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虽然黑贤者觉得，这群家伙缺的不是一瓶火焰，而是一个可以和他们互诉衷肠的莎尔玛蒂。
与此同时，《黑贤者》的排演也基本已经进入了正轨。殷怜在这个过程之中，对于舞台，剧情还有舞美都进行了一次升级。因为没有黑发黑眼的演员，所以殷怜选择了让出演黑贤者的演员进行了染发和美瞳——然后迅速把染发剂和美瞳也加入了下一次的商品目录。
随后，《黑贤者》的演出和拍卖行的首开很快就确定了日期。雪月的最后一天午后，《黑贤者》会在贤者之都的大剧院进行首演，当天黄昏，拍卖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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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贤者》的宣传时间开始得比《法师王》还要更早一些。《法师王》上演的时候，贤者之都还远远没有如今这样繁华，所以宣传上也远没有必要像现在一样卖力。
是的，没有必要。
因为当时的贤者之都完全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城里的人口甚至填不满整个剧院，也因此迫使殷怜大幅度扩大了舞台，缩小了观众区域。
但现在却不像是以往了。
现在往来贤者之都的人越来越多，城里也已经经过了两次扩建，更有很多流民和冒险者前来定居或者寻生活。除此之外，定期通过传送阵来贤者之都消费的各国贵族富豪也不在少数，无形中拉长了必要的宣传周期。
如今走在贤者之都街头，远不止剧院，各个协会或者生命教会名下的产业都在播放新戏剧的宣传曲，就连街头的小孩子也渐渐都能跟着哼两句了。音乐某种意义上非常容易带动氛围，贤者之都乍看之下，简直就像一个欢乐的海洋。
只听每隔一段道路，就有异常悠扬而朗朗上口的音乐声传来，唱着：
“成为春天吧一路走过一路花开成为夏天吧挥舞双手炽热袭来成为秋天吧化身为风感受非凡成为冬天吧冰雪宫殿腾起指尖”
然后这还维持着一般贵族古典交响乐特征，因为显得有些恢弘的歌声轻轻一转，变得轻柔而甜美。
“魔法魔法你像是奇迹的花朵有人爱你如同疯狂的美梦有人畏你如同可怕的凶兽对我来说你却是良师益友是生命的信仰是世界的本质”
“谁能在冬天温暖孩子的手谁能在干旱中带来救命的清泉谁能让大地开满鲜花谁能让城市拔起高楼”
然后想起了铿锵的和声。
“魔法无所不能只要你拥有勇气魔法无所不能只要你拥有信念”
“成为春天吧在荒芜中带来花开成为夏天吧在严寒中带来烈火成为秋天吧在干旱中带来丰收成为冬天吧在死寂中带来新生”
平心而论，以现代的标准，这首歌的传唱度和中毒性都不算太高，不是一般流行歌曲的风格，但是对于贤者之都也够了。
马蒂尔原有的音乐——特指青金皇都那边的流行，原本就是更偏向古典乐，更加恢弘和中规中矩的。
殷怜这边的曲子，则因为套用了更接近现代的夏国的风格，其实已经比较偏向流行乐了。不过夏国的音乐风格多种多样，考虑到风格上的问题，两部音乐剧使用的都是比较正统的音乐，或激昂或抒情，只有少数一些节点，为了配合调节气氛，用了一些轻快婉转甚至诙谐的曲调。
所以即使中毒性有限，那也是对比出来的。对于马蒂尔本地人来说，却已经是神一般地洗脑了。
此时街上也是，到处都有人跟着哼唱“成为春天吧”“魔法”“魔法”……虽然标不标准不好说，但是洗脑程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说居民们的热情看上去没有消退的感觉，但是殷怜还是没有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宣传，不但在早上和傍晚分别把歌曲更换成了《小小奇迹》和《任北风呼啸而去》，还提早两周左右，就开始在几个主要的高级店铺赠送印刻精美的《法师王》和《黑贤者》明信片。
《法师王》和《黑贤者》的明信片基本上都是一套十二张，分别选取了两部戏剧里的十二个主要人物作为主角。其中《法师王》里面，就有英雄王，莎尔玛蒂，反派骑士王和一众法师。
令圣城呕到了极点的是，殷怜完全没有尝试去丑化骑士王的形象，反而把他和其它角色一样进行了美化，把所有角色都设计成了风格各异的美男子和美女。
照理说没有丑化对方其实应该是好事，但是事实上这个情况复杂多了，并不能从表面上来看——这些明信片的人物，一定要说的，比马蒂尔的本土
画风可写实太多了。但是写实的同时，又带着一股不真实的味道——究根结底，是因为这些人物都在手绘风的基础上，进行了大幅度的美化。
这些角色都是有原型的，大多数以音乐剧里面角色的扮相作为原型，少数参考了一些历史记录，但是只延续了一些重要特征，实际的形象却由殷怜专门让人进行了设计，怎么美怎么帅怎么来。
殷怜做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画像会不会符合马蒂尔人的审美，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符合地球的审美的。她让人进行设计的时候，是以音乐剧的周边作为借口的，也没有人对此表示过怀疑，还评价说一定会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事实上情况比殷怜预想中还要顺利多了。审美这东西虽然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会有一些不同的偏爱，但是总体上来说，基础的标准还是会比较一致的。殷怜又根据一般现代商业品的标准作出了相应的操作，把出现的人物形象设计成了各种各样的风格，确保能把大部分喜好都一定程度上进行覆盖，所以最后的结果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对于圣城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殷怜丑化了教会代表的形象，而是她在丑化了教会的作风之后，又把作为反派的骑士王也进行了外形上的美化，然后让它得到了大量群体的认可，甚至还因此有了粉丝群体，这一点简直让人细思恐极。
一旦这个形象得到认可，那么就表示很多人内心都认可了骑士王——圣城的形象——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反派。虽然在文学艺术上面，这样的人物其实也有自己的魅力，甚至会有自己的粉丝群体，但是在现实之中，这样的形象对于教会来说却反而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不过之前说过，凤羽族的权谋意识不强，其实马蒂尔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人口稀少，文明落后，圣城已经是马蒂尔大陆上比较擅长玩弄阴谋和诡计的群体，但未经华夏五千年文化洗礼的圣城，其实在这方面也称不上非常高明，权谋也停留在一些比较基础的阶段，有点像是华夏古代，虽然已经有比较复杂的计谋和心理战，但并不到利用复合的心理战术来打舆论战的地步。
如果一定要进行形容的话，他们的最高明战术，大概是可以利用到“四面楚歌”这种程度的心理战术，而殷怜目前选择使用的，却是骑士王的形象与他在《法师王》这部音乐剧里的行为捆绑起来，然后以增强他的形象的受认可程度，来反向增强人们对于圣城和教会负面认知。
圣城对于《法师王》这种完全敌对和抹黑他们的作品肯定是充满厌恶的，对于骑士王这种敏感的话题也是十分反感，所以连带着厌恶骑士王这个形象，而人民对于其越是认同，他们就越是反感。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没有完全预测到这个形象真正能够给他们造成的伤害。
殷怜可没准备提醒他们。
这两套周边卡片非常受欢迎，后来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殷怜也开放了一部分在专门的商店里进行售卖。价格不算太高，但是利润也非常可观，最重要的是，这些明信片传播的范围越广，那么它们能够带来的影响力就越大。
而事情也跟殷怜预期的相差不大。
由于现在贤者之都联通的传送阵越来越多，所以大陆各国前来的旅行者也越来越多。法师协会在殷怜的建议下，对于传送费用收取得比较低廉，大约只有一个银币的价格——基本上可以覆盖魔力的消耗，但是说不上有什么利润。
对于这一点，殷怜特意设定了一项措施。贤者之都虽然由魔法协会掌控，但事实上魔法协会并非正规的政府组织，也就是说，这里并没有很完善的税务系统，魔法师都是财政自负，甚至倒贴协会的。
不过殷怜来了之后，就开始完善这方面的事务，在后来生命教会的影响力大到了某个程度之后，就迅速而主动地要求建立了一个制度完善的政务系统，具
体包括了三方面——协会（政府），商会和教会三方的互相配合。
商会负责整个贤者之都的财政计算和财政分配，相当于会计，教会负责保管和监理财政的进出，相当于出纳，而协会收钱和审核。
贤者之都目前的商业流程是这样的。商会负责经典店铺，统计利润和制定商业计划，定期把收入入库教会，并从教会申请各方面的建设资金，同时从中抽取10%左右的利润，交给协会进行无偿的城市建设或者公众设施完善，其中就包括了传送阵的维护和相关人员的补贴。教会则负责各方面的慈善设施的建设和社会福利的施放，每一个计划仍旧需要提交商会进行审核，然后商会从教会的金库领取到相应的预算，再重新发放到教会的各个部门。
而与此同时，这个过程中，商会和教会每个月的工程和财务明细，都要上交协会进行审核。
同时协会进行建设的时候，也要通过商会设计方案，然后使用公共献金进行建设，中途完全由商会派人进行财务管理，协会的法师只要收取自己的薪金和完成工作就行了。不过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有权利对于商会的财务记录进行查询。
殷怜从某种意义上，在贤者之都做到了至少三机构内部的财务公开和透明化。
在这个前提下，她又实施了许多个人的政见，比如说传送阵的低廉使用费用和财政补贴，也是说服了黑贤者和一众法师之后实现的。按照她的意思，低廉的传送阵费用，可以鼓励不止贵族，还有普通的工匠，商人，平民都来贤者之都游玩，而这好处远远不仅仅只限于商贸的收获，也在于不同阶层可以把贤者之都的消息快速地传给他们的同阶层。
而在这样一个消息闭塞的时代，这样的优势简直如同掌握了大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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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马蒂尔的人是没有掌控舆论这种概念的。不过不得不说，魔法师们在各种意义上，确实是智慧超出常人的存在，加上比普通人要漫长的生命给了他们更多的阅历，所以殷怜在强大又清晰的逻辑思维辅助下，到底还是说服了他们。
当然，这也有殷怜到目前为止所有成功的举措所带来的信任优势。
会议结束之后，卢卡忍不住对黑贤者说道：“利安阁下也真是的，传送阵补贴不过是一些小钱，她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专门开会，试图说服每一个人呢？”
黑贤者说道：“下这个决定容易，但是维持并不容易。她是想要即使她不在的时候也能让你们继续维持她的决议，自然要彻彻底底地说服你们，让你们认可她的想法。否则等她不在的时候，她所做的这一切很容易就变成白费。”
卢卡沉思了一下，然后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说道：“利安阁下不在的时候？她要到哪里去吗？”
黑贤者悠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她不经常不在吗？”
语气里竟然透出了几分哀怨的味道。
卢卡听了，疑惑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便笑着说道：“原来您说的是这种不在。说起来也是奇怪了，利安殿下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神出鬼没的状态，真的是被她的女神召唤了吗？”
黑贤者没有说话，只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信她的说法吗？”
