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换言之,‘画’为我们提供了一条生路,”方菲道,“你们也说过,画不会给我们一条毫无破绽的死路,每一幅画都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局,也许长藤、柳皮这些东西就是画给我们提供的‘一生’,最低限度地让我们保证有水有食物,不至于饿死渴死。

    “但你要说这是运气或金手指,这一点我倒不能认同。如果不是我们之中有人知道苔藓和长藤里可以得到充足的水分、有人知道柳皮可以当药治疗感冒发烧,那么这条生路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死路。

    “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运气或‘画’有意的放水,这是靠我们自己的个人能力得来的,可以不必去考虑画在这方面的意图。需要去考虑的可能应该是为什么这片森林和住宅区一样,能成为本画限定区域的主体部分。”

    “非常有道理。”卫东给她竖大拇指。

    “你们把能说的都说了,”吴悠道,“我也想不出别的来,但要说我最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这里的供水系统会没有水、供电系统会没有电?

    “要说这片住宅区是独立供水供电,那咱们也没有看到供电设施和供水设施啊,这就说明供电和供水的地方在别处,不在这个区域。

    “而如果不在这个区域的话,至少说明那个供水电的设施不仅仅只供这一片住宅区的水电,对吧?很可能好几个区域共享同一个供水电的设施。那为什么它停止供水电,别的区域没有反应?就任它一直停着?

    “虽然别的区域没有被包含在这幅画里,但是你们不是说,即便是画里——除了《薛定谔的猫》那种过于抽象的画,通常都是有一个正常的逻辑体系的吗?所以,正常情况下,肯定会有一个地方在向着这片区域和其他的区域供应水电,可现在水电都停了,那是不是证明……”

    “——证明其他地方,也和这里一样,都发生了‘血案’!”吴悠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同一时间七嘴八舌地道出一句同样意思的话。

    “这就可怕了……”卫东和罗勏一脸瘆得慌地对视一眼。

    “吴悠的想法的确是一个新的发现,”邵陵的神色严峻起来,“如果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也发生了这样的‘血案’,那恐怕这一事件就不能再用‘血案’两个字来概括了,它很可能是一个群体性的大事件。”

    “该不会这个世界真的是丧尸的世界吧?”罗勏心惊肉跳地道。

    “我觉得不太像,”柯寻道,“如果是丧尸的世界,起码也得有尸啊,这里除了血,连个残肢都看不到,除非是一夜之间大家一起变成了丧尸,同类不吃同类,所以没有留下尸体或残肢。但这并没有办法解释每间房子里那些血迹,变成丧尸之后会浑身飙血吗?我反正没见哪部片子这么演过,除非画里描述的丧尸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

    这条新线索的发现,让大家多少受到了一些冲击,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邵陵才重新开口:“继续吧,还有谁有新的线索或发现?”

    没有就此发言的,还剩下柯寻、牧怿然、何棠和顾青青,顾青青一直低头在纸上写着东西,何棠则自始至终都显得有些紧张,缩在沙发的一角,时不时地像侧耳倾听着什么。

    见柯寻暂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牧怿然便开口道:“我们目前所发现的线索,基本就是刚才已经说过的这几点了,我也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提供,就说一下我个人比较在意的事情。

    “我所在意的是肖凯的病症,来得太过突然,发作之后又十分凶猛。田扬说他平时极少病到这样的程度,就说明他的体质还是不错的,抵抗力也不低,那么这次的病症是如何被诱发的?

    “如果毫无缘由,就仅仅只是画在作祟,那么画选人的规则是什么?肖凯是否因为满足了什么条件,才会突然患病?

    “如果不是画在作祟,而仅仅只是自然正常的诱因导致感冒发烧,那么这个诱因是什么?我想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弄清楚,以防增添更多感染此症状的人。暂时就这些。”

    柯寻接过话尾:“你们把能想到的线索都已经说完了,我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了,就也说说我个人的想法吧。

    “我一直觉得,血案这条线索,和原始困境这条线索,没有任何的交点。但如果结合吴悠刚才所说的线索来看的话,这个问题也就好解释了。

    “如果血案这件事的覆盖面很广,比如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地方,人们也都遭受到了同样的惨剧,那么所有从事生产活动和资源提供者肯定也都已经死亡,或者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那我们现在面临的原始困境也就成了必然。

    “正是因为人类的大面积死亡或消失,让我们这些还幸存的人不得不面临这种原始困境。于是这两条线索就能合成一条线索了,那就是:因为血案的发生,让人类社会的生产和资源提供活动停滞,幸存下来的人想要继续生存的话,只能依靠一些原始的手段。

    “再一个问题就是方菲提到的,为什么那片森林也会被纳入到这幅画的主体范围里。

    “如果这幅画的主要破解线索是血案,跟那片森林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片森林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我们一条生路,不让我们渴死饿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条线索也就可以捏合到血案和原始困境这条线索里来了,也就是因为血案造成了原始困境,因为原始困境,所以提供给我们一座森林,让我们从中找到一条生路。

    “三合一之后的线索,重点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血案。

    “这场血案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血案发生的原因是什么?我觉得只要能把这几个问题解决,这幅画的主题‘重启’的意义,我们也就能破解了。”

    “归纳得不错,”朱浩文道,“把几条看似支离破碎的线索揉到了一起。那么现在只剩下了最重要的血案问题、被模糊掉的日期问题、炎热气候的存在感过强的问题,和肖凯患病的诱因的问题。还有其他的么?”

