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口口声声指责玄鉴阿兄,但勾结匈奴的人不是他,坑害同袍的人不是他,欺骗故人的人不是他!你此番勾结匈奴人是不争的事实,为何要狡辩。我阿父死在谁手中你不是不知道,忘恩负义的人从来都是你!”灵徽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尖利。

    “你到建康见我本来就是阴谋,你处心积虑地让我怀疑赵缨勾结匈奴,不惜利用朱虚捏造当年晋阳旧事,早就为今日做准备了吧。我起初没有生疑,是因为你手中的印信。我想你若是有异心,早就用印信调动阿父旧部了。直到我收到了上庸裴将军的信,我才知道阿父当年的遗言。没有我,你拿着印信也没有用。”

    “你一步步框着我怀疑赵缨,又利用我来到新野要地……这一次,若不是朱虚落到我手中,你又在言谈中露了马脚,我差点就成了你伤害赵玄鉴的一把刀了。”

    “不过……”她的眸光陡然尖锐,“你的图谋绝不仅仅是赵缨,你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是南阳王,还是……陛下?”

    殷沣猛然一怔,看向灵徽,又匆忙低下了头,咬牙道:“无人指使,只印妒忌。我妒忌他罢了!他何德何能,凭什么有今日荣光。”

    灵徽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当年你都不在乎的事情,如今怎会在乎。自从婶母去世,你再未娶妻生子,一个无牵无挂的人,要那些权柄有什么用?”

    “阿叔,若你告诉我实情,我念在阿父的面子上,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以为自己足够赤诚,但对方显然油盐不进。

    “无人指使!”

    “成王败寇,只求速死。”

    第81章

    八十一、圣心

    无非是些兔死狗烹的把戏……

    灵徽从屋中出来时,

    面色如纸,浑身是血,唇角带着一抹苍凉的笑。

    云阁急忙上前,

    将她抱住,

    这才阻止了她瘫软下去的身体。

    “女君,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云阁仓促地打量着她,问道。

    然而灵徽却只是摇头,

    声音凉凉的,

    颤动着悲哀的余音:“我把他杀了……我亲手把他杀了。”

    云阁这才注意到,

    她手上握着那把镶金嵌玉的匕首,匕首被鲜血所污,

    折射出暗沉沉的光。

    “女君……”云阁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有将她紧紧抱住。这个动作让她颤抖的身躯稍稍平静了些许,可她还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美丽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眼角却有泪急流而出。

    “我说过,

    谁都不可以背叛阿父,谁都不可以……”

    她的阿父,

    是世上最好的男子。谦谦君子,耿耿忠臣,

    为人谋而忠,与人交而信,

    对得起朋友,

    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社稷。这世上唯一能指责他的人,只有灵徽自己,可是她舍不得……

    那样好的阿父,

    便是对她疏于关怀,她仍知道,他爱自己。曾有人劝他另娶,诞下男丁,延续香火。可是阿父拒绝地果断:“十一娘善妒,我若另娶,梦里都见不到她了。何况,我女儿圆月聪明灵秀,胜过别家儿郎百倍,我何须忧心香火之事。”

    “生前事无愧于心,身后事何须会。”

    阿父的话一直在她心中,她受此影响甚深,从不求什么来世,只盼着此生能竭尽全力,活得清楚明白,活得无悔无愧。

    但是,她心里很难受……

    她蜷缩在云阁的怀中,觉得天旋地转,昏昏沉沉。她太累了,这些天不眠不休,殚精竭虑,担惊受怕……她真的太累了……

    恍惚间,她落在了一个宽阔的胸怀里,人被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出了那个血气浓郁的院子。

    “阿兄,我又杀人了……”灵徽哭道,这一声气力衰竭,然后她再也没了知觉。

    赵缨的眼底一片晦暗,仿佛一汪深潭,藏着看不见底的情绪。但若仔细去看,便知那里面暗流涌动,澎湃着汹涌的怒气。

    他隐忍太久太久,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谦恭内敛的人,不断地试探着他的底线时,却忘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骨子里偏执又激狂,步步为营到现在,全是为了灵徽。若是谁伤了她,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哪怕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灵徽聪慧,但她也绝对想不到殷沣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但他一清二楚。不仅清楚,连他的意图也了然于心。

    无非是些兔死狗烹的把戏,玩得太早,只会让人觉得凉薄又愚蠢。

    ……

    灵徽醒时已是日暮,夕阳铺满整个院落,金色的光透过窗棂,投射到内室的屏风之上,落到了她的眼中。

    睡得太久,头有些昏沉,云阁不知去向,不过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云阁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过来,还自以为贴心的放了几颗糖渍梅子。