卢卡顿了一下，微微迟疑过后，说道：“说实话，以前是不太信的。”
黑贤者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问道：“以前不信，那就是现在已经信了？说说你的想法。”
卢卡说道：“因为虽然利安殿下热衷于宣传教义，但就实际情况来说，我并不觉得她本人真的那么笃信生命教会的教义。就算是在法师之中，利安阁下显然也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格。”
黑贤者说道：“说说理由。”
卢卡说道：“我觉得平时的时候，我可能是跟利安阁下交流最多的人。利安阁下一直对魔具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平时相处的时间也多，我应该是对她的性格比较有发言权的人……”
然而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激灵，向黑贤者抬头望去，然后看到了他阴沉沉的目光。
卢卡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当然，跟您没法相比。我是说，在其它普通认识利安阁下的人里面，不包括像利安阁下和您这样亲密的师生关系。”
黑贤者这才哼了一声，似乎是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
卢卡莫名地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感，开口继续说道：“利安阁下平时做事的时候，明显会显出几分功利的感觉，就算是做善事的时候，也会用一种十分功利的说法，比如说收养幼儿，明明是因为出于怜悯，却一定要算计他们以后的劳动力，又推说是因为贤者之都的人力匮乏，所以不得不重视每一个人力的使用和培养……虽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可这又跟她什么关系呢？但是利安阁下却每次都要以这样的口吻说明自己的想法，仿佛想要撇清什么一样，就显得她好像并不非常乐意做这种事情。”
黑贤者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卢卡的想法基本上算是跟他不谋而合。但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是错的，但他没有说出来。在下属的法师面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学生都能判断失误，这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他只是说道：“那是什么导致了你改变想法？”
卢卡说道：“因为利安殿下的态度。您应该还记得，在您带我走之前，我其实是在爱格尔城暗中为爱格尔国王服务的吧？”
黑贤者想了想，表情突然微妙，说道：“唔……是呢。一晃儿时间也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快记不清了。”……这句话当然也是骗人的。某种意
义上来说，他才刚复习完那一段往事不久，殷怜的剧本虽然有一些艺术表现手法，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是进行了比较靠谱的还原的。他可不希望任何人看到那一段戏剧时，觉得他私下里对着徒弟进行了不要脸的吹嘘——而卢卡在的话，倒是可以证明事情的真实性，这不是坏事。
卢卡却不知道黑贤者此时的想法，只是自然地继续说道：“那时候虽然我忍气吞声，掩藏身份生活在爱格尔，暗中为那个暴君打造魔具，心里却是极其不乐意的。因为不乐意，所以也不快活。周边不知道我囚犯身份的人，都觉得我是个阴沉的人。事实上，现在熟识我的人都知道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当时的环境逼得我无法不阴沉。”
黑贤者说道：“这也是我建造贤者之都的原因。”为了让所有有魔力，追求真知的人，都可以获得生命和思想上的自由。
卢卡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一生……都会始终信奉您。”
黑贤者说道：“为什么我听说你们现在有一大批人经常往生命教会去？”
卢卡对此非常坦然，表示：“生命教会的教义很有意思，确实夹杂了一些自然方面的真理，对于魔法研究其实很有帮助。”
黑贤者倒也接受了他的说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卢卡就继续说道：“人在做自己不喜欢但必须要做的事情时，总归都是快乐不起来的。但在殷怜小姐身上，我看不出她的不快乐。不如说，她虽然不会很温柔地去跟那些接受了救助的孩子们说话，但是每次有人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候，她都会显得很高兴。虽然表情和行动还是会有些过于矜持，但是我认为那只不过是她的天性使然而已，内心的快乐是做不了假的。”
卢卡这么说，虽然和黑贤者思考的方向不同，但也确实同样很有说服力。
他说道：“看来，你确实对她相当程度的理解……”
卢卡猛然一个反应，再次说道：“当然跟您和利安阁下不能相比——”
但是他这样的重复反而显得多余，所以黑贤者的脸瞬间黑了。卢卡的表现过于明显，搞得好像他真的会因为其他人跟殷怜关系好而不快似的——虽然他确实会有些不快，但是被直接揭露出来却会有些恼羞成怒。
所以他直接就说道：“闭嘴！”
卢卡：“……”闭上嘴。
黑贤者便说道：“我并不反对怜和你们关系友好。都是协会的法师，也都算是我的学生，你们相处得好，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卢卡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是的，阁下。”
黑贤者离开了协会。
走在路上，民众对于这位贤者之都的统治者还是有着比较明显的畏惧，但是这种畏惧里面，最近几天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黑贤者偶尔会看到有人偷偷张望自己和发出窃窃私语。
他毫无人权地探查了对方情况，才发现众人都拿着一些明信片。这套明信片殷怜之前随手让他看过，一点都不写实。非要说的话，卡片上的黑贤者，乍一看确实是跟黑贤者本人比较相似的，但是更仔细地观察细节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的黑贤者最为相似的只有衣服和打扮，神韵上也比较相近，但除此之外，明信片里面所有人的长相都比较模板化，虽然一溜烟儿地俊美，但只要脱下具有个人特征的服装，摘下具有辨识度的饰品，看上去就很难分辨出来谁是谁。
这就是现代流行艺术的精髓了。
殷怜当时对黑贤者的解释是：“本来就是不想让他们能从明信片上认识法师的真实相貌。否则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可以直接把这东西当做通缉令使用？”
一般的通缉画像，不需要非常非常逼真，但一定要有被通缉者的一些重点相貌特征。殷怜这图画却是正好相反了，虽然人物逼真，但是每张图长得几乎一
模一样，只是更换了打扮和装饰强化风格，根本不能作为通缉令使用。
黑贤者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学生小心思真多，做事简直滴水不漏。
虽然画像长得并不像，但是只要黑贤者穿着他惯常的衣服走在街上，还是会被人认出来。这个时候，就能感到来自于民众们的，不同寻常的骚动。
黑贤者没理会，反正也没人真的敢冲上来骚扰他。
但是他确实关注了一下城里的动向。虽然全程没有参与，但他确实支持了殷怜的所有行动，也非常明白她每一步行动后面代表的含义和持有的目的，所以也会顺势关注一下，她的目的到底有没有实现。
事实看来，目前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事实上，不止是在贤者之都，在大陆各处都是这样。
在最近一直氛围怪异的圣城，各个教会的气氛也是十分复杂。今天神父又从年少的教徒那里发现了明信片，心里可以说是十分焦躁又愤怒的：“身为风神的教徒，竟然在那里崇拜魔法师！？”
虽然这个时候，整个圣城基本上已经属于贤者之都的统治之下，各个教会也在明面上表示了臣服，但这不表示他们就真心改信了魔法。大部分教徒对于法师协会还是相当抗拒的，随时等候着伺机夺回失去的一切。
但是他们还没有足够靠谱的计划，却发现信徒们已经从灵魂上开始被腐蚀了。
最近圣城开始频繁出现《法师王》和《黑贤者》两部戏剧的周边明信片。圣城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看过这两部戏剧的，但是明信片上的图片让没见识的圣城居民惊为天人，不知不觉就被人物的美貌所吸引，开始收藏和穿越起来这些印刷精美的卡片。
而这简直是信仰沦陷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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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如果殷怜在这里，大概可以告诉他们，流行文化距离信仰还远着呢，根本无需这样如临大敌。
不过就长久来说，这种流行文化确实也有成为信仰的潜质——或者说信仰不太合适，用精神寄托会更为精确一点。不过这样的感情需要时间来慢慢转化，此时还不需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圣城被魔法师统治，人心离散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但即使如此，牧师们也仍旧在尽可能地维持着信仰，巩固着信仰，他们能够接受人们因为强权而背离教会，毕竟这已经是不可阻挡的大势了，教会在兴盛的时候，也没少利用这种手段强迫民众。
但是他们却不能接受，信徒的信仰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动摇。
这太可笑了。
几张面貌轻浮的美人图？别开玩笑了。
圣城的教会一边忌惮着法师们突然学会的怀柔手段——要知道，那群法师又高傲又固执，妄自以为拥有与神比肩的智慧，对于凡人从来不屑一顾。让他们去讨好取悦普通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之前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此时对方的作为，却又让教会出现了对于这个判断的怀疑。
此时的圣城，信徒们对于教会的敬畏和恐惧本来就在持续地消退，而对于戏剧和画像的好奇和渴望更是进一步加速了这个过程。虽然他们出于长久的洗脑课程，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关于法师们的故事，但是暗地里私下收藏个卡片，讨论下哪位阁下更加俊美帅气，哪位美人更加具有魅力，却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事了。
光就外形来说，圣城天生不喜欢特别暗淡的发色和瞳色，金发碧眼的形象无疑是最受欢迎的，所以勇者王，骑士王和个别符合这个标准的法师受到了热烈追捧。不过虽然看过戏剧的圣城居民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很多人还是挺过大概的故事情节，和知道一些前因后果的。《法师王》的剧本虽然私货甚多，但是严格来说并没有捏造事实，而只是提取了一部分历史进行“补全”，所以就算经由转述，也不会让人觉得歪曲了事实，而只会觉得“原来是这样吗？”
这无疑进一步加大了教会澄清的难度。
就算原来一些对于事实真相不了解的人，只要想办法去查询相关的文献——哪怕是教会内部的文献，也只会觉得剧情在被印证而非推翻。
这就导致了一种很有趣的情况开始发生。
圣城之中，几个女孩子私下偷偷讨论着《法师王》，对话内容明显离经叛道。
“我的话，最喜欢勇者王了。他的那一番告白简直让人无法抗拒。太美了……而且又真挚，真不知道莎尔玛蒂是怎么能忍心拒绝的。如果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惜我没有机会直接看到整部戏剧。”