    没有发言的人剩下了何棠和顾青青,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这边,何棠有些欲言又止,正咬了咬唇要开口,却见顾青青已经放下了笔,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第283章

    Restart-08┃顾青青和何棠。

    “这是我刚才列出的在森林里看到的植物,”顾青青说话的语气和行事有着浓浓的学生气,像在给大家讲解一道语文题一样,用笔尖儿点着笔记本上的内容,一个一个地说道,“苏铁,热带、亚热带和温带都可以生长,但热带地区更多;南洋杉,热带植物;蝴蝶树,热带雨林植物;油棕,热带植物;蒲葵、美丽异木棉、旅人蕉、蝎尾蕉、散尾葵、鱼尾葵……等等,热带植物;冷杉,多生于寒冷地带;黄花落叶松,寒带植物;柞木,寒带植物;以及你们在森林中发现的柳树,多产于温、寒带,热带极少。再以及后面我圈起来的这些植物,都该生长于寒带、亚寒带或温带。”

    说至此处,顾青青神色里带着不可思议地望向众人:“这不可能……我是说,这不符合自然规律,热带植物和寒带植物都长在了同一个地区,如果这片森林是人工种植的话还勉强说得通,但它明显是一片天然的野生森林,这些本该生在不同温度带的树种又怎么可能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这番话令众人都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望在她的脸上,顾青青不由有些忐忑,捏住耳边的一根眼镜腿,迟疑地道:“怎么……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

    “不,你说得很好,这的确是个很可疑的问题。”邵陵道,“我们只是在感叹牧在入画前所做过的推理。”

    “呃……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吗?”顾青青很有一种好学生勤问好学的劲头。

    “每一幅画,画的幕后推手似乎都在有意地挑选一些适合这幅画的入画者,”邵陵目光略有深意地看着顾青青,“显然,对于这幅画来说,你可能就是那个适合的人选。”

    “我……我不太明白……”顾青青被这个说法吓到了,脸色微微一白。

    “这个问题等我们离开这幅画后再对你细讲,现在先说说你所发现的这条线索,”邵陵道,“我认为这的确是个相当重要的发现,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或许正可以解释方菲刚才所提出来的疑问:为什么这片森林会成为画的主体的一部分?显然,它里面那些植被的无序状态就是一条线索。”

    “那能证明什么呢?”卫东道,“植物变异了?——卧槽,那是不是也可以证明,那些死于‘血案’的人类也变异了,变成了丧尸什么的,而体现在植物上面,就表现为这种违反自然常理的胡乱生长现象?”

    “我觉得东哥的说法靠谱。”罗勏连连点头。

    “何棠呢?”柯寻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何棠,“身体不舒服吗?”

    “嗯……”何棠抬眼看向柯寻,她知道这个人心很细,没想到他还对别人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这么敏感,点了点头,道,“我是觉得很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说出来又怕大家觉得我小题大做,这个重要的时候,先不用管我了……”

    “是哪里不舒服?”问话的却是牧怿然,平静澈凉的目光望过来,让何棠不敢回避他的任何问题。

    “就……头晕,恶心,想吐,心脏也不怎么舒服,”何棠深吸了两口气,“而且还特别烦躁,有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这种情况以前有过么?”牧怿然又问。

    何棠认真回想了一阵,点头:“有过,我们乐团以前演出的时候我也曾产生过这种难受的感觉,大概有个三四次吧。”

    “不算这一次,在那三四次之后呢?”牧怿然继续问。

    “最后一次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就跟团领导说我不想再在那个剧场演出了,”何棠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害怕,“对了,那三四次都在同一间剧场演出,我们团里的人都开玩笑说我和那个剧场八字不合,为什么别人没事儿,我总在那家剧场身体不适呢……后来我没有再在那家剧场演出过,这种情况也就没有再犯。该不会是……那家剧场有不好的东西吧?”

    “你说会感到特别烦躁?”牧怿然看着她。

    何棠点头:“是,烦躁不安,这种情况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有时候我明明心情很好,但进入那家剧场开始演奏后,没多久就开始烦躁。”

    “我有了一个猜测,”牧怿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扫向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以及窗外的景物,“你的听力是不是很好?”仍然问向何棠。

    何棠有些意外,但连忙点头:“是的,我的听力是我们团最好的,可能跟我学习音乐有关,即便是一支模糊不清的交响乐曲,我也能准确地分辨出里面的每一种乐器。”

    “你所能听到的声音的最低频率是多少,测过么?”牧怿然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

    “没……”何棠迟疑了一下,“但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我时常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噪音,每当我听到这些噪音并问身边人有没有听到的时候,他们总是说什么也没听到,我一直怀疑是自己耳鸣或是幻听什么的。”

    “那么我的猜测大概有一半的可能是对的,”牧怿然看向众人集中向自己投射过来的求知的目光,“何棠是罕见的,能听到、或是比常人更敏感地感觉到次声波的人。”

    “姐夫,次声波是什么?”罗勏代表学渣团提问。

    “人耳所能听到的声音频率范围,在20赫兹至20000赫兹之间,”牧怿然道,“其中,20至200赫兹属于低频噪音,500至2000赫兹属于中频,2000至16000是高频。20000赫兹以上的是超声波,而20赫兹以下的,就叫次声波。

    “常见的动物里面,只有狗、象、鲸和水母能听到次声波,而按常理来说,人类是听不到次声波的,但凡事无绝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何棠恰巧就是其中的罕见‘奇’人,又也许她现在不是听到,而是比我们这些人对次声波更敏感地感受到,更也许,这是‘画’的夸张渲染手段,让耳力比正常人好的何棠听到了次声波。

