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名英国贵族乘坐商船,来到日本的神奈川。”

    现在坐在餐厅的长桌边的人员,已经增加到三人了。工藤的面前摊着一大堆从别馆内搜集的资料,

    这样的场景看起来,

    就像是他们正在玩一场推理桌游。

    不过这并不是一场可以轻视的游戏,他们在调查的,是可能与那个黑衣组织相关的资料。

    “这名贵族的本名为爱德华,

    不过他在到达日本后,为自己取了一个日语名字——乌丸政彦。”工藤已经看过面前所有资料,无数的信息在他的大脑内汇集反应。“当时的乌丸政彦已经四十岁,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只身一人来到日本,

    就是为了在这里做生意。”

    “他的生意做得不错,

    从其他国家带来的积蓄让他的手中的市场迅速扩张。短短几年,乌丸这个姓氏就已经在日本打响了名号。而乌丸政彦也在这几年间,与一名日本的女性结婚生子。”

    那个孩子,就是乌丸财团第一任家主乌丸政彦的独子,

    四十年前以百岁高龄老人身份过世的乌丸莲耶。

    安室透手里拿着一枚古旧但保存良好的英镑,

    在指间翻来覆去地绕。他表情深沉,

    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乌丸莲耶出生于1861年。在他十岁那年,黄昏别馆开始建造。四年后,

    父亲乌丸政彦因为心脏疾病猝死,

    乌丸财团的家主变成了乌丸夫人。又过了两年,他的母亲也因病离世,病因不明。”

    工藤继续将他从资料里了解到的信息娓娓道来。

    “那时的黄昏别馆距离完工还早得很,

    别馆真正变成大半年前身具伪装的模样,离不开乌丸家第三任家主乌丸莲耶本人的监工。1883年,

    历时十二年的建造,黄昏别馆正式落成。此后几十年间,这里一直都是如今这样,并没有覆盖任何伪装。”

    “……也没有任何记录。”安室透补充道。

    他微微拧着眉头。

    他知道工藤这番推理是如何得出的,无外乎依靠他们找到的诸多细节证据:出自各个时期的器物摆件、橱柜里的旧报、书本夹层的碎纸条与老照片……以及一个名为“互联网”的场外援助。比如一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留下一条“这里是多么金碧辉煌啊”的描述,那么就可以推理出,至少直到1920年,黄昏别馆依旧是一片“落日余晖”的景象。

    但是这抹持续了几十年的风景,没有在别馆之外留下任何痕迹。即使鸟取县的三朝町并不发达,别馆所在的这片山林人迹罕至……这样的隐秘依旧让安室透有些不适。

    “像极了组织的风格啊。”赤井秀一轻叹一声。“看似每次行动都异常瞩目,可实际上,他们总有能力悄悄隐身。”

    “别馆首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大约四十年前,乌丸莲耶即将去世的时候。”

    工藤继续说着。

    “那个时候,乌丸莲耶已经百岁。他的一生中育有一子一女,但均早他一步离世,其他的后代也大多命数不长中年早逝。所以,在他晚年无心打理家业的时候,乌丸财团已经逐渐显露颓势,而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庞大的财团后继无人,分崩离析。”

    “但是,这只是表面。”他深呼吸着。“乌丸财团的逐步衰落,只是它为自己的将来所做的铺垫。在财团与乌丸莲耶一起死去后,它庞大的底蕴被黑衣组织吃下了一部分,甚至是其中的绝大部分。黑衣组织就像是第二个乌丸政彦,想要‘做生意’,势必需要一些启动资金。”

    “乌丸莲耶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从十六岁起亲自掌管庞大的乌丸财团,并带领这个财团在历史上活跃了八十年,哪怕到了晚年,他手下的势力也绝对不会被一个不相关的人夺走。所以,那个被乌丸莲耶在临死之前选为继承者的人,一定曾经深受他的重视。”

    “但是,乌丸莲耶只重视他的血亲。”安室透接过了工藤的话。

    他微垂着视线,手指继续灵活地转着那枚英镑。

    “无论是曾在乌丸财团与乌丸莲耶接触过的人的回忆,还是这座别馆内的种种细节,都可以佐证一个事实,乌丸莲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统论者,他曾经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明的血脉。”

    “被乌丸莲耶看重的人只能是他的后代,可是乌丸莲耶是乌丸家最后一个离世的人。也就是说……乌丸莲耶有一个‘并不存在的后人’。”

