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因而有学者认为,《山海经》古图源于九鼎上的刻图,《山海经图》,为九鼎之遗象。

    “如果拥有《山海经图》骨相的入画者确为九人,那么我们或许就可以确定骨相《山海经图》的版本是哪一版了——禹制九鼎,鼎镌山海。我们骨相上的山海图,就是最原初的版本,禹版。”

    众人既惊又瞠,面面相觑。

    在这浩瀚的历史长河里,每一个个体的人都只不过是一粒沙、一滴水,卑微又渺小。而在那宏大湍急的滚滚长河的起源处,在那穷尽一切想象力也无法描摹精细的神话时代,竟然有那么一件能定乾坤、镇山河、镌鬼神的鸿古神器,与他们这些微尘般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一时间众人都产生了柯寻刚才有过的“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惶恐感。

    “真的……真的会是这样吗?”罗勏还是很难相信这件根本难以想象的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九成九的可能就是这样了。”邵陵微微吸了口气,“……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如果不是牧想到这一点,我还联想不到这里。我记忆里也有一些相关的资料。

    “《左传》里对此有过详细的记载,内容大约是说,禹让人把百物、鬼物和恶物,以及川泽山林中的魑魅魍魉、毒虫害兽、鬼神精怪的形象刻在九只鼎上,让老百姓们都认识它们,从而能够有所防备,以后出门远行,进入山林川泽时,遇到这些东西就可以有应对之策,用以辟邪、驱妖、送鬼。而古人也认为,这九只鼎上附着了各种神怪,拥有超自然的力量。

    “明代的学者杨慎也曾论证过《山海经图》是禹鼎之遗象,他说这九鼎上的图象,有山之奇,水之奇,草之奇,木之奇,禽之奇,兽之奇,九鼎既成,以观万国。

    “清代学者毕沅则指出,《山海经》里凡有国家名称、有山川、有神灵怪奇的,才是九鼎上的图,而其它,诸如其中的《大荒经》等等,则是后世人添上去的。

    “所以,这更加证实了,《山海经图》是一幅不同于我们进入过的所有画作的、体量相当于一个大世界的,超级画作。它可以‘观万国’,它的世界里有截然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山水草木、禽兽精怪。

    “而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出人意料的是,《山海经图》这幅画,不是画在纸上、帛上的,它是‘画’在九只鼎上的。

    “如果九鼎上的《山海经图》是整个入画事件的起源,那么第一批入画者,他们所进入的,应该就是这九鼎上的《山海经图》了。至于他们是怎么进入的,或许和《山海经图》是巫图有关。

    “九鼎是青铜所制,青铜是‘神器’,古人视其可通神明,夏商时期青铜礼器就是用来崇神鬼、重祭祀和行巫术的。

    “用青铜制造的礼器由食器、酒器、水器、乐器、兵器等等组成,在使用的时候,这些东西有着严格的排列顺序,而这些排列顺序,就是行巫术时要遵循的规矩。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九只青铜鼎,就是在行神巫之术时,被触发了神力,所以才将刻在其上的《山海经图》拓展成为了一个存在于‘画’中的现实的世界呢?”

    邵陵的这番分析让众人只有不断吸气的份儿了,柯寻觉得自己快吸得氧中毒了,咳了两声,道:“邵总你分析得我觉得非常在理了,我捋一下啊:禹把九州万物刻在了九只青铜鼎上,因为青铜是神器,可以通神鬼,在祭祀或行巫术时,这九只鼎被激发了神力,就把鼎身上的九州万物山海图给具现化了……这不对,是先有的九州万物山海,然后才被禹刻在鼎上,鼎被激发神力,也不可能再具现化一个九州世界出来啊,因为——禹和鼎本来就在九州山海世界里啊!”

    邵陵也是一愣,然后觉得柯寻这小子越来越像个逻辑鬼才了。

    这个问题让大家一时陷入了思索,时间渐渐流逝,柯寻见罗勏已经开始不停地打呵欠,就提议明天再继续,先把女孩子们送回旅馆去。

    把罗勏留在家里先睡,一众人集体出门送人。

    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雪片还在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小区里的路灯将淡黄的薄光洒在平坦的雪面上,像在大地上铺了一张古旧的宣纸。

    “我有个疑问,”卫东嘴里喷着白色的呵气道,“能画下九州万物的鼎,那得有多大啊?其实我一直认为《山海经》里的都是神话故事,那个九鼎可能也该是神话里编出来的,而神话里的东西,能画下九州万物也不足为奇,但现在……好像神话被证实为了现实,这就得考虑一下实际的问题了,这鼎怕不是得有一栋楼这么大才行?”

    “禹制的九鼎有多重,这个无人知晓,”邵陵道,“但因为九鼎象征着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世许多君主都曾想着重铸一套来彰显自己的皇权。

    “《资治通鉴》里就曾记载过武则天重铸九鼎,最大的一只高一丈八尺,其余的高一丈四尺,九只鼎,总共用了五十六万七百多斤的铜。

    “而禹鼎的话,我想只会比武则天的鼎更重更雄奇,要知道,在夏商时代,鼎是权利地位和财富的象征,鼎的多少,反映了地位的高低,鼎的轻重,标志着权力的大小。在享受礼祭时,只有天下之主的天子,才能尊享九鼎,而大禹一统九州,这样如天的权力,想必代表这权力的九鼎也绝不会小。

    “《战国策》中曾提到过这九个鼎,一个鼎就需要九万人来拉动,九个鼎就得需要八十一万人才能拉得动——当然,这肯定是夸张的说法,但它的真实重量也一定不容小觑。”

    “那禹制的九鼎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柯寻问,“既然初始入画事件的问题咱们想不明白,就不如亲身去到九鼎那里调查一下。”

    邵陵微微苦笑:“如果能去,我早就说了。禹制九鼎,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东:哇!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咦?除了雪花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在天上飞?

    柯寻:那是读者大宝贝儿们的脑洞。

    卫东:为啥大家的脑洞都飞上了天?