    “某些次声波对人体能产生很高的伤害性,它们的振动频率和人体内部器官振动频率相近,甚至相同,这样就会同人体器官产生强烈共振,从而造成严重的损伤。

    “次声波能干扰人的神经系统,何棠所感到的头晕、恶心、想吐,以及心情烦躁不安等等现象,都是次声波造成,严重一些的,可以令人失聪、昏迷,甚至直接死亡。

    “我想,何棠与常人相比,应该是对次声波更敏感的。在剧院那样的场合演奏乐曲,乐器发出的声音同剧院的结构造成的回音相混,是有可能产生次声波的,所以何棠总是在同一间剧院里产生身体不适。

    “那么回到这幅画中来,何棠的身体会产生不适的反应,证明了在这个地方,有某种东西,正在放出次声波。”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是一激凌。

    “这……会是什么东西在放次声波啊?”罗勏抱紧了自己,然而又觉得热,只好松开胳膊,“会不会是……这些房子里看不见的某某东西?”

    “别自己吓自己,”柯寻说他,转而看向何棠,“你在什么地方这种感觉最强烈?是在这片住宅区里,还是之前咱们进入森林里的时候?”

    “……都一样,”何棠仔细感觉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可能就比较麻烦了。”卫东说,“现在除了食水紧张问题、有可能到来的丧尸袭击问题、得了病后缺医少药的问题之外,又多了一个次声波伤害的问题,我感觉这幅画难度相当大,不像以前的画,死亡规则虽然有叠加,但起码不脱离一个大框架,但这幅画,能够要咱们命的元素太多了,而且咱们仍然没能解决这些问题和‘重启’这个主题到底有什么关联。”

    “或许,”朱浩文淡淡开口,“这一次我们仍然要通过死亡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句话让众人心下齐齐一沉。

    “我去看看肖凯怎么样了。”柯寻起身往起居室走。

    提到死亡,现在身体状况堪忧的肖凯似乎离死神最近。

    推开门,见秦赐和田扬还在为肖凯用酒精擦身。

    “还没完事儿?用帮忙吗?”柯寻问。

    秦赐摇了摇头:“别进来,马上就擦完。”

    柯寻关上门走回中厅,见大家看着他,就说了句“情况不太妙”,然后坐回牧怿然身边,问他:“你说,肖凯这种情况,会不会也是次声波造成的?”

    “这一点说不准,但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牧怿然道。

    “那么也许,这幅画的第一个死亡规则,就是对次声波的敏感性?”邵陵道。

    “邵总,你吓着妹子了。”柯寻看了眼被吓到脸色刷白的何棠。

    “抱歉,”邵陵对何棠道,“我们只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挡这种次声波?”

    “没有办法,”牧怿然的回答让何棠的脸更白了一分,“次声波具有极强的穿透力,钢筋水泥建筑物、坦克、军舰、潜艇和飞机都可以穿透,因此某些国家一直在研究以次声波做为战争武器,就是因为它的超强穿透力及大规模的摧毁性和杀伤性。”

    “如果次声波就是死亡条件,那么我们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过,”朱浩文道,“而如果死亡顺序是依照对次声波的敏感度的话,这似乎也说不太通,毕竟我们大多人都是普通人,听不到次声波,而当能感觉到它的时候,可能所有人都会在同一时间中招,这又何必还给我们留生路,我们在第一夜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而且,别忘了,这地方可能会出现丧尸,”卫东道,“万一到了晚上四面八方就有丧尸围城,那咱们得想个办法未雨绸缪。”

    “咱们找一间坚固的房子,把门窗全都堵上?”罗勏忙道。

    “实话跟你们说,我觉得房子里也不安全,”柯寻道,“我总感觉,房子里有东西。”

    第284章

    Restart-09┃人渣问题。

    “你别吓我了!”卫东罗勏和吴悠异口同声地讨伐柯寻。

    “我的意思是,大家来决定一下,晚上究竟是在房子里呆着,还是在房子外面呆着。”柯寻指了指窗外,“天马上就要黑了。”

    紧张感骤然降临在众人心头,这个问题的确让人很纠结,思考了一阵,邵陵道:“既然按惯例来说,待在外面要比待在房子里面更危险,那我觉得,我们还是待在房子里吧。”

    卫东也点了点头:“虽然说待在房子里可能也逃不过那股幕后力量的袭击,但想想《白事》和《信仰》那几幅画,待在房子里也许不见得能活下来,但是待在外面的话一定会死,所以就算房子里不安全,咱们也没有办法选择不是?”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决定夜晚留在房子里。

    卫东和罗勏仍然担心夜里会有丧尸出现,因此张罗着把这所房子的所有门窗加固了一下,这个功夫,秦赐从起居室里出来,忙了一头的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大家问起肖凯的情况,秦赐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离开这幅画的话,他的情况就相当危险了。”

    “你歇一会儿,喝点水,”柯寻给他递上盛有植物汁水的杯子,把大家刚才总结的线索给他讲了一遍,然后问他,“你这儿还有什么发现吗?”

