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下来,她用上了二十余年以来最大的力气,高声叫喊道:“防护罩开了!防护罩开了!”

    血液轰隆隆地在血管里奔流着,她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只知道不停地叫着这一句话——雷鸣声渐渐地隐去了,伊甸园的原住民们脸色惨白地盯着天空,耳朵里仍然不住回响着尖锐的女声——“防护罩开了!”

    一块玻璃缓缓地退后,收缩进另一块玻璃里头去,很快整个玻璃罩都陷进了地面里,消失不见了。黎明之交的深蓝色天空,头一次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属于外界的、充斥着奇怪味道的空气像一股狂风似的刮卷了进来,冲进了每一个人的鼻腔。

    即使是隔了防辐射面罩也无法隔绝的气息,非常清晰地告诉人们一个讯息:在外界可怕的辐射浓度下,伊甸园里的小小防护手段——于事无补。

    这是死亡的气味,也是重生的气味。

    东方的天空,隐隐挂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153章

    你用的这是什么破办法

    混合着腐败草叶、变异生物腥臭的空气,正源源不断地顺着鼻腔,被吸入肺里。

    这个时候,即使看见被通缉的女变异人们从身边匆匆跑过,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成百上千像尸体一样倒伏在街道上的人们,眼珠子随着她们矫捷的脚步无力地转了转,最后竟然泛出了一丝艳羡。

    血从气管里涌出来,叫人根本无法呼吸,但连咳的力气也消失了;偶尔有几个辐射病变较慢的,踉跄地踩着满地胳膊大腿走了几步,在喊出一声“救救我”以前,身体就像倒塌的积木一样摔了下去。

    入眼处,一片哀鸿遍野。

    刚才还与她们战成一团的军警士兵们,早已一哄而散——他们的防辐射装备还算完善,为他们争取的喘息时间也多一些,都各自挣扎活命去了——薛衾一行人身上带伤、浑身浴血,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边飞奔在大街小巷中,一边大声召唤还活着的进化人。

    伊甸园的人在面临死亡时,终于彻底疯了。

    街上时不时窜出一个大哭大叫的人,挥舞着刀子斧子,把所有面前的生物都捣成了血泥;躲在防辐射房间里的人,似乎早就失了神智,一刻不停、撕心裂肺地哭号着;一群刚才还在战斗的军警,转眼冲进了实验室里,抢药、烧楼,几个白褂子研究员像牛肉干一样被软软地挂在了墙上。

    在充斥尖叫、哭泣、呼救、火光的伊甸园上方,黑塔顶层的玻璃突然炸碎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片喧嚣的声浪里,进化人们呼唤同伴的声音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一点儿。林三酒定了定神,站在楼顶边缘朝下望——黑塔高度惊人,笔直下坠的塔身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她只瞥了一眼,便是一阵目眩。

    她强迫自己站稳了身体,再度望去时,只见一个个小黑蚂蚁的点,在地上迅速地移动,没过多一会儿就汇集成了一小片黑点,正朝着黑塔的方向而来。

    从速度上来看,想必是进化人无疑——大概是看到玻璃罩消失,都猜到林三酒的任务成功了,集合以后便向这儿蜂拥而来了。

    林三酒心脏一提,飞快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叹了口气。

    看来必须这么做不可了。

    在她身后,平整的地板打开了一个口,多了一个从地面升起的控制台;正是因为它,防护罩才被解体了。作为控制台面板支撑的金属柱子,深深地陷在地面里,末端绑着一捆绳子。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见高大的圣彼得正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紧张之下,竟还轻轻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真是承让,承让。”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目光在地上昏迷着的三个“新人”身上扫了一圈,朝圣彼得点点头:“你带他们走吧,我也要走啦。”

    圣彼得好像听懂了似的,缓缓站起身,抱起了地上的同伴。它胳膊上的伤口在刚才打斗的过程中被撕扯开了,两条手臂都被染得湿淋淋的,浸湿了一小片地面。

    林三酒转过头,再一次朝边缘迈了一步,现在地面上的声浪,全从她的耳朵里消失了。

    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砰砰而跳的心脏——她紧了紧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结,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脚尖探出了楼顶——

    下一秒,随着一声无意识的尖叫,林三酒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高高地从玻璃窗子里飞了出来——在黎明时分透青色的天空下,她的身影如同一只小小的鹰,迅速舒展开来。

    身体悬空时,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几乎让人连心都扑了出去;呼呼的风裹着千斤力量,重重拍打着她的头脸身体,皮肤刺痛得不行——但林三酒却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由头到脚洗刷了一遍,她在空中高呼了一声,控制不住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几百米的绳子很快打到了头,此时离地面还有足足好几层楼的距离。林三酒心念一动将绳子化作卡片收了起来,伸脚在塔身上一蹬,借着身体荡开来的劲道,整个人凌空扑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

    在地面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她牢牢地抓住了树枝,顺着下坠的势子,“咚”地一声跳到了地上。

    “是小酒!”