    柯寻:因为被作者吹爆了啊。

    第309章

    Restart-34┃金手指。

    “啥意思?那么大个鼎,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卫东惊问。

    “九鼎是传国神器,信奉神鬼的古人认为谁拥有九鼎谁就能定鼎天下,成为天命所归的天下之主。”邵陵道,“《拾遗记》中因而说道:‘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所以这九只鼎,在天下混战的战国时代,就成为了各国君主争相想要占有的稀世国宝。

    “而至于九鼎的去向,有说是当时周王室经济窘迫,债台高筑,九鼎被融化后铸钱还债了的,有说是周室国力衰微,周王怕惹祸上身,就把九鼎沉入泗水中,对外谎称九鼎失踪了的,为此还引发了著名的秦始皇泗水捞鼎的历史事件。

    “但最具神异色彩的,是《史记正义》里曾有过的记载,说秦昭王从周王室掠了九鼎回国,其中一鼎忽然飞入了泗水,其余八鼎后来也跟着消失了,再之后秦始皇派了千人下水捞鼎,最终一无所获,从此后九鼎就在人间绝了踪迹。

    “从古至今,这么多年、这么多的人都曾追寻过九鼎的下落,然而都以失败告终,我们只有十个人,想要凭空找到九鼎,除非老天给我们开个金手指。”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沉默,只有脚下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充斥在耳边。

    “金手指,我们有啊。”柯寻忽然笑道。

    大家齐刷刷地一起望向他

    “我一直就觉得,除了怿然和邵总这样有真才实学、出类拔萃的人才能在画里一路闯关活下来,”柯寻大步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转回身来看向大家,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在口鼻间呼出的热喷喷的白气里展颜而笑,“而像我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菜鸟,很可能在进入第一幅画的时候就早早凉了。

    “那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呢?当然,我有怿然护体。但,东子呢?萝卜呢?大家呢?为什么有明明比我们能力出众的人死在了画里,我们却能活下来?

    “直到今天我才突然醒悟,我们一直都认为自己可能是天下最倒霉的人,这个入画事件没有选择别人,却选择了我们,让我们来经历这可怕的生死杀局,谁还能比我们更倒霉?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呢——

    “也许,我们其实才是人群中最幸运的一伙人,所以才能在画里的世界不断地侥幸活下来,如果换成没有什么运气的人,也许就像已经在画中死亡的其他人一样,过早地被死亡规则选中,成为了第一个、第二个验证死亡条件的实验品。

    “就像我在自己进入的第一幅画里就遇到了怿然,为什么用布绦子分组的时候会把我和他分在一起呢?如果没有他,我第一夜就死了。所以,遇到怿然,就是我的运气。

    “以及,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么多幅画,除了我们自身能力能够应付的杀局之外,那些因不可抗力导致的死亡之局,我们都不是第一个被挑中的人选,就像刚结束的《重启》这幅画,我先问问,咱们这些人里,谁是吸蚊体质?”

    吴悠方菲秦赐和卫东举起了手。

    “瞧,”柯寻摊摊手,“我们第一天在原始森林里待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被蚊子叮?反而是肖凯……成为了第一个被蚊叮的人,除去田扬是因为沾了血才死亡的之外,第二个被蚊子叮的是何棠,我们这些人依然幸免。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才是非常有运气的人!说明画的幕后力量除了筛选真正的强者之外,它还在筛选命硬的、幸运的天之宠儿——这就是老天给咱们开的金手指!

    “所以,咱们这么多幸运儿凑在一起,说不定,就真的可以找到失传了几千年的禹制九鼎!”

    柯寻的这番话有如醍醐灌顶,令众人顿悟般地一激凌——是啊!幸或不幸的这个问题,大家真的从来没有试过用逆向思维来思考。

    也许大家一直以来都在犯着一个错误,那就是被负能量和挫折蒙蔽或压制住了乐观与积极的想法,就像善恶一体神,就像黑与白、阴与阳,很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翻手是喜,覆手是悲,可我们一旦被覆手蒙住了双眼,就习惯性地闭着眼睛顺从地承受黑暗,却忘记了只要努力睁开眼睛,你第一眼所能看见的,就是温暖和充满力量的掌心。

    “我现在忽然有了无穷的动力。”吴悠挥了挥胳膊。

    “我也信心十足。”顾青青头一回不那么腼腆地说出这样振奋的话。

    “我感觉自己现在往天上扔一个雪球能砸下一架飞机来。”卫东握拳抬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可惜展示出来的只有羽绒服塇软蓬松的袖子。

    “不过不能否定啊,被吸入画里这件事仍然是很倒霉的事,”柯队长一向张驰有道,队员飘了的时候他会非常及时地伸手把人摁回原地,“这说明即便我们再幸运,这种幸运值仍然抗不过画的幕后力量,但别忘了,如果幕后有两种力量在博弈,那至少有其中一股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既然容许我们查到骨相、查到《山海经图》,我想就也一定会容许我们查到九鼎。”

    “不管怎么样,”邵陵道,“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咱们继续加把劲,我感觉咱们已经在解密之门的门边了,就差最后一道门槛,跨过去就是真相大白。”

    “喔喔!干吧嗲!”柯寻卫东吴悠欢呼。

    纷纷扬扬的雪在空中舞出几个回旋后,转瞬卷往了四面八方。

    次日上午,入画者们再次集合在柯寻家的客厅里。

    邵陵总结的线索链被打印出了十份,捏在每个人的手里,《海上燃犀图》后面对应的线索,改成了“秦时遗失的九鼎”。

    “除了手上这套线索链之外,我们现在已知的是:我,牧,柯寻,三个人身上的绳纹骨相推测为‘地维’,其他人的骨相为九鼎上的禹版《山海经图》,”邵陵想在柯寻的懒人沙发里来个正襟危坐,奈何正不起来,只好以一种特别柯寻式的大爷范儿瘫在沙发里,“而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九鼎在哪里。

    “九鼎之一飞入泗水的传说如果是真的,那我们想要找到九鼎恐怕十分困难。泗水共有大小支流三十条,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以上的一级支流就有五条,要想在其中地毯式搜索,先不说要耗费多大的财力,就是人力方面我们也很难满足需求。

    “更何况秦始皇捞鼎算是动用了国力,我们只有十个人,规规矩矩的捞鼎的话,恐怕做的都是无用功。我们没有人力,更没有时间。

    “所以要想找鼎,可能只能如柯寻所说的那样,碰运气了。但就算是碰运气,也得在一定范围内,这个范围就是我们必须先圈定九鼎可能会在的一个尽量小的区域,以及我们至少需要有五成的把握确信它们就沉在泗水中才行。”

    “其实我昨晚想了想,”柯寻说,“九鼎算是有史实可证的真实存在过的实物了,但地维呢?按常理来说这东西不可能存在,不过既然这整件事本就不符合常理,那就暂且算是地维也存在吧,那又要去哪儿找?古人认为地是方的,但现实是地球是圆的啊,我们要去哪儿找大地的四个角?而如果地维不可能找到,或是不需要去找的话,那九鼎是不是同样不可能找到,也同样不需要去找?”