另一个女孩撇撇嘴，说道：“戏剧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歌颂法师，然后讲一讲莎尔玛蒂的爱情故事吗？黑贤者的学生，女法师利安被他们夸大其词地称作莎尔玛蒂的化身，她又是编写和导演这部戏剧的人，肯定在戏剧里面极度美化自己和赞颂法师……要我看，莎尔玛蒂根本配不上勇者王。”
她们的朋友说道：“可是莎尔玛蒂真的好漂亮啊……”
女孩立刻反驳道：“这只是画像而已，一定是美化过了。真人哪有可能长得这么美？”
朋友说道：“法师来袭那一天，真的很多人看到利安本人。瑞安夫人也看到了，她私下跟我说，利安阁下完全是“人间所不能形容之美”，除了黑发黑眼让人感觉有点可怕之外，完全是即使女性看到也无法不动容的美貌。”
女孩结结巴巴地反驳道：“那……那一定……是魔法的效果。”
朋友见对方这么固执，顿时不说话了。
第一个女孩说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见一见利安。能画出这么美的画的人，一定也是美人。”
第二个女孩顿时怒了，说道：“你怎么也这么说！？”
为了避免引起战争，有人急忙开口转移话题，说道：“其实说是金发碧眼，骑士王长得也很帅啊。”
结果对面三个女孩几乎异口同声说道：“我才不喜欢他！”“哪里帅啦？”“差太远了啦。”
然后面面相觑。
“……”
然后女孩们解释道：“什么骑士王，根本就是教会的傀儡，跟勇者王差多了！”
“其实我看过一点教会的历史，那里面说的骑士王的所作所为，很多都是真的。光明教会有很多“圣战”的记录，我奶奶以前偷偷给我说过他们以前用来抓捕法师的残酷手段，还有一些人根本不是法师，但是因为跟光明教会出现了利益冲突，就会被污蔑成法师……”
“光明教会真的很差劲。”
“很可怕来着……我们不要说这个了。万一城里还有光明教会的人……”这样说的女孩已然打了个冷战。
最后女孩们达成共识：才都不喜欢骑士王。
相比之下，反而是其它国家的贵族对于骑士王的这个形象接受良好。出人意料的，骑士王在圣城的人气低到了谷底，却反而在贤者之都拥有了不错的评价，虽然……跟法师王没法相比。
平心而论，法师们都不是良善之辈，面对教会，也不是面对欺压就无法反抗也不做反抗的祭品。身为贤者之都的法师，能够在最黑暗的年代跟随黑贤者崛起，在大陆立足，并且反过来逼得圣城分崩离析，他们对于光明教会是没有畏惧的，即使有，也早已经被克服或者随风飘去。
所以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他们反而可以有一些作为胜利者的从容，大方地认可骑士王的毒辣和果断，认为他不愧是个枭雄。
法师们的态度摆出来，下面的民众对于骑士王也不是十分忌讳。而这么多人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与众不同，欣赏着骑士王的枭雄做派的。哪怕只是少数人，但也足够显眼了。
所以大陆反而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而可笑的气氛。
圣城对于骑士王厌恶非常，讳莫如深，贤者之都反而经常有人公开谈论骑士王的作风，甚至对之表示理解或者同情。
这一幕固然可笑，却引人思考。
相比之下，大陆的其他地方就要反应一致多了，无非就是为了要不要去看这部《黑贤者》而纠结。
不过随之，拍卖会会在戏剧结束之后开启，并且拍卖一系列珍品的消息无疑加重了“参与”这个选项的筹码。
戏剧当天，各国贵族几乎是蜂拥而至，有买不到票的，就高价从已经买到票的平民手里收购，直接促成了贤者之都第一批黄牛职业的萌芽。
开幕当天，戏剧附近的街区都被装饰了起来，装饰成了类似于圣诞节的模样——此时本来也就是寒冬的季节，但是这些装饰还是让贵族们感到了希奇。马蒂尔本身并没有类似的节庆，而这种西方风格的装饰，也让大家接受良好。
这些装饰的灵感其实来自黑贤者自述过的某段经历。
贤者之都初建之时，一群并不算十分强大的法师聚集在一起。他们被圣城追杀，陆陆续续死了好些同伴，后来一群青年法师凭着对世界的憎恨和对于新生的渴望，硬生生以少胜多，靠着两败俱伤的战术，灭杀了教会的追杀者。他们拖着一身伤口，聚集在一个破败的乡村，然后当时有一位重伤的女法师，在魔力匮乏的情况下，偏偏十分任性地用了一个木系魔法，让冰雪中生长出了一块小小的绿色草地。
他们在那块小小的绿地上搭起了小屋，开了一个十分勉强的派对。
那位女法师在次年就死于了圣城的袭击。她太过温柔善良，所以最终没能活得太久。这个世上，总是冷酷无情的人更容易生存下来，对于法师来说尤其如此。善良是
多余的生存成本，所以她最后为了保护未成年的小法师而死在了同样的一个冬天。
殷怜不知道他们当时布置过怎么样的一个宴会场所，但是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她能想象的却是雪中的冬青树。而事实上，这样的布置比当年固然华美了太多，但是对于经历过旧事的少数几位至今还存活的法师来说，却足以让他们铭记起当年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法师们很多时候并不会刻意去回顾过去。有时候是因为过去太过惨淡，有时候却是因为过去缺乏价值。他们是这么理性，根本就不会轻易为了过去而动摇。
可是这一日，此情此景，确实呼唤起了有些人对于过去的记忆。
“凯嘉！你在干什么！？”
“……我们来庆祝一下这场胜利吧。”
“这种时候，不要随便浪费魔力！”
“才不是浪费。”女法师站起身来，说道，“未来太过漫长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前路在那里。所以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需要稍微停下来，补充一些力量，才能够继续前进。”
“曼格，大家都累了，我们需要一场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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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热爱生命的人，总是最早地死去。
可是凯嘉的存在，她的行为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给周围人的心灵带来了慰藉。可是即使是这样，曼格也仍旧认为，她不应该成为一名法师。
这世界不存在所谓的神明，否则他们不会让像凯嘉这样的人成为法师。
曼格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悲怆和起伏，但此时此刻，却突然轻易地就被这简单的布置给被勾动了心绪，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利安阁下真是太可怕了。
这导致他在剧院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入剧院。《法师王》让人惊艳，情绪起伏，已经到达了曼格能够想象的极致。但是当曼格站在此时的剧院门口，却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黑贤者》这部戏剧，也许会比《法师王》更加震撼，更加触动法师们的心灵……或者说，因为靠得太近太近，所以感觉心脏都要被碰触到了，导致曼格甚至有一些后悔，产生了想要阻止整部戏剧上演的冲动。
不过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做。
殷怜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排演这部戏剧，而黑贤者也表现出了明确的支持，加上现在整个大陆都在关注着这部戏剧的发展，而且充满热情地想要观看，理性上来说，曼格也知道，这件事本身对于宣传贤者之都，宣传魔法协会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作为一个法师，光是产生了像这样的冲动，基本上就已经足够说明他此时此刻的不理性了。
曼格是不可能真的把这种不理性付诸行动的。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跟随着众人进入了剧院，等候观赏这部戏剧。
这部剧情的开幕又跟《法师王》完全不同。
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有人出来唱歌。
“你好奇世界的真相吗你好奇远方的天空吗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旁白开口说道：“这是三百年前，对于历史来说过于接近，对于人类来说又已经十分遥远的时光。”
“这是一个禁忌，圣城总是窃窃私语地传递着这样的禁忌，仿佛一旦说得大声了，就会惊动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歌声再次响起：“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传说还不是传说的时候魔法在夜空中横行流浪又流浪不被承认却又疯狂舞蹈”
“神话时代终究坠落魔法却如尘埃往人心偷偷渗透”
“这世间的不公啊这世间的无奈人心中的渴望永远不会真正得到满足当你有所祈求魔法必然应约而来”
“它是力量亦是灾难它是命运亦是罪责”
“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当这歌声慢慢散去，音乐的曲调还在舞台上盘旋，而舞台上的灯光却慢慢亮了起来。
观众们能看到舞台上现在是一个简单，教会办公室的布置。虽然整体布置很简单，但是具有光明教会特征的装饰和摆件，都基本能够展示出这个布景的象征意义。
“这个月，圣城也出现了觉醒魔法的孩子。这次发现了三个。”
“从几个月发现一个，到一个月发现好几个……情况是越来越严峻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一次，阿尼尔仍旧演出着反派的角色，这次演出的是那个老畜生的年轻时代。他对此已经麻木了，而且在贤者之都呆得越久，他对于未来的计划就越不确定，主要是生命教会把他原本计划之中想要实现的善举全部做了，而且还做得更好，导致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感觉只要继续这么划水下去，那么过个一段时间，可能圣城也会向着贤者之都现在
的样子发展，然后如果贤者之都能够把更多地方纳入统治，或者说，生命教会能够把更多地方纳入统治，那么那位“邪恶的”利安阁下，完全可以在人间建立起圣城这么多年都没有实现过的“理想国”。
很多人说，生命教会的神使是莎尔玛蒂的化身。
但是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在创造远比神话时代更加伟大的历史。
莎尔玛蒂比起利安来什么都不是。虽然现在因为《法师王》的演出，所以很多人疯狂崇拜着莎尔玛蒂，但是阿尼尔的历史功底可不是这些普通人能够相比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上的莎尔玛蒂和舞台上的莎尔玛蒂，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一位莎尔玛蒂，根本就是利安神使自己创造出来的。
但即使舞台上的莎尔玛蒂，也无法从任何意义上跟舞台下的利安相提并论。
这无关于美貌。虽然利安的美貌确实是阿尼尔从未见过的，也确实符合传说中莎尔玛蒂的形容，但是这并不是她最为让人关注的部分。
阿尼尔真正关注的，是她的能力以及她所做的一切。
利安在以自己的一举一动改变着马蒂尔的一切，她甚至比过往传说中的任何一位神使更像是神明的使者。活在此时的人显然都还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人们总是容易神化传说而忽视现在，但是如果利安的行动继续下去，那么等再过去多年，历史会再次把这一段故事变成传说，而这一次，利安注定会是唯一的至高神。
相比之下，黑贤者什么的，法师王什么的，即使利安把他们都写入故事，他们也注定仅仅只是故事而已，只会在利安的照耀下显得暗淡无光。