    “林姐从上面跳下来了!”

    远处被突变惊住了的人群,忽然间炸开了,一股脑地冲了过来——跑在最前头的,正是白小可以及面首背上的薛衾。

    林三酒这才喘匀了一口气,冲着向她汹涌而来的人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人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沾满了灰泥、血污的脸上,只能瞧见咧开嘴后的一排排白牙,连谁是谁都分辨不出来了;几十个人又叫又笑、围住她的一片吵杂声,更是叫她什么也没听清。

    宫道一站在高兴至极的人群后,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

    “好了,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林三酒一挥手止住了人群的声音,“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二十分钟,马上这个地方就会被销毁。”

    ——没错,在防护罩解体之后,下一步的连锁反应,就是整个城市化作灰烬。

    当女娲不想再继续这个实验的时候,伊甸园中的人类对于她而言,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三酒来不及多解释,她必须要赶在伊甸园实施自我销毁程序之前,尽量在这儿多搜集必要物资——简单地说了几句以后,由她将人群分成了两组,一组搜寻食物和日用物资,一组搜寻武器和特殊物品,都各自分头行动去了。

    在冲向伊甸园实验室的这一队人马里,薛衾趴在面首的背上,跟在林三酒的身边。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黑塔里发生了什么事?梨桃呢?”

    林三酒顿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这一次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防护罩解体,就连林三酒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当时,在皮格马利翁项圈彻底发动了以后,她真是懊丧得恨不得能揪下一把头发来——

    这叫什么破能力啊!

    打喷嚏能打死人吗?威力大吗?再者说了,圣彼得它们连鼻子都没有,只有两个小孔!

    尽管心里明知道大概不会有用,但林三酒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挨个试了试——趁着“新人”们试探性的攻击时,她一连将四个先贤都试过了,然而对方仍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连皮肤都没有皱一皱。

    “妈的,”她咬着牙狠狠地想,“想不到我林三酒竟然要交代在——”

    念头没转完,忽然鼻腔一阵奇痒难耐,一个凶猛的喷嚏就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么一闭眼的工夫,林三酒就差点被一道拳风扫着——当她再睁开眼时,心中把胡常在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只要想到某特定人物,那人就会打喷嚏,不分敌我?怪不得一提林三酒——阿嚏!”一个不小心,她又是狠狠的一个喷嚏,眼泪都迸了出来。

    “这还怎么打啊——”

    林三酒刚低声骂了一句,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状态,心里顿时窜起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主意。

    她记得……女娲吩咐圣彼得做事的时候,有时是开口出声,有时却只是扫了一眼,圣彼得就明白了。

    比如攻击她的命令,女娲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然而四个“新人”却已经接收到了指令。

    她靠的肯定不是中默契之类的东西。

    难道说,女娲下指令的方式是通过意念传达?

    林三酒猛地蹦起来,躲过亚里士多德的一次攻击,心里的激动隐隐叫她手掌都开始发麻了。

    假如真的是通过意念下令的话,那么如果设法将女娲的意念隔绝了的话……

    她才想到这儿,忽然从身周的攻势里感觉到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来自四个先贤的攻击,远远不像一开始那样紧锣密鼓、一环扣一环了——事实上,刚才有四次机会,对方明明可以攻击,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住了手,这才叫心不在焉的林三酒连连躲过了。

    “四次……”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我刚才想到女娲的次数,就是四次啊?”

    她话音才落,高高跃起、似乎正要发动攻势的孟德斯鸠,竟然什么都没做,又落回去了。

    林三酒全身立刻像通了电似的,什么都想明白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胡常在,好样的!女娲、女娲、女娲!”

    女娲再怎么瞧不上人类,她自己也还是人身;只要想到她,不管她在哪儿,就会打喷嚏!

    而人在打喷嚏的那一瞬间,是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东西的!

    当所有思维都被强行掐断的时候,通过意念传达的指令,自然也就不起作用了,只有在女娲的思绪回笼时,“新人”们才会重拾起刚才中断了的信号,继续发动攻击。

    一个瞬间或许极短暂,但是林三酒完全可以不停地让女娲打喷嚏,将许多个瞬间连成五分钟——不管生理机能再怎么优越,战斗意识再怎么高超,但是当它们不攻击的时候,也自然构不成威胁了。

    没要多久,除了圣彼得之外的三个新人,就都被林三酒放倒了。她这时停下了“喷嚏攻击”,圣彼得左右看看,果然乖乖地将一把钥匙插进了地面,地砖分开,缓缓升起了一座控制台。

    控制台上有一个屏幕,当林三酒执行完毕解体操作以后,屏幕“啪”地亮了。

    鼻头红通通、满眼泪水的女娲,出现在了屏幕上。

    “真是太乱来了……”刚才她一连打了好几分钟的高强度喷嚏,之前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形象早消失得一干二净,说话都带着鼻音:“你使的这叫什么办法啊!”