    这话把大家说愣了,的确,昨天的有些推断能解释得了九鼎却解释不了地维,如果地维不成立,那么同为骨相的九鼎也就不应该成立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非得要十三个人,”朱浩文道,“如果事件源起是《山海经图》的话,只要九个人入画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出四个代表地维的人进画?这是否说明,地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它与九鼎是否是配套才能起到某种作用?”

    “这个思路有谱。”柯寻点头。

    “之前我们说过,《列子·汤问篇》里提到过地维的作用,”牧怿然道,“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西,故百川水潦归焉。

    “从这段描述中可以得知,地维断了一根或两根,大地就会塌陷,说明地维的作用,就是让大地保持稳定。

    “而九鼎,刻九州万象,重量无法估计。古人认为它们附有超自然之力,又有巫术加持,一鼎代表一州之土,九鼎代表天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鼎,就是天下土地。

    “地维与九鼎,都与大地相关,地维是维持大地平稳的,九鼎,定鼎,恐怕就是用来镇地的了。”

    “没错!”柯寻眼睛一亮,“这就和《破土》暗示的‘黑暗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来到现实世界’这一线索吻合了——说不定这九鼎,是巫用来镇压这股力量的神器呢!你们觉得呢?”

    大家连连点头,卫东道:“这就连起来了!事情也许是这样的:黑暗的力量原本被这九个鼎镇着,但是秦朝的时候这九个鼎突然消失了,被镇在大地之下的那股力量就蠢蠢欲动想要冲到人间来,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卫东突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众人:“这个时候……需要九鼎之力再次把那股力量镇压下去,但是九鼎已经不见了,所以……所以出现了入画者,入画者的骨相是九鼎上的山海纹……所以……所以,我们这些人其实……其实是……鼎?我们——我们就是那消失了的——九鼎?”

    众人这几天抽丝剥茧地推理线索,一再地被新得出的推论震撼着神经和认知,原以为经过了几番洗礼和淬炼,自己的神经已经足够强韧,但还是又一次地被新的推论给惊到头脑空白一阵恍惚。

    直到过了很久,才听见牧怿然开口:“这种说法,也无不可,但我有另外一种推测。九鼎为什么会消失,这个无从得知,既然假设九鼎的作用是镇邪,那么当初将神力或者说是巫力加持在鼎上的人,想必就是巫了。

    “如果那股黑暗的力量的确趁九鼎消失之机想要冲破阻隔入侵人间的话,或许骨相上的山海纹和绳纹就是巫专门挑选了人,然后以巫力印在骨相上,代替鼎的功能,用以镇住那股力量。

    “所以,也许大家并不是鼎和地维本体,而只是传承了一种类似于封印的印记,这种印记可以起到九鼎和地维的作用。”

    “……姐夫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受多了……”罗勏使劲拍着自己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

    “当然,这些暂时都属于凭空猜测,”牧怿然道,“而且,如果骨相封印管用的话,这上千年来一批又一批的入画者不断入画又是什么原因呢?所以,我们终归还是要尽力试着去找一找九鼎的下落。”

    “但这么说来,山海经的世界和那股黑暗力量又有什么关联呢?”朱浩文忽道。

    “这个问题,我感觉仅凭我们现在的线索,还很难说得清,”邵陵道,“有一种说法,《山海经图》里的图像,其实都是与巫术相关的东西。

    “比如《海外南经》中的羽民国、长臂国、交胫国,图画里的羽民国人是身穿羽衣的形象,交胫国人是两腿交叉的动作,长臂国人很可能只是将一种伸长胳膊的动作夸张化了。

    “《山海经图》刻在九鼎上的原初版,在秦时就消失了,或者可能有一些拓本留传了一些年头,但在留传的过程中,很容易被后人曲解其意,或看错其图,这才慢慢地在《山海经》文字版里有了许多煞有介事的神鬼形象。

    “但很可能,这些羽民国、交胫国和长臂国的人物形象,一开始就只是普通人或巫,而刻于鼎上的图像,实则都是普通人或巫在进行巫事活动的样子,他们穿着特异的服饰,跳着巫舞,比划着做法事时的动作,这些夸张的形象和动作经过百年千年的流传,就渐渐走了样,被传成了形同鬼怪的某国人民。

    “所以,说不定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山海经图》的世界也许并不存在,它所有的图像都是一种巫术的符号,带有超自然的力量,真正存在的是那股隐于大地之下的黑暗力量,《山海经图》真正的作用,说不定就是镇邪和封印,而这整个的入画事件,很可能就是那股黑暗力量想要冲破束缚而设置的契机。

    “我想,画框就是隔离黑白两个世界的结界,画内的世界,说不定就是那股黑暗力量展现给我们的,那个世界的样貌。”

    第310章

    Restart-35┃空白期。

    邵陵的说法让大家又多了一种思路,但也让入画事件的源头问题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顾青青在本子上总结了一下:

    第一种可能,《山海经图》是一幅画,也是入画事件的起源、入画者进入的第一幅画,原因可能是在进行巫事活动中,因某种原因触发了异世界,从而也引出了黑暗力量,此后黑暗力量就以吸引人入画的形式,寻找突破结界进入人间的契机。

    第二种可能,《山海经图》是巫术符号,或者说是巫咒,和九鼎、地维一起用来镇压原本就存在的黑暗力量,黑暗力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设置吸引人入画的形式,寻找突破结界进入人间的契机。

    这两种可能,众人暂时无法确定属于哪一种,都各自陷入思索,过了一阵,听柯寻说道:“其实咱们暂时不用跟这两个问题死磕,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咱们都需要找到九鼎,所以现在的调查方向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了,就是搜集关于九鼎的资料,以及调查在大禹那个时代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被注意的事。”

    邵陵闻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调查那个时代的资料,恐怕非常困难,因为夏朝没有任何文字证据流传下来,哪怕紧随其后的商朝,所有出土的甲骨文文物里也没有任何提及过夏朝存在的只言片语,所以有部分史学界人士认为,夏朝甚至可能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当然,后来我国出土了一些文物可以证实存在于夏朝纪年,但关于整个夏朝的历史,除了《史记》和《周书》这类史书上略有记载之外,大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不过,在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夏代陶器上,有几十个文字状的符号,有人推测这是甲骨文的前身,但也有学者表示夏朝时期的人更多使用的是刻木和结绳记事,反对将这些符号当做文字来看……”

    “——符号?!”柯寻突然扬起了眉头,“同志们,也许所有的美术馆坐标连起来不是一个签名,而是一个——符号呢?”

