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当林三酒忽然惊醒的时候,夜色下的农场静谧得毫无声息。

    夜似乎更深了,从遥远的某个方向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蝉鸣。

    46号那一组的土桥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好像也已经都陷入了沉睡。月亮被黑沉沉的云遮住了一半,洒下来的光芒像是掺了水的牛奶,稀淡得叫人只能看见夜里一个个朦胧的轮廓。

    自从进了地洞以来,林三酒除了被虫子咬了之后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没有感觉过肚肠间火烧火燎一般的饥饿了;此时又睡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估摸着体力应该差不多够了,于是便尽量悄悄地坐起了身。

    “拟态,季山青。”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几乎连自己都没听见这几个字——不,不对。

    拟态才刚一成功,林三酒立刻意识到了刚才她之所以没听见自己说话,并不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轻了;而是恰好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土桥上响起了低低的、含混的一阵杂音。

    这杂音浅淡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了似的,然而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不过,林三酒一动没动地听了将近半分钟,也没听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声响——直到一声“嘶拉”忽然略微清楚地响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被剥了下来——听那声音,好像还很难撕的样子。

    紧接下来响起的另一个声音,终于让林三酒意识到了那一条土桥上正在发生什么。

    这一阵杂音,她以前听过——不仅她听过,季山青也听过。

    刚下地洞时听见的第一句话,蜂蜜沼泽,44号的死尸,那条土桥上的声音,以及自己在地洞里时留意到的那一种“不和谐”……当所有的线索都被拼在了一起之后,真相开始显山露水了。林三酒甚至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那是什么声音啊?”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一个油腻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突然响了起来。

    林三酒登时一惊,朝旁边连连退开了几步,险些就把喉咙间一声低呼给泻了出来——她低下了目光,看着两根细细长长的须子从土桥边缘伸了出来,随即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幸亏现在是在夜里,看不太清楚巨虫面部和腹部的细节,只能看见它背上一层壳在月光下亮起的一层反光。

    这家伙……这么快就饿了吗?林三酒嫌恶地想道。

    虽然不知道明确的时间,但它上一次咬人的时候最晚也晚不过下午;从现在的天色看起来,顶多也就过去了12个小时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呢?”巨虫一边笑,一边来回摇摆着两条须子——对面那条桥上的杂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然而接着却沉进了死寂里,连一声“害虫来了”的警告声也没有——不过再一想,这也正常;那个人此时是万万不敢出声的。

    “说句话呀,亏我还特地第一个就来找你。”在偶尔一动时,被月光照亮的虫体部分,足以叫人起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林三酒紧紧地闭着嘴,一边摇头,一边指了指对面那座土桥。

    “干嘛?你是什么意思?”巨虫也压低了声音,虫身发出的“沙沙”声更明显了:“……啊,莫非你是想让我先去找他们对话?”

    林三酒点了点头。

    就像是二者过招一样,如今46号那一组的招数已经被她知道了,接下来假如能够让他们把对话机会在自己出招之前用掉的话,那么她几乎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可以让害虫去咬46号一组。

    “啊呀……那可不行。因为上一次我咬了你们这边,按规矩我这一次就必须得先找你们说话……即使是漂亮小姐说情也是没用的噢。”然而甲虫却一口就拒绝了,将它的无数细足搭在了土桥的边缘上,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怎么样?你们两个谁先来?”

    林三酒来不及说什么,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踢了踢仍旧睡得香甜的43号。后者一下子跳了起来,刚睡醒时的一脸迷茫在见到了巨大甲虫之后,就迅速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瞥了一眼43号,林三酒叹了口气。

    “我来吧。”她在说话的时候,尽量背朝着43号,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露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表情气质来:“……上一次我没有准备周全,等你走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事要找你打听呢。”

    “噢?什么事?”甲虫似乎来了兴趣的样子。

    “我不知道哈瑞是怎么搞的,”林三酒先是抱怨了一句,“……但他可真不是个好农夫。这块土地上的养分已经很贫瘠了,作为植物我们能吸收的东西太少了。自从上次被你咬了两口之后,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到现在汁液都不足了……我想你也是希望我们这些嫩芽都能好好生长的吧?”

    见甲虫摆了摆触须,似乎表示了肯定的样子,她又接下去说道:“那么,我想请你留意一下,这农场附近有没有哈瑞的营养剂。”

    “营养剂?”甲虫大吃了一惊的样子,连43号都在她身后抽了一口气。

    “没错……我知道哈瑞是有营养剂的,因为他提过会只给表现好的嫩芽使用。也不知道现在哪棵嫩芽得了营养剂,问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但我可等不了了。假如你能替我偷一点营养剂来的话,我就让你咬,怎么样?”