    “你管我呢,好用就行。”林三酒很有几分无赖气地答道。

    “好吧……别说我没提醒你。”女娲一手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这个地方在二十五分钟后将会执行自我销毁程序,想跑的话可抓紧了。”

    林三酒一愣,眯起了眼。

    “你怎么会这么好心提醒我?”她狐疑地问道,“我也是你憎恨的人类之一啊。”

    女娲放下手,淡淡地笑了笑,接着屏幕突然黑了,竟然根本连解释都不肯解释一句。

    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吧——

    如果从楼梯上走的话,冲到地面上,最少也要花二十分钟时间。林三酒想了想,翻出了以前不知道何时收起来的攀山绳,决定玩一回蹦极。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体高高飞翔在空中之时,控制台上的屏幕又亮了。

    “我说,”鼻音浓重的女娲朝房间里喊了一声——此时圣彼得它们也都走了,不知道她在向谁说话。“你有没有把你的细胞液滴进她的伤口里?”

    房间里静静的。

    过了几秒,女娲满意地笑了笑。

    第154章

    鸡肉饼果汁面包啤酒

    伊甸园的崩毁,花了足足五天。

    一直当林三酒一行人登上山头的时候,还能够隐隐看见天边的烟柱。

    经过了几天时间,铁灰色的浓烟彻底弥漫开来,吞噬了那个方向上的一小部分天空。与翻滚着的烟云火光相比,似乎连阴沉的辐射云都不算什么了。玻璃罩下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当年女娲一手设计的,覆巢之下,再无幸理。

    充满腥气的风猛烈地刮在身上,吹得人人的头发都飘摇起来,众人的目光定定地凝视了远方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出声说话了。

    “他们活该。”一个林三酒不记得名字的女孩说,她的脸板得很硬,紧紧攥起的拳头里还滴着血。“死光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此时还跟在林三酒身边一起行动的,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人。经历了与军警的几次战斗,四十多人本来就已经折损了不少,在逃出伊甸园以后,又有六七个人停下了一起前进的脚步。

    “谢谢你救了我们,”那个为首的女孩对她说,笑容很诚挚。“但是我们几个决定不再继续跟随你了,我们要留下来,守在伊甸园附近。”

    “这是为什么?”林三酒有点吃惊。

    “接触到核辐射以后,在原先里头的人当中,也会出现进化者吧?”为首的女孩说到这儿,鼻翼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流露出了一点戾气。“……总没有叫他们因祸得福的道理。我们要留在这附近,见一个杀一个。”

    林三酒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半晌,她嘱咐了一声:“……里头有些女人是很可怜的,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首的女孩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却有些敷衍。

    按照之前说好的,林三酒将搜集到的物资分给了她们一部分,原地驻扎了一晚以后,第二天一早便打算再次上路了。

    但是没想到,走之前她们又来了,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份礼物。

    “喏,我知道好几个姐姐都想要这个,”为首的女孩一扬手,将一个被网紧紧裹住的东西扔在了地上。“也真是巧了!”

    那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阿利巴。

    原来他也进化了——只是才刚刚进化出了一个抗辐射能力,就被五六个经验丰富的进化人给擒住了。

    除了他以外,据说还有几个实验室里人,为首的女孩自己留下了,说要“好好地叫他们后悔”。

    虽然对阿利巴提不起半点同情,但当林三酒看见几个女孩一脸兴奋地将他拎进了队伍之中时,她不知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知道为什么,女娲说“人类就是这种东西”时的神情,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这几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因为总有人从噩梦里醒来以后,就会去“拜访”一下阿利巴。骨头被硬生生抽出皮肤、两腿间被踩成了血泥……他凄厉的叫声简直能把死人都吓得活转过来。

    ……经过一路上长达两三天的折磨殴打,就在刚才,当有人再一次将手指插进阿利巴的肢体里时,他终于得偿所愿地咽了气。

    看着阿利巴像破布头一样的尸体被踢下了山坡,林三酒抿起嘴唇,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吐了口气。

    “我还需要去寻找朋友的下落,”她望向众人,简略地将之前偶然得罪了人偶师,从而和同伴们失散了的事说了。“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再说,我在伊甸园里的时限还有好些个月,咱们也不得不分开了。”

    其他的进化人,大部分的时限都只剩下了一两个月到三四个月不等。

    经过一番告别,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林三酒这时才转过身,看了看还留在身边的几个人。

    “我的时限应该只比你晚一个月,离开了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薛衾板着脸说,“不过事先说好,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自寻死路,我绝对是头也不回的。”

    “这个家伙还是伤残呢,我走了难道要你背着她?”白小可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面首。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回楚燕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几个月,但她仍然留了下来。

    徐薇死了,董好好也告了别。最让林三酒惊讶的是,宫道一竟然还在。

    虽然对这个人充满了疑虑,但在听说了他力挽狂澜地救下了一众人以后,林三酒自然没法儿不对他感激。当即她十分客气地问道:“宫先生也想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吗?”