——她是谁？她想干什么？她从何而来？
阿尼尔对这一切充满了疑惑，但此时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暂时继续扮演着讨厌的人。
故事的开场与众人的语聊不同，大家都没想到，《黑贤者》的第一幕，会是这样的开端。一般的观众不会多想，但是有些相关人士，却猛然意识到，从法师王的时代到现在，魔法天赋者确实是越杀越多，越杀越强。
虽然在目前和法师们取得了暂时性和解的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至于让人十分恐慌，但还是免不了引起一些权力者的关注和思考。
如果法师的时代真的已经到来，那么……是不是尽量也让自己的势力拉拢一些法师，甚至让自己的后代成为法师会对于家族更有利一些呢？
而舞台上，没有给台下的人太多思考的时间，剧情已经继续进展了下去。
“魔法天赋者必须要剪除。虽然自从上世纪之后，大的魔法师势力已经都被消灭，但是我们不能忘了这些恶魔可能给我们和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这不是凡人应该拥有的力量，妄想染指者必须受到神罚！”
“从今以后，定期排查全城，不能出现任何漏网之鱼。”
“但是……阁下……魔法天赋者很多时候都只是普通的平民觉醒，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有些家庭并不会轻易交出他们的家庭成员……如果强行要消灭对方，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反抗。”
阿尼尔一挥长袖，冷笑道：“就是因为会出现反抗，所以我们才要一开始以最严格的方式来执行这项法律。只有一开始就让他们感到恐惧，让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恐惧，他们才不会轻易质疑教会的决定！”
“这样吧。以后不但是魔法天赋者，凡是包庇他们的，知道事实而隐瞒不报的……全部都当初处以死刑！”
然后就听到音乐和和声响了起来。
用手施行过法术的就砍断那双手用口吟唱过咒语的就烧烂那张口
庇护邪恶的人砍下头颅切去四肢当在烈火之中被彻底消灭
施行邪恶的人脱去人皮刺穿心脏应在日光之下被风干罪恶
于是恶人知道了恐惧于是恶人知道了畏惧
他们将望风而逃遁入荒野
可荒野也不会是他们的栖息地
罪恶只配死亡罪恶终将化为灰烬
随着这一阵冰冷和严酷的和声慢慢告一段落，转幕出现了唱诗班的景象。
却听一个童声响了起来，声音如此动人而甜美，歌唱着神明：“月亮高垂夜空星星洒下光辉神明给予了我们恩赐让大地开满鲜花树上结出丰硕的果实我赞美您您是一切善与美的根源是幸福的幸福的终点……”
孩子的声音有如天籁，是真正有天赋的歌唱者。殷怜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培养出这样一副空灵又天然的歌喉。
她不知道三百年前，黑贤者拥有怎样的歌声。她只听过他在三百年后的歌声，低沉而优美，虽然不再清亮，却有着一种经历沧桑却犹带初心的安宁感。
听到那首歌，殷怜知道，虽然时光荏苒，但他并没有真正变过。
不过此时此刻，大家听到孩子的歌声，却只是感到了惊艳。即使最高明的唱诗班里的孩童，想来也不过如此吧。有贵族听到这歌声，久久都无法回神，半晌才感叹道：“我竟然在这歌声里听到了虔诚？”
在法师协会排演的戏剧里，听到了对光明神的虔诚？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可是真正让人觉得可笑的还不止这一点。
因为接下来，老师喊出了歌唱者的名字，鼓掌夸赞道：“唱得很好，安达西。之后的弥撒也要努力，保持这样的水准。”
剧院顿时全场哗然。
第
422
章
422
相比大部分观众的惊讶，法师们，尤其是年长的法师们反而显得淡定许多，显然他们已经多半猜测到了男孩的身份。黑贤者之前的事迹，就算不是早年与他交情深厚的对象，只要有兴趣其实也可以打听出来——至少在贤者之都的法师协会内部，这不是难事。
至于黑贤者曾经加入过教会唱诗班这种内容，虽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根据之前《法师王》里面的一些蛛丝马迹，法师们其实也多少有点猜测。黑贤者既然没有因为这些剧情而勃然大怒，也没有勒令殷怜修改内容，那么有很大可能性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只是普通的观众尤其是教会信徒的贵族并不能十分接受就是了。
但是这个意外情报被接受之后，观众们还是很快感觉了整件事的合情合理。一般来说，黑贤者毫无疑问是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的，如果这些教育不是因为出身贵族，那么八成也还是教会派系的教育——在当时那个年代，不，甚至在殷怜于贤者之都开设公共慈善教育之前，平民也只有依靠本身的天赋，依附在教会才能获得相对不错的教育。
这个情报给了观众两种不同的情绪。
有人想着，黑贤者明明受着教会的教育，却堕落成了法师，真是不堪造就。而有人则想着，黑贤者本身也许曾经是个信徒，但却被教会的灭法行动给逼成了法师，这无疑是让人又是同情又是遗憾的现实。
但是无论如何，剧情还在继续。
课程结束之后，安达西离开了教室，回到了家里。晚上的时候，他对着窗台，再次唱起了歌，却不料身边突然浮起各色各样的光点。他好奇地看着那些光点，唱得越来越起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光点其实是魔法元素的具现。
他天真无邪地唱道：“这是一个梦境吗夜空中闪烁着光芒是神明回应了我的歌唱吗我拥有了一屋子的星星这就像一个美丽的梦境希望我醒来时它依旧在”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与他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安达西去教会的时候，发现街上非常热闹，因为似乎有人要被处刑。
安达西问邻居的大叔：“为什么会被处刑？”
大叔颤抖着，无法语言，因为即将被处刑的人，是他们多年的邻居，是平时会跟他吵架，却也会每日互相打招呼，嬉笑怒骂的对象。他开口说道：“因为魔法。”
然后舞台的灯光暗下来，出现了一段民众的内心戏。
“圣城颁发指令魔法必须死去”
“操控魔法的必将处刑庇护魔法的亦将同罪”
“可是为什么是他？”
然后之前与安达西对话的大叔首先开口独唱道：“我今天还和他因为一扇肉而争吵虽然我觉得这扇肉并不值面包果可是仍旧觉得他是一位还算公道的猎人”
另一位大妈打扮的演员唱道：“今年的炭火要是烧尽我注定会非常怀念为我搬运炭火的小伙子”
少女唱道：“魔法不是邪恶的吗可是我并未看到它的邪恶如果邪恶不是魔法的标准那么为何魔法要被处死？”
所有人表示着自己的疑惑，但是很快内心戏结束，这些大叔大妈，少女孩童却都不敢说话。安达西环顾四周，突然开口问道：“先生，猎人大叔是做用魔法做了什么邪恶的事情吗！？”
教会的骑士立刻凶巴巴地说道：“难道使用魔法本身还不算是什么邪恶的事情吗！？”
安达西说道：“但是……我是说，邪恶的意思，因为是恶毒的，伤害他人的举动吧？还是他对神明做出了不敬的行为？”
骑士说道：“魔法即是邪恶！小孩，你的想法很危险！你是不是觉得使用魔法也无所谓？”
安达西还想要说什么，他的母亲却仓促捂住了他的嘴。
安达西挣扎了一下，发现母亲恶狠
狠地盯着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便只好闭嘴。
烈火之中，那位猎人被烧死了。舞台上，小镇所有的居民都别开了头去，甚至包括了安达西的老师，没有人忍心围观这一幕。随后的课上，安达西去询问老师，问她：“魔法的定义是什么？它是生来而有的罪吗？如果魔法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那么教会也可以使用神术的力量，元素从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为何它们不因此获罪呢？”
老师对他回答道：“不要问不要怀疑不要反抗这个世界因为无知而幸福我们不应当知道神不想要我们了解的知识知识是错误的而信仰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怀疑我们会是幸福的”
但是安达西显然天生不是那种愿意不去怀疑的人。
他终于理解了，那天出现在他面前的光点，其实多半就是魔法元素。
他是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算是使用过他们，因此开始教会里存在的这一方面的书籍，想要精准判断到底什么样的行为会受到教会的罪责，但事实上，不知道是因为小镇上教会本身的书籍稀少，情报滞后，还是因为魔法本身就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并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情报。
但是即使没有找到情报，大量的仍旧使他知识充沛，思维敏捷，而随之而来的是，即使没有咒语，他也慢慢开始学会了如何去控制魔法元素。
这让他感到不安，但是越发接触知识，他就越发无法认可老师关于“无知是幸福”的论调。所以在明知道是禁忌的情况下，他还是开始大量地书籍，甚至从教会的文献之中扒出了一些隐藏隐晦的咒语，并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魔法文字。
而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安达西被父母怀疑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有所觉察。这个时候，大陆整体的灭魔运动正是最为严重的时候。这几年的时候，就连这座小镇也遭遇了许多次的行刑。受刑的，被绞杀或者被烧死的，往往都是与所有人世代居住在一起的人。
事实上，在安达西小时候，他就经历过几次像是这样的处刑，但是当时的频率并没有这么高。可是最近几年，教会颁布的法令却变得越发严苛起来，直接要求众人举报自己的亲人朋友，相反如果明明知道而隐瞒不报，则会要连同隐瞒者一起处死。
但是即使如此，安达西也并不真的觉得父母会举报自己。而且他学会了一些隐藏自己法术波动的方式，自觉并不会轻易被教会发现端倪。
可是那天晚上，母亲却把他推了出去，对他说道：“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你的父亲已经前往教会很快你就要面对教会的追杀和残酷的死刑我们不会庇护你即使说我冷酷也好残忍也好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你已经不是我的孩子在你使用魔法的那一刻”
年幼的安达西茫然无措，猛然敲着家里的门，说道：“不要这样对我妈妈我并没有使用魔法是它们一直环绕着我不愿离开不要这样对我妈妈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请不要放弃我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却听到他母亲怒吼一声：“滚！”
安达西被惊吓到。
却听他的母亲说道：“教会的骑士很快就会来到若不想被烧死就即刻离开若他们出现时你还在这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送上绞刑架”
“离开这里邪恶的魔法师”
安达西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最后还是匆匆逃入了荒野，没有带着丝毫的行李或者干粮。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仍旧会反复回想当年的那个夜晚她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催促我离开”
“她是想要挽救我的生命抑或者希望我死去无法追究的答案无法解开的疑惑”
“我听到了骑士的声音然而魔法是奇迹的力量我茫然地行走在荒野遁入
森林饥饿时便采摘野果干渴时便饮下露水”
“自然是一切的母亲它有时残酷却对我温柔以待”