    “为什么又要吃药?”灵徽揉着脑袋,闷闷地问道。

    云阁自然有什么说什么,谨慎地扮演着传达者的角色:“都督说,这个方子是楚楚特地托人送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顿不落地喝三个月,到时候身体就大好了。”

    “三个月?她疯了?”灵徽皱眉,不满道。

    云阁便笑:“楚楚一向较真,而且她对自己的医术最满意,你若是不按她说得来,她非得亲自来荆州。”

    “那让她来吧,我又不怕她。”灵徽捏着鼻子,嫌恶地将药盏推开。

    “女君明知她暂时来不了,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吧。”云阁揶揄她,又把药盏端起,递到了她面前,“你就喝了吧,不然楚楚会不会生气我不知道,但都督一定会生气。”

    “当真不怕?”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灵徽猛然抬头,发现赵缨已经走进了内室中,站在了她面前。

    她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眨着眼睛看了赵缨半晌。发现对方对于她的故作无辜已经毫无反应了,这才颓然地拿起药盏,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再难喝,也不过是药罢了。

    酸苦的味道还未蔓延在口中,一颗梅子就送到了她面前,她负气吃了,扭着头不再会赵缨。

    云阁拿了东西,识趣的退了下去,空荡荡的内室只留他们二人。

    “吃个药都要生气么?”赵缨将手搭在了灵徽肩上,笑着哄她,“不是说自己不怕喝药了吗?怎么到了我面前,还是这样孩子一样的脾气。”

    灵徽委屈地看着他:“我不是怕,是不想。我不想喝药,你为什么强迫我。”

    赵缨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喝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你这动不动就晕倒,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说了,楚楚医术虽然好,但今后再让她陪在你身边照料你,却是难了。”赵缨补充道。

    “为什么呀?”灵徽茫然地问,“皇后只说用她一段时间,可没说让她一直留在宫里呀。如今皇子已经大了,她也该给我还人了吧。”

    赵缨却摇头:“皇后自然不会食言,不过若是另一个人非要留她,那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另一个人……皇帝?

    “陛下留楚楚做什么,御医不够用了?”灵徽说完,心里忽有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让她猛然愣住,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陛下……”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不想将事实想的过于不堪,“他有那么多嫔妃,怎么就看上了楚楚一个小姑娘……他……”

    “帝王之心罢了,哪怕只有一丝好感,也要将人留在身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楚楚再不愿意,也无路可逃。”赵缨为灵徽着耳边的碎发,叹息道。

    这话让灵徽心底愧疚之情陡生:“若不是我送她入宫照料皇后,怎么会害了她,耽误了她一生。”

    “或许是牢笼,但也金装玉砌,或许大有可为。”赵缨宽慰道。

    灵徽说不是:“她醉心于医术,从不喜欢弯弯绕绕,为人虽然细心,但也单纯。她向往的是山间采药,尝遍百草,而不是在深宫里勾心斗角,等待圣恩眷顾。”

    她捂着脸,心里难受万分:“将她困在那里,便是折断她的羽翼啊。后宫并不缺少一个宫嫔,但世间却少了一个救死扶伤的神医。这太可惜了,当真毫无回旋余地吗?”

    赵缨摇头,也觉无奈:“陛下心思,谁能猜的透。”

    他若真对楚楚动了心思还好说,若是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什么,那才是防不胜防。

    第82章

    八十二、未眠

    背叛这种事情,只有经历……

    关于殷沣的死,

    赵缨没有多问一句,连胡意之也只字不提,好像她的杀人之举不过是一场梦,

    只困扰了她一个人的噩梦。

    午夜梦回里,

    她听到殷沣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何她会那样不念旧情,出手果断又残忍。

    “若你死在了晋阳城,

    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忠义。可你活着,

    却背叛了晋阳军,

    背叛了我的阿父。我本想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

    我会念着旧情放你一条生路。可惜,

    你仍旧抵死不说,那说明你毫无悔过之心。你活着,

    终究还是会背叛我们,我绝不冒这样的险。”

    “你说得对,

    我比不上我阿父。但他满心仁善换来了什么,就算你口口声声念着他的旧情,

    又能如何。他不会死而复生,再多哀荣,

    再多身后之名,又有何用!”

    “他不会回来了!”

    灵徽惊醒,

    冷汗浸满额头,

    那些糟糕的记忆见缝插针地折磨着她,她不堪其负,身心俱疲。

    她披衣而起,迎着满院的月华,

    顺着残灯摇曳的回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都督府的布局她不太熟悉,但她一点都不想惊醒别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走一走,将心中纷乱的情绪都丢在夜风之中,让风帮他一一排遣。

    谁想不知不觉,却是来到了赵缨的书房外。

    他本要给她单独安排住处,但她并不愿这般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于是赵缨妥协,暂时将住处让给了她,他自己则住到了书房。

    这个时候,本该万籁俱静,但他的书房却灯火通明。

    灵徽靠近时,守在外面的侍卫本要阻拦,但结绿却立时就看到了她,忙上前行礼,口中关切道:“女君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面。

    “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休息呢。”结绿压低了声音,无奈地摊了摊手。

    灵徽皱起了眉头:“他伤势未愈,你怎么也不劝着些。”

    这哪里劝得住,结绿心里默默道,不过若是灵徽劝说,就不一定了。他笑得谄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还请女君试一试,也救救我们吧。”

    灵徽被他逗笑了,还未说话,就听到里面低沉地声音响起:“谁在外面?”