    宫道一微微笑了笑,他让人目眩的容貌在这一笑之下,简直像会发光似的。他用柔和的声音道:“我留下来,是想给你这个。”

    说着,他递过来了一只纸鹤。

    这个纸鹤非常眼熟,林三酒之前是见过一次的——当她困在海底的时候,海天青一行人正是通过一个叫做“小依”的女孩,用这样的一只纸鹤找到了她。

    “我知道你接下来需要找签证官。”宫道一缓缓说道,“我们分头找,找到了就用这个联系对方,怎么样?”

    林三酒顿时微微惊喜了一下:这个人路子很广,他愿意帮忙,那可有把握多了!

    宫道一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五个月的时限,二人约定好了以后,他又讲解了一遍纸鹤的用法,嘱咐一句“好好保重”,便在她诚恳的道谢声中离去了。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当一行四个女人再次出发上路时,白小可眼瞅着宫道一不可能听见她们的声音了,这才嘟嘟囔囔地感慨了一句。“你们看见他的皮肤没有,哎呀连一丝瑕疵都没有,那双眼睛……”

    薛衾翻了个白眼,一副羞于和她搭话的样子。

    回楚燕老老实实地跟在林三酒身边寸步不离,听见这话噗嗤笑了一声,转头不自觉地用一种带着依赖的语气问道:“林姐,天大地大的,咱们现在去哪儿找签证官好?”

    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林三酒也不知道。

    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她就被抓进了伊甸园里,对外头的辐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哪里有进化人的聚集地,更是什么头绪也没有。

    当初骗她的那个胖男人的落脚处,也根本不知道是在哪个方向。

    在几个人里头,薛衾这个新手就不必提了;白小可与她一样,只经历过一个E等级的新世界;回楚燕虽然经验丰富些,但一直都是依靠姐姐筹谋才活到如今的,也不太指望得上。

    林三酒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

    “我倒是有个特殊物品,也许能把咱们带到有人的地方。”她有几分踟蹰地说,随即用戒备的眼神扫了三个姑娘一眼:“但是先说好了,你们连嘴角都不许抬一抬。”

    这个要求叫人非常茫然——在几人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林三酒从自己的卡片库里叫出了【犬用飞盘】,缓缓地将它拿到了嘴边。

    【犬用飞盘】:不管主人把飞盘扔得多远,狗都一定可以叼着它跑回来……有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狗为什么不会迷路?——其实答案就在飞盘中!

    这个飞盘能够引导叼着它的人,一路找到基座——大概也是耳导的根据地。飞盘才刚被她叼进嘴里,靠右前方的一排小圆灯就唰地亮了。

    “往那儿走。”林三酒发出了类似于这几个字眼的模糊音节,指了指圆灯的方向。

    还好,她们没有嘲——

    “哈哈哈哈哈!”薛衾毫不客气的大笑声就突然响了起来,她这么一笑,带得白小可和回楚燕也再忍不住了。“所以说,你是狗吗!”

    “要顺利带我们找到主人哦!”这个是白小可。

    在这一瞬间,林三酒非常怀念自己孤身一人的日子。

    唯一一个个性与“温柔”二字还沾上了点边的,就是回楚燕了;她抹掉了眼泪打圆场:“好了好了,林姐你带路就是了,我们会好好跟着的。”

    林三酒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她也发不了什么言——当先走在了前头。

    像是浸透了黑色污血的土地里,时不时地会翻出一些形状叫人反胃的生物来;透着诡异油腻绿色的植物,在淡淡腥臭的风里来回摇摆;铅灰色的云团压得低低的,即使是白天也见不到太阳。

    放眼望去,除了偶尔映入眼帘的残垣断壁,天地间只有一片荒芜。

    几人都没料到,这一走,竟然走了足足一个月。空气中浓烈的辐射犹如实质一般黏在皮肤上,要不是身上还带着不少【抗辐射橡皮糖2.0】,只怕就连进化人也没办法一直这样走下去。

    按照她们的脚程,一个月都够环游一个中等国家了——然而耳导设置的基座特别远,飞盘上的圆灯依然坚韧地亮着,说明离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老实说,林三酒的腮帮子都酸了。

    “咱们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她一把拉出飞盘,喘着气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她没有抗辐射能力,全靠将辐射注入到诺查丹玛斯之卡里,才能撑到现在,体力消耗是其他人的两倍多。“也是奇怪,怎么这段时间连个人也没看见?”