    “浩文,模拟器的结果出来了吗?”牧怿然几乎是在柯寻话音刚落时就立刻问向朱浩文。

    朱浩文反应也不慢,马上将自己的笔记本显示屏展示给众人看,十四个坐标外加下一家要去的美术馆的坐标连起来,能组成的图形可能有成千上万个,“我把英文字母和繁简体汉字的结果排除,再导入甲骨文、金文和篆文字库,符合字库字形的图像会被筛选出来。”

    众人屏息盯着屏幕上正在飞快运行的筛查程序,等待着一个有可能成真的重要推断的成立。

    画面飞速地切换,不停地闪过各种字体和坐标点的对比图像,而就在三分钟之后,画面骤然停下,一枚金文和坐标点图重合在一起,屏幕显示:重合度90%。

    这是字库里和坐标图重合度最高的一个字。

    说它是字,它又更像是一种象形文,字的中央是一个十字,一横的两端微微上翘,左右各有一个点,一竖的下端,交接着一个像是软化版的“弓”字的字形。

    整个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虔诚地跪在那里的人,抬着双臂,举着火焰。

    “这个字是……”众人齐刷刷看向朱浩文调出来的古文字与现代文字的对照表——

    “光!”

    “——光!《影》里面的白与黑——+和-正负极——加色混合就是所有颜色的‘光’混在一起,混出来的就是‘白’色的‘光’!——对上了!”卫东兴奋得语无伦次。

    “金文是什么文?”方菲在旁边问邵陵。

    “夏商周时把铜叫做金,”邵陵强压着也有些激动的情绪,稳声答她,“而青铜器造的礼器以鼎为代表,刻在鼎上的铭文就叫做钟鼎文,也叫做金文。”

    “——鼎!金文!光!”罗勏双手攥拳高叫。

    “金文和甲骨文有什么区别?”朱浩文在旁边问邵陵。

    “金文脱胎于甲骨文,据说始于商末,”邵陵边思索边道,“虽说夏朝没有文字流传的记录,但没有出土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

    “要知道,在商朝时甲骨文已经有了一套相当成熟完善的文字系统了,这证明了在商之前的甲骨文一定还有一个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

    “而商之前就是夏,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朝很可能就已经有了早期甲骨文的雏形,金文脱胎于甲骨文,甲骨文很可能脱胎于——我们暂且称之为‘夏文’,那么这个‘光’字,说它是一个‘夏文’也未为不可!”

    “我到现在才明白,”柯寻说,“原来《白事》那幅画的暗示可能不仅仅是巫,而是——文字,这个由美术馆坐标点组成的甲骨文,就是《白事》给我们的暗示!”

    “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吴悠惊呼着直搓胳膊。

    “那么这个‘光’字在这里,算是一个签名呢,还是一个符号呢?”秦赐发问。

    “……感觉都有可能。”卫东说。

    “如果是一个签名,那恐怕真就是细思极恐了,”朱浩文道,“就像柯寻之前所怀疑的,我们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很可能就是一幅画,而这个‘光’字,也许就是这幅画的作者的签名。”

    “文儿哥——你吓死我了——”罗勏特别怕听到这个说法,一把拽过谁丢在沙发上的羽绒服揉成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邵陵:“……”我的。放开它。

    “而如果是一个符号的话,”很久没有开口的牧怿然接了朱浩文的话道,“它很有可能是一个巫符,那么也许就印证了我们的另一个猜测:九鼎上的山海图,实则都是与巫术有关的图形,有巫舞,有巫服,有施巫术的方法,还有代表巫术内容的符号。”

    “其实……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光’字的规模,”顾青青眼里带着敬畏与些许茫然,“如果它是一个巫符,那么是什么人能把这个符号‘描绘’在跨度这么大的地面之上呢?夏朝时的人想要徒步走遍这些地方,恐怕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吧……”

    “……所以这么说,其实这个‘光’字还是一个签名了?”卫东咽了口唾沫,“所以这个世界还是一幅画,‘画’外的人在画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当然没有什么难度了……”

    罗勏:“嘤……”

    “刚才程序显示重合度有90%,就是说,已经出现的坐标点连起来,完成了‘光’字的90%,”柯寻摸着下巴思索,“秦哥说《灵枢》那幅画暗示了每个美术馆和整个入画事件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只是其一,它同时还暗示了一点,那就是我们每攻克一幅画,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上的一处穴道一样,现在我们已经打通了90%的穴道,当我们把所有的穴道都打通,也就完成了一个完整的签名,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会像我们攻克的每一幅画一样,找到了签名,就可以离开画的世界。”

    罗勏:“嘤嘤……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到时候可能就会离开现在这个世界,去到外面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世界里去?可咱们……咱们本来就是生于这个世界的啊,去到外面能干什么?外面又没有家没有亲人朋友,而且外面的那个世界里的生物不定是什么样子,咱们这种……纸片人,去到外面不是风一刮就要被吹得无影无踪了吗?”

    众人:“……”

    柯寻:“想象力挺丰富的你啊。”

    罗勏:“现在不是表扬我的时候啊哥。”

    “傻小子,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么?”柯寻看着他,“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全都在画里死掉,要么就只能拼尽全力走到最后,哪怕最后等着我们的可能是无法想象的事。反正我不甘心就这么半道上死了,你想选择哪一个呢?”