    工藤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这个‘不存在的后人’只可能来自于他,乌丸莲耶小女儿家的长子,乌丸宏。”

    工藤从桌上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张老照片,老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带着一条项链,而那条项链里装着另一张老照片。感谢阿笠博士制作的眼镜上还有顶尖的高清修复功能吧,否则这样的细节谁都不可能看清楚。

    “乌丸宏,出生于1913年,在九岁那年走失。”工藤轻轻点着老照片里的老照片,那是一张母亲与孩子的合照,老照片里带着项链的那个女人抱着一名一岁左右的儿童。

    乌丸宏就是照片里的儿童。工藤只找到了这么一张照片,根据一些碎片化的证据推断,乌丸宏在走失后,一直没有任何下落。

    “如果他被找回来了呢?”工藤低声分析着。“如果若干年后,由于一些机缘巧合,或者是由于乌丸莲耶一直的不懈努力,他找回了自己走失的孙辈,而此时他已经诞生了将乌丸财团隐于黑暗,底缔造黑衣组织的想法……”

    “那么乌丸莲耶就不会公布乌丸宏已经回到他身边的消息。”安室透接了上去。“他只会继续隐藏,将乌丸宏彻底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还有什么身份,比一个“不存在的人”更方便掌管黑衣组织呢?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存在的人’。”赤井秀一语气冷淡地说。“即使是FBI中最高级别的证人保护计划,也需要至少三个知情人。”

    他从坐在这张长桌前开始,神情一直特别淡漠,仿佛工藤新一与安室透正在讨论的事情与他并没有关系,也仿佛他早就知道两人准备说什么,所以兴致缺缺。

    但显然这两种都不是正确答案。

    他的视线落在工藤面前的老照片上。

    “这个女人。”他眯了眯眼。“与贝尔摩德很像。”

    “是么,不过也并不意外。”安室透回道。

    他将手中的那枚英镑在长桌上缓缓向前推出,正好滑动到那张照片的附近。

    “毕竟,贝尔摩德她,与那位先生也关系匪浅啊。”

    工藤向左看了看,又把头慢慢转向右侧,视线在赤井与安室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嘴角抽搐着开口。

    “……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情报?”

    *

    沢田纲吉回到大阪的时候正逢日落,万向乐园的行道树上亮起彩灯,穿着演出服的演员们坐在花车上向路边的观众招手,他们即将进入剧场呈现今晚的演出。树立在游乐园各处的喇叭里正在播放着《红蜻蜓》,那是一首来自上个世纪的日本童谣。

    “不论看过多少遍,这种在悲伤的背景音乐里进行巡演的场景,果然还是超级诡异啊。”

    松岛克己托着腮,有些无聊地望着远方巡游的车队,自言自语:“如果未来哪一天我家孩子要求我录一段花车的视频,我一定要在后期把背景音乐换成《踩到猫了》。”

    “所以万向乐园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红蜻蜓》呢,你知道原因吗?”

    松岛克己像一只被踩到的猫一样原地跳了起来。

    “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十代目先生!啊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难道您不是一直都在基地里吗!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啊!”他把腰弯成九十度,嘴里的话快地像是在吐霰。弹。“我绝对没有玩忽职守,请不要误会我的敬业!”

    “……我离开的时候,可能速度太快了一点。”纲吉尴尬地笑笑。“你没有发现是……很正常的。”

    “因为乐园的园长说,带孩子的家长们也是需要回忆童年的嘛。”松岛又啪的一下站直了。他双眼亮晶晶地,无缝衔接地回答起纲吉的问题。“已经陪着小朋友忙碌了一天,傍晚的时间就留给大人自己吧——他好像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怀疑他搞错了时代,现在的家长们小时候也不会听《红蜻蜓》了啊。”

    松岛在胸前拍了一下手。

    “欢迎回到基地,十代目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嗯……没有?”

    “那我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去问濑户先生吗?”

    “可是您说我已经没有工作要做了啊。”

    “我……我的意思是你一切照旧,对,一切照旧。”

    松岛的脸耷拉下来。

    纲吉几乎落荒而逃。

    夕阳的余晖照不进老旧的鬼屋,喇叭里的《红蜻蜓》也传不进狭长的通道。纲吉一脚踏进彭格列基地的地上入口,就像是踏入了某个神秘的结界,结界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在有节奏的回荡。

    他乘上电梯,进入位于地下五十米深处的基地。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纲吉看到了门外正站在走廊里的濑户直。听到电梯声音的濑户直望了过来,他打量着纲吉的表情,沉默半晌。

    “其实您不必理会地上那个家伙!”他双眼圆瞪地拍着墙壁。“他的嘴里从来没说过一句靠谱的话,让他加入大阪分部是我来日本几十年里最后悔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哦。”纲吉挠挠头发。“是……是这样吗?”