    身体早已恢复好了的薛衾,麻利地放下背包,掏出一些食品。

    “大概是看我们有四个人,不想惹事,也就都绕远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分发着鸡肉饼。

    这个不用说,自然也是从伊甸园里搜刮到的——真空包装,一时倒不会坏。林三酒接过饼,大大咬了一口,仍然鲜嫩的鸡肉混着香料的气味就充斥了她的鼻腔。

    鸡肉饼做得非常香,一打开包装,气味就都扑了出来,常常会引来一些巨虫、老鼠一类的不速之客——今天似乎也不例外,几人才吃了几口,不远处的草丛里就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

    “这次轮到谁了?”白小可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一听这话,回楚燕非常自觉地站起身,叹了口气:“希望来的是个哺乳动物,虫子太恶心人了……”

    她的脚步声朝远处去了,三人没在意,因为薛衾又从包里拿出了果汁、压缩面包和啤酒。

    “上次不是剩了鸡蛋干吗?很好吃,拿那个出来——”白小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忽然爆起了一短促的怪响,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呼喊还没有完全喊出口,就被掐断了一样。

    几人腾地跳了起来,撞翻了一地的啤酒——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回楚燕,此时不知怎么站在一片铁栏杆后头,双手扶着栏杆,一脸惊恐。

    废墟旷野里,哪来的铁栏杆?

    而且古怪的是,这个铁栏杆真的只有一片而已——看样子,回楚燕只要转个身,就能从它空荡荡的另一边绕出来了——但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焦急得汗都下来了,来回拍打栏杆,就是出不来。

    “是进化者!”林三酒心一沉,拦住了正要冲过去的两人。

    第155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阴沉沉的云朵下,天地苍茫。

    放眼望去,方圆几公里内,只有一丛丛膝盖高的丑陋植物,在风中发出“哗沙沙”的声响。属于人类的手笔早已消融在自然的报复之中,只有偶尔立着的一个红绿灯模样的灰泥柱子,才能让人隐隐约约生出“啊,原来这里几十年前是一条马路。”的感慨。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三酒及同伴们仔细地将身边检视了好几遍,也想不通暗中下手的人到底藏身在哪儿了。

    ……难道说趴伏在草丛里了?

    尽管有些难以想象,林三酒还是朝薛衾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有那个——”

    话说得虽然含糊,薛衾还是立刻明白了。她动作利落地从包里掏出一包干面条来,右手里弹出一把小折叠刀,刀子一划,又立即接住了被切成两把的面条,塞了回去。

    接着,她一甩手,从她的手腕里就“嗖”地飞出了无数道细长的鞭影,噼噼啪啪地打在了草棵里。长面条的去势凌厉,登时将许多植物都打碎了,叶片在半空里漫漫扬扬;草棵丛里顿时慌慌张张地钻出了许多模样恶心的生物,却并没有任何人影。

    “不管我看多少遍,都习惯不了这种奇怪能力。”白小可咕哝了一句,叫出了面首。

    一身精壮肌肉、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海滩短裤的面首,一步一步小心地朝铁栏杆走去。

    “你这花痴能力,比我好在哪里?”薛衾手上没停,却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两人互相攻歼简直成了模式,双方都流畅得很。

    草丛里都扫遍了,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同伴们的努力,回楚燕似乎也十分着急,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了却连半个字也没送进她们的耳朵里。

    “好像连声音都被隔绝了。”林三酒低低地说了一声。她的表情纹丝儿没动,只是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传得远远也能听见:“……是哪一位出的手?不知道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不妨出来说话吧。”

    林三酒总是这样,压力越大的时候,她反倒越平静。而与自己陷入险境时相比,同伴困于危机中好像更能给她带来更大压力。

    “别白费劲了,你们是找不到小爷我的!”一个公鸭嗓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薛衾的思绪。“你们闯进我们首领的地盘了!怎么着,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出去?”

    有人应声就好,而且这人感觉上好像不难对付——一时间,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我们听听。”

    林三酒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似的朝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起困住回楚燕的铁栏杆。

    公鸭嗓顿了顿,又开腔了——他显然是用了什么手段,叫人听不出声音的来源方向,一说话,就仿佛四面八方同时作响:“很简单,食物全部留下,你们走人。”

    虽然薛衾背的包堪比登山包,装了分量很大的食物,但是还有一大部分都化作卡片被林三酒收了起来;就算把东西全留下,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

    见林三酒朝自己点点头,薛衾愤愤地将背包扔在地上,这才忍着气喊道:“行了吧?快把人放了!”

    公鸭嗓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响。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开口道:“……你们四个人,只背了这么一个包。我要求你们把食物留下,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看来你们身上还有别的藏东西的地方。”

    能在末日世界里存活下来的,果然都不简单。林三酒知道自己这回有点儿大意了,但面儿上一点都没露出来,只是神色自然地回应道:“多少吃的,也比不过同伴重要。我劝你见好就收。食物还可以再找……但是你不放人的话,那也别怪我们来硬的。”

    公鸭嗓不说话了,显然在考虑怎么办好。

    毕竟对方有好几个人,就算食物的诱惑力再大,他也不得不多想想风险。

    林三酒绕着栏杆走了一圈,甚至还试探性地从回楚燕背后伸出了手去——尽管她背后看起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不管手伸得多远,仍然连一片衣角也摸不着。

    感觉上,像是回楚燕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小空间里似的。

    铁栏杆也显然是能力的作用,不是实体,既无法卡片化,也不能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轰开。当她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公鸭嗓一咬牙,又开了腔:“不是我贪得无厌!而是你们这么点子食物不够我们分的。再交出……再交出你们一个月份的吃的来,我就放人!”