安达西流浪在野外，有时候悄悄地接近人类社会，但又很快远离。依靠着魔法的力量，他发现他的父母果然向教会举报了他，他们似乎编造了谎言，声称被他发现了举报行为，因此逃走了。教会针对他发出了通缉令，却也放过了他的父母，甚至还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举报奖金。
他们甚至很快拥有了另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安达西有一次偷偷地去看过那个孩子。
“雪白的脸庞甜蜜的笑脸我曾经是你愿你永远不会成为我”
与此同时，《黑贤者》的排演也基本已经进入了正轨。殷怜在这个过程之中，对于舞台，剧情还有舞美都进行了一次升级。因为没有黑发黑眼的演员，所以殷怜选择了让出演黑贤者的演员进行了染发和美瞳——然后迅速把染发剂和美瞳也加入了下一次的商品目录。
随后，《黑贤者》的演出和拍卖行的首开很快就确定了日期。雪月的最后一天午后，《黑贤者》会在贤者之都的大剧院进行首演，当天黄昏，拍卖会开始。
第
418
章
418
《黑贤者》的宣传时间开始得比《法师王》还要更早一些。《法师王》上演的时候，贤者之都还远远没有如今这样繁华，所以宣传上也远没有必要像现在一样卖力。
是的，没有必要。
因为当时的贤者之都完全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城里的人口甚至填不满整个剧院，也因此迫使殷怜大幅度扩大了舞台，缩小了观众区域。
但现在却不像是以往了。
现在往来贤者之都的人越来越多，城里也已经经过了两次扩建，更有很多流民和冒险者前来定居或者寻生活。除此之外，定期通过传送阵来贤者之都消费的各国贵族富豪也不在少数，无形中拉长了必要的宣传周期。
如今走在贤者之都街头，远不止剧院，各个协会或者生命教会名下的产业都在播放新戏剧的宣传曲，就连街头的小孩子也渐渐都能跟着哼两句了。音乐某种意义上非常容易带动氛围，贤者之都乍看之下，简直就像一个欢乐的海洋。
只听每隔一段道路，就有异常悠扬而朗朗上口的音乐声传来，唱着：
“成为春天吧一路走过一路花开成为夏天吧挥舞双手炽热袭来成为秋天吧化身为风感受非凡成为冬天吧冰雪宫殿腾起指尖”
然后这还维持着一般贵族古典交响乐特征，因为显得有些恢弘的歌声轻轻一转，变得轻柔而甜美。
“魔法魔法你像是奇迹的花朵有人爱你如同疯狂的美梦有人畏你如同可怕的凶兽对我来说你却是良师益友是生命的信仰是世界的本质”
“谁能在冬天温暖孩子的手谁能在干旱中带来救命的清泉谁能让大地开满鲜花谁能让城市拔起高楼”
然后想起了铿锵的和声。
“魔法无所不能只要你拥有勇气魔法无所不能只要你拥有信念”
“成为春天吧在荒芜中带来花开成为夏天吧在严寒中带来烈火成为秋天吧在干旱中带来丰收成为冬天吧在死寂中带来新生”
平心而论，以现代的标准，这首歌的传唱度和中毒性都不算太高，不是一般流行歌曲的风格，但是对于贤者之都也够了。
马蒂尔原有的音乐——特指青金皇都那边的流行，原本就是更偏向古典乐，更加恢弘和中规中矩的。
殷怜这边的曲子，则因为套用了更接近现代的夏国的风格，其实已经比较偏向流行乐了。不过夏国的音乐风格多种多样，考虑到风格上的问题，两部音乐剧使用的都是比较正统的音乐，或激昂或抒情，只有少数一些节点，为了配合调节气氛，用了一些轻快婉转甚至诙谐的曲调。
所以即使中毒性有限，那也是对比出来的。对于马蒂尔本地人来说，却已经是神一般地洗脑了。
此时街上也是，到处都有人跟着哼唱“成为春天吧”“魔法”“魔法”……虽然标不标准不好说，但是洗脑程度却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说居民们的热情看上去没有消退的感觉，但是殷怜还是没有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宣传，不但在早上和傍晚分别把歌曲更换成了《小小奇迹》和《任北风呼啸而去》，还提早两周左右，就开始在几个主要的高级店铺赠送印刻精美的《法师王》和《黑贤者》明信片。
《法师王》和《黑贤者》的明信片基本上都是一套十二张，分别选取了两部戏剧里的十二个主要人物作为主角。其中《法师王》里面，就有英雄王，莎尔玛蒂，反派骑士王和一众法师。
令圣城呕到了极点的是，殷怜完全没有尝试去丑化骑士王的形象，反而把他和其它角色一样进行了美化，把所有角色都设计成了风格各异的美男子和美女。
照理说没有丑化对方其实应该是好事，但是事实上这个情况复杂多了，并不能从表面上来看——这些明信片的人物，一定要说的，比马蒂尔的本土
画风可写实太多了。但是写实的同时，又带着一股不真实的味道——究根结底，是因为这些人物都在手绘风的基础上，进行了大幅度的美化。
这些角色都是有原型的，大多数以音乐剧里面角色的扮相作为原型，少数参考了一些历史记录，但是只延续了一些重要特征，实际的形象却由殷怜专门让人进行了设计，怎么美怎么帅怎么来。
殷怜做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画像会不会符合马蒂尔人的审美，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符合地球的审美的。她让人进行设计的时候，是以音乐剧的周边作为借口的，也没有人对此表示过怀疑，还评价说一定会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事实上情况比殷怜预想中还要顺利多了。审美这东西虽然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会有一些不同的偏爱，但是总体上来说，基础的标准还是会比较一致的。殷怜又根据一般现代商业品的标准作出了相应的操作，把出现的人物形象设计成了各种各样的风格，确保能把大部分喜好都一定程度上进行覆盖，所以最后的结果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对于圣城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殷怜丑化了教会代表的形象，而是她在丑化了教会的作风之后，又把作为反派的骑士王也进行了外形上的美化，然后让它得到了大量群体的认可，甚至还因此有了粉丝群体，这一点简直让人细思恐极。
一旦这个形象得到认可，那么就表示很多人内心都认可了骑士王——圣城的形象——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反派。虽然在文学艺术上面，这样的人物其实也有自己的魅力，甚至会有自己的粉丝群体，但是在现实之中，这样的形象对于教会来说却反而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不过之前说过，凤羽族的权谋意识不强，其实马蒂尔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人口稀少，文明落后，圣城已经是马蒂尔大陆上比较擅长玩弄阴谋和诡计的群体，但未经华夏五千年文化洗礼的圣城，其实在这方面也称不上非常高明，权谋也停留在一些比较基础的阶段，有点像是华夏古代，虽然已经有比较复杂的计谋和心理战，但并不到利用复合的心理战术来打舆论战的地步。
如果一定要进行形容的话，他们的最高明战术，大概是可以利用到“四面楚歌”这种程度的心理战术，而殷怜目前选择使用的，却是骑士王的形象与他在《法师王》这部音乐剧里的行为捆绑起来，然后以增强他的形象的受认可程度，来反向增强人们对于圣城和教会负面认知。
圣城对于《法师王》这种完全敌对和抹黑他们的作品肯定是充满厌恶的，对于骑士王这种敏感的话题也是十分反感，所以连带着厌恶骑士王这个形象，而人民对于其越是认同，他们就越是反感。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没有完全预测到这个形象真正能够给他们造成的伤害。
殷怜可没准备提醒他们。
这两套周边卡片非常受欢迎，后来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殷怜也开放了一部分在专门的商店里进行售卖。价格不算太高，但是利润也非常可观，最重要的是，这些明信片传播的范围越广，那么它们能够带来的影响力就越大。
而事情也跟殷怜预期的相差不大。
由于现在贤者之都联通的传送阵越来越多，所以大陆各国前来的旅行者也越来越多。法师协会在殷怜的建议下，对于传送费用收取得比较低廉，大约只有一个银币的价格——基本上可以覆盖魔力的消耗，但是说不上有什么利润。
对于这一点，殷怜特意设定了一项措施。贤者之都虽然由魔法协会掌控，但事实上魔法协会并非正规的政府组织，也就是说，这里并没有很完善的税务系统，魔法师都是财政自负，甚至倒贴协会的。
不过殷怜来了之后，就开始完善这方面的事务，在后来生命教会的影响力大到了某个程度之后，就迅速而主动地要求建立了一个制度完善的政务系统，具
体包括了三方面——协会（政府），商会和教会三方的互相配合。
商会负责整个贤者之都的财政计算和财政分配，相当于会计，教会负责保管和监理财政的进出，相当于出纳，而协会收钱和审核。
贤者之都目前的商业流程是这样的。商会负责经典店铺，统计利润和制定商业计划，定期把收入入库教会，并从教会申请各方面的建设资金，同时从中抽取10%左右的利润，交给协会进行无偿的城市建设或者公众设施完善，其中就包括了传送阵的维护和相关人员的补贴。教会则负责各方面的慈善设施的建设和社会福利的施放，每一个计划仍旧需要提交商会进行审核，然后商会从教会的金库领取到相应的预算，再重新发放到教会的各个部门。
而与此同时，这个过程中，商会和教会每个月的工程和财务明细，都要上交协会进行审核。
同时协会进行建设的时候，也要通过商会设计方案，然后使用公共献金进行建设，中途完全由商会派人进行财务管理，协会的法师只要收取自己的薪金和完成工作就行了。不过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有权利对于商会的财务记录进行查询。
殷怜从某种意义上，在贤者之都做到了至少三机构内部的财务公开和透明化。
在这个前提下，她又实施了许多个人的政见，比如说传送阵的低廉使用费用和财政补贴，也是说服了黑贤者和一众法师之后实现的。按照她的意思，低廉的传送阵费用，可以鼓励不止贵族，还有普通的工匠，商人，平民都来贤者之都游玩，而这好处远远不仅仅只限于商贸的收获，也在于不同阶层可以把贤者之都的消息快速地传给他们的同阶层。
而在这样一个消息闭塞的时代，这样的优势简直如同掌握了大陆的声音。
第
4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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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马蒂尔的人是没有掌控舆论这种概念的。不过不得不说，魔法师们在各种意义上，确实是智慧超出常人的存在，加上比普通人要漫长的生命给了他们更多的阅历，所以殷怜在强大又清晰的逻辑思维辅助下，到底还是说服了他们。
当然，这也有殷怜到目前为止所有成功的举措所带来的信任优势。
会议结束之后，卢卡忍不住对黑贤者说道：“利安阁下也真是的，传送阵补贴不过是一些小钱，她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专门开会，试图说服每一个人呢？”
黑贤者说道：“下这个决定容易，但是维持并不容易。她是想要即使她不在的时候也能让你们继续维持她的决议，自然要彻彻底底地说服你们，让你们认可她的想法。否则等她不在的时候，她所做的这一切很容易就变成白费。”
卢卡沉思了一下，然后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说道：“利安阁下不在的时候？她要到哪里去吗？”
黑贤者悠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她不经常不在吗？”
语气里竟然透出了几分哀怨的味道。
卢卡听了，疑惑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便笑着说道：“原来您说的是这种不在。说起来也是奇怪了，利安殿下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神出鬼没的状态，真的是被她的女神召唤了吗？”
黑贤者没有说话，只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信她的说法吗？”