    秦赐狠灌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才道:“关于肖凯病症的诱因,我认为不是次声波引起的。

    “刚才我为他用酒精擦拭身体的时候,发现他的后脖梗处被蚊子叮了一个包。我见过很多例由于蚊虫叮咬而引发的病毒感染的症状,通常表现为疟疾症状,而肖凯的病症表现也近似于疟疾。

    “但,也只能说是近似于,因为疟疾患者的体感表现为浑身发冷,体温急剧升高,剧烈头痛,顽固性呕吐,我问过肖凯,后三项都符合,但他并没有感到浑身发冷,这一点令我比较疑惑。

    “现在的难题是,没有相应的医疗设备,无法检查他身体内部的情况,只从体表状态来看,他现在持续高烧不退,很容易引发一些并发症。不过我认为基本可以排除他的病状表现是由次声波引起的这项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需要小心了,”柯寻道,“蚊虫这种东西防不胜防,大家最好把裸露出来的皮肤用衣服护住。”

    “那还不得热死,咱们现在能饮用的水也不多,”卫东道,“我看不如找一找房子里有没有蚊香之类的东西。”

    “好,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去旁边的房子里找,以防这边没有。”柯寻说着,开门跑了出去。

    顾青青咋舌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念了一句:“他可真胆大……”一个人就敢跑去那遍布着血迹的恐怖阴暗的房子里去翻找东西。

    总算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大家搜罗到了一些可以去除蚊虫用的东西,比如蚊香和花露水,虽然不知道已经过期了多长时间,但有总比没有好。

    花露水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大家还是各自抹了一些在裸露的皮肤上,然后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点起蚊香,几个女孩子甚至还搜罗出了一些比较薄透的床单和被罩,用来裹在身上,起码比自己穿来的冬天的衣服要薄一些。

    在画里的每一个夜晚都分外的难熬,不但要等待未知的、不可预测的恐怖的到来,还要面临着自己或是身边同伴的死亡。

    “需不需要把肖凯从起居室里挪到中厅来?”邵陵问秦赐。

    毕竟大家凑在一起,从心理上感觉会比落单要安全一些。

    秦赐想了想,道:“如果肖凯所患的是疟疾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必担心直接传染这种情况出现,可以把他挪出来,但安全起见还是跟我们保持一些距离为妙。”

    于是把中厅的沙发挪到中厅一角,让肖凯躺在上面,和大家所坐的位置保持一定的距离。

    肖凯的脸色很难看,苍白且虚弱,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多半都在声音嘶哑地、虚弱地念着“疼”字。

    田扬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直到再次听见肖凯痛苦且微弱的呻吟,忍不住站起身,走过来叫了柯寻一声。

    柯寻跟着他走去另外一个角落,站定后看向他:“怎么?”

    “能……请他们帮忙想想办法么?”田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有些艰涩。

    “你也看到现在这种环境了,”柯寻说,“如果有办法的话,早就拿来用了,现在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开动脑筋寻找线索,越早找到线索,就能越早离开,挽救他的生命。”

    “线索要怎么找?”田扬问,“现在夜晚降临,每一个人都只能等死。”

    “是的,只能等死。”柯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等死的时候,你能做的就是冷静面对,但这并不能保证让你活下来。”

    田扬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见柯寻已经准备转身离去,才低声道了一句:“柯儿,你变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人都会变。”柯寻语无波澜地道。

    “他……对你好么?”田扬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向坐在那边的牧怿然。

    他并没有关注这边,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眸子,似在心无旁骛地专注思考,他对柯寻的举动极少置喙,柯寻也似乎毫不担心会否让他产生误会。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还没有到那么亲近的程度,还是……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这个问题?”柯寻挑了挑眉,“老同学还是前男友?”

    田扬一时沉默。

    “知道吗,”柯寻指了指躺在那边的肖凯,“如果这一次你们两个都能活着出画,你最好和他说清楚——我听说你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我一个哥们儿和你媳妇儿是同学,前几个月听说你媳妇儿还在朋友圈里晒了验孕棒,她怀上了是吗?所以你又寂寞难耐了,搭上个男人,满足你被压抑和拼命隐藏着的真正的性取向?田扬,这种事你干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想渣到什么时候?”

    “我和你不一样,”田扬望住柯寻的眼睛,眼神里是纠结和痛苦,“我不像你……我有家庭,有亲戚圈子,我不像你那么能豁得出去,不必考虑父母的承受力和接受力,我……我得为我的父母负责,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和痛苦……”

    “你是什么样的‘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柯寻眼中毫无笑意地笑起来,“想负责任就别害别人啊,这边和女人结着婚,那边又和男人搞地下情。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骗婚的基佬,让同性群体受到了更多的非议,本来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立足就已经很艰难了,你们又在我们脚下摆上了火盆。田扬,别做出一副对肖凯有多深情的样子,恶不恶心?”

    田扬垂着眼皮一言不发,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正要点上一根,听见柯寻道:“想吸烟滚外面去吸。”

    田扬动作顿了顿,垂下手,抬眼看他,有些怅然地笑了一下:“你还和以前一样,不喜欢闻烟味儿。”

    “比起烟味儿,我更不喜欢闻人渣味儿。”柯寻用手在自个儿鼻子前面挥了挥,然后转身走了。

    田扬在原地站了一阵,直到听见肖凯在沙发上干呕,连忙走过去扶起他上半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秦赐也过去看他,并喂了他一杯柳皮煮的水。

    肖凯干呕了好半天才终于渐渐停下来,被田扬扶着重新躺回沙发上,再次陷入时昏时醒的状态,田扬眉头紧蹙,盯着肖凯难看的面色发呆。

    秦赐在没有医疗器械和药物的情况下,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把酒精拿过来,继续给肖凯进行物理降温。

    其余的人则坐在较远些的地方,继续抓紧时间琢磨着线索。

    “如果肖凯的病症是由蚊虫叮咬引起的,会不会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规则?”邵陵道。

    “这么说来,那些布满血迹的房间里有大量的苍蝇,或许也混着携带病菌的蚊虫。”朱浩文道,“我看我们需要多准备几件床罩被罩之类的东西,万一到了夜晚最敏感的时段,有大量苍蝇蚊子向我们发动袭击,我们恐怕不好防御。”

