗暗讶异了起来。

    眼看着已经追了快两分钟了,然而那个看起来踉踉跄跄、枯皮飞卷的影子,仍旧飞奔在林三酒前方,距离竟一点儿也没有拉近——要知道,林三酒的速度其实是很惊人的,她甚至能够在蚂蚁之城里将成百上千的堕落种都甩在身后。

    想了想,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念头一动,意识力立即像海浪一样席卷出去,哗啦啦地推倒了一排林木——高大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下来,无数枝杈、树冠险些砸上那只堕落种,顿时阻滞了它的脚步。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间,林三酒脚下一蹬,高高地跃上了半空,裹着【龙卷风鞭子】里扑出的一道飓风,朝堕落种直直砸了下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老堕落种虽然速度极快,战斗力却是一团稀泥。

    风势才刚刚挨上它,它立刻就像是一只破塑料袋似的被卷了起来,四肢在空中不断翻腾,似乎马上就要被风绞成碎皮;林三酒瞧准时机,一把攥住了它的一条细细手臂,将它重重甩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老堕落种被地面狠狠一拍,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它一双深陷在青皮里的眼珠子,刚一聚焦在面前的靴子上,立时喘着气求饶道:“别、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干,也不想与你为难,你就放我走吧!”

    “你怎么会认识那傻大个?”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它,上下打量两眼,居然找不到一处她愿意下手抓住的地方——堕落种一身都是层层叠叠的青黑皱皮,伸手去抓,总觉得好像手会立刻陷进去一样恶心:“你见到我们,跑什么?”

    “你们进化者见到我们喊打喊杀,我不跑,难道等死吗。”老堕落种嘶嘶啦啦地回了一句,“我可什么也没有对你做,你就要冲我下手了……我们堕落种难道就不配活着吗?”

    “少废话,”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打断了它——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最后一次见到朱美的时候,朱美在死之前,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她压下一瞬间泛起的烦躁不适,皱着眉头问道:“那个傻大个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老堕落种翻身坐了起来,一堆堆肉皮在地上流动着。“……我的能力就是速度快,所以我时不时地出去一趟,给他找物资带回来。这次一回来,发现来了进化者,吓了我一跳,所以赶紧就跑了。”

    所以傻大个才觉得这个堕落种是他爸爸?

    “你为什么会关心一个人类的生死?”林三酒眯起眼睛。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老堕落种喃喃地说道,“堕落种与堕落种也是不一样的啊!外头那些如何,我管不了,但这个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

    大概是瞧出林三酒不相信了,它从层层皱皮中的一个黑洞里叹了一口气,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腐臭气味。“你不信我吗?其实这个孩子,就是我带到这个深山沟里头来的,外面的神太多了,战争不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在这里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好歹能活着呀。”

    “他告诉我们,他爸爸出去找神了。”林三酒冷冷地说道。

    老堕落种伏在地面上,好像在回忆什么事儿;过了几秒,它又叹了口气——林三酒真想告诉它不要再叹气了——“噢,是吗。我每次走之前都会编一些借口,省得他跟上来,谁知道他记得住哪个。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我就跟你回村子里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了想,同意了。

    不管这只老堕落种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能替她解开不少谜团;她没有能够绑住老堕落种的东西,干脆用意识力束缚住了它的一只脚——如果那玩意儿能被称为脚的话。虽然才出来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她已经开始担心礼包了,因此拽着老堕落种一路飞奔,直到遥遥看见了村落时,才松了口气。

    季山青像只防备心过重的猫一样,远远地站在村口,与傻大个保持了老长一段距离;他时不时转着脖子张望一圈,除了神色有些不安,看起来倒一点儿事都没有。

    “姐,”他一见着林三酒,立刻迎了上来。“这个堕落种是怎么回事?我问了傻大个,什么也问不出来。”

    “它说,傻大个是它养在这儿的。”林三酒一抽意识力,老堕落种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向前扑倒了。傻大个急匆匆地走过来,一脸茫然地拽住了它,吸了一下鼻子。

    简单地给季山青复述了一遍,礼包也顿时皱起了眉,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咋不信我呢?”老堕落种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抬起了细伶伶的胳膊,一指傻大个——它没有手,只有三两根枯枝一般的东西,从肉皮里伸了出来:“你们看看他,多大的个子,虽然傻了点,但养得不错吧?我拿他咋啦?我拿你们咋啦?”