卢卡顿了一下，微微迟疑过后，说道：“说实话，以前是不太信的。”
黑贤者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问道：“以前不信，那就是现在已经信了？说说你的想法。”
卢卡说道：“因为虽然利安殿下热衷于宣传教义，但就实际情况来说，我并不觉得她本人真的那么笃信生命教会的教义。就算是在法师之中，利安阁下显然也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格。”
黑贤者说道：“说说理由。”
卢卡说道：“我觉得平时的时候，我可能是跟利安阁下交流最多的人。利安阁下一直对魔具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平时相处的时间也多，我应该是对她的性格比较有发言权的人……”
然而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激灵，向黑贤者抬头望去，然后看到了他阴沉沉的目光。
卢卡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当然，跟您没法相比。我是说，在其它普通认识利安阁下的人里面，不包括像利安阁下和您这样亲密的师生关系。”
黑贤者这才哼了一声，似乎是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
卢卡莫名地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感，开口继续说道：“利安阁下平时做事的时候，明显会显出几分功利的感觉，就算是做善事的时候，也会用一种十分功利的说法，比如说收养幼儿，明明是因为出于怜悯，却一定要算计他们以后的劳动力，又推说是因为贤者之都的人力匮乏，所以不得不重视每一个人力的使用和培养……虽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可这又跟她什么关系呢？但是利安阁下却每次都要以这样的口吻说明自己的想法，仿佛想要撇清什么一样，就显得她好像并不非常乐意做这种事情。”
黑贤者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卢卡的想法基本上算是跟他不谋而合。但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是错的，但他没有说出来。在下属的法师面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学生都能判断失误，这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他只是说道：“那是什么导致了你改变想法？”
卢卡说道：“因为利安殿下的态度。您应该还记得，在您带我走之前，我其实是在爱格尔城暗中为爱格尔国王服务的吧？”
黑贤者想了想，表情突然微妙，说道：“唔……是呢。一晃儿时间也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快记不清了。”……这句话当然也是骗人的。某种意
义上来说，他才刚复习完那一段往事不久，殷怜的剧本虽然有一些艺术表现手法，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还是进行了比较靠谱的还原的。他可不希望任何人看到那一段戏剧时，觉得他私下里对着徒弟进行了不要脸的吹嘘——而卢卡在的话，倒是可以证明事情的真实性，这不是坏事。
卢卡却不知道黑贤者此时的想法，只是自然地继续说道：“那时候虽然我忍气吞声，掩藏身份生活在爱格尔，暗中为那个暴君打造魔具，心里却是极其不乐意的。因为不乐意，所以也不快活。周边不知道我囚犯身份的人，都觉得我是个阴沉的人。事实上，现在熟识我的人都知道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当时的环境逼得我无法不阴沉。”
黑贤者说道：“这也是我建造贤者之都的原因。”为了让所有有魔力，追求真知的人，都可以获得生命和思想上的自由。
卢卡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一生……都会始终信奉您。”
黑贤者说道：“为什么我听说你们现在有一大批人经常往生命教会去？”
卢卡对此非常坦然，表示：“生命教会的教义很有意思，确实夹杂了一些自然方面的真理，对于魔法研究其实很有帮助。”
黑贤者倒也接受了他的说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卢卡就继续说道：“人在做自己不喜欢但必须要做的事情时，总归都是快乐不起来的。但在殷怜小姐身上，我看不出她的不快乐。不如说，她虽然不会很温柔地去跟那些接受了救助的孩子们说话，但是每次有人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候，她都会显得很高兴。虽然表情和行动还是会有些过于矜持，但是我认为那只不过是她的天性使然而已，内心的快乐是做不了假的。”
卢卡这么说，虽然和黑贤者思考的方向不同，但也确实同样很有说服力。
他说道：“看来，你确实对她相当程度的理解……”
卢卡猛然一个反应，再次说道：“当然跟您和利安阁下不能相比——”
但是他这样的重复反而显得多余，所以黑贤者的脸瞬间黑了。卢卡的表现过于明显，搞得好像他真的会因为其他人跟殷怜关系好而不快似的——虽然他确实会有些不快，但是被直接揭露出来却会有些恼羞成怒。
所以他直接就说道：“闭嘴！”
卢卡：“……”闭上嘴。
黑贤者便说道：“我并不反对怜和你们关系友好。都是协会的法师，也都算是我的学生，你们相处得好，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
卢卡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是的，阁下。”
黑贤者离开了协会。
走在路上，民众对于这位贤者之都的统治者还是有着比较明显的畏惧，但是这种畏惧里面，最近几天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黑贤者偶尔会看到有人偷偷张望自己和发出窃窃私语。
他毫无人权地探查了对方情况，才发现众人都拿着一些明信片。这套明信片殷怜之前随手让他看过，一点都不写实。非要说的话，卡片上的黑贤者，乍一看确实是跟黑贤者本人比较相似的，但是更仔细地观察细节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的黑贤者最为相似的只有衣服和打扮，神韵上也比较相近，但除此之外，明信片里面所有人的长相都比较模板化，虽然一溜烟儿地俊美，但只要脱下具有个人特征的服装，摘下具有辨识度的饰品，看上去就很难分辨出来谁是谁。
这就是现代流行艺术的精髓了。
殷怜当时对黑贤者的解释是：“本来就是不想让他们能从明信片上认识法师的真实相貌。否则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可以直接把这东西当做通缉令使用？”
一般的通缉画像，不需要非常非常逼真，但一定要有被通缉者的一些重点相貌特征。殷怜这图画却是正好相反了，虽然人物逼真，但是每张图长得几乎一
模一样，只是更换了打扮和装饰强化风格，根本不能作为通缉令使用。
黑贤者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学生小心思真多，做事简直滴水不漏。
虽然画像长得并不像，但是只要黑贤者穿着他惯常的衣服走在街上，还是会被人认出来。这个时候，就能感到来自于民众们的，不同寻常的骚动。
黑贤者没理会，反正也没人真的敢冲上来骚扰他。
但是他确实关注了一下城里的动向。虽然全程没有参与，但他确实支持了殷怜的所有行动，也非常明白她每一步行动后面代表的含义和持有的目的，所以也会顺势关注一下，她的目的到底有没有实现。
事实看来，目前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事实上，不止是在贤者之都，在大陆各处都是这样。
在最近一直氛围怪异的圣城，各个教会的气氛也是十分复杂。今天神父又从年少的教徒那里发现了明信片，心里可以说是十分焦躁又愤怒的：“身为风神的教徒，竟然在那里崇拜魔法师！？”
虽然这个时候，整个圣城基本上已经属于贤者之都的统治之下，各个教会也在明面上表示了臣服，但这不表示他们就真心改信了魔法。大部分教徒对于法师协会还是相当抗拒的，随时等候着伺机夺回失去的一切。
但是他们还没有足够靠谱的计划，却发现信徒们已经从灵魂上开始被腐蚀了。
最近圣城开始频繁出现《法师王》和《黑贤者》两部戏剧的周边明信片。圣城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看过这两部戏剧的，但是明信片上的图片让没见识的圣城居民惊为天人，不知不觉就被人物的美貌所吸引，开始收藏和穿越起来这些印刷精美的卡片。
而这简直是信仰沦陷的第一步。
第
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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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
事实上，如果殷怜在这里，大概可以告诉他们，流行文化距离信仰还远着呢，根本无需这样如临大敌。
不过就长久来说，这种流行文化确实也有成为信仰的潜质——或者说信仰不太合适，用精神寄托会更为精确一点。不过这样的感情需要时间来慢慢转化，此时还不需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圣城被魔法师统治，人心离散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但即使如此，牧师们也仍旧在尽可能地维持着信仰，巩固着信仰，他们能够接受人们因为强权而背离教会，毕竟这已经是不可阻挡的大势了，教会在兴盛的时候，也没少利用这种手段强迫民众。
但是他们却不能接受，信徒的信仰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动摇。
这太可笑了。
几张面貌轻浮的美人图？别开玩笑了。
圣城的教会一边忌惮着法师们突然学会的怀柔手段——要知道，那群法师又高傲又固执，妄自以为拥有与神比肩的智慧，对于凡人从来不屑一顾。让他们去讨好取悦普通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之前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此时对方的作为，却又让教会出现了对于这个判断的怀疑。
此时的圣城，信徒们对于教会的敬畏和恐惧本来就在持续地消退，而对于戏剧和画像的好奇和渴望更是进一步加速了这个过程。虽然他们出于长久的洗脑课程，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关于法师们的故事，但是暗地里私下收藏个卡片，讨论下哪位阁下更加俊美帅气，哪位美人更加具有魅力，却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事了。
光就外形来说，圣城天生不喜欢特别暗淡的发色和瞳色，金发碧眼的形象无疑是最受欢迎的，所以勇者王，骑士王和个别符合这个标准的法师受到了热烈追捧。不过虽然看过戏剧的圣城居民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很多人还是挺过大概的故事情节，和知道一些前因后果的。《法师王》的剧本虽然私货甚多，但是严格来说并没有捏造事实，而只是提取了一部分历史进行“补全”，所以就算经由转述，也不会让人觉得歪曲了事实，而只会觉得“原来是这样吗？”
这无疑进一步加大了教会澄清的难度。
就算原来一些对于事实真相不了解的人，只要想办法去查询相关的文献——哪怕是教会内部的文献，也只会觉得剧情在被印证而非推翻。
这就导致了一种很有趣的情况开始发生。
圣城之中，几个女孩子私下偷偷讨论着《法师王》，对话内容明显离经叛道。