    濑户直不再试图用让墙壁震颤导致松岛克己摔跤这种离奇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怒气了。他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沢田纲吉,对方刚刚跨跨越了小半个日本,看上去风尘仆仆又疲惫不堪。

    “……您需要休息。”他说。

    “我们稍后再聊。”

    纲吉看着对面表情复杂的濑户直,轻轻眨了眨眼。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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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不怎么冷的冷笑话

    在决定这个身份是乌丸他爹的炮灰的姓名的时候,我先定下的是他的英语名字爱德华。之后在取日语名字的时候,我想,这样的一个角色,会不会把自己自己的英语名字变体为日语名字呢,就是取几个字母然后打乱一下顺序之类的

    是个不错的主意,对吧

    所以我就开始构思了,爱德华(Edward)里哪几个字母比较顺眼呢……e、d、a、r看上去就很符合啊!就很有罗马音节的味道啊!所以这四个字母能组合出什么样的名字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dare这个组合怎么样呢——

    ……

    说到这里,我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对日语真的一窍不通

    我已经对这个名字开始感到激动了!距离我把他写进正文就只有零点零五秒了!但是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我,这股力量告诉我,我在使用这个名字之前,有必要把它丢进翻译器检验一下

    ……

    嗯……

    原来……这个音节……读作dai啊……

    原来……这个词……就是“谁”的意思啊……

    嗯……

    嗯……

    果然,在起日语名字的时候

    我还是继续依靠随即起名器吧:L

    【不过说起来,一个叫做“乌丸谁”的英国人,会不会拥有别样的谐星味道emmm】

    第198章

    即使是FBI内部最高级别的证人保护计划,

    在执行过程中也需要不少于三名知情人:负责与被保护者接触的探员,为被保护者制作新证件的技术人员,以及被保护者新定居地点的州长。

    一个“不存在的人”想要不着痕迹领导庞大的组织,

    也需要三名知情人:朗姆,

    琴酒,以及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与那位先生之间存在血缘关系。”安室透抱起手臂。“为什么不可以呢?”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工藤茫然地眨了眨眼。“对啊,敢于阳奉阴违组织命令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如果她与组织的Boss之间是这样的关系……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

    他目光聚焦在一片虚空之中,嘴唇轻轻颤抖,说话不讲逻辑,看起来依旧没有彻底接受这个惊人的构想。

    “我还在组织里的时候,并没有与贝尔摩德打过很多交道。”赤井秀一把胳膊伸向工藤的面前,

    拿起那张老照片,

    放在自己的眼前细细端详。“这个女人太过神秘,从来不会留下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线索。没想到居然可以在黄昏别馆里找到这样的照片,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他的脸上挂着明显的讽刺的笑。

    “但这也不是现在的重点。”

    工藤的视线落在赤井秀一的脸上,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这已经是赤井今天出现以来,

    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第一次他提到了“白鸠制药”,

    却又接着把话题转移到黄昏别馆的身上。这一次是他首先提起“照片上乌丸莲耶的女儿与贝尔摩德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却也是他特意强调“这不是重点”。

    就好像……就好像在刻意引导着什么一样。

    “那么,重点是什么?”安室透眯了眯眼。

    “我是追踪琴酒的动向来到鸟取县的。”赤井随手扔下手里的照片,

    他的目光在其余两人的脸上轻轻扫过。“虽然最后证实那条线索并不完全属实,

    不过……你们最后一次确切掌握琴酒的踪迹,是什么时候?”

    “其实就在昨天。”安室透习惯性地冷笑一声作为嘲讽。“关东地区杯户町,距离关西的鸟取相距甚远。FBI的情报收集系统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啊。”

    赤井反问道:“他的任务失败了,

    是吗?”