    “我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从没有见过一只善良的堕落种。”林三酒冷冷地看着它,但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个老堕落种怎么样,任它一屁股坐在了傻大个的屋子门口。

    “我也不善良,”老堕落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哑哑的,“我确实干了不少……嗯,事儿。但那都是在神的旨意下干的……而且,他不一样。”

    “神的旨意?”林三酒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如果是从外面来的,那应该见过神吧?”老堕落种眼珠转了转,忽然把一张脸嘬了起来,形成一个筒子状,筒口的黑洞,正好就是它的嘴;随即,它把嘴探进了傻大个的水杯里。“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神,比你们进化者还多。每一个神都对信徒宣称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神——”

    “信徒?”林三酒打断了它,“你是说母神弄出来的那些肉人吗?”

    老堕落种的皮动了动,好像在回忆母神这个词。

    “母神……”它喃喃地说,“我以前听说过……哎呀,她的领地不是离这儿老远了吗?”

    顿了顿,见林三酒二人没有解释的意思,老堕落种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母神之所以叫做母神,是因为她会让女性信徒不断地生孩子。不过我猜,这只是拥有信徒的方法之一,也有不少别的神,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末日世界有多久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所谓的神?神又是从哪儿来的?”

    林三酒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却都没得到答案——老堕落种摆了摆枯枝一样的肢体末端,表示自己一个都不知道。她又问了几句,仍然不得其解,最终还是礼包下了个结论:“……也许是某种地外生物吧?不也有人认为,人类宗教中的神其实只是来自更高文明的种族吗?说不定在这个世界里也是这样——只不过这些种族怀抱恶意而已。”

    林三酒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傻大个一直在旁边急得团团乱转,好像等什么等得都不耐烦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似的;还是老堕落种首先瞧出来了,对他叹气道:“你等一会儿,马上吃饭了!”

    傻大个这才停下了脚,不转了。

    “算了,你先去吃。”林三酒正好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拷问老堕落种——随手拿出了一张硬面包,她递给了傻大个,打发他去自己做一杯面包糊。

    “它不是给他带物资了吗?”礼包顿时有点不高兴了——自从看见了老堕落种,他对这“父子”可以说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连一根草都不想分给他们;季山青腾地站起身,一把掀开了傻大个的门帘,朝老堕落种问道:“你带什么了——”

    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静了下来。

    老堕落种的确带了不少物资,此时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屋子里;然而没有一个是食物。

    一块又一块完好的木料,每一块都足有人那么大,占满了半间窄屋。除了木料之外,一旁还放着几把木刀、刀片、颜料和漆。

    季山青猛地一拧头,脸色已经白了。尽管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林三酒仍不知何时跳了起来,手里早已攥住了【龙卷风鞭子】,面色沉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姐,”礼包叫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立刻几步从老堕落种身旁退了出去:“这些……都是雕神像用的东西啊。”

    “你果然是出去找神的!”林三酒浑身一凛,盯紧了老堕落种,后者此时软成了一滩的样子,在原地不住地发颤。

    “不,它不是,”一个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仍然带着含含糊糊的厚重鼻音。“它不是说了吗,它是出去找物资的。”

    几乎是带着迷茫,林三酒与礼包一起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傻大个身上。

    在他那张五官扁平的面孔上,两只原本分得开开的眼睛,此时正像两只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中央爬了过去;很快,他的两只眼睛位置就从分开太远,变成了紧紧地挨在一起,几乎没给鼻梁留空地。

    “它找的物资是给我的,”傻大个仍然吸了一下鼻子说,“……其实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你们的,但我就是神。”

    林三酒面色一紧,心脏直直地沉进了肚子里去——傻大个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攥着她给的硬面包,两只眼睛挨在一起,看向二人。

    二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等着他恢复庞大的原形。

    从之前的经验看起来,神体型越大,威力越可怕;像女童神那样能在正常人形与占据天地的神体之间随意转换的,威力更是惊人——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又碰上了第二个,林三酒近乎绝望地想。

    两秒钟过去了,礼包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不要等了,”老堕落种苦涩地从一旁说道,“丢神就是这么大的,这就是他的本体。”