    罗勏揉了揉眼睛:“我当然跟着你们混。”

    “那就说回这个‘光’字,”柯寻看向大家,“如果它是一个签名,那咱们就只能继续入画破关,努力把这个字‘写’完整,然后看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如果它是一个巫符,那就很可能具有某种巫术的力量,根据怿然之前的推测,或许这个‘光’字是用来封印地面之下那股黑暗力量的符,你们觉得呢?”

    “那,我们这些九鼎和地维的骨相又是干什么用的?”卫东问。

    “可能是‘加持’用的吧。”吴悠说,“我太姥姥每年除夕夜都会用朱砂和黄纸写很多护身符,用来送给来求符的亲朋好友的,这些符写好后不是直接拿着纸给人,而是要缝到正红色的小包包里,或是包进红色的纸里叠成三角,我感觉这个红色的布包或纸包就是对里面黄纸符的一种加持,也许九鼎和地维也是这个作用。”

    “有道理。”大家纷纷点头赞同这一猜测。

    “所以总结下来,”朱浩文道,“这个以地标为节点,连成一枚巨大巫符的‘光’字,产生于夏朝,如果它是用来镇压地面之下那股黑暗力量的话,说明在夏朝时期这股力量就产生了,并且曾有过不好的影响——否则没必要镇住它,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了:夏朝时发生过什么大事件?”

    “可邵总说了,夏朝的历史记载几乎算是空白的,这可去哪儿查啊?”卫东发愁。

    “如果能发生这么神异又离奇的事,我不信那个时候留不下相关的记载。”柯寻说,“就算文字很少甚至没有文字,图像总能画吧?山海经都能画得出来,还会画不出一个重大的与巫术有关的事件?邵总你再想想,夏朝有没有出土过刻着画的文物?”

    邵陵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这么跟你们说——夏朝之前的历史时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只有口口相传的传说,所以称为传说时代或神话时代。而有文字或出土文物记载着当时社会情况的时代,叫做信史时代,是从商朝末期开始的。

    “传说时代和信史时代之间的这段时期,叫做半信史时代,这个‘半信’,不是半信半疑的意思,而是在这段时期,有些历史事件通过出土文物被证实存在了,而有些,诸如那些半人半神的英雄人物、诡异离奇的精怪神兽依然在这段时期的口传历史里出现。所以半信史时代就是真实的、被证明了的历史事件,与神话传说和口口相传的历史事件并存的时代。

    “半信史时期算是从传说时期到信史时期之间的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非常漫长,足有一千五百多年。而它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空白期。

    “如果把半信史时期比做一条长长的白纸条幅,那么已经被证明存在的真实历史事件就像是这张白条幅上每隔几十、上百米才出现的几道墨迹。这张条幅上绝大多数的地方,是空白一片的。

    “这种空无一物的空白期,出现过很多次,有时甚至是一连数百年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历史记录,也没有任何神话传说,就像被抽走了一切的真空一样,安静得可怕,后人完全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发生过什么。

    “整个夏朝和商朝的前期,都处于半信史时期里,历史空白时间太长太多,我们不是不好查资料,而是根本没有资料可查……”

    “……这个半信史时期,真是好神秘啊……”吴悠惊叹,“感觉那些彻底空白的时间段有一种……诡异又刻意的安静,就好像,一段长长的文字被人刻意的用橡皮擦去了其中的几句话一样。”

    “——等等,”柯寻睁大眼睛,看着牧怿然和邵陵,“吴悠这话很有道理——那些空白期,会不会是被某种力量从历史上‘擦除’了呢?”

    此言让所有人都为之虎躯一震,邵陵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凝眉道:“不无这种可能……但也要考虑到当时是否真的已经有了文字,如果没有文字,当然是留不下任何历史记载的……也不对……中间还是有被出土文物证实了的历史事实的,没道理一下子又隔了几百年才再次出现历史痕迹,这几百年的空白……的确不正常……”

    牧怿然比他更沉着些,思忖过后,道:“或许,这才是大禹铸九鼎的真正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画至此结束,欢迎大家和我一起进入下一画,也是倒数第二画~

    这几章给大家添麻烦了,再次鞠躬致歉!

    第311章

    和合01┃准备启程。

    “某种力量以某种方式,在漫长的半神话时代,每隔一段时间,就将长达数百年的关于人类活动的记载彻底抹杀。也许为了终止这种情况,禹令人铸九鼎,镌上有神鬼之力的巫图,并且在广袤的大地上,布下‘光’字巫符,用以封印这股力量。

    “不论是铸鼎还是布巫符,耗时都极为漫长,这一行为甚至可能因为各种状况的影响而持续数百年之久,直到终于成功,彻底将这股力量封印住,由人类主导的历史才得以持续不断地被记录下来。

    “然而当春秋战国时期,战乱纷起,人间大乱,九鼎不明原因地消失,那股曾封印住的力量就少了能镇压它的神器,蠢蠢欲动,以引人入画的形式寻找重现人间的契机。

    “而制约它的另一股力量察觉了它的异动,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代表九鼎和地维的图像印在了入画者的骨相上,借由入画者来继续镇压那股黑暗力量,并在过程中尽量通过每一幅画来为入画者提供暗示。

    “黑暗力量每一次重现或许都有一个周期,而我们就是这一周期被选中的人。照这么看来,仅凭骨相可能只能镇住这股黑暗力量百年的时间,要想真正的彻底镇得它不得翻身,恐怕还是需要我们找到真正的九鼎才可以。”

    牧怿然的这番分析,为大家彻底理清了整条线索,于是所有的重点就落在了寻找九鼎的下落上。

    吃过午饭,大家继续按之前的分工开始工作,卫东仍旧研究骨相图片,罗勏恶补《山海经》,柯寻又发了条,朱浩文负责在网上论坛和贴吧等流量大的平台发贴子,牧怿然也在用自己的笔记本不停打着字,柯寻推测他是在利用自己遍布各界的人脉查找线索。

    剩下的人,全都去了图书馆。

    直到晚上回来,大家凑到一起准备吃晚饭时,卫东才揉着酸涩的眼睛坐到桌边,有气无力地对柯寻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图已经被我看出裸眼3D的效果来了……”

    没等柯寻答话,却听牧怿然问过来:“在3D图里你看出了什么?”