“我的话，最喜欢勇者王了。他的那一番告白简直让人无法抗拒。太美了……而且又真挚，真不知道莎尔玛蒂是怎么能忍心拒绝的。如果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惜我没有机会直接看到整部戏剧。”
另一个女孩撇撇嘴，说道：“戏剧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歌颂法师，然后讲一讲莎尔玛蒂的爱情故事吗？黑贤者的学生，女法师利安被他们夸大其词地称作莎尔玛蒂的化身，她又是编写和导演这部戏剧的人，肯定在戏剧里面极度美化自己和赞颂法师……要我看，莎尔玛蒂根本配不上勇者王。”
她们的朋友说道：“可是莎尔玛蒂真的好漂亮啊……”
女孩立刻反驳道：“这只是画像而已，一定是美化过了。真人哪有可能长得这么美？”
朋友说道：“法师来袭那一天，真的很多人看到利安本人。瑞安夫人也看到了，她私下跟我说，利安阁下完全是“人间所不能形容之美”，除了黑发黑眼让人感觉有点可怕之外，完全是即使女性看到也无法不动容的美貌。”
女孩结结巴巴地反驳道：“那……那一定……是魔法的效果。”
朋友见对方这么固执，顿时不说话了。
第一个女孩说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见一见利安。能画出这么美的画的人，一定也是美人。”
第二个女孩顿时怒了，说道：“你怎么也这么说！？”
为了避免引起战争，有人急忙开口转移话题，说道：“其实说是金发碧眼，骑士王长得也很帅啊。”
结果对面三个女孩几乎异口同声说道：“我才不喜欢他！”“哪里帅啦？”“差太远了啦。”
然后面面相觑。
“……”
然后女孩们解释道：“什么骑士王，根本就是教会的傀儡，跟勇者王差多了！”
“其实我看过一点教会的历史，那里面说的骑士王的所作所为，很多都是真的。光明教会有很多“圣战”的记录，我奶奶以前偷偷给我说过他们以前用来抓捕法师的残酷手段，还有一些人根本不是法师，但是因为跟光明教会出现了利益冲突，就会被污蔑成法师……”
“光明教会真的很差劲。”
“很可怕来着……我们不要说这个了。万一城里还有光明教会的人……”这样说的女孩已然打了个冷战。
最后女孩们达成共识：才都不喜欢骑士王。
相比之下，反而是其它国家的贵族对于骑士王的这个形象接受良好。出人意料的，骑士王在圣城的人气低到了谷底，却反而在贤者之都拥有了不错的评价，虽然……跟法师王没法相比。
平心而论，法师们都不是良善之辈，面对教会，也不是面对欺压就无法反抗也不做反抗的祭品。身为贤者之都的法师，能够在最黑暗的年代跟随黑贤者崛起，在大陆立足，并且反过来逼得圣城分崩离析，他们对于光明教会是没有畏惧的，即使有，也早已经被克服或者随风飘去。
所以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他们反而可以有一些作为胜利者的从容，大方地认可骑士王的毒辣和果断，认为他不愧是个枭雄。
法师们的态度摆出来，下面的民众对于骑士王也不是十分忌讳。而这么多人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与众不同，欣赏着骑士王的枭雄做派的。哪怕只是少数人，但也足够显眼了。
所以大陆反而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而可笑的气氛。
圣城对于骑士王厌恶非常，讳莫如深，贤者之都反而经常有人公开谈论骑士王的作风，甚至对之表示理解或者同情。
这一幕固然可笑，却引人思考。
相比之下，大陆的其他地方就要反应一致多了，无非就是为了要不要去看这部《黑贤者》而纠结。
不过随之，拍卖会会在戏剧结束之后开启，并且拍卖一系列珍品的消息无疑加重了“参与”这个选项的筹码。
戏剧当天，各国贵族几乎是蜂拥而至，有买不到票的，就高价从已经买到票的平民手里收购，直接促成了贤者之都第一批黄牛职业的萌芽。
开幕当天，戏剧附近的街区都被装饰了起来，装饰成了类似于圣诞节的模样——此时本来也就是寒冬的季节，但是这些装饰还是让贵族们感到了希奇。马蒂尔本身并没有类似的节庆，而这种西方风格的装饰，也让大家接受良好。
这些装饰的灵感其实来自黑贤者自述过的某段经历。
贤者之都初建之时，一群并不算十分强大的法师聚集在一起。他们被圣城追杀，陆陆续续死了好些同伴，后来一群青年法师凭着对世界的憎恨和对于新生的渴望，硬生生以少胜多，靠着两败俱伤的战术，灭杀了教会的追杀者。他们拖着一身伤口，聚集在一个破败的乡村，然后当时有一位重伤的女法师，在魔力匮乏的情况下，偏偏十分任性地用了一个木系魔法，让冰雪中生长出了一块小小的绿色草地。
他们在那块小小的绿地上搭起了小屋，开了一个十分勉强的派对。
那位女法师在次年就死于了圣城的袭击。她太过温柔善良，所以最终没能活得太久。这个世上，总是冷酷无情的人更容易生存下来，对于法师来说尤其如此。善良是
多余的生存成本，所以她最后为了保护未成年的小法师而死在了同样的一个冬天。
殷怜不知道他们当时布置过怎么样的一个宴会场所，但是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她能想象的却是雪中的冬青树。而事实上，这样的布置比当年固然华美了太多，但是对于经历过旧事的少数几位至今还存活的法师来说，却足以让他们铭记起当年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法师们很多时候并不会刻意去回顾过去。有时候是因为过去太过惨淡，有时候却是因为过去缺乏价值。他们是这么理性，根本就不会轻易为了过去而动摇。
可是这一日，此情此景，确实呼唤起了有些人对于过去的记忆。
“凯嘉！你在干什么！？”
“……我们来庆祝一下这场胜利吧。”
“这种时候，不要随便浪费魔力！”
“才不是浪费。”女法师站起身来，说道，“未来太过漫长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前路在那里。所以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需要稍微停下来，补充一些力量，才能够继续前进。”
“曼格，大家都累了，我们需要一场宴会。”
第
421
章
421
最热爱生命的人，总是最早地死去。
可是凯嘉的存在，她的行为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给周围人的心灵带来了慰藉。可是即使是这样，曼格也仍旧认为，她不应该成为一名法师。
这世界不存在所谓的神明，否则他们不会让像凯嘉这样的人成为法师。
曼格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悲怆和起伏，但此时此刻，却突然轻易地就被这简单的布置给被勾动了心绪，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利安阁下真是太可怕了。
这导致他在剧院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入剧院。《法师王》让人惊艳，情绪起伏，已经到达了曼格能够想象的极致。但是当曼格站在此时的剧院门口，却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黑贤者》这部戏剧，也许会比《法师王》更加震撼，更加触动法师们的心灵……或者说，因为靠得太近太近，所以感觉心脏都要被碰触到了，导致曼格甚至有一些后悔，产生了想要阻止整部戏剧上演的冲动。
不过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做。
殷怜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排演这部戏剧，而黑贤者也表现出了明确的支持，加上现在整个大陆都在关注着这部戏剧的发展，而且充满热情地想要观看，理性上来说，曼格也知道，这件事本身对于宣传贤者之都，宣传魔法协会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作为一个法师，光是产生了像这样的冲动，基本上就已经足够说明他此时此刻的不理性了。
曼格是不可能真的把这种不理性付诸行动的。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跟随着众人进入了剧院，等候观赏这部戏剧。
这部剧情的开幕又跟《法师王》完全不同。
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有人出来唱歌。
“你好奇世界的真相吗你好奇远方的天空吗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旁白开口说道：“这是三百年前，对于历史来说过于接近，对于人类来说又已经十分遥远的时光。”
“这是一个禁忌，圣城总是窃窃私语地传递着这样的禁忌，仿佛一旦说得大声了，就会惊动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歌声再次响起：“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传说还不是传说的时候魔法在夜空中横行流浪又流浪不被承认却又疯狂舞蹈”
“神话时代终究坠落魔法却如尘埃往人心偷偷渗透”
“这世间的不公啊这世间的无奈人心中的渴望永远不会真正得到满足当你有所祈求魔法必然应约而来”
“它是力量亦是灾难它是命运亦是罪责”
“当星光从空中洒落你永远难以猜测有什么会与它一起坠落”
当这歌声慢慢散去，音乐的曲调还在舞台上盘旋，而舞台上的灯光却慢慢亮了起来。
观众们能看到舞台上现在是一个简单，教会办公室的布置。虽然整体布置很简单，但是具有光明教会特征的装饰和摆件，都基本能够展示出这个布景的象征意义。
“这个月，圣城也出现了觉醒魔法的孩子。这次发现了三个。”
“从几个月发现一个，到一个月发现好几个……情况是越来越严峻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这一次，阿尼尔仍旧演出着反派的角色，这次演出的是那个老畜生的年轻时代。他对此已经麻木了，而且在贤者之都呆得越久，他对于未来的计划就越不确定，主要是生命教会把他原本计划之中想要实现的善举全部做了，而且还做得更好，导致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感觉只要继续这么划水下去，那么过个一段时间，可能圣城也会向着贤者之都现在
的样子发展，然后如果贤者之都能够把更多地方纳入统治，或者说，生命教会能够把更多地方纳入统治，那么那位“邪恶的”利安阁下，完全可以在人间建立起圣城这么多年都没有实现过的“理想国”。
很多人说，生命教会的神使是莎尔玛蒂的化身。
但是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在创造远比神话时代更加伟大的历史。
莎尔玛蒂比起利安来什么都不是。虽然现在因为《法师王》的演出，所以很多人疯狂崇拜着莎尔玛蒂，但是阿尼尔的历史功底可不是这些普通人能够相比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上的莎尔玛蒂和舞台上的莎尔玛蒂，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一位莎尔玛蒂，根本就是利安神使自己创造出来的。
但即使舞台上的莎尔玛蒂，也无法从任何意义上跟舞台下的利安相提并论。
这无关于美貌。虽然利安的美貌确实是阿尼尔从未见过的，也确实符合传说中莎尔玛蒂的形容，但是这并不是她最为让人关注的部分。
阿尼尔真正关注的，是她的能力以及她所做的一切。
利安在以自己的一举一动改变着马蒂尔的一切，她甚至比过往传说中的任何一位神使更像是神明的使者。活在此时的人显然都还未曾意识到这一点，人们总是容易神化传说而忽视现在，但是如果利安的行动继续下去，那么等再过去多年，历史会再次把这一段故事变成传说，而这一次，利安注定会是唯一的至高神。
相比之下，黑贤者什么的，法师王什么的，即使利安把他们都写入故事，他们也注定仅仅只是故事而已，只会在利安的照耀下显得暗淡无光。
——她是谁？她想干什么？她从何而来？
阿尼尔对这一切充满了疑惑，但此时也无法做些什么，只能暂时继续扮演着讨厌的人。
故事的开场与众人的语聊不同，大家都没想到，《黑贤者》的第一幕，会是这样的开端。一般的观众不会多想，但是有些相关人士，却猛然意识到，从法师王的时代到现在，魔法天赋者确实是越杀越多，越杀越强。