    “等等,等等,”甲虫戏剧化地连连摆动着细足,“等等等等。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那营养剂是什么样的啊!再说了,万一我被哈瑞发现了,那可只有一个死。”

    林三酒借着抹脸的动作,遮掩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提起来的嘴角。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气更恳切了:“拜托你了!你要是不帮忙的话,就算你不咬我,只怕我也撑不了几天了……那个营养剂装在一个玻璃小瓶里,因为是给植物用的,里面是像油一样的绿色液体,是直接抹在身上的——”

    “啊,你时间到了。”这一次宣布时间的时候,甲虫看起来也仿佛有些遗憾似的;摆了摆触须,它转向了43号:“……现在轮到你了。”

    43号脸色仍然是怔着的,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一会儿看看甲虫——林三酒这一辈子表情也只怕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过;她不敢出声,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明示、暗示的办法,只见43号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顿时叫她的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对对,那个营养剂,我也知道!”43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看我脱了鞋坐在这,大概就能看出来,我也是一棵虚弱的植物……那个营养剂对我们都很重要!营养剂的瓶子大概这么大——”

    他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大小,又说道:“上面不出意料的话,应该还贴着一个绿色的标签。在抹到身上以后,植物就会吸收到许多营养,变得特别多汁健壮……”

    黑暗中的甲虫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它才有些迟疑地说:“……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我倒是见过一个。但那个好像不是营养剂啊?”

    林三酒一听,赶忙朝43号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慌慌张张地看了她一眼,43号愣了几秒,随即一拍大腿:“你见过的那个东西,是不是气味特别冲?冲的话就对了,没味道大概就不是……毕竟是哈瑞的东西,除了增加营养之外,也想借着它的气味来驱虫……”

    “他们竟然骗我!”

    甲虫高高地尖叫了一声,油亮的翅膀登时一下全张开了——另一条土桥的人此时也被这一声给惊醒了,终于意识到原来害虫又出来了;只是他们才叫了几声“害虫”,43号的时间也恰好到了,巨大的甲虫转身就飞上了他们的桥面。

    二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顿时扑到了围栏边缘,努力竖起了耳朵。

    从对面的土桥上,几乎立刻就传来了激烈的交谈声——第一个说话的,好像是头一个意识到不对的46号;只是他说话时仍不忘记将声音压低,因此叫林三酒二人怎么也听不出个关键来。

    “你说,46号能扭转这个局势么?”43号有些不安地轻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我能说的都说了。”林三酒叹了口气。“我提示过害虫,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用了营养剂的,再加上你刚才对于风油精的气味解释也很棒……接下来,就看运气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个被咬的人应该是45号。”

    第435章

    礼包的特长是耍无赖

    伴随着那一条土桥上一声尖锐的女性呼声,一个庞大的黑影抖开了翅膀,从黑夜的天空中“哗沙沙”地飞了过去。

    尖叫声只维持了短短的半秒,就被“咚”地一下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给掐断了,只有回音仿佛还在夜色里回荡着。

    听着另一个方向上接着又响起了纷纷杂杂的说话声以后,林三酒呼了一口气,顺着围栏坐回了地上,悄悄关闭了【意识力拟态】。

    “真的是45号被咬了!”43号飞快地扫过了一眼之后,也立刻凑了过来,头巾下的一双眼睛瞪得特别大:“你怎么知道会是她的?”

    林三酒没回答,反而提起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当时在土室里一脚踢下的土块,大概有多大?”

    “多大啊……”43号一愣,还是配合地回想了几秒,随即伸手比划出了大半个身体的长度:“虽然我没仔细看,不过大概也有这么大一块吧,还带下了很多碎土,反正不少。”

    “踢下了这么多土,却只看见了一条腿,你没觉得奇怪吗?”林三酒反问了一句。

    43号眨了眨眼睛,好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等他开始想明白了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就渐渐见了汗。

    “呃,我……我当时没多想……以为是纵向埋着的……”他有点迟疑地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林三酒:“不、不会吧?没有理由啊……”

    “没什么不会的,我想44号的确是在被分尸了以后又埋起来的。除了你所看见的腿之外,应该还有其他较大的部位被分散埋在了土里。”林三酒淡淡地说。她回头朝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我不知道46号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过44号身上被切下来的一部分,此时应该在45号的手里。”

    “什么?”43号一惊,“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很简单,”林三酒静静地坐在地上,感受着夏日温热的土地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足心:“……因为人肉也是能量来源啊。”

    “就、就像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一样?”43号脸色顿时泛起了白:“……她留下了44号身上的肉,是为了吃?”

    “不是就像堕落种一样,她就是一个堕落种。我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一些苗头,现在回头一看,倒还真一一对上了——”林三酒说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毛。

    两次当她感觉到“某种不和谐”的时候,都是在有人提起了“进化者”或者“特殊物品”以后。对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堕落种来说,这些都是它们闻所未闻的东西,感到诧异好奇很正常;即使只是一个眼神、或者嘴角的微微一动,这一丝细微模糊的情绪流露,也被当时的自己给抓住了。

    这个世界的堕落种外貌与平常人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根据捕食者小五的说法,只有在将脸皮割下来以后,才能发现它们的嘴里其实长了有五十多颗牙。正是多亏了这一点,45号才混进来的吧?

    “你是不是跟她说过,你的老家叫做‘蜂蜜沼泽’?”林三酒轻声问道,“……我曾经问过她是从哪里来的,当时她告诉我她也来自于蜂蜜沼泽。她并没有去过其他世界,因此只好拿在你这儿听过的名字来回答我。”

    “的确,一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好像提过一次。那……她是什么时候杀死44号的?”43号显然从没想过这群人之中竟然会有堕落种,此时表情还有些怔:“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见声响呢?再说44号也太大意了……”

    “事情发生时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大概只有问当事人才知道了。不过,我想45号一开始下手的目标大概不是44——你还记得上一组那个死去的种子吗?”