    ……如果说迫使安室透服下APTX-4869就是琴酒的任务的话,没错,

    他的任务失败了。

    工藤终于意识到赤井秀一口中的“重点”指的是什么。

    “这么想来,在那位先生那里拥有‘任务失败后还可以平安无事’特权的组织成员可不只有贝尔摩德一个人。”工藤手指用力压在桌面上,他目视前方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要告诉我,琴酒与那位先生之间也存在着血缘关系。”

    “……你的火炎疗法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赤井秀一沉默了很久,才看向安室透。“他现在已经变成成人的身体与小学生的头脑了吗?”

    安室透面色复杂。

    “不……这只是个意外。”工藤揉着额角一脸无奈。“忘掉那句话吧,或者当做我在吐槽也行……如果说那位先生如此信任贝尔摩德,是因为贝尔摩德与他是血亲,那么他如此信任琴酒的原因,难道是——”

    “因为琴酒是那位先生从小养大的孤儿。”

    “……这又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情报?”

    工藤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淡定说出这句话的安室透,一口闷气噎在喉咙里。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

    “贝尔摩德与朗姆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秘密’。”安室透皱眉看着他坐在他对面的赤井秀一。“所以呢,你知道了这样的情报,准备拿它来做什么?在下次遇到琴酒的时候,使用语言的艺术对他发起攻击吗?还是想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对他进行爱的教育?”

    ……太可怕了,无论哪种猜想都很可怕。

    工藤新一以手扶额。

    “看来你们都不知道一件事。”赤井没有在意安室透提出的可怕猜想,他继续沉声对两人说。

    “什么事?”

    “在黑衣组织里长大的孩子,从几十年前到现在,可不止琴酒一个人。”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赤井秀一微低着头,针织帽的宽边压在他的眉梢,却没有压住他的目光冰冷。这场寂静蔓延了大约三分钟,直到工藤新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因为某个程序的弹窗亮起屏来。

    现在是十九点三十七分。虽然偌大的别馆内只有一座用来启动机关的时钟,但这并不能让时间的流逝速度变慢一点。他们的搜查与推理消耗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但是最新的进展依旧可以刺激工藤新一的心跳。

    “你说……”他喉结滚动。“……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不止一个,灰原可以算做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她的姐姐应该也可以算是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可是赤井秀一的这段话显然没有这么简单,那其中一定有更复杂的含义。

    “黑衣组织最早一次在FBI面前露出马脚,是因为一道安珀警戒。”

    赤井秀一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长桌上,他注视着那片刺眼的猩红色,沉声对另外两人慢慢讲述。

    “三十年前,美国弗吉尼亚州,一名三岁的女童在儿童公园内失去踪迹,两小时后发布安珀警报,一天后尸体被发现于公园附近的河道之中。当地的州警将此案件移交给了FBI,于是FBI发现了这起案件其中的异样。这就是我们发现黑衣组织的开始。”

    “不过不知道算不算幸运,这个开始就只是一个开始。在之后的时间里,也许是因为安珀警戒政策执行得越来越成熟,也许是这次露马脚让黑衣组织嗅到了危机,我们可以确信,这七年里在美国境内,没有发生过任何与黑衣组织有关的儿童绑架案——只是美国。”

    赤井秀一抬起眼,注视着不禁屏住呼吸的工藤新一与安室透。

    “然而,黑衣组织没有理由在日本停下这样的举动。”

    “证据呢。”安室透突然站起身。

    他上半身向前探着,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指尖被压得泛白。他凝视着对面安坐着的赤井秀一,双眼里蕴着怒火。“如果真如你所说,日本的警察难道什么都发现不了吗?我在黑衣组织里潜伏了五年,难道会如此巧合对组织的这些部分一无所知吗?”

    “证据啊……很遗憾,我也想拿到证据。”

    赤井秀一也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右手从最开始就落在裤子口袋里,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气势。他站了起来,然后继续与安室透对视。

    “你应该明白,在组织里潜伏五年并不等于能够知晓组织的一切秘密。黑衣组织曾经在美国做过这样的事,那么它就会在它的大本营日本重复它的行为,甚至变本加厉。”

    ……无法接受。

    安室透撑在桌面上的手指更加用力,指关节开始小幅度的抖动。

    无论是赤井秀一所说的事,还是这件事对于日本警方的意义,都让安室透无法接受。他沉默着,死死地抿着唇。

    “……你应该还没有把话说完吧,赤井先生。”工藤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峙气氛。他的嗓子微微哑着,因为一段时间的沉默与过度的紧张。

    赤井转头看向三人中唯一坐在座位上的工藤新一。

    “突然抛出这样的情报,一定是因为你想要做些事情。”工藤清了清嗓子。“是什么?”