    大家都赞同此言,又连忙从衣柜里将所有能抵御蚊虫的衣服或布料搜刮了下来,一人分了几件。

    接下来便到了最为难熬的“死亡前的等待”时段,所有的线索都属于无头无尾的凭空推测,只有死亡才能给它们赋予一个前缀或后续。

    这是画最残酷的地方,可入画者们却也只能听凭摆布。

    用锅燃烧枯枝生着的火,将这间不大不小的厅照得忽明忽暗,窗外的世界却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被一块极厚极黑的布罩住,甚至几乎连空气都透不进来。

    柯寻努力向着窗外看,看到的只是一片令人感到不安的漆黑,就连近在咫尺的邻居家的房子,都无法看到一丝轮廓。

    手机上的时间,终于在所有人的无奈与极不情愿中进入了23点。

    锅里的火仍然燃烧着,发出嘎嘎巴巴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和感受着周围的动静,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就在这静到让人窒息的破败灰暗的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扭曲的闷哼声,众人的目光刷地向着声源的方向投去,却见是肖凯倏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地。

    坐在他身边的田扬连忙扶住他,急声问道:“肖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脑内知识储备读取中……进度:40%。

    第285章

    Restart-10┃它们来了!

    “我……我跑肚……”肖凯痛苦虚弱地呻吟着,“扶……扶我去……去厕所……”

    田扬见他双腿软得直打哆嗦,二话不说地将他背到背上,大步向着拐角处的厕所走去。

    “厕所……不会有危险吧?”吴悠胆战心惊地问同伴们。

    “我过去看看。”柯寻说着站起身。

    “还是我去吧,”秦赐说道,“通过排泄物也能判断一下症状。”

    柯寻划亮手机,同秦赐一起走向厕所,秦赐敲门进去,柯寻则等在门外。

    厕所里的肖凯似乎不仅仅是跑肚,还在呕吐不止,半天不见出来。门外站着的柯寻,脸正冲向对着厕所门口的通往二楼的楼梯。

    狭窄逼仄的木质楼梯,一直通向去往二楼的黢深的黑暗里。那片黑暗里似乎并不平静,隐隐有着什么在蠢蠢欲动。

    柯寻盯着那片黑暗看了一阵,并侧耳倾听,在门后肖凯痛苦的呕吐声中,他艰难地分辨出了一种类似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轻轻摩擦的声音。

    这声音来自二楼,来自那片似乎隐藏着无法想象之物的黑暗里。

    柯寻不动声色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备用手机和一柄折叠式水果刀,水果刀是从厨房里找到的,而备用手机的手机壳,早在入画之前就已经被他拆了下来,手机的电池裸露在外,用水果刀用力捅进去的话,随时可以制造手机爆炸。

    柯寻慢慢地将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的下半部分插进前襟的脖领里,露出上半部分来,而后一只手拿着备用手机,一只手拿着水果刀,划亮了脖领里那只手机的手机屏,并点亮了手电筒功能。

    一束白光刷地顺着楼梯照向二楼那令人不安的黑暗里,就在那片无穷黑暗的背景之中,一张属于人类的惨白的面孔登时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处!

    这张脸惨白得骇人,就像是一张被水泡得起皱的白纸糊在脸上,又像是被放干了全身每一滴血的死尸的脸,然而它只剩下了两只眼白的眼眶里,却挂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好几缕浓黑的血渍,蜿蜒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一直流进了下面那张似乎含着一团血肉的僵硬的嘴里。

    这张诡异骇人的惨白的脸,镶嵌在背后被光照得泛起鳞灰蒙尘的黑暗里,如此的突兀,就像凭空从另一个世界钻出了一张鬼脸,毛森森地匍匐在二楼的楼梯口,面无表情地用两只浸了乌血的眼白“看”着楼下的柯寻。

    在视线里骤然出现了这样一张脸,饶是柯寻已经足够胆大,也被猝不及防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紧紧盯着这张脸,握稳了手里的刀和手机。

    这张脸的位置很低,就像是一个人跪爬在地上,只是无论手机光怎么照,柯寻也无法看清这张脸以外的其他部分。

    然而接下来,柯寻就看到它动了。

    这张惨白的脸,缓缓地偏了偏头,这种偏不是左右偏动脸颊,而是上下偏动,额头向着右偏,下巴向着左偏,这样的角度和动作,换到一个正常的人类身上,或许可以称为歪头杀,但如果由这张脸做出来,却带着极度诡异的扭曲感。

    就好像这张脸并非由脖子控制,它歪头时整张脸产生的不协调、不灵活的颤动,就像是一张摇摇欲坠的假面具。

    而它的歪头动作并没有停止,在越过了人类可以达到的歪头极限之后,它还在继续的扭转它的脸,直到,整张脸歪成了一个平行的状态,额头与下巴水平地横在那里。

    柯寻看得整个后脖颈都起了鸡皮疙瘩,然而这张惨白的脸仍然没有停下它扭曲又诡异的转动,直到它将下巴转到了上方,额头转到了下方的位置时,它开始在黑暗里蠕动。

    柯寻看到它爬下了一级楼梯台阶。

    它身后的黑暗随着它的爬行向前蛹动,它的脸继续扭曲地颤动,像是正被一团乌黑的蚂蚁托举着运送的一粒死白的大米。

    它带着密密麻麻蠕蛹着的黑暗爬下第二阶楼梯,柯寻沉喝了一声:“来了!”