虽然在目前和法师们取得了暂时性和解的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至于让人十分恐慌，但还是免不了引起一些权力者的关注和思考。
如果法师的时代真的已经到来，那么……是不是尽量也让自己的势力拉拢一些法师，甚至让自己的后代成为法师会对于家族更有利一些呢？
而舞台上，没有给台下的人太多思考的时间，剧情已经继续进展了下去。
“魔法天赋者必须要剪除。虽然自从上世纪之后，大的魔法师势力已经都被消灭，但是我们不能忘了这些恶魔可能给我们和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这不是凡人应该拥有的力量，妄想染指者必须受到神罚！”
“从今以后，定期排查全城，不能出现任何漏网之鱼。”
“但是……阁下……魔法天赋者很多时候都只是普通的平民觉醒，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有些家庭并不会轻易交出他们的家庭成员……如果强行要消灭对方，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反抗。”
阿尼尔一挥长袖，冷笑道：“就是因为会出现反抗，所以我们才要一开始以最严格的方式来执行这项法律。只有一开始就让他们感到恐惧，让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恐惧，他们才不会轻易质疑教会的决定！”
“这样吧。以后不但是魔法天赋者，凡是包庇他们的，知道事实而隐瞒不报的……全部都当初处以死刑！”
然后就听到音乐和和声响了起来。
用手施行过法术的就砍断那双手用口吟唱过咒语的就烧烂那张口
庇护邪恶的人砍下头颅切去四肢当在烈火之中被彻底消灭
施行邪恶的人脱去人皮刺穿心脏应在日光之下被风干罪恶
于是恶人知道了恐惧于是恶人知道了畏惧
他们将望风而逃遁入荒野
可荒野也不会是他们的栖息地
罪恶只配死亡罪恶终将化为灰烬
随着这一阵冰冷和严酷的和声慢慢告一段落，转幕出现了唱诗班的景象。
却听一个童声响了起来，声音如此动人而甜美，歌唱着神明：“月亮高垂夜空星星洒下光辉神明给予了我们恩赐让大地开满鲜花树上结出丰硕的果实我赞美您您是一切善与美的根源是幸福的幸福的终点……”
孩子的声音有如天籁，是真正有天赋的歌唱者。殷怜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培养出这样一副空灵又天然的歌喉。
她不知道三百年前，黑贤者拥有怎样的歌声。她只听过他在三百年后的歌声，低沉而优美，虽然不再清亮，却有着一种经历沧桑却犹带初心的安宁感。
听到那首歌，殷怜知道，虽然时光荏苒，但他并没有真正变过。
不过此时此刻，大家听到孩子的歌声，却只是感到了惊艳。即使最高明的唱诗班里的孩童，想来也不过如此吧。有贵族听到这歌声，久久都无法回神，半晌才感叹道：“我竟然在这歌声里听到了虔诚？”
在法师协会排演的戏剧里，听到了对光明神的虔诚？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可是真正让人觉得可笑的还不止这一点。
因为接下来，老师喊出了歌唱者的名字，鼓掌夸赞道：“唱得很好，安达西。之后的弥撒也要努力，保持这样的水准。”
剧院顿时全场哗然。
第
422
章
422
相比大部分观众的惊讶，法师们，尤其是年长的法师们反而显得淡定许多，显然他们已经多半猜测到了男孩的身份。黑贤者之前的事迹，就算不是早年与他交情深厚的对象，只要有兴趣其实也可以打听出来——至少在贤者之都的法师协会内部，这不是难事。
至于黑贤者曾经加入过教会唱诗班这种内容，虽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根据之前《法师王》里面的一些蛛丝马迹，法师们其实也多少有点猜测。黑贤者既然没有因为这些剧情而勃然大怒，也没有勒令殷怜修改内容，那么有很大可能性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只是普通的观众尤其是教会信徒的贵族并不能十分接受就是了。
但是这个意外情报被接受之后，观众们还是很快感觉了整件事的合情合理。一般来说，黑贤者毫无疑问是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的，如果这些教育不是因为出身贵族，那么八成也还是教会派系的教育——在当时那个年代，不，甚至在殷怜于贤者之都开设公共慈善教育之前，平民也只有依靠本身的天赋，依附在教会才能获得相对不错的教育。
这个情报给了观众两种不同的情绪。
有人想着，黑贤者明明受着教会的教育，却堕落成了法师，真是不堪造就。而有人则想着，黑贤者本身也许曾经是个信徒，但却被教会的灭法行动给逼成了法师，这无疑是让人又是同情又是遗憾的现实。
但是无论如何，剧情还在继续。
课程结束之后，安达西离开了教室，回到了家里。晚上的时候，他对着窗台，再次唱起了歌，却不料身边突然浮起各色各样的光点。他好奇地看着那些光点，唱得越来越起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光点其实是魔法元素的具现。
他天真无邪地唱道：“这是一个梦境吗夜空中闪烁着光芒是神明回应了我的歌唱吗我拥有了一屋子的星星这就像一个美丽的梦境希望我醒来时它依旧在”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与他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安达西去教会的时候，发现街上非常热闹，因为似乎有人要被处刑。
安达西问邻居的大叔：“为什么会被处刑？”
大叔颤抖着，无法语言，因为即将被处刑的人，是他们多年的邻居，是平时会跟他吵架，却也会每日互相打招呼，嬉笑怒骂的对象。他开口说道：“因为魔法。”
然后舞台的灯光暗下来，出现了一段民众的内心戏。
“圣城颁发指令魔法必须死去”
“操控魔法的必将处刑庇护魔法的亦将同罪”
“可是为什么是他？”
然后之前与安达西对话的大叔首先开口独唱道：“我今天还和他因为一扇肉而争吵虽然我觉得这扇肉并不值面包果可是仍旧觉得他是一位还算公道的猎人”
另一位大妈打扮的演员唱道：“今年的炭火要是烧尽我注定会非常怀念为我搬运炭火的小伙子”
少女唱道：“魔法不是邪恶的吗可是我并未看到它的邪恶如果邪恶不是魔法的标准那么为何魔法要被处死？”
所有人表示着自己的疑惑，但是很快内心戏结束，这些大叔大妈，少女孩童却都不敢说话。安达西环顾四周，突然开口问道：“先生，猎人大叔是做用魔法做了什么邪恶的事情吗！？”
教会的骑士立刻凶巴巴地说道：“难道使用魔法本身还不算是什么邪恶的事情吗！？”
安达西说道：“但是……我是说，邪恶的意思，因为是恶毒的，伤害他人的举动吧？还是他对神明做出了不敬的行为？”
骑士说道：“魔法即是邪恶！小孩，你的想法很危险！你是不是觉得使用魔法也无所谓？”
安达西还想要说什么，他的母亲却仓促捂住了他的嘴。
安达西挣扎了一下，发现母亲恶狠
狠地盯着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便只好闭嘴。
烈火之中，那位猎人被烧死了。舞台上，小镇所有的居民都别开了头去，甚至包括了安达西的老师，没有人忍心围观这一幕。随后的课上，安达西去询问老师，问她：“魔法的定义是什么？它是生来而有的罪吗？如果魔法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那么教会也可以使用神术的力量，元素从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为何它们不因此获罪呢？”
老师对他回答道：“不要问不要怀疑不要反抗这个世界因为无知而幸福我们不应当知道神不想要我们了解的知识知识是错误的而信仰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怀疑我们会是幸福的”
但是安达西显然天生不是那种愿意不去怀疑的人。
他终于理解了，那天出现在他面前的光点，其实多半就是魔法元素。
他是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算是使用过他们，因此开始教会里存在的这一方面的书籍，想要精准判断到底什么样的行为会受到教会的罪责，但事实上，不知道是因为小镇上教会本身的书籍稀少，情报滞后，还是因为魔法本身就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并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情报。
但是即使没有找到情报，大量的仍旧使他知识充沛，思维敏捷，而随之而来的是，即使没有咒语，他也慢慢开始学会了如何去控制魔法元素。
这让他感到不安，但是越发接触知识，他就越发无法认可老师关于“无知是幸福”的论调。所以在明知道是禁忌的情况下，他还是开始大量地书籍，甚至从教会的文献之中扒出了一些隐藏隐晦的咒语，并学会了一些简单的魔法文字。
而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安达西被父母怀疑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有所觉察。这个时候，大陆整体的灭魔运动正是最为严重的时候。这几年的时候，就连这座小镇也遭遇了许多次的行刑。受刑的，被绞杀或者被烧死的，往往都是与所有人世代居住在一起的人。
事实上，在安达西小时候，他就经历过几次像是这样的处刑，但是当时的频率并没有这么高。可是最近几年，教会颁布的法令却变得越发严苛起来，直接要求众人举报自己的亲人朋友，相反如果明明知道而隐瞒不报，则会要连同隐瞒者一起处死。
但是即使如此，安达西也并不真的觉得父母会举报自己。而且他学会了一些隐藏自己法术波动的方式，自觉并不会轻易被教会发现端倪。
可是那天晚上，母亲却把他推了出去，对他说道：“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你的父亲已经前往教会很快你就要面对教会的追杀和残酷的死刑我们不会庇护你即使说我冷酷也好残忍也好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你已经不是我的孩子在你使用魔法的那一刻”
年幼的安达西茫然无措，猛然敲着家里的门，说道：“不要这样对我妈妈我并没有使用魔法是它们一直环绕着我不愿离开不要这样对我妈妈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请不要放弃我你们就是我的一切”
却听到他母亲怒吼一声：“滚！”
安达西被惊吓到。
却听他的母亲说道：“教会的骑士很快就会来到若不想被烧死就即刻离开若他们出现时你还在这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送上绞刑架”
“离开这里邪恶的魔法师”
安达西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最后还是匆匆逃入了荒野，没有带着丝毫的行李或者干粮。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仍旧会反复回想当年的那个夜晚她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催促我离开”
“她是想要挽救我的生命抑或者希望我死去无法追究的答案无法解开的疑惑”
“我听到了骑士的声音然而魔法是奇迹的力量我茫然地行走在荒野遁入
森林饥饿时便采摘野果干渴时便饮下露水”
“自然是一切的母亲它有时残酷却对我温柔以待”
安达西流浪在野外，有时候悄悄地接近人类社会，但又很快远离。依靠着魔法的力量，他发现他的父母果然向教会举报了他，他们似乎编造了谎言，声称被他发现了举报行为，因此逃走了。教会针对他发出了通缉令，却也放过了他的父母，甚至还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举报奖金。
他们甚至很快拥有了另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安达西有一次偷偷地去看过那个孩子。
“雪白的脸庞甜蜜的笑脸我曾经是你愿你永远不会成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