    这可绝对不行了。

    “你们想办法拖着他,我找找他在哪儿。”林三酒靠近薛衾二人,低低地嘱咐了一声。

    她的话一入耳,白小可顿时来了主意,摆出了一脸逼真的愁容:“大哥……我们的食物,都在那个女孩儿身上,你不放了她,连我们都没吃的了,何况你?”

    薛衾也忙应和道:“就是!不然我们为什么非得把她换回来不可啊,是吧!”

    她的这一句话听在别的进化者耳朵里,可比林三酒所说的“同伴之谊”要来得可信多了——这足以叫他陷入两难境地,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公鸭嗓带着一种少女似的戒备,谨慎地问道。

    薛衾二人一听,只好又与他来来回回地扯了好半天的皮。林三酒在这期间一声没吭,只是不住摆弄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再说多一点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藏在手掌里的洁白卡片迅速浮现出一行字:“能力还未升级,信息已经是最详尽了。”

    这正是日记卡。

    日记卡在记录事件时,有时会顺带描述一点细节:比如“萌系小美女看起来很高兴”、“陈今风在办公桌上翻云覆雨”、“宫道一说话时那个小姑娘脸红了”之类,详尽程度受到林三酒能力进化程度的制约,并不是每一次都有。

    但尽管如此,林三酒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特点:日记卡只记录事实,不会被障眼法所迷惑。

    而这一次,它给出的信息是:“从天空上方传来了粗噶的男性嗓音。”

    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难道要让我飞么?”林三酒暗骂一句,“先做狗,再做鸟人?”

    另两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也凑过了头来——看在公鸭嗓里,就像是三个人在低声商量什么似的。

    这实属正常,他耐下性子等了一会儿,自己心中也转着各种主意。

    应该多叫几个兄弟来的——他刚起了这个念头,下头的几个女人忽然开口了,他立起耳朵听了会儿,顿时有点尴尬:“……你们说啥?我没听清楚,大点声。”

    “我们说——”

    白小可的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在她说话的工夫,林三酒动作迅速地爬上了面首的一边肩膀。面首蹲着的马步一沉,薛衾从另一边膝盖上也爬了上来。幸亏两个女人身材都偏瘦,面首又很高大,这才容纳下了二人。

    “你的——要求——”白小可的慢调子简直能活活急死人。

    “准备好了?”林三酒问了一句,薛衾忙点点头,小心地在面首肩上站了起来。

    她才一站起来,林三酒就抓住了她的脚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最近的力量变大了——而这个感觉,马上在接下来的一秒里得到了印证。

    被林三酒提着双脚抡出去的薛衾,身子竟然像炮弹一样直直地飞向了空中——她双臂舒展,千百根长长的鞭影刷地抖了出来,几下迅猛之极的横扫,化成虚影,迅速覆盖了一大片天空。

    以云层的高度来说,薛衾明明不可能碰着云层,但在她的无数虚影横扫之下,却突然从半空中抽飞了一块乌云。当她翻滚着从天空中落下来的时候,那块乌云也伴随着一声“啊啊啊啊”的惨呼,晃晃悠悠地掉下来,竟然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用林三酒吩咐,面首已经像闪电似的弹射了出去,一把就将那一大块乌云给按住了——几人凑近来一看,那块乌云渐渐地从一个云朵的模样,化作了一件透明雨衣。

    被透明雨衣包裹住的,是一个小个子男孩,模样挺精灵的。看样子他年纪还不大,顶多十八九岁,此刻像条离了水的活鱼似的,正在面首的掌下不住地扑腾。

    看见三人合围了上来,他终于泄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放人就是……你们别伤害我。”

    林三酒却对他另有打算。

    “你刚才说首领……?是指什么?”她皱着眉头问道。

    男孩喘了两口气,这才好像心有不甘似的答道:“这一片方圆好几十公里,都是我们老大‘迭’的地盘!”

    “告诉你,他可是很器重我的,你们最好快点放了我!”

    第156章

    江郎才尽的命名系统

    洒了一地的啤酒打湿了一片草棵石块,麦香、酒气混着食物的味道,终于引得一只浑身油黑的动物再也忍不住,从一块碎石板下头拱了出来。

    要不是肚皮底下还有四只短足的话,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鱼;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裹着湿漉漉的黏液,在颜色肮脏的草丛里爬行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掉。

    它迅速地绕着被啤酒浸透的土地转了一圈,小心地爬向气味越来越浓的地方。

    突然间“咕叽”一声,随着一只大脚的离去,半边身体被踩成了一滩血泥的奇怪动物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面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腥臭液体的脚,在白小可一连串表示嫌恶的声音里,老老实实地走到一边,摘下草叶擦脚去了。

    这个插曲并没有打断众人太久,林三酒顿了顿,再次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一起到这个世界来的?”