    坐在距离稍远些的中厅里的众人,闻声齐齐一惊,向着柯寻所立的方向看过来,而牧怿然却反应更快一步,在柯寻话音落时,他已经大步向着柯寻奔去。

    柯寻用水果刀扎向备用手机的电池,并在它爆炸前将手机扔向了那正在爬下楼梯的死人脸,火光骤亮,那密密麻麻的黑暗拥裹着那张惨白的脸在火光里翻滚,然而即便有火光照亮,柯寻仍未能看清那黑麻麻的东西是什么,但在电池爆炸的一瞬间,这些黑麻麻的东西被炸得四外飞溅,也就在这一瞬间,柯寻看到了被这些黑色不明物质包裹下的东西。

    是一张软塌塌的、干瘪得像是胶皮一样的,人皮。

    这张人皮和那惨白的人脸连在一起,四肢和躯干的部分已被揉搓卷裹得成了麻花卷,它被那些黑色的浓稠的东西重新覆盖卷裹上来,蠕蛹着继续往楼梯下面爬。

    “老秦,赶紧带他俩出来!”柯寻敲身后的厕所门。

    中厅那边的众人也都进入了一级警戒,站起身背靠背地围成一圈,一边打量着周围情况,一边盯着柯寻和牧怿然所在的方向。

    “情况怎么样?”邵陵提声问。

    “手机电池爆炸不起作用!”柯寻和牧怿然一边谨慎地后退一边回道,“你们注意一下房子外面,看看有没有情况,实在不行就往外冲!”

    卫东和方菲闻言不约而同地冲向窗边向外张望,不望还好,这一望,就见外面漆黑的路面上到处都蛹动着被黑色物质卷裹着的惨白的人脸!

    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沦陷为了一片剥皮地狱。

    “咱们被包围了!”卫东拉着方菲撤离窗边,因为外面那些惨白的死人脸已经“看”到了他们,并蠕蛹着向着这边聚来。

    “怎么办?!”吴悠带着哭腔问。

    朱浩文四下看了两眼,扯过一张床单扔进烧着树枝的锅里,当床单被彻底点燃后,他将床单扯出来,几步冲向楼梯口,将床单扔向那张已经爬下了六七级台阶的死人脸。

    秦赐和田扬搀着还在呕吐不止的肖凯从厕所里出来,邵陵在那边指挥着其余人用沙发和柜子将门窗抵住,屋外的浓黑不明物已经团裹着无数张惨白的死人脸涌挤到门前,并将已经破败的门窗挤得吱吱作响。

    “它们好像不能穿墙而入!”顾青青喊着自己的发现。

    “堵住!”卫东也吼着,众人疯狂地搜罗着屋中所有能用到的东西,全都堆堵到门和窗的位置。

    朱浩文扔出去的着火的床单很快就被台阶上那团浓黑不明物吞噬,柯寻边同他和牧怿然一起后退边用手机向着上面照,白光掠过的地方,又有两张惨白的死人面孔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去起居室,所有人都去!”牧怿然提声通知众人,众人毫不迟疑地立刻放弃堵门窗的行为,哗啦啦地冲向中厅旁边的那间起居室。

    柯寻和牧怿然最后进房,回手将门反锁,众人又将起居室的沙发搬扯过来堵住门,把窗户关死,另还拉上了窗帘。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卫东粗喘着惊问。

    “不是丧尸,绝对不是丧尸!”罗勏也粗喘着惊魂未定。

    “是人皮,”柯寻擦了把头上的汗,熄掉手机的照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卷巴着,那些人脸下头都是人皮,一整套。”

    “一整套……”卫东扯起上衣下摆擦脸,“这意思是,这些房子里死了的人,都是被活活扒下一整张人皮的?”

    “怪不得房子里的血量那么大,”邵陵也喘着,“这真的是人身上全部的血都喷洒出来了。但谁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杀人手法?这个住宅区几乎相当于一个小村子了,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这样杀死,谁能做到?为什么要这么做?”

    “邪教崇拜?”卫东想起了《信仰》。

    “与宗教无关。”牧怿然的语气十分笃定,“我们检查过的所有房子里,没有放置任何与宗教相关的用品,整个住宅区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都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图腾或神明形象。”

    “那就是……心理变态的一些人,以残忍的杀人手段取乐,所以、所以屠杀了整个住宅区的人?”顾青青颤着声说出自己感到最恐怖的猜想。

    “不,记得吗,咱们那会儿总结线索时不是推测过了吗——这片地区以外的其他地区,很可能也都是这种状态,”柯寻已经很快地冷静下来,“什么样的团伙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屠杀这么多人?不可能。”

    “还有一点,”朱浩文接道,“我们白天检查这些房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皮,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幻象?”

    “幻象的话,应该不会受到墙壁这种实体东西的阻隔吧?”邵陵则想起了《海上燃犀图》。

    “我觉得,”柯寻指了指墙壁和天花板,虽然这间起居室的墙和房顶还算干净,“那些人皮,就是我们白天看到的,被覆在污血下的那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它们在白天被污血覆盖住了,所以咱们没有发现,到了晚上,它们就从污血中剥离下来,我怀疑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黑麻麻的物质,其实就是那些污血。”

    “柯寻说的应该接近答案了,”牧怿然道,“正是人皮和血在作祟。”

    “现、现在怎么办?”吴悠同何棠哆嗦着抱在一起。

    “如果那些东西无法穿透实体物质,那我们现在躲在这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邵陵道。

    “怕就怕……”柯寻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划开手机,用照明功能照向门前的地板。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人脸:吖,帅哥!看我给他卖个萌~【歪头杀.jpg】