    赤井秀一顿了片刻。

    “我没有证据。”他把自己的话重复一遍。“但我有一道线索。”

    “那就说出来吧。”工藤双眼深沉又明亮。

    “我们把它变成一个计划。”

    *

    “不要焦虑,茱蒂。无意义的焦虑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它会消耗你的力量,磨灭你的理智。”詹姆斯·布莱克向对面的茱蒂·斯泰琳说。

    这是一辆后排座椅左右相对的商务车,车内比起大多数日系车都要宽敞,十分符合“美国人选车”的刻板印象。有时候主动去契合一点刻板印象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一群美国人在拥挤的日系车里开会,或许要比现在的状况可疑得多。

    詹姆斯坐在后排,目光沉着地看着对面的茱蒂。他的手里拿着薄薄一打A4纸,目测大约有十几张,而他刚刚掀过一半。

    “抚平你的内心吧,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茱蒂上半身微微前倾,双膝用力抵在一起,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交叉紧紧地扭曲着。

    她反复在口腔内侧咬着自己的唇角。

    “我甚至不知道秀一他之前去了鸟取县,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知道黑衣组织又有了大动作,她不知道FBI同事们最新的行动,甚至赤井秀一的消息还需要依靠贝尔摩德这个敌人来传达。她只是一直在帝丹高中伪装成“茱蒂老师”的样子,执行她保护毛利兰以及其他人的任务。

    但执行这个保护任务,并不是她需要远离其他与黑衣组织有关的计划的理由。

    “我有知情权,詹姆斯,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詹姆斯没有立刻回应茱蒂的愤慨,于是车子后排的气氛有些尴尬。司机安德雷·卡迈尔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然后被茱蒂那副“你这个同伙也跑不了不要在这里装无辜”的露着怒气的眼神吓了回来。

    他脸上表情一僵,不过手里依旧牢牢地把握着方向盘。现在是大家下班的晚高峰,高速与地铁一样塞满了人,亮黑色的商务车流畅地行驶在东京的道路上,就像是一条混入沙丁鱼群的鲶鱼,时时刻刻保持着自己的活蹦乱跳。

    在后面两人讨论出正式结果之前,自己还是专心开车不要掺和了吧……卡迈尔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茱蒂。”沉默片刻的詹姆斯叹了口气。“我能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么?”

    “……呃?”

    詹姆斯苦笑一声。

    “你要比我更了解赤井秀一,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其他人议论与反驳的余地。”他轻轻合上手里的资料。“前往鸟取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也不是没有劝阻过,可他还是去了。”

    “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好相信他。”

    茱蒂注视着詹姆斯的表情。他们之间相距并不远,左右不过正驾驶与副驾驶之间的距离。这样短的距离对于优秀的FBI探员来说,是没有办法隐藏任何情绪的。詹姆斯的无奈在茱蒂的眼里无所遁形。

    “……可是,他已经几天没有与我们联系了。”

    “实际上这也是他的决定。在出发之前,他已经提前声明,自己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希望我们不要因为一时的莽撞而破坏他的计划。没有通知你也是他的要求,茱蒂,他应该知道如果告诉了你,那么你现在一定会陷入漫长又无用的焦虑。”

    “不要落入贝尔摩德的圈套。”詹姆斯沉声说。“她在故意扰乱你的内心,你不可以遂她的心意。”

    茱蒂低下了头。

    已经诞生的焦虑是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轻易散去的,她继续用力绞着手指,秀气的眉毛紧皱成一团。

    “相信秀一吧,我也是,你也是。”詹姆斯继续劝说。“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

    “停车。”

    卡迈尔下意识踩了半脚油门,加速着猛打方向盘,然后脚下换到刹车顺利地在路边侧停。

    他瞄着后视镜,,肩膀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喘。

    “茱蒂。”詹姆斯顿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难冷静下来。”

    茱蒂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踩着高跟鞋的脚从车里踏了出去。“我需要去冷静一会儿,或者打几局游戏稳定一下情绪。”

    茱蒂低着头,快步从停着车的路边离开。卡迈尔看着她向前走远的背影,拇指在方向盘上磨了磨。

    “你说的那些话……”

    “我可没有说谎,一句也没有。”詹姆斯清了清嗓子。“请继续开车吧,我们还有工作。”

    “这样瞒着她,真的不会出问题吗?”卡迈尔松开手刹,利落地踩下油门。“毕竟她也是我们的同事。”