    卫东忽然反应过来,神色一惊:“看着沟沟坎坎的,有山有谷还有树……”

    “你盯着山和树的图像看,可不看出来的都是山和树么。”柯寻边说边给牧怿然剥红焖大虾的壳。

    “不是平面的,是3D的,”卫东摆手,“记得咱们小时候买的那种彩页画册吗,满页都是特别密特别碎的几何花式图案,盯住中间的一点看一会儿,页面上的图案就会唿地一下子变成了立体的,有的凸出来,有的凹进去。

    “——我把那几页《山海经图》的骨相拼接成了一张图片,这里面有山水有树木还有精怪和鸟兽,所有这些图案拼在一起,盯得时间长一些,就成了一整张立体的图,这张图像是一座山!

    “——注意,并不是画着山的骨相图才会显示成山,是所有这些图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座立体的山,那些精怪鸟兽什么的,都成了山的轮廓的一部分。但是这座山残缺不全,还少着一部分,现在想想,我怀疑是因为还差着剩下那三人的骨相的原因!”

    “这是个大突破!”秦赐也是难得的激动,“会不会当我们所有人的骨相拼在一起之后,显示出来的就是九鼎的所在地?”

    “——很有可能啊!”大家纷纷跟着激动。

    “东哥,你那图我看一下。”罗勏道,“如果这座山是现实中真的存在的,我说不定能认出来是哪一座。”

    卫东和大家一起惊讶地看向他,并代大家问出想问他的问题:“真的假的?全国大大小小的山多了去了,你每座都能认出来吗?”

    “无名小山和没特色的山那肯定不行,”罗勏说,“小时候我爸忙生意顾不上我和我妈,我妈就爱带着我四处旅游,后来大了,跟我那些爱玩儿的二世祖哥们儿们继续全国各地到处跑,我们都爱爬山,中二时期还立志爬遍全国所有山——那个时候起我们就每爬一座山用相机拍一座山,证明我们来过。

    “我们不但有近拍还有远拍全景拍,条件允许的话还有航拍——我们都有航拍无人机的。所以我从小到大差不多攒了上万张山的照片,而且印象也都挺深的,就算我记不起来,也可以用照片做对比。

    “而且我觉得,如果这山真是藏有九鼎的山,肯定是很有特色的吧,不可能那么牛逼的九件神器就给藏一小土山里,如果是有名字的山的话,我肯定能认得出来。”

    “行啊你小萝卜头,你真是一再给我们惊喜啊。”柯寻说着往罗勏嘴里塞了只剥好壳的虾,“跟你东哥去瞅一眼那图,看出来了叫我们。”

    罗勏嚼着虾跟着卫东去了书房,那图片在书房的电脑上。

    没过一会儿两人回来,罗勏摇头:“图没全,不好判断,但我感觉是西原那边的山,西原我了解,我去过十几次了,可惜就是图不全,缺了比较关键的部分,如果图能凑齐,我肯定能认出是什么地方。”

    大家面面相觑,末了,邵陵叹了一声:“我想这可能就是幕后力量有意为之的结果了,我们凑不齐十三个人,就永远没有办法触摸到最后的答案,对于线索的追寻,目前可能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秦赐安慰道,“就算萝卜现在就能定位准确的位置,我们也已经来不及赶去西原寻找了,马上就要进入下一幅画了,我们还需要留出时间来去当地踩点和调查,暂时就先这样吧。”

    “往好处想,咱们这就是要去凑齐十三个人啊,离最后的答案揭晓越来越近了。”柯寻笑着,“来来,先吃,不能白瞎我给你们做的这顿大餐啊,吃点儿好的,养足精神,准备入画再战!”

    提到再次入画,大家不免都有些颓败之色,这些天大家关于主线疑团的各种破解,对于即将进入的下一幅画来说,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无奈。

    吴悠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我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人在外面过年。”

    提到家人,顾青青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扯了个弥天大谎,我爸妈这才同意放我离家过年。”

    很显然,每个人都给家人扯了谎,这才能在年根儿背井离乡猫在柯寻的家里。

    “大年初一当天入画,我们至少需要提前三天到达K市,为入画做准备。”邵陵说。

    “为了迎接春节,美术馆换下了一大批旧画,在这次展览中将展出一批新画,目前还没有这批画的具体消息。我已经和有关人员打好了招呼,大概在腊月二十六左右,会给我明确的展厅分布图,以及各展厅的主要展览内容。”牧怿然说,“所以,我们大概会在腊月二十六动身,当天抵达k市,集中4天的时间对展览内容进行全面的分析。”

    大家虽然了解画推的狡猾,但牧怿然的话还是给大家吃了颗定心丸,就算无法确定具体的那幅画,但能了解到展厅的整体风格,就对入画多少有些帮助。

    罗勏抓了抓脑袋:“这就已经进入春节时间了吗,已经开始按照腊月二十几来算日子了?看来真的要过年了。”

    卫东看了看桌上的日历——柯寻在这些地方并不完全依赖手机:钟表、日历、计时秒表、菜谱书籍……必须全部买实体。

    卫东继续看日历:“嚯,今儿都二十五了?明儿就是二十六了!咱们这几天查资料查得昏天黑地,不知不觉把小年儿都给过了?”

    “东哥,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小年儿呢?”罗勏看见柯寻和方菲端着饭菜进来,赶紧过去搭把手,“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入画过大年去,那叫一个爽……”

    说是大餐,但这些日子柯寻根本没有时间准备食材,不过是从便利店买一买,再加上冰箱里现有的,竭尽全力让大家吃饱吃好。

    “主食手抓羊肉饭~大伙可劲儿造~”柯寻搅动着锅里的羊肉饭,香味儿就弥漫开来,“这些日子大伙都累坏了,从上幅画出来就一刻也没闲着,就算是机器人也得充电不是?咱们今天就当过年了~”

    罗勏已经香喷喷地吃上了,不习惯手抓,就用勺子:“咱们今天在这儿过个年,明天就出发去K市,到那儿接着过年~”

    “我发现大伙的心越磨越大哈,听萝卜说去k市,就像是大伙要旅游去似的。”吴悠夹起一块羊小排咬下去,“天啊,老柯儿这手艺贼拉神了,这洋葱儿,这孜然粒儿,简直各有各的灵魂儿啊~”

    众人:到底谁心大啊?