    “啊……对,42号拿了那个种子的号码牌……”

    “号码牌被他拿走了,那么尸体呢?明明哈瑞说尸体就在地洞里,可咱们走遍了三个土室,哪儿也没看见尸体。”也不知是因为拟态季山青而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林三酒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围栏说道:“……45号大概在一听说有死尸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它可以拿来吃,所以早早地藏好了。所以她第一个就跳出来尝试水珠了,因为她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体力衰弱了,她也可以回头靠吃死尸而补充体力。”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要吃死尸的45号,却对44号下了手……”林三酒冷冷地笑了一声,“在刚才虫子现身之前,我听见那边的土桥上传来了吃肉的声音——跟以前我听过的有点不一样,所以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仔细想想,45号趁着别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吃肉,肯定必须蹑手蹑脚地,还不能在身上留下污渍……所以她都是先一点点撕开了皮肉,再往嘴里放的。”

    43号脸色有点白,看起来好像已经想象出了那个画面一样,不得不把头巾摘了,用它抹掉了一头的汗。他刺猬似的头发登时跳了起来,即使被头巾压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屈服的样子:“呃……我也见过这儿的堕落种吃人,妈的……那这和45号被咬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才刚刚吃到一半害虫就来了,就算小心地没让身上沾血,45号恐怕也还来不及清理掉身上的气味吧?眼看着大家都醒了,如果我是45号,只能多往身上抹一些风油精来遮掩了——毕竟这是手头现成的东西。”林三酒一笑,“只是它没想到,我们刚刚才给害虫说了一通所谓‘营养剂’的屁话……害虫一闻,发现它身上的味道最浓,当然就要先咬她了。说起来,也算是它活该了。”

    43号听到这儿,又想了一会儿,总算是都把整件事都理清楚了,不由颇有几分钦佩地朝林三酒说了一声“你脑子真好使”——倒让她脸上有些发热,只好支支吾吾地含混了过去。

    “那现在46号知道自己的战术失灵了,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43号喃喃地问道。

    这一点,在12个小时以后就有了答案。

    距离上一次被咬,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然而林三酒却觉得自己恢复的体力还不超过失去的一半。不比45号可以偷偷在夜里啃食人肉,她只能尽量把双脚贴在土地上来“吸收”土壤中的营养,因此一刻也不愿意放松——即使当害虫又一次“嗡嗡”地扇着翅膀落在了对面时,也是一样。

    这一次,即使是46号好像也没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来——大概是因为风油精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在跟所有人都对话了一次之后,害虫选择咬了48号。

    “糟了,”眼看着那个像条影子一样跟在46号的家伙倒了下去,林三酒却忍不住忽然低低骂了一声:“……怎么偏偏找上48号了!”

    “那有什么不好?”

    “……46和48显然是一伙的,而且48应该和42不同,不是能随便抛弃的。”林三酒皱起眉头,“假如是别人挨了咬,46号恐怕还不会在乎;这一次是48号遇了袭,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害虫往我们这边引的。”

    ……她猜的没错。

    当害虫第四次降落在己方这一条土桥上的时候,它那令人恶心的笑脸,不知怎么忽然叫林三酒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嗨,好像很久不见了哦。”害虫摇摆了一下身体,无数虫壳、触须和细足,都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来。搓了搓自己的脸,它说道:“……唉,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也会骗人——什么营养剂啊,根本没有嘛!”

    这就已经开始对话了——

    林三酒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这样做可不公平!你怎么能把我们告诉你的话,又去转告给另一队呢?”

    “我可没有呀。”害虫那张变形的人脸,在彻底咧开笑脸时,看起来如同一只拍扁了的蟑螂:“……发现不对的可是他们自己啊;要不是这样,我恐怕还真要以为他们涂的都是营养剂呢。”

    不用问,一定是46号发现的——林三酒飞快地在心里想道。

    想要这一次不被咬,就必须针对46号告诉害虫的内容下手;然而这只害虫的口风却很紧,无论林三酒怎么拐弯抹角地打听,也仍然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结果,一分钟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过去了。

    43号并没有给她什么惊喜。当43号的交谈机会也用完了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害虫高高地扬起身子,猛然一甩触须;伴随着它令人厌恶的笑声,林三酒只觉手臂上相同的地方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熟悉的虚弱感就再次袭上了她的大脑。

    “今天我比较饿,所以咬了三口……嗯,你的叶片没有上一次脆了,要加油吸收营养才行啊。”害虫近乎肉麻的声音,在它飞走了很久以后,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上一次的伤才恢复了七八成,便又一次遭到了重创——林三酒狠狠地一咬牙,一把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冷汗浸透了衣服。

    或许害虫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第五次的时候它咬的是43号;由于林三酒状态太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一直休息到第六次时,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说辞。

    “等一下,”她面色苍白地朝害虫喊了一声,“我忘记问你了,你咬过那边桥上的女孩子对吧?”

    “对呀。”害虫高兴地摆了一下触须。

    “那么……我和她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诶,被你这么一说……”害虫扬起了一条细足,像是人在思考一般托住了自己的脸:“真的不太一样呢。你的味道比较清爽,叶片也比较脆;但是她的枝叶气味更加厚重浓郁、有嚼劲儿……嗯,真奇怪啊。”

    “不,没什么可奇怪的,”林三酒喘着气,趴在了围栏上。对面那条土桥上的四个人,此时都正定定地望向这一边,面色各异——“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的植物种类。你目前咬过的植物已经有四个了,但却恰好漏掉了他们那一组里的另外两种植物——他们的味道都不一样呢。”

    害虫看着46号组土桥的眼神一亮,那边几人顿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我和我的同伴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来算一笔账你就知道怎么样才最好了。你去咬那一边剩下的两株植物,趁此机会让我们休养一下,这样一来,就算你不喜欢他们的味道,也还可以回头咬我们;但是如果这次咬了我们,我们死了,你就少了两株植物可咬。”

    林三酒掐着一分钟的时间,语速飞快地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不知道46号都说了些什么,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不能打动害虫;只是紧接着害虫一笑,说了声“原来你们也会算账!”,顿时叫她放下了一颗心。

    看来46号也是利用计算最大化利用嫩芽的方式,诱使害虫来咬自己这一边的……

    第六次和第七次,果然正如林三酒所期盼的那样,以46号和47号二人接连被咬而宣告结束的。

    如果说一开始,两组之间还会因为忽然为敌的尴尬而互相避着一点的话,此时46号那一组的人,已经完全不掩饰他们的戾气和敌视了。

    在这种气氛下,已经可以想见下一次46号那一组的反扑了——自从被咬之后,46号和48号就一直凑在一起,也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好事。

    在43号的长吁短叹里,十二个小时一眨眼又过去了。

    ……几乎是刚刚关掉了【意识力拟态】,林三酒就听见了害虫的“嗡嗡”声,伴随着它巨大的身体,再次落在了对面那条土桥上。

    46号近乎轻蔑地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转身朝害虫走上前了两步。在他刚刚张开嘴、还没说上半句话的时候,只听另一条桥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高声叫喊——

    “喂!我说害虫,你家住哪啊?”

    46号一愣。

    不止是他,包括43号的所有人——不,其实连害虫在内,都愣了。

    林三酒浑然不觉似的,就在46号一转头,好像又要说什么似的时候,她又忙叫了一声:“害虫,你有老婆小孩么?”

    害虫“叽叽咯咯”地笑了。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有人会用上这一招呢。”它满足似的摸了摸自己,“……现在46号和49号的对话机会,都被取消了哦。”

    第436章

    绝境中的逆转办法?

    虽然害虫在一开始就声明了“不能二人在同一时间说话,则双方对话机会都被取消”的这一项规定,但恐怕连46号也仅仅只把它当做了一个规定而已——在害虫宣布对话机会取消以后,他甚至还愣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终于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脸色腾地一下就涨得血红。

    毕竟季山青不是人类,有时他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受人类思维定式的局限,不得不说还真有些难防。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43号结结巴巴地在林三酒耳边问道。只是后者现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土桥,也来不及回应他;在她的目光下,46号立刻转过头,朝48号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还狠狠地一摆手。

    48号立刻脸色紧张地踏上前了一步,朝害虫试探性地张了张口。

    “喂!”林三酒随即故技重施地喊了一声,“我说,虫子先生,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

    然而这一次,她的招数却不好使了。

    害虫拧过了半边身体,冲她摆了摆须子:“嘿嘿嘿,你的对话机会已经被取消了,所以你现在哪怕是对我说话,我也不得不无视你——虽然作为一个绅士来说,怪不好意思的。因此,接下来仍然是48号的对话时间哦。”

    林三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道了句“果然”,随即赶紧捅了捅43号:“快!赶快冲虫子说几句话!”

    “为为为什么——”43号话都打结了,“就算我这么干了,他们也能把想说的话告诉45号他们,由他们来对害虫说……”

    “你先别管了!”林三酒急急地一推他:“快,48号已经开始说话了!”

    好在之前她已经通过几次的战术和策略,建立下了不少的威信,因此43号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朝害虫喊了一句:“虫子先生!你为什么总不穿衣服啊!”

    从48号的模样看起来,他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见害虫果然朝48号摆了摆细足,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46号柔顺刘海下方的脸色,当即已经难看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害虫宣布了“48号和43号的对话机会取消”之后,他却仍然就那么站着,即使脸色再不好看,他也没有叫45号和47号过去。

    45号和47号显然都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展开,当害虫转向他们的时候,各自都愣了好一会儿工夫——在他们探头朝46、48二人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他们一点也没有想要与自己互通声气的意思,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趁着47号与害虫对话的时候,45号歪过头,朝其余二人似乎问了点什么。

    46号面色仍有几分僵硬地说了几句话。

    虽然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但从45号侧过脸时的表情上看起来,似乎它对46号的说辞很不满意。

    “这是怎么回事?”43号茫然地问道,“他们既然有战略了,为什么不告诉同组的……啊!”

    林三酒朝他笑了笑。

    “他们的战略针对的不只有我们,还有同组的45号和47号啊!”他现在也想通了,语速急急地说道:“……这么一想,确实有道理;毕竟发芽期有十天,如果只让虫子来咬我们两个,根本撑不到发芽期结束我们就都得死了——他们是想让我们四个都变成弃子!”

    “对,只不过45号和47号也不是傻瓜,只要稍微一想现在的情况,他们就都知道46号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林三酒挑起一边嘴角:“先将他们的合作打碎,让他们分成各自保命的两派……而且这一次没有了46号的战略,但咱们对害虫的说辞仍然还有效,那么害虫偏向咬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43号怔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能够达成共识,大家轮流挨害虫咬,也未必撑不到最后……何苦像现在这样拼得你死我活。”

    林三酒顿时带着几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从一开始,46号那一组不就已经把这条路给掐断了吗。”她轻轻地说道。

    43号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八次的结果,是47号被咬了。这个人选不得不说有些出乎林三酒的意料——因为从害虫的口气听起来,比起普通进化者来说,它似乎明明更偏爱堕落种的口感;离上一次咬45号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它为什么放着45号不咬,反而选择连咬47号两次。

    只不过这样一来,站在土桥上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47号了——他相当于一口气损耗了六个月的体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围栏下方休息。

    ……从第九次开始,靠着拟态礼包想出来的办法就不好使了。

    46号那一组的人或许互相之间已经出现了龃龉,但很显然他们至少都将林三酒一组当成了共同的敌人——因此在害虫来访的时候,四个人都从土桥上矮下了身子,躲在围栏的下方,叫他们根本看不见是谁在跟害虫说话;这样一来,就算想捣乱也抓不住时机了。

    于是43号成了第九次被咬的人。

    眼看着他突然一下脸色苍白,双腿好像支撑不住身体了似的跌倒在了地上,林三酒心里登时急了——目前两人已经各自被咬了两次,通过土地恢复的体力,还远远赶不上被虫咬时丧失的体力;然而发芽期现在才过了一半。

    “哈瑞!”她在高喊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的气力不如以前了,声音都嘶哑了起来:“……你不是说,在发芽时可以通过吸收土壤的养分来恢复体力吗?可是这也太慢了,就算没有虫子,我们也增强不了多少啊!”

    “哎呀……”

    从天边那双山峰一样的巨鞋之上,果然很快传来了哈瑞的回应。

    “你们就这样呆呆地挨咬,当然发不了多少芽。要知道,就算土壤再肥沃,被虫害了的植物也是会死的啊——这怎么能怪我呢?”

    难道说,除了挨咬还有别的办法?

    “……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喷杀虫剂?”43号躺在地上,一张脸在周围的土色对比下显得更加白得吓人:“按理来说,作物死了,对农夫也没有好处……”

    即使是这么微弱的气声,哈瑞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是不会主动喷洒农药的。”他申明道,着重咬紧了“主动”二字。“假如你们强烈要求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喷一点……但是,你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打了农药的后果,远比被虫子咬更严重。”

    至于是什么后果,不管林三酒问了几遍,哈瑞的声音却就此消失、不再回答了。

    她愣愣地沉默了下来,目光盯着自己手臂上如同烙印了花纹一般的血红咬伤,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第十次、第十一次,双方都卯足了劲儿,找尽了种种借口,最后也只打了个平:第十次被咬的是45号,第十一次被咬的却又是林三酒。

    发芽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46号一组人的脸色明显轻快了起来:照眼前这样发展下去,他们靠着人多,怎么着也能挨到发芽期结束;但林三酒二人可就不同了——最多再被咬一次,他们就必死无疑。

    躺在土地上,林三酒连眼前的天空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模糊成了一片。她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然而却不再有清晰的人物了;好像连她的大脑也由于没有了足够能量,而半瘫痪了下来似的。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死了。”43号喃喃的声气,像幽灵一样从另一边飘了起来。“我们还是喷农药吧……”

    哈瑞的警告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他说了后果比虫咬严重,那就肯定比虫咬严重。但是这几天以来,二人的赤足都像是生了根一样,一瞬间也不敢从土地上挪开,然而从脚下补充进来的热流,实在是杯水车薪、助益极微——眼看着死亡已经近在眼前,谁也管不了以后会怎么样了。

    46号那一组此时几乎已经将他们当作了死人一般,说话行走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此时从吹来的微风里,林三酒就能隐隐约约听见48号算账的声音:“他们两个各自再被咬一次的话,我们剩下的就只有三天了……接下来我们轮流被咬,这样公平……”

    “那也得害虫去咬他们才行……”

    “放心吧。”46号的声音突然凉凉地笑了一声,在模模糊糊的一片里显得异样地清晰。“我们接下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

    林三酒在脑海里迟钝地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43号比她略微强一点,此时勉强以手臂支撑着软成了一滩的身体:“完了,他们人多……要来取消我们的说话机会了!”

    不等林三酒开口,他已经惨白着一张脸,低声叫了起来:“哈、哈瑞!”

    “什么事?”沉雷一样的声音,这一次从头顶上响了起来。

    “喷农药吧,拜托……”即使感觉到林三酒一手颤抖着抓上了他的袖子,43号也没有理会她:“再不喷,我们都完了!”

    “你们确定要喷农药啊?”哈瑞抽了一口凉气,似乎觉得很不好办:“……后果非常严重哦。”

    再严重,也不会比死更严重——

    即使43号没有说话,他的脸色也坚决地表露了这一点。

    46号那一组的土桥上,突然静了下来。

    一边如果洒上了农药、一边没有洒,那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害虫下一次的选择了;正当林三酒拼命集中起注意力,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哈瑞又开口了:“但是先说好了,农药我只喷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而且农药的有效期,只有12个小时。”

    43号一下子呆住了——从另一边立刻响起来的议论纷纷中,即使是聋子也能感受到他们松了一口气之后的欢欣之意。

    也就是说,即使冒了极大的风险洒上了农药,也就只能免去自己被虫子咬一次的命运而已;这对整个局势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喷,喷农药。”

    就在43号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反口的时候,从他身边传来了林三酒虚弱得没了底气的声音。

    “什么?你也听见了……”

    “我有办法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即将耗尽自己的体力似的,林三酒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一头栽在地上,朝天空喃喃地说:“……我们确定选择喷农药,但是喷的地方有要求,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啦……你说吧。”

    哈瑞的声音在天空隆隆地响过之后,静了几秒钟,随即又一次出声了:“哦,行,那我可就喷了。”

    这句话才一落下,46号的脸上就忍不住浮起了微笑。

    “哈!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呢。”他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刚才兴奋时发出的半点破音,和善地对另外几人解释道:“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用这一个办法了,毕竟能多拖12个小时,就是多了12个小时的命。”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47号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他的体力此时最差,也最有所保留。

    “不会。”46号想了一会儿,笑了:“我把自己放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过了,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办法的,毕竟这里不能用武力对抗、也不能用防守的方式不受虫咬。”

    几乎是他才说完这一句话,在另一头土桥的上空,就“次”地一下喷出了一道细细长长的水雾,直直地没入了土桥围栏后的地面上——

    “好极了。”

    闻着空气里逐渐浓烈起来的农药气味,林三酒和46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轻的一句自言自语。

    第437章

    林三酒的最后一次机会

    在喷过了农药之后的下一次,害虫理所当然地选了46号组这一边来咬。

    但是最叫人想不通的是,它居然第三次选择了47号;要不是众人知道这儿只是一个副本,几乎要以为害虫跟47号有什么私仇了。

    如果按每一次都被咬了三口来算的话,47号至今已经承受了相当于九个月的体力损耗——他竟然还有一口气留着,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从47号的脸色上,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青白得如同地板瓷砖一样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似乎咕哝了几声“冷”,随即他便一歪头,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所谓唇亡齿寒,他这一昏过去,45号也顿时又往围栏上靠了靠,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真的没问题吧?”48号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悄悄地在46号身边问道。

    46号没应声,只是提起鼻子使劲闻了闻。

    大概是因为十二个小时已到,此时空气里的农药味早就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带着一丝泥土气的微风不住拂过鼻尖。然而当他试图回想这个农药味究竟是何时消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即使努力回忆,他的记忆也似乎不太准确:印象中,好像这气味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

    46号很不喜欢不确定的感觉。

    “他们的农药已经过了效用,接下来就看第十三次害虫咬哪一边了。”他沉吟着盯住了那一边的土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围栏的边沿——此时那一边土桥的围栏上空空荡荡,因为林三酒二人也早就躺在了地上。

    跟随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的48号,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面色也不由紧了紧。

    “那下一次……?”

    “这一次害虫咬了我们这一边,下一次它就会先来这儿,”46号左右扫了一圈,“……取消对方说话机会的作战只能稍微等一等了。”

    48号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46号忽然转过头,和善地安慰了他一句,“不管情况怎么发展,我都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好、好,谢谢您,”48号带着几分惶恐似的答道。“您也知道我……”

    “当然。”46号理了理额头前的刘海,朝他笑了笑:“……去坐着休息吧。”

    48号连忙退开两步坐下了。

    半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这一次,在双方焦躁的煎熬中,害虫第十三次造访时的翅膀声,却在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候姗姗来迟——如果仔细一算的话,就会发现它比应该来的时间点足足晚了三四个小时。

    这一点,两条土桥的小组都发现了——当害虫落在了46号组的土桥围栏上时,双方一时都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比起之前来说,这只害虫的体积至少涨大了有两圈。

    油亮的背壳上,多了好几层透明的夹翅,遍布了人脸一般的纹路;腹部上挂满的细足也不知何时生出了浓密的茸毛,一条一条在空中摆动着,带起了一股股“虫子的气味”,直叫中人欲呕。

    “诶,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害虫高兴地笑道,“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了……的确,因为从你们这里吸收到了足够的营养,所以我长大了一点噢。怎么样,我漂亮吗?”

    这个玩意儿居然还能长大?

    众人的念头还没从心里消失,只听它又说话了:“现在大了这么多,需要的食物也相应多了呢。虽然对你们有些抱歉,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每一次都要咬五口才够吃饱肚子了。”

    五口——47号仍然昏迷着没有听见,剩下的人包括46号在内,所有醒着的人脸色都立即青了下去。

    以众人的身体情况来看,除了被咬得最少的46号和48号还能撑一撑,这一次害虫选择的人选,几乎就是确定了那人的死亡了。

    “47号昏迷过去了啊?”害虫搓着前足看了一圈,“嗯,那没办法,只好取消他的对话机会了。下一个谁来?”

    45号忙将目光投向了46号——即使之前有些龃龉,此时她仍然将希望都放在了46号身上,还伸出手指了指林三酒那一组的所在方向。

    “那就我来吧。”46号往前走了一步,才刚刚张口,只听另一边传来一句好像已经竭尽全力了的声音:“……虫子先生,你长大了以后很好看嘛。”

    “谢谢!”害虫双眼一亮,立刻转身朝不知何时出现、上半身挂在了土桥围栏上的林三酒高兴地摆了摆细足——她脸色惨白,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长袖套头衫,大概是体力流失后寒冷的原因——“不过就算你这样夸我,你和46号的对话机会也都被取消了哦。”

    她又要干什么!

    46号的神色一下子郁怒了起来,还有几分不解——他的目光在48号和45号二人之间转了转,干脆一招手将他们都叫了过来。

    林三酒那边还有一个43号,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再取消一个人的对话机会而已,他们始终还是比对方多了一次对话机会——而一次就够了。

    果然正如46号所预料的那样,对方在用完了两次对话机会之后,己方的45号仍然跟害虫进行了一分钟的谈话;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46号在她耳旁亲口传达的,跟他本人来说实际上毫无差别。

    ……那么对方干嘛要做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眼看着害虫“嗡嗡”地朝那一边土桥飞了过去,46号在呼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发鲜明了。

    只是这疑惑没来得及在他心里盘桓多久,那只庞大的害虫竟然又转头“嗡嗡”地飞了回来——这一组的三个人,全都傻了。

    “啊,抱歉,”它抬起细足抓了抓“下巴”,“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吃你们这一边好了……嗯,46号,你过来一下呗。”

    即使此时面前忽然多出了个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的自由女神像,只怕46号的神色也不会更吃惊了。

    他不进反退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满头是汗、嘴里结结巴巴地喝道:“什么,你是没听见吗——那边——”

    只是话音未落,庞大的害虫便以不可思议般的速度从他面前闪了一下,快得叫他只能看见一个阴影而已;当害虫再次飞回了原地站好的时候,46号已经“咕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虽然叶片还挺脆的,不过相比之下味道就很普通了啊。”害虫遗憾地咂了咂嘴,目光从地上的45号和47号身上扫了过去,圆球一般的眼睛眨了眨。“还是多谢你了!”

    听着它翅膀“嗡嗡”的声音逐渐在夜空中远去了,48号这才赶紧冲上去扶起了46号。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惊慌失措地问道:“那只虫子怎么会回来咬我们呢?”

    虽然一口气失去了五个月的体力,但是46号此时倒还能勉强支撑。他只前只被咬过一次,又在土壤上吸收、休养了这么久,损失也都修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即使此时受到重创,也只能说是跟林三酒他们的状态将将打平而已。

    等眼前的眩晕过去了以后,靠在围栏上的46号来不及答话,第一件事就是使劲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的农药味,不知何时又悄悄浓了起来。

    “妈的!”连一拳捶在地上的体力都没有了,46号喃喃地骂了一声:“我明白了!”

    “怎、怎么回事?”

    “那个女的倒是机灵,取消对话机会只是为了速战速决,不让我发现不对……”46号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48号顿时更加糊涂了。46没有理会他,只尽力扬声叫了一句:“哈瑞!”

    “什么事?”隆隆的声音,随即在天空之上回响了起来。

    “我问你,”46号此时即使不刻意压低声音,也气力虚弱得不怕被另一边听见了:“……喷农药一般来说是喷在哪里?”

    “一般来说是喷在你们嫩芽的身上。”

    哈瑞这句话才刚一说完,46号就听见另一边的土桥上传来了林三酒清晰的一声“哎呀,好像我们被发现了”——顿时叫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跳。

    “但是49号他们那边,没有把农药喷在自己身上吧?”虽然是个问句,但46号的语气已经近乎肯定了。“……他们是不是把农药喷在了一件衣服、或者别的什么跟人体差不多的东西上?”

    这一次,等了好一会儿,哈瑞却也只说了一句“不是衣服”。

    46号冷笑了一声。

    “果然正如我想的一样。”他转头虚弱地对围在身边的45号和48号说道:“不管喷在了哪儿,他们都把农药喷在了一个可以收起来的物件上……或许是他们的某个收纳道具有‘冻结时间’的效果,所以放进去了以后,农药的气味就一直留住了,每到害虫来的时候就拿出来——这一下,可成了长效的驱虫药了。”

    在听到“收纳道具”、“冻结时间”什么的时候,45号就已经一脸迷茫了,引得46号眯着眼瞥了她一眼;只有48号猛地一拍地面,低呼了一声:“竟然还有这一招!”

    顿了顿,他感叹道:“……那样的特殊物品我也听说过,很罕有。我都没机会拿着,他们倒是运气好,弄到手了……”

    “这些细节就不要管了。”46号一摆手,动作没做完,就后劲不足地垂下了手。“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战略,再制定针对他们的办法就容易多了。”

    “我们要怎么办?”

    “这一点交给我就行。下一次他们不会再来取消我们的对话机会了,因为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取消了也没有用。”46号一口气说完了,靠在围栏上微微地喘气。

    “那……我们能撑到发芽期结束吗?”45号犹豫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害虫要咬五口了。”

    46号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44号的人肉你不必再藏起来了,”他嘲讽地低低笑了一声,“……尽管吃吧。你多恢复一些体力,对我们也有好处。”

    这一瞬间,45号脸上的表情可谓五色杂陈。

    “你、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再装了。我实话告诉你,”46号冷下了脸。之前他友善的模样像冰雪一般消融了,戾气如同雪下的土地一般终于显露了出来:“一次要咬五口,那一组的两个人和47号,一个人顶多只能支撑一次,就会死完了。然而在他们死掉以后,发芽期间害虫还会再来三次。我是不可能撑过去再一次被咬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被咬。相信我,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有足够把握——这意味着你必须被咬两次。要是你听明白了,就赶紧给我滚到那一边去,多往你的腮帮子里塞一点人肉……还不去?”

    45号腾地站了起来,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最终,她还是一转头大步走向了土桥的尽头,蹲下身开始挖起了那儿的土——渐渐地,一些残破的人体碎块从土下露了出来。

    48号眼睛都瞪圆了,嘴唇颤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大概是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组内竟然还有一个堕落种;也压根没有想到46号早就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怎么办?”半晌,他才转头问了一句。

    “现在我们休息。”46号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十四次的害虫造访,仍然是在过了十二个小时之后来到的。几乎是害虫翅膀的声音才一响起来,46号就睁开了眼。

    “你上一次咬我,是因为你闻见了那边还残留着农药味吧。”46号微微一笑,望着巨大的害虫先开了口。“……让我告诉你,他们只是把农药喷在了衣服上用来吓唬你而已的,不信的话,你过去的时候,就凑近他们头胸上仔细闻闻,看看有没有农药气味。如果你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安排好的顺序,那就可以尽可能地多吃一点了。你说怎么样?”

    害虫望了他一会儿。

    过了几秒,它高兴地叫了一句:“好!我也想吃49号了!”

    第438章

    万万没料到的第一个牺牲者

    当足有二层楼高的巨型虫子一点一点地低下身体来的时候,作为被它盯上的对象,林三酒觉得这副景象足以让自己在事后一连做上几天的噩梦。

    这一次43号在她之前就把交谈机会用完了;眼看着现在自己的时间也接近了尾声——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被这个害虫听进了耳朵里去。

    林三酒不知道虫子到底能不能“闻见”东西,但当它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足肢、在她耳旁扇风似的摆了摆以后,她确实听见虫子上头的那张扁平人脸中,发出了猛一阵吸气的声音来。

    “果然正如46号所说的一样呢。”害虫收回了足肢,来回搓了一会儿,语气十分遗憾:“……啊,没想到你也为了避免与我接触,而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我好伤心哪。”害虫一边说,一边将两只细足捧在了“胸”前。“毕竟你可是我咬的第一棵嫩芽,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很特殊的呢。”

    林三酒脸色难看地瞥了它一眼,嗓子眼里一阵一阵地发干:“……你想让我死,我就得想办法不死。有什么奇怪的?”

    “哎呀——我的小姐,你误会了。”没想到害虫忽然又笑了:“我不是伤心你对我撒谎,而是伤心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姐,马上就要从这片农场中消失了呢。”

    这句话才一入耳,林三酒的身体比她的大脑还先一步反应过来了眼下的状况,脚下一蹬就朝后跃了出去;然而害虫的“啃咬”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只听“嗤啦”一声,她的衣袖已经被重重地撕了下去,在害虫的巨大身体扑过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地上。

    接下来,所有盯着这个方向的眼睛都看清楚了:属于害虫的影子,切切实实地扎进了她的手臂上。

    43号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惊叫——眼看发芽期出现了第一个牺牲者,就连46号那一组此时也想不起来要高兴,倒抽冷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林三酒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时的那一下,沉闷得直直撞进了众人心里。

    “唔……”

    害虫站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围栏下的土地上,盯着林三酒看了一会儿。

    “……它还要干嘛?”48号愣愣地问了一句,声音大得连另一条桥上的43号都听得一清二楚。

    害虫的无数细足摇摆了几下,张开了口,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正当所有人、包括刚刚醒来没多久的47号,都伸长了脖子,立着耳朵要听它说话的时候,只见它小楼一样的身躯忽然摇晃了几下。

    毫无预兆地,害虫随即缓缓朝后倒了下去——“砰咚”一声巨响,半空中突然扬起了漫天的黄尘;一时间土粒、灰尘,呛得人连嘴都张不开——土桥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承受不住这个重量而开裂了似的,刚刚从害虫身边逃开的43号一阵趔趄,终于还是摔了下去。

    “啊,害虫死了呀。”

    还不等46号一组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哈瑞的声音就先一步在空中揭晓了答案。

    “……想不到嘛,你们干得不错啊。”他语气轻快地夸奖了一句,“等我一下哦,我来处理一下这个情况,去去就回。”

    随即,哈瑞的声音便又一次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迷茫的众人。

    “害虫死了?”46号第一个冲着另外一条桥的方向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从他所在的地方,还能够看见大半个虫腹从围栏上方露了出来,无数毛茸茸的细足兀自不断地一阵阵颤动着,庞大的体积占据了大半条土桥,叫人反而奇怪桥上的土制围栏竟然还没有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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