    “一切为了任务,卡迈尔。那个女人对我们很重要,既然这样的任务不适合茱蒂她来参与,那么瞒着她直到收尾,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重新打开自己手里的资料。

    “她会理解的。”

    ……可是我不太理解啊。

    卡迈尔咂了咂嘴,驾驶着车子,继续向他们的目标地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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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tips:

    1.fbi证人保护计划需要三人知情是我编的,我编的,我编的

    2.美国安珀警报形成于1996年,文里“三十年前”是改动过时间线的

    第199章

    “人体内的各种细胞并不是毫无限制地增长,

    而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像树木在秋天落叶一样,变成需要舍弃的废品,

    然后……”

    “细胞凋亡,

    我知道的。这就是APTX-4869的原理吗?作为特定的信号源,诱导人体中某些细胞进入凋亡程序,在细胞的凋亡与新生速度达到一种动态平衡时,

    服用者的外表会呈现童年期的状态?”

    正在试图想出一个通俗解释的灰原顿了一下。

    “啊,其实我在学校里选修过药理毒理学。”迪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局促。“我说对了吗?希望我的知识还没有全部还给教授们,那就太丢脸了。”

    “难道去学校里学习是Mafia的某种传统吗?”

    “因为就是专门培养Mafia的学校啊。”

    “……既然你有一定的学科基础,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灰原冷静地绕过了前一个话题。

    “没错,细胞凋亡,

    这就是APTX-4869的作用原理,

    也是它可能会致人死地的原因。曾经的我,一直以为这种药物的高致死率是因为它在诱导细胞凋亡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药物使用的信号通路错误地诱发了大面积的细胞坏死,使服下药物的人死于剧烈的炎症反应。”

    她瞄了迪诺一眼,

    对方表情依旧平静,

    看起来对这段略微硬核的学术对话接受良好。

    “所以之前的我,

    把研究药物与解药的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了重新模拟信号通路上。但随着黑衣组织相关情报的更新,我终于意识到,

    APTX-4869会选择性造成使用者死变小或者死亡的根本原因,

    不在凋亡开始前的信号通路,而是在凋亡过程中的细胞生长。”

    “药物杀死多少细胞,就需要多少新生细胞来补充,

    而因为黑衣组织对我的研究数据的刻意修改,我一直都低估了药物对人体的具体作用。如果说真实的数据可以使百分之九十五的服用者成功存活,

    那么被他们修改后的数据可能只筛选出了其中的百分之五。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他们的细胞生长速度都不可能跟上APTX-4869作用下的细胞凋亡速度——除了一类人之外。”

    “拥有死气之炎的人,是么。”迪诺抱起手臂若有所思。“虽然理论上来说,死气之炎这种特殊力量存在于每个人体内。不过实际上,大多数人所拥有的火炎浓度极低,即使经过严格的训练也很难被感知到,更不用说依靠火炎来进行战斗……啊,抱歉,忍不住说了一些题外话。”

    “总之,死气之炎确实可以强化身体素质,比如说,可以使用火炎的人伤势恢复的速度,就要比一般人快得多。虽然火炎的作用效果会因为属性不同而略有差异,但即使是其中最‘镇静’效果最强的雨属性火炎,对于细胞活性的加成也十分明显。”

    迪诺低声分析着。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搞清楚了药物原理,那么解药的制作也会更容易吧。”

    “你说得不错,但操作起来完全没有这么简单。”

    灰原冷静地打开电脑屏幕,露出程序里跑了一夜的数据。模拟运算的结果依旧不是很理想,她看着那张偏离模型的散点图,轻声叹了口气。

    “……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的小白鼠们看,它们的心理健康也会影响到实验结果。”

    迪诺用手捏着安翠欧,若无其事地转回身。

    “在知道APTX-4869作用于死气之炎的关系之前,我制作解药的思路是这样的。”

    灰原与安翠欧的豆豆眼对上视线。安翠欧张开了它的下颚。

    “它吃得了老鼠吗?”灰原突然问。

    “……不,其实它什么都不需要吃。”迪诺把安翠欧塞回外套的口袋里。“不要在意它了,它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呢,现在是它睡觉的时候了。”