    柯寻:……请控制一下你激动的情绪。【长得丑,还作怪,不是沙雕就是坏.jpg】

    第286章

    Restart-11┃血的入侵。

    门前堵着大家刚才搬过去的沙发,柯寻的手机光就落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白亮的光将暗黄色木质地板的缝隙和纹理照得清晰可辨,空气里的微生物和灰尘在光照里混乱地团团飞舞。

    而就在这片地板上,却正有一滩浓污黑浊的血从沙发后房门下的微小缝隙里缓缓地渗进来,越聚越多,直到这滩血渍渐渐地在地板上汇聚,形成了一块人脸般的污渍。

    这张污血形成的面孔上嘴角大大地裂开,由于血渍蜿蜒,以至于看不出它这样的表情是在笑还是在哭,又或者,是在凄厉惨叫。

    “卧槽!”柯寻一惊,没想到这门窗堵住了人皮堵不住血,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被渗入。

    柯寻反应很快,一把扯过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到地板上的血脸上,然后用脚踩着狠狠在那块血渍上摩擦。

    众人:“……”

    “注意窗缝。”牧怿然提醒大家,站得离窗户最近的卫东和方菲立刻去检查窗缝,果见已经有丝丝缕缕的血开始往屋内渗透,两人二话不说扯下窗帘团巴了团巴,飞快地擦拭那些血渍。

    吴悠何棠和顾青青上去帮忙,牧怿然再次提醒:“注意,皮肤不要接触到这些血迹,以防万一。窗帘很快会被血渗透,不要用太久。”

    “这样下去不行,窗帘和靠垫迟早都会被血渗透,”邵陵道,“而咱们能用的东西并不多!”

    “还有咱们的衣服可以撑一会儿!”柯寻道。

    邵陵:“……”又想骗我脱衣服。

    “得赶紧想个办法,肖凯情况不好……”秦赐和田扬一直搀扶着肖凯,而肖凯居然还在呕吐,整个人伛偻成了一只弓背虾,吐得昏天黑地,看着他像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田扬一边替他拍着后背,一边焦急又茫然地将目光望向柯寻。

    然而柯寻根本没注意这厢,还在用脚踩着靠垫在地板上拼命摩擦,那些污血前面被擦掉,后面很快又再次汇聚起来,每一次汇聚成型都是一张诡异扭曲的人的面孔,而越到后来,污血渗入的速度越快,血渍开始渐渐地形成人的肩颈和上肢,一根胳膊拼命地向前伸着,五指屈张,像是想要去抓住柯寻的脚腕。

    “都站到茶几上去!”牧怿然提声道。

    众人放弃了擦血的无用功,齐齐向着房间中央那张唯一的茶几冲去,然而问题来了,茶几并不大,人却有十三个,就算紧紧抱在一起,也至多站下六七个人。

    “怿然秦哥浩文,你们仨站中间,东子萝卜邵总田扬,跟我站边上,面向里,田扬背着肖凯,其余人背女生,怿然你们仨在中间拽着我们的衣服,别让我们失去平衡掉下去。”柯寻迅速做出安排,众人配合也十分默契,飞快地在茶几上站好位置。

    万幸的是这茶几不是玻璃的,也不是一块桌面四根细腿的高脚茶几,而是实木带桌肚的矮几,还算结实。

    柯寻背起吴悠,卫东背起方菲,罗勏背起顾青青,邵陵背起何棠,依次站上桌去,到了田扬和肖凯这里却出了问题——肖凯已经开始浑身痉挛了,又是抖又是抽,田扬甚至无法把他背到背上去。

    “你来背吴悠,我背肖凯!”柯寻就要和田扬换。

    田扬看向茶几上挤得满满的众人,有了几秒钟的失神,直到听见柯寻再次叫他,才忽地怅然一笑:“不了,肖凯这个样子,恐怕会连累你们掉下来,我和他上沙发。”

    说着不再犹豫,搀扶着肖凯踏上了堵在门前的沙发。

    沙发的外面包着棉和布,容易吸收液体,出于保险考虑,牧怿然没有建议大家踩到沙发上去,毕竟谁也无法预料当那些污血大量涌入屋中后会不会发生有违常理的事。

    柯寻扔给田扬一支备用的手机:“用它照着点地板,发现情况不对就招呼我们!”

    田扬划亮手机,却没有办法稳定地拿着它照向地面,肖凯靠坐在沙发背和门板上,又是吐又是抽搐,田扬不得不用两手拼命地摁住他,以防他抽得摔落到地上去。

    见此情形,站在茶几中央的朱浩文蹲下身,划亮自己的手机,从大家的腿间伸出去,照向沙发下的地面。

    地面上的血污没了人为的擦拭,正在迅速地重新汇聚成形,诡异的人脸,扭曲的躯干,狰张的四肢,以一种液体涌动的状态从沙发下爬出,在身后留下淅淅拉拉的血渍。

    当它爬到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地处时,它停下了爬动,那张诡异的血脸在地板上缓慢地左右张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它只能以一种液体的平面状态行动。”朱浩文将发现告诉众人。

    “——那就奇怪了,”卫东疑惑,“咱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人皮,是被这些血卷巴着堆涌起来的,并不是平面状态啊!”