    ……

    饭后,卫东罗勏送女孩子们去宾馆,秦赐朱浩文收拾碗筷,邵陵别别扭扭坐在懒人沙发里,将自己今天总结的资料又看了一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脖子有些落枕……

    柯寻和牧怿然站在阳台上,这似乎是这些日子里难得放松的一个夜晚。

    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家常夜晚,因为出奇的短暂,令人无比珍惜。

    “怿然,我们能一起过年。”柯寻透过玻璃窗,盯着寒冷夜空中的星星,越发觉得世界上任何事都有两面性。

    画推把入画日期定在了大年初一,这是极其恶劣的,但却阴差阳错地令柯寻和牧怿然即将度过两人的第一个春节。

    柯寻感觉牧怿然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下巴就抵在了自己肩窝的位置,麻酥酥的,又有些暖意。

    牧怿然的沉默令柯寻觉得有些奇怪,对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不说话,柯寻忍不住回过头来,却突然觉得指尖一凉。

    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阵很陌生的触感,柯寻似乎觉察到了那是什么,但还是禁不住抬手看,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只银白色的男士戒指圈。

    柯寻下意识捞起了牧怿然的手,果然在对方的左手无名指上,是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圈。

    牧怿然依旧从背后紧紧拥着柯寻,声音仿佛埋进了柯寻的毛衣里,再从耳畔飘进来:“家里的一件老物件儿,我让人溶了,做了两只戒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做,想两个人都戴着。”

    柯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作为男人,有一天会被送戒指——即使是对方是牧怿然,也从来没有想过。

    柯寻以为自己一直是个糙老爷们,这种细腻的形式化的东西和自己没缘。

    但偏偏这枚戒指就这样牢牢地固定在手指上,由最初的凉变成了现在的暖,实实在在的,仿佛圈定了两个人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咋还整出戒指来啦?矫情不?

    瑆玥咬着铅笔头:这个……总觉得该有点儿仪式感之类的……

    读者:我靠你不会还要弄场婚礼吧?姆们可受不了这个!

    瑆玥:是谁经常在评论区命令他们当场结婚的?

    读者:那就是个形容词儿好伐?不准当场结婚!姆们受不了!

    瑆玥:_(:з」∠)_那行吧。

    第312章

    和合02┃年画。

    在K市这样的古城,的确很适合举办有中国味儿的传统年俗活动。

    城市的大街小巷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各种年货大集吸引着采办年货的市民们,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足团圆的喜悦之色。

    宾馆里的住客随着过年的临近越来越少,卫东怀疑在除夕这一天入住的可能只有己方这十个人。

    为了大年初一入画的养精蓄锐,大家在除夕这一晚早早都睡下了,这大概是每个人有生以来经历的最为特别的除夕。

    因为睡得不踏实,很多成员都被半夜里一次次的烟花爆竹声惊醒,醒来之后就难以再次入眠,窗外世界的欢腾喜悦,愈加令人觉得凄凉。

    就这样半睡半醒着,还夹杂了一宿的乱梦。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天不亮大家就陆续起来了,邵陵望着窗外寒冷而热闹的晓色,不觉喃喃自语:“要是回老家过年,这时候也该起来拜年了。”

    卫东在一旁有些感慨,但还是拍了拍邵陵的肩膀:“吃点东西吧,柯儿煮了速冻饺子,今天宾馆的餐厅不营业,咱们只能自个儿想招儿了。”

    “北方过年,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该吃饺子。”秦赐已经收拾利索,准备去柯寻那边吃饺子了。

    ……

    上午10:00,K市年俗美术馆的活动正式开始。

    大家即将进入的“玖展厅”位于美术馆的3楼,与展出楹联作品的“捌展厅”相对,里面即将展出的是各式各样的中国年画作品。

    虽然年俗美术馆没有提前公开展出内容,但牧怿然还是想办法提前几天获知了“玖展厅”的情况,所以大家在k市的这些天几乎全部用来研究年画了。

    “我特怕咱们入那幅经典年画……”卫东绕过1楼大厅里参观的人群,不敢相信在大年初一还能聚集这么多参观者。

    “东哥说的是那幅首尾相连的大胖娃娃吗?三头六臂骑着鲤鱼抱着莲花……名字是叫《莲年有鱼》吧。”罗勏心有灵犀地搭话,同时小心避开了一大群正在摊位旁边亲手尝试棉布扎染的小朋友们。

    美术馆的1楼大厅被别出心裁地设计成庙会的形式,各个摊位都展示着不同的年俗作品——剪纸、扎染、布糊画、风筝、面人儿……每个摊位都聚满了人,人们除了欣赏和购买这些年俗艺术品之外,还都跃跃欲试着想DIY一把,使得这场“庙会”更加热闹了。

    十位成员沿着扶梯上到3楼,才算松了口气,总算是避开了熙攘的人群,最主要是远离了那些小孩子。

    “玖展厅”就在眼前了,展厅连大门都没有设立,只用一幅巨大的神荼郁垒年画作为大屏风矗立在门口。

    望着年画上两位威风凛凛的门神,参观者们都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渺小感和安全感。

    柯寻立在门口,看到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士正打算进入展厅,急忙手疾眼快将女士的轮椅推离了门前。

    坐轮椅的女士并没有显现出惊慌的表情,而是很镇定地看了看柯寻,用眼神礼貌询问对方为什么这样做——是的,仅仅眼神就特别礼貌。

    柯寻的解释:“我们刚从这展厅出来,里面装修的味道很大,甲醛味儿呛得很,不太适合参观。”

    “谢谢。”女士微微点头。

    “您方便吗?需不需要我推您去另一个展厅?”柯寻问道。

    “我的轮椅功能很全,谢谢。”女士打过招呼后就自如地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行去了。

    柯寻松了口气,如果这位腿脚不方便的女士入了画,那后果只会凶多吉少。

    同伴们对柯寻此时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此刻都默契地站在门口等着他。

    大家对展厅里的画作虽然充满好奇,但内心却都清楚,无论怎样做足准备,画推都不可能让入画者猜中即将进入的那幅画。

    10个人在展厅门前站定之后,就三三两两走了进去。

    “刚才大家一定都看到了,咱们这间展厅门口是一幅巨大的门神画,之所以在显眼处设立这么一幅画,是有一定含义的。”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展厅里响起来。

    卫东看了看展厅里凑在一起的那群人:“没想到还真有组团儿来参观的……进了这么多回美术馆,还头一次看见导游……”

    “东哥,那是解说员。”顾青青小声纠正。

    卫东看了看人群里那个中年导游,不,中年解说员,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咱们问问这个人,这个展厅里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年画,会不会对咱们有帮助呢?”