    灰原看起来有几分惋惜。

    “我继续说……既然身体变小的原因是细胞凋亡与细胞生长的速率达到了动态平衡,那么想要变回成年人的身体,只需要压制凋亡的速度就好了。这就是我曾经的思路。但是我不知道的是,由于火炎的存在,这样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死气之炎这种能量就像燃油一样,无差别地助燃着人体内所有细胞活动。解药中用来压制细胞凋亡的成分总会被火炎静静地消耗掉,这就是我的解药一直都无法持久作用的原因。”

    “所以我准备改变思路。”

    “既然无法停止已经被启动的细胞凋亡程序,那么只要将与此对应的细胞生长速度进行提升就好了。但是这样做也是有危险的,一旦失去了对生长速度的把握,服下解药的人的身体就会陷入不可控的急速衰老过程,直至最终死亡。最可怕的是,衰老过程一旦启动,就无法被终止,显然,这是比临时解药失效更令人恐惧的事情。”

    “这是只有一次机会的赌命的解药,所以研究的各项数据都绝对不能出错。幸好黑衣组织的傲慢给我留下了一个好东西。”

    她指了指桌上的玻璃试管。那里面装着一例胶囊。

    “APTX-4869,在离开组织几个月后,我终于拿到了当初的原版药物。”

    ——那颗琴酒拿来胁迫安室透的药,被前去救场的山本武截下,最终出现在灰原哀的实验室里。

    “药物的实体有助于我完成解药的研究,但是,为了将解药的准确度提高到百分之一百,我还需要控制另一个变量。”

    迪诺靠坐在电脑桌边,目光逐渐深沉。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所以你需要研究我的火炎。”

    灰原的双手按上键盘。

    “不同的个体,不同的火炎属性,这些客观存在的差异导致APTX-4869对每个服用者的具体影响都不尽相同。”她开始对照模拟结果修改自己的数据模型,十根手指把键盘敲出有节奏的脆响。“凭我的知识能力与生物化学界现有的技术水平,我无法来模拟和实现这种‘个性’。不过没关系,火炎所造成的影响就由火炎来解决吧。”

    “岚”的破坏,会导致受体对诱导凋亡的分子浓度变敏感。

    “晴”的活性,会导致细胞的生长速度快于理论平均值。

    “雾”的构筑,会导致进入体内的药物成分发生无法预料的异变。

    ……

    不过这些棘手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

    因为“大空”拥有的力量是调和。

    “真是惊人的天才想法啊。”迪诺忍不住鼓起了掌。

    灰原手上动作一顿。她转过头。看了不远处靠坐在桌边的迪诺一眼。

    灰原的实验室在阿笠博士家二楼的东侧,因为西侧是她的卧室,而她喜欢在休息的时候看看夕阳。可她今天来到实验室进行通风后,忘记把遮光的窗帘掩上了,于是东侧的晨光顺着百叶窗的横隙照进来,正巧落在迪诺的脸上。

    他的金发与微笑一样耀眼。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里世界之外的科学家可以对火炎拥有如此深厚的了解,你接触到火炎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几十天吧。不愧是——呃……”

    灰原的视线从仰视渐渐变成俯视。

    “你确定不要叫那位大叔进来么?”灰原脚下一点,让自己的滑轮椅子后退了半米。“我的实验室可是很危险很重要的地方。”

    “正因为是重要的地方,进来的人太多反而不好吧。”

    迪诺挠挠头发,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那扇窗边。“这样吧,只要我的视线可以看到罗马里欧就没问题了!”

    灰原沉默片刻,她拖着椅子重新回到电脑前,继续对着屏幕敲自己的键盘。

    “我可以配合你的研究。”迪诺又侧过身,倚着窗边站着。“因为,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阿纲,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配合你的研究嘛。作为他的师兄,随手帮他一点小忙完全不是问题。”

    “……多谢。”

    现在的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灰原手下的键盘还在继续发出声音。迪诺正在倚着窗向外看,不知道是在看楼下的风景,还是在看院子里的罗马里欧。灰原思考着,她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

    “从黄昏别馆的惨案算起,黑衣组织对彩虹之子的研究已经有四十年。”

    她冷静又清澈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从我父母的研究算起,组织对药物的关注已经有二十年。而从我第一次接手APTX-4869研究项目算起,也已经有四年……快要五年了。”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她恍惚一瞬。

    “总之我是想说,黑衣组织对里世界的了解程度,可能会超乎你们的想象。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你……”

    她看向窗边的迪诺,然后顿住了。一时之间所有她想说的话,都像烟云一样消散在喉咙里。

    “关于这个,无需担心。”

    迪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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