    “我怀疑那些血里不只有人皮,”柯寻凝眉回想,“还有一些粘稠的块状物和枝枝杈杈的东西,所以才能把人皮堆涌起来,但现在这些东西被门挡住了,能进来的只有血,所以它现在只是液体的平面状态。”

    “这么说,这些血可能无法把咱们怎么样?”罗勏心存侥幸地问。

    “那可能要看……”朱浩文将手机光的角度调整了一下,重新照向沙发底,见又一张血脸狰狞地探出头来,“……流进屋中的血量会有多少了。”

    污血不断地从门缝下和窗缝里涌入,一滩又一滩的人形血渍渐渐地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使得整片地板就像是一张用血绘成的密密麻麻的人形剪影画一般。

    这些人形血渍拥挤在一起,血脸们挤挤挨挨,眼、鼻和嘴形成的血洞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各个角落。

    随着更多的血涌入,地面上的血开始汇聚成洼,大大小小的血洼又渐渐地连成一片,不多时,整个地面已经形成了一汪浅浅的血池。

    “情况不容乐观,”朱浩文看血看得太久,眼睛被刺得发疼,关掉了手机灯光,闭着眼睛沉声道,“照这样下去,也许不等天明,血的深度就能到达茶几面的高度。”

    “我们得想个破解之法,”邵陵环顾四周,“首先得弄清楚这些血和人皮围堵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就……弄死我们呗……”罗勏汗流浃背,往上掂了掂背在自己背上的顾青青。

    顾青青很细心,忙问:“你是不是累了?对不起……我有点儿重……”

    “不是你的问题,”罗勏微喘,“是我体力忒差了,这一画要是能活着出去,说什么也要跟着我哥学学锻炼……”

    “我来。”牧怿然伸出手,“蹲下。”

    罗勏没有逞强,依言蹲身,牧怿然伸手直接把顾青青从他背上拎了起来,然后长腿一抬从罗勏肩上跨过去,罗勏向里一挪身,两人顺利换了位置,顾青青也被牧怿然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这些血和人皮如果与以前我们入过的画中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相比,显然属于‘笨拙’型,”牧怿然站定后,接了邵陵刚才的话头道,“因为它们不具备穿墙和控制我们的感官或行动的能力,所以我想,如果这些血和人皮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话,伤害类型应该不是攻击型。再看这些血,在人皮和柯寻看到的那些不明块状物被挡在房间外面后,仍然想尽办法也要钻入房中,但又很‘规矩’地一直保持着液态的平面状态慢慢以少聚多,因此我猜想,它们的目的也许不是犀利式的攻击,而是包围、淹没,甚至仅仅只为了‘接触’。”

    所以他才会建议大家站到茶几上来,早在污血渗入房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

    “为什么要让我们接触到这些血?”邵陵顺着牧怿然的思路凝眉思索,“莫非……一接触到这些血,我们也会变成那些人皮的样子?”

    这话说得众人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邵陵正要继续往下说话,忽听得沙发上的田扬声音焦急地响起:“肖凯!肖凯!你怎么样?你说句话——肖凯!看着我!说句话!”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却见肖凯靠坐在沙发背上,在田扬手中那支手机的光照下,脸竟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他耷着眼皮,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要暴出眼眶一般,整个眼球都充着血。

    但最可怖的是他的脸,或者说是他的脸皮,整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他的脸已经不再受他控制,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颅骨上滑落。

    肖凯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似乎听见了田扬的呼唤,他偏头‘看’他,浓黑的鼻血忽然由鼻孔中涌出来。

    “肖凯——”田扬颤抖地捧住他的脸,“肖凯——别这样……肖凯……你撑住……撑住啊……”

    “田扬,尽量不要接触他的血……”尽管知道这话很残忍,但邵陵还是忍不住提醒了田扬一句。

    肖凯鼻间流出的血的血色不太正常,出于谨慎起见,邵陵提醒完后又问向秦赐:“他这种情况……还在正常的疾病范围吗?”

    秦赐蹙眉,医者的职业道德让他很难对病患束手旁观,可眼前情形却又不同于现实世界。

    “目前不好判断,”秦赐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紧紧地盯着肖凯的脸,“浩文帮我照一下他的面部。”

    朱浩文重新划亮手机,用手电筒功能照向肖凯,光线有些刺眼,但此刻已顾不上礼貌问题。

    田扬无暇顾及这边的众人都说了些什么,他一手捧着肖凯的脸,一手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揩鼻孔里不断流出的血,想要阻止它们流进他的嘴里。

    秦赐做惯了精细手术的敏锐眼睛,虽然无法观察到肖凯的瞳孔是否已经扩散,但也能看清他的眼内亦正开始向外溢出血。

    而看清与否其实已经左右不了最终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个小预告:下一章的内容可能会引起部分小仙女的不适,不适度大概相当于《动物世界》那一画的程度吧,所以明天那一章,大家请谨慎打开,预备好人工马赛克,吃些清淡的什么的……么么哒~(^罒^)

    第287章

    Restart-12┃“人”是关键。

    就在此时,肖凯突地一阵抽搐,后背像是骤然折断了一般向前栽下,一头就撞在了田扬的胸前,随即嘴里狂呕出巨量的黑血,这些黑血粘稠得如同沥青一般,汹涌不断地从他的口鼻间喷出来。

    “——肖凯!”田扬嘶哑地喊了一声,想要把肖凯扶起来,然而才握住他的胳膊,就骇然地发现肖凯穿在外面的黑色单衣不知几时竟已经被血浸透,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见肖凯露着脚踝的裤管下正滴滴沥沥地不断往下淌着血。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田扬带着满手血地将还在剧烈抽搐的肖凯抱扶住,转过头,崩溃悲痛又无助地问向秦赐。

    秦赐却仍眉头紧蹙地盯着肖凯那张青黑色的脸,这张脸的情形太过诡异,它的皮下结缔组织似乎已经失去了胶粘性和连接作用,导致这张脸皮就像是挂在头骨上,而在脸皮与头骨之间