    被四个女人围在中间、哪儿也去不得的,正是那个躲在天空中,将回楚燕困起来了的少年公鸭嗓。

    因为落入了人手,铁栏杆自然早就收起来了,回楚燕也惊魂初定地回到了同伴之间。此刻听见林三酒问话,矮个少年抹了一下鼻子,神态还隐隐有些骄傲:“没错!我们五个弟兄说好了,不管签证官再难找,我们也要在一起……在这儿遇上老大以后,我们几个都很佩服他,以后就是六个人一同进退啦。”

    林三酒“哦”了一声,对他的老大丝毫不感兴趣:“你们的基地里除了首领迭之外,还有多少人?”

    “……说了五个嘛。”少年公鸭嗓面色尴尬地回答。

    这可比林三酒预料的少多了——她有点不信地眯起了眼睛:“怎么就这么一点人……这也能叫基地?你们在这儿找到签证官了吗?”

    矮个少年立刻一梗脖子:“人少怎么了!我们管的地方大——”

    他刚要说自己一方能力超群,联想到对方刚才露的一手,以及自己眼下处境,还是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暂时没找到签证官。我们每天分散出来,巡视地盘是一方面,找签证官是另一方面——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哪儿,人都突然变得特别少,我们也犯愁呢。”

    “你忘了,你们还拦路打劫呢。”白小可不刺他一句就不舒服:“人少了,生意就不好开展了吧?”

    矮个少年脸色涨得通红,一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找到词反击了:“……我们自从来到这个破伊甸园,就没吃过人粮食!那些虫子老鼠是人吃的吗?更何况,连这些都吃不饱了……我既然有那个能力,抢点怎么啦?不过我今儿倒霉,被你们逮着了,我认栽就是!”

    他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一通话说完了,白小可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少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哪怕是这样的情况里,仍然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林三酒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聊得好好的,何必问名字。”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不情愿。

    “说不说?”

    “……绿肉瓜。”他看起来似乎刚刚吃了一盘子苍蝇一样。

    “啊……?”薛衾傻傻地发出了一声。

    林三酒觉得自己刚才苦心营造的严肃气氛登时不翼而飞,从她身边传来了几下声音闷在鼻腔里时的响声,显然有人正在忍笑。

    “好吧,绿……绿肉瓜,你带我们去见见你的首领。”林三酒尽量严肃地把这句话说完了,引得绿肉瓜有点吃惊地朝她望了一眼。

    林三酒自然有她的打算。

    从刚才的几句盘问看来,这六个人似乎从一被传送到这个世界来,就处于一个离伊甸园城市很远的位置,因此发生在玻璃罩下的一切,他们一点儿都不知情。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很难找到生存物资的末日世界罢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林三酒她们,却正好不缺食物——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发动更多人、覆盖面更广地寻找签证官——双方各有需要,这样一来或许能够跟这儿的地头蛇“迭”合作一次。

    至于可能会发生的冲突,林三酒更是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刚才不过是一个不小心才遭到了暗算的,从伊甸园逃出来以前,她们几乎洗劫了所有能洗劫的地方,尤其是伊甸园实验室里不少方便的道具,都被林三酒转化成卡片存了起来。

    毕竟有了强大的武力作为震慑,才是双方能够进行交易的先决条件。

    绿肉瓜双手被捆缚绳绑得结结实实,在面首寸步不离的照看下,每一步都走得很不高兴。更别提白小可这一路上还在不断地提问:“你为什么叫绿肉瓜?你爸妈爱吃绿肉瓜?你爱吃绿肉瓜?这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

    如果不回答,就会被面首揪住脖子甩来甩去。被命名为水果的少年忍耐了一路,终于受不了了,一五一十地说了:“在我们出生的地方,国家有政策规定不允许重名,所以父母不能自己起名。每一个新生儿的名字,都只能通过机器随机抽取……但是一千多年下来,所有正常一点儿的名字都叫完了!”

    这叫什么破政策——

    这一下,连回楚燕都忍不住抱了同情之心。

    绿肉瓜说到这儿的时候,几人的视野里,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排建筑。

    在末日世界里,这些建筑算是保存得很不错的了;两三栋楼,通过楼梯和天台连接成为了一体。虽然有一半已经崩坏塌陷、长满了模样诡异的植物,但另一半却还算是少见的容身之所。

    走近了一看,楼后方的一片野草荒芜里,还立着铁锈斑斓的秋千架、破破烂烂的足球网,看起来这儿似乎曾经是一所小学。

    刚刚走到小学的大门口,绿肉瓜猛然放开嗓子大喊了起来:“老大在吗!有人吗!我是小瓜啊,快来人救救我!”

    林三酒几人也不拦着他,任由他叫。

    叫声远远地回荡在几栋建筑之间,直到回音也消失了,小学当中仍旧静静的,没有传出任何回音。绿肉瓜忍不住低低嘀咕了一声“奇怪,值班守卫的人总该有的呀”,一边运起气,再次高喊起来:“517!错误代码517,你在不在啊?今天不是你值班吗?出来救救小爷!”