    结绿缩了缩脖子,急忙回话:“是女君来了。”

    片刻后,门由赵缨亲自打开,他站在灯火明亮处,笑意温柔:“怎么不睡,来这里做什么?”

    说罢走了过来,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牵着走进了屋中。

    灵徽见他衣着齐整,发冠端正,一看就半眼未阖,叹了口气:“我明日就回宜城。”

    赵缨顿住了脚步,低头看她,不解道:“这是为何?在这里住着不习惯,还是有人怠慢于你?”

    “都不是,”她抬头看他,“我鸠占鹊巢,让你住在了书房,这下让你更有借口不休息了。你伤势还未见好,这般作践自己,我是看不下去了。”

    赵缨听完,哈哈大笑,摁着灵徽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几案边的坐塌上,又顺手扯了个薄毯过来,盖在了她的腿上。

    “我事务繁杂不休息,你又是为何夤夜不睡?”赵缨反客为主,敲着她的脑袋问。

    灵徽如实回答:“我被噩梦惊醒,睡不着了。”

    赵缨细细看了她片刻。

    她的寝衣外只披了一件外袍,仓促地连衣襟都有些发皱,乌发披散而下,上面半点坠饰都没有,双目疲累,里面血丝密布。

    忍不住心疼,将她抱在了怀中。

    “圆月若是睡不安稳,我寻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女守在你身边,可好?”赵缨拍着她的背,低声说。

    灵徽摇头,声音软软的:“我不是害怕,也不是后悔……我只是心里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赵缨如何不明白,背叛这种事情,只有经历的多了,才会让自己的心变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他的圆月,不该承受这些。

    “你愧疚,是因为你太善良,真正做下错事的人,只会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他,所有人都该为他之命是从。圆月,不要愧疚,你都是为了我。”

    “不是,”她说,“我是为了自己。”

    赵缨不想和她争这些,在她的额上吻了吻,笑道:“你说是要避嫌,这个时辰,穿成这样跑到我这里,就不怕有人非议了吗?”

    灵徽低头看了看自己,赧然:“你胡说,我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看法……而且你是君子,君子才不会趁人之危。”

    赵缨看着她,眸光幽深,笑容却越发深了:“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况且,你拿这个事情来考验君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以前我去找你,你都是将我哄睡着后,交给乳母的。”别人喜欢翻旧账,她却总喜欢翻旧情。

    赵缨无奈,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以前……那时她才多大,他不是君子,却也不是禽兽。

    “我想让阿兄像以前一样,拍着我哄睡,好不好?”灵徽稚气地像个孩童。谁能想到这个看着无邪的女郎,前些日子还曾运筹帷幄,清除叛徒,将张仲符都骗的无路可逃。

    岁月匆忙,有的人却总在回忆过去。这么多年的聚合离散,她刻意地遗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深埋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缨忽然觉得失落,也许她心中喜欢的,是曾经的赵玄鉴,而不是现在的赵都督。

    他沉默地拍着她,直到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他才勉力回过神来。诸事纷扰,如一盘乱棋,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是棋子,还是落子之人。

    但无论如何,总要拼力一搏,若只是等待,那便是坐以待毙。

    赵缨将灵徽抱起,放到了床榻上,想了想又燃起了几盏灯,希望这样能帮她驱散黑暗与阴霾。然后他重新坐回去,从几案上翻出那封从京城来了密函,又细细看了几遍。

    皇帝似乎笃定王家已然失势,一面将王氏众人以各种由贬出京城,另一面不断擢拔新人。诡异的是那些新人中,后族谢氏人数并不多,反而龙亢桓氏和颍川庾氏有了超越王谢的趋势。

    扶持新贵,打压旧人,这一招算不得高明,尤其还是立足未稳的情况下。

    赵缨摇摇头,将这一封扔到一边,又去看另一封信。

    “陛下有意拆荆州为二,都督居襄阳以抗匈奴南下,谢岑居广陵以阻南夏。”短短几行字,皇帝用意昭然若揭。看来借着他的手打压了王家,下一步便是要针对他了。

    四州之兵,荆州之重,皇帝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这个潜在威胁除掉,根本不考虑他曾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