    第523章

    反派死于话多

    ……在如临大敌、蓄势待发了好一会儿以后,林三酒开始觉得自己的模样有点傻了。她的目光在傻大个和老堕落种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终于直起身子,与礼包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都非常茫然。

    “丢神……是什么神?”季山青站在林三酒身后,露出了半张脸,警惕地问。

    “……有丢人,就有丢神嘛。这好像是别的神给他取的名字。”老堕落种麻木的声音从屋子门口传了过来,它朝傻大个瞥了一眼,忽然嘶嘶地问道:“你这么早就暴露身份干什么?眼看着他们就要相信咱们了。”

    它的模样变了。

    尽管老堕落种仍然如刚才一样,看上去是个青黑的皱皮袋子;但是它塑造的那一个含辛茹苦、独自一手带大孩子的老人形象,不知何时已经土崩瓦解。此时从它层层叠叠垂下来的枯皮里头,露出了半双爬虫一样的眼睛,总在阴影里悄悄打量人。

    “我不管,”傻大个——不,应该称他为丢神了,一抿嘴:“反正我是唯一的真神,人们本来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你既然是真神的战士,就得听我的,去,把他们拿下。”

    “你咋不去?”老堕落种腾地站起身来,浑身皱皮一荡,脸皮被拧毛巾一样拧成了一个筒状。从筒稍的黑洞里,它吐着腐臭的气体说道:“你是神,你他妈倒是降一个神迹啊!”

    丢神并没有因为它言语不敬而感到不高兴,只是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神的战士!神命令你去!而且你先不要杀死他们,抓住就行了,他们有很多好吃的贡品,你就从来不给我带。”

    “你是不是傻X!”老堕落种恨不能从原地跳起来,看样子,比起打林三酒,它倒更想跟丢神先打一架。“我要是打得过,还至于把这女的带回来吗?还抓住——我跟她,谁抓谁啊!”

    丢神翻起一双眼睛——即使现在眼距窄得快要挨上了,他的眼白也远远大于黑眼珠:“这是神谕!”

    这几个字,好像一下子击中了老堕落种的痛脚——它阴沉沉地瞥了一眼丢神,慢慢腾腾地朝林三酒走了两步。

    林三酒抱着胳膊看着它。对于她来说,打死这个老堕落种,并不比拍死一只虫子费劲多少,就是找一块砖头的事儿——她连【龙卷风鞭子】都收起来了。

    “你们也看见了,”伴随着腐气,老堕落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对二人嘶嘶哑哑地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愿意与你们为敌,也不愿意跟你们撒谎来着,可这都是他逼我的。”

    “逼你你就干?”林三酒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跑呢?”

    “你不明白,”老堕落种有点烦躁,马上又试图朝她挤出一个笑,青黑皱皮的脸部,顿时扭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形状:“……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必须侍奉神才能活下去。所以不管是什么神,总得投靠一个神,不然很快就会死了。”

    季山青狐疑地哼了一声。

    “真的,不同世界,堕落种生存下来的方式也不同——这一点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老堕落种像是为了展示它的友善一般,弯弯地眯起了爬虫似的双眼:“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堕落种就像是在给神打工。不投靠神就没有工作,我们就饿死了,但神少了我们,却不影响性命。”

    “既然知道这一点,你还不快点动手?”它刚说完,丢神就立即大声喊了一句。

    几个人都没理他。

    “那你想怎么样?”林三酒慢吞吞地问道。

    “我打不过你们,也不想打,”老堕落种嘶嘶地吐着气,空气里弥漫着腐臭:“……要不然你们跟丢神商量商量,留下来给他工作几天再走。”

    林三酒简直想笑。

    “几天可不行,”丢神在一边想了一会儿,严肃地补充道,“最起码要雕个一百具神像出来,而且还得上贡好吃的。等食物没有了,再说杀不杀你们的事儿。”

    “你他妈少说几句行不行?”老堕落种愤怒地一嘬嘴,浑身的皮都震荡起来:“要杀你来杀!”