    “很难说,”邵陵先表示了悲观,“要论意义的话,每一幅画都有其意义。咱们以前经历的画,有时候单看画面,并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

    “倒也是,”卫东的目光在一幅幅色彩艳丽的年画之间梭巡着,“咱总不能直接问人家哪个作者已经故去了吧……”

    “我想,这个不必问吧,这里的标签把已故作者的名字都加了方框的。”顾青青在一旁说道。

    罗勏一幅画一幅画地挨着看,估计有些吃惊:“怎么……怎么全都是方框啊……难道这些作者都已经……”

    邵陵的表情依然从容:“加方框的那些是木版年画的木版制作者的名字,这里陈列的大部分年画都是有一定历史的,你们看这幅‘麒麟送子图’,制版时间是1907年,当年的那位制版师傅肯定早已不在人世了,还有这幅‘利市仙官’,制版时间是1931年,制版师傅即使健在,也是百岁老人了。”

    “照这么看,今天的这些年画都是古董了,”罗勏盯着一幅幅的年画,这些吉祥鲜艳的色彩在“入画”的前提下显得有些妖异,罗勏被那幅活灵活现的“钟馗观镜”吓了一个哆嗦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同伴们,“这个展厅非常大,那边那群人少说也有三十几号,一会儿说不定还要进人。”

    展厅的人数多,证明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起码入画事件不会立即发生。

    “之前了解过的年画就不必再看了,重点放在陌生的图案上。”一直没有发言的牧怿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大家心下明白,便专找陌生的年画去研究。

    此时的展厅相对安静,那位讲解员的声音清晰的传递到了每一位参展者的耳中:“这种加了金粉的大张的被称作‘金宫尖’,一纸三开的叫‘金三才’,咱们现在看到的这张‘福禄寿’,按类型分就属于‘金三才’。”

    很快就有一个好学的参观者发问了:“华先生,您刚才提到了青版和秋版的区别,我看这张‘福禄寿’就标明了是青版的,您刚才说青版是6月以前的作品,这是不是因为年货到年底十分走俏,怕秋天的时候赶不过工来,所以就在春天的时候提前印出来了?”

    讲解员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说道:“大家可能对年画的概念有些模糊,认为年画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贴的,其实不然。按照年画的用途来讲,年画是可以分为很多类别的,比如说喜画,那也是年画的一种,是用来恭贺新婚的喜庆画;再比如说扇面画,这就是夏天对于年画生意淡季的补充产品;还有,古代的一些行业祖师像,以及元宵节时用的灯屏画,这些都属于年画。就拿眼前这幅‘福禄寿’来说吧,这就是一副庆寿年画,一般是老人做寿的时候用来烘托喜庆氛围的。”

    参观者们非常认真地听着,感觉增长了不少知识。

    罗勏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些天查了半天年画资料都白查了……这位老师说的都是新知识点儿……”

    牧怿然的表情却略略有些不自然,与柯寻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个人也慢慢融入了人哥和我姐夫这是……”罗勏不解。

    顾青青与吴悠一时也不太明白,秦赐低声与大家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位讲解员有些像‘天选之人’。”

    几人听了心头都微微一震,虽然这份猜度有些残忍,但这位负责讲解的华先生真的很适合进入以年画为主题的画作……

    “这么一想,这人的姓氏也挺古怪的,怎么姓画呀?”罗勏真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单名一个推字。

    顾青青忍不住纠正:“应该是华山的华吧。”

    剩下的时间,大家也不再分析此事,而是争分夺秒地开始研究展厅里的年画。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这群参观者才慢慢离开,作为讲解员的华先生同大家一起走到了门口,然后就没有再挪动脚步的意思。

    跟在人群里的柯寻停下脚步:“您……您不是负责这支参观队吗?”

    华先生微笑:“我负责的是这个年画展厅,两位对于展品还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来问我。”

    柯寻在心里不得不悲催地感叹一句: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华馆长能亲自来做讲解员,是今日参观者的一大幸事。”牧怿然礼貌说道。

    馆长?柯寻这才仔细看向华先生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华霁秋,K市民俗博物馆副馆长。

    这个人看上去顶多也就40岁,居然已经坐上了副馆长的位置。从刚才他的解说来看,应该有着很丰富的民俗知识。

    华霁秋谦虚一笑:“诸位能在大年初一这个特殊的节日里来敝馆参观,华某感动不已。”

    柯寻看向华霁秋的目光有些悲悯,但鉴于对方今日的工作内容,恐怕也没有什么理由将其劝出这个展馆。

    “请问华馆长,今天这个展厅里展出的年画中,有没有什么具有特殊意义的年画呢?”牧怿然问道。

    华霁秋想了想:“要是按价格来论,的确是有几幅比较珍贵的,比如门口这幅巨大的门神图,是用两块整木材做成的木版,并且已经被一位收藏家高价收藏了;另外在展馆里侧的那一排带金粉的年画,无论宫尖还是三才,所用金粉都是真金,因此也算价格不菲。”

    “如果是从历史意义或者其他角度来论呢?”牧怿然直接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华霁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目光微微一亮:“的确是有一副与众不同的年画,你们随我来。”

    第313章

    和合03┃入画。

    柯寻看了看华霁秋手指的方向,那似乎是展馆西南角尽头的一幅年画,柯寻的目光重新投向华霁秋,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是命数,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被迫入画,实在于心不忍:“华馆长,其实……”

    “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先去看看,等有不明白的再来向您请教。”牧怿然很自然地把话接过来。

    “好的。”华霁秋点头一笑,目光被展馆门前新来的一批参观者吸引,并有礼貌地迎接上前。

    牧怿然则拉着柯寻向展厅西南角走去:“在这场游戏里,我们只能通过成功出画来抗衡画推的力量,入画前几乎没有任何规避的可能——不仅是你我,也包括所有被画推选中的入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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