    分权给谢岑的下一步是什么?是直接用计处死,还是借他人之手不断蚕食……

    赵缨将这一封密信拿起,慢慢凑近了灯烛,随着火苗吞噬干净一切,他的脸在骤然亮起的光芒中,阴沉如铁。

    而这一切都被睡而复醒的灵徽看在了眼中。

    第83章

    八十三、摘月

    他便是那妄图摘下月亮的……

    赵缨的身后仿佛生了眼睛。

    当火光重新暗了下去后,

    他又回到灵徽身边,轻轻坐下,大掌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温声道:“你装睡的本事怎么还不如从前,

    竟然连我都骗不过了。”

    灵徽着了恼,拉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瞪着赵缨:“你知道我醒着,

    还看那么重要的东西,

    难道不怕我窥视?”

    赵缨揉了揉她的头,

    无奈道:“那怎么办,总不好将你赶出去吧。”

    “你……”灵徽气噎。

    “圆月,

    我同你说过,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赵缨又一次强调。

    灵徽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撒娇般的柔软语气:“那阿兄要不要告诉我,

    上面写了什么?”

    她似乎一直都有种执着的求知欲,什么都想要探查个究竟。若是得到欺瞒和敷衍,

    她一定会很生气,然后对方就会在她心中被打上一个“不可信任”的烙印,

    从此疏离,再不亲近。

    赵缨自然不敢冒险。

    “圆月,

    陛下对我已生不满之心,估计……”他斟酌了一番用词,

    言语之间颇有委屈之意,

    “都督之位怕是保不住了,恐怕还有性命之危。”

    灵徽怔住,觉得脊背发凉,殷殷道:“为什么?你明明刚打胜仗,

    立功了呀?”

    赵缨苦笑:“朝中有人说我与南阳王勾结,又说我拥兵自重,迟早生乱。”

    “无凭无据之言,如何能让陛下信服?”灵徽反驳,气血上涌,眼睛都红了。

    赵缨的脸在阑珊的灯火下,敛着几分苦涩:“无根无基又手握重兵,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信的。我之前多次违拗陛下,想必他也认定我非可用之人。而且……世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好擅动,但是对于我这种人,动起手来,却根本不用顾忌。说到底,我能依靠的,不过是圣心罢了。”

    “可你军功卓著,于社稷有功,他们凭什么那么对待你?”灵徽攥着赵缨的手臂,哀楚地问。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赵缨被利用地彻底,然后在强敌退散之后,又被弃如敝屣。不甘心他拼杀半生,尽忠职守,满身伤疤,却仍落得一无所有。不甘心建康城中的纨绔膏腴之徒醉生梦死尚拥有一切,而他枕戈待旦,殚精竭虑却要失去所有。

    是啊,凭什么。

    阿父当年抛弃安闲舒适的生活,苦守边关十数年,最后落得惨烈牺牲的结果。可那些汲汲营营之人,照样可以换个地方,继续骄奢的生活,把持朝政,左右他人的生死。

    为谁辛苦为谁甜?值得吗?

    “圆月,若我一无所有,你可还愿意……”他说这句话时,明显犹豫了,长久以来藏在内心的敏感和自卑,总是会在脆弱的时候暴露无疑。战场上万夫不当的大将军,在深爱了多年的女子面前,永远都有无法言说的无奈。

    灵徽没有听他说完,便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话。她轻轻抱住赵缨,将脸靠在他的胸口,慢慢道:“阿兄,我们成婚吧,我随你一起,荣辱与共。”

    赵缨的手抖了一下,胸口的心狂乱地跳,嗓子都有些发干。

    “无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还冒着违抗圣意的风险,就这样你也愿意?”他问,箍着灵徽的手臂却越发紧了,好像唯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幻梦。

    多年夙愿近在眼前,然而更多的却是近乡情怯的恍惚。

    灵徽笃定点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阿兄,人生匆匆,前路莫测,喜欢了便在一起,没有什么犹豫退缩的道。”

    “我不想你陪着我受苦。”赵缨低头,不敢看她灼灼的目光。

    “什么叫陪着你受苦?我自己选择的生活,苦乐自知,不由别人说了算。”灵徽用手抬起了赵缨的脸,迫他对视,“阿兄,只要你不离,我绝不弃。”

    说罢,她圈住了赵缨的脖颈,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桃花的气息又一次闯入赵缨的呼吸中,提醒着他这么多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当年晋阳城破,他带着师父的重托一路回到洛城。他本想按照师父的想法,将他偷偷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郎带走,一起去一个远离战火的地方。

    可他却看到了那样一幕。他的圆月坐在花树下,仰着头和那个衣着华贵,举止文雅的青年说着什么。她的语气那般温柔,笑意也那样明媚,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婉转多情。或许,这才是她命定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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