    林三酒一扯嘴角,失去了继续跟他们扯皮的耐心。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老堕落种,正在想要拿它怎么办时,只听丢神忽然嘟哝了一句“我来就我来”——伴随礼包一声惊叫,她忙一拧身,发现丢神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眼前,正高高举起那张硬面包,当头朝二人打了下来。

    她一时间惊怒交加,却也不害怕,拉着礼包一闪身,一伸手就要叫出【龙卷风鞭子】来;然而卡片却没有如愿出现在手上。

    不仅如此,她这一个动作居然也趔趄了一下,好像对肌肉的控制突然不灵活了似的——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了过去,林三酒面色一变,死死盯住了老堕落种。

    它“嘿嘿”一笑,嘬得长长的肉皮里,又喷出了一口臭气。

    “骗你的啦,”它黏腻地说,“我的能力可不是速度快呀。”

    耳听礼包又叫了一声“小心!”,林三酒立刻朝旁边一扑;身体突然沉滞了不少,当她踉跄摔在地上时,心下顿时雪亮似的什么都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这只老堕落种转身就跑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它设下的一个一层又一层的圈套——每一次它说话时,都会真假掺半、拉拉杂杂地说上一堆;除了博取暂时的信任,恐怕就是为了能够在说话的时候,不引人注意地往外喷气。

    “……唉,我必须要喷出很多来,才能麻痹住你们的一切进化能力,甚至包括身体进化。”老堕落种嘶嘶一笑,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丢神的阴影挪了上来,笼住了地上的二人。“跟你们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我算看出来了,你的能力是能将物品卡片化吧?”

    它朝林三酒一指,肉皮荡了荡。

    “而且,你还养成了习惯,不管是什么特殊物品,你都习惯将它卡片化后一收了事……”它缓缓松开了脸上的皮,将口洞扯得长长地笑了:“你们什么也干不了了……虽然这个神没用,却也不是你们现在能抵抗得住的。”

    丢神有点儿不耐烦:“你说完了没?”

    “我说话的时候,你傻站着干什么?”看来老堕落种与丢神,倒是真的彼此看不顺眼:“你倒是快点动手啊!”

    “你们放心,”丢神也不生气,转头对二人说道:“我暂时先不杀你们,毕竟你们还得雕神像、还得给我上贡好吃的。不过你们最终还是要变成堕落种才行,这就得让它来杀了。为什么不能马上变堕落种呢,是因为……”

    在他说话时,林三酒与季山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好笑似的,干脆从地上坐起身子,盘起了腿。

    老堕落种眼睛一眯,意识到不妙,忙打断了丢神:“快动手!别废话!”

    礼包轻轻咕哝了一句什么。

    “啥?”丢神吸了一下鼻子,见他不回答,也不问了;退后了半步,像是需要助跑一样,他迅速冲了上来——

    下一秒,丢神身体猛地腾空了。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住了,丢神突然被远远地扔了出去,轰隆隆地冲塌了一连好几间屋子;林三酒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了身。

    “你挺狡诈多智呀,”她先夸了老堕落种一句。“要是换一个人,今天恐怕还真就中了你们的招了。”

    老堕落种呆呆地张开了脸皮,连喷气都忘了。

    林三酒朝它笑了笑。

    “我有一个项圈,”她怜悯地说,“是不能被卡片化的。”

    这句话,成了老堕落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对面的女人朝它看了一眼、嘴唇轻轻动了动以后,老堕落种的视野顿时被黑暗所笼罩了——

    当它轰然在半空中炸开成一团碎片时,被砸飞出去的丢神坐在废墟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叫:“那是我唯一的战士呀!”

    第524章

    狗啃泥

    “唯一的战士?”

    林三酒盘着腿,坐在她给傻大个准备的床垫上,身边是一圈破屋的废墟;盯着面前的丢神,她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她已经想好,等拷问完了丢神,就立刻将床垫收回来;要不是上一回吃饭还是昨天的事了,她真想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把吃下去的东西也吐出来。

    “对啊,唯一的!”丢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陷入了大麻烦里,拍着大腿喊道:“你知道找一个战士多不容易吗?作为神,我不能直接创造堕落种,必须得由它们自己杀人,才能创造出新的堕落种战士。可是其他的堕落种早就被伪神们占据了,我这是机缘巧合才找到的一个……”

    “行了!”林三酒打断了他,“那些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丢神扬起下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球似的,又骨碌碌地滑开了一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唯、唯一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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