    ……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一个人的名字呢。

    林三酒突然想知道,如果把【金手指】这个能力给了他们,不知道能发挥出来多少。

    薛衾饱含同情地叹了口气:“看来编撰名字的人,已经江郎才尽了……”

    在这样叫人实在严肃不起来的场合里,等了好半晌,终于从小楼里传出了一个充满戒备的声音来。

    “小瓜?你怎么被人逮住了……这些人是谁,要干什么?”听声音似乎是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

    林三酒立即踏前一步,沉声道:“对于这位小兄弟,我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我有事要见你们的首领,麻烦通报一声。在见到首领后,我们自然会把他放了的。”

    她声音平稳地传了出去,落到远远的小楼里,也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错误代码517似乎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有些慌张地喊了一声“你们等一等!”,随即就没了声息。

    517去的时间很长,但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不吭气地在门口等着。在面首死死盯着他的目光里,绿肉瓜焦躁不安地换了好几次站姿。

    林三酒叫出了一张卡片捏在手心里,静静地等待时机。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地面狠狠地晃了几下,随即面首、薛衾、白小可的脚下,各自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三人竟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地面震幅很大,简直像小型地震似的——事发突然,等林三酒和回楚燕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跌跌撞撞地冲到大坑前头准备救人时,大量的黑土、腐败的草叶已经像一张闭合的大嘴似的,逐渐并拢了,将掉进去的人吞噬得不见影踪。

    “糟了!”林三酒心里一提,再回头一看,果然只见绿肉瓜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小——他早趁这个功夫,脱缰野狗似的奔向了小楼。

    要是让他跑了,自己一方可就彻底陷入了被动——林三酒勉强在剧烈的晃动中稳住脚跟,脚下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好在地面晃动也给绿肉瓜带来了不少影响,几乎是转瞬之间,她跃起时的膝盖已经重重撞上了对方的后脑勺,绿肉瓜惨叫一声就趴倒在了地上。

    “是谁干的?你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让他们放人!”林三酒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声气里仿佛都滴着血。

    “好好好……知道了,好痛……”

    绿肉瓜微弱的声音说到了一半,只听从小楼里又传出了第二个人的声音:“是谁?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林三酒唰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

    第157章

    土坑中跃出的惊喜

    在林三酒惊诧的目光中,从不远处的二楼探出了一个人影。

    最先入眼的,是对方一脸张扬蓬松的络腮胡子——她顿时暗暗叹了口气。

    刚才忙乱间听得也不真切,只觉这人说话的声气很耳熟,立时吓了她一跳。只是此刻再仔细一瞧,这人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浮凸,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似的,简直活脱脱一个刚从水浒传里走出来的梁山好汉形象。

    “底下的娘们,快点放开我兄弟!”大汉吼了一声。

    既然是敌非友,林三酒冷下了脸,一把揪住绿肉瓜的后脖领,就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虽然绿肉瓜和她差不多高,但被这么一勒顿时喘不上气来了,两腿直扑腾。

    此时大地已经逐渐停止了晃动,回楚燕也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楼上又伸出了一个脑袋来,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看一眼转头就能忘了模样的男青年——他看了看形势,也小心地开口了:“……放了小瓜,我们就把刚才那三个人还给你。”

    听声音,他就是刚才的错误代码517。

    “先让我看看她们是不是还活着。”林三酒冷冷地说。

    刚才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把人给活埋了;要真是这样,她们在土里可撑不了多久,林三酒自然不敢浪费哪怕一秒钟。

    别看魁梧汉子外表粗,心眼却多。他啐了一口,不愿意:“你当我们傻?那几个人一出来,你转手一刀捅了小瓜怎么办?”

    这么说来,人还在原地——转瞬之间,回楚燕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与林三酒目光一碰,不由低呼一声,忙扑向刚才几人站着的地方,拼命地刨起土来。

    进化者的腕臂力量自然非同小可,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大土坑——只是不管她刨得多深,却连一根头发丝也瞧不见。

    “没、没用的……除非我小雪哥放人,不然你们自己可刨不出来。”绿肉瓜好不容易逮着个喘气的空儿,嘶哑着嗓子说。

    “小雪”大概是指络腮胡子?

    “要我先放了他也绝对不可能,”林三酒按下心里的焦躁,仰头喊道:“你们下来!面对面地换人!”

    这是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提案,517和“小雪”对视一眼,终于从小楼里出来了。在两边还隔着几十米的时候,他们俩停下了脚。

    “等我兄弟走到那块石头的地方时,我就破土让他们几个出来。”离近一看,络腮胡大汉更结实巨大了,像座铁塔似的立着,在身前投下了一小片阴影。“这总够公平了吧!”

    “楚燕,你在后面盯着。”林三酒嘱咐了一句,盯紧了面前二人。“我现在放人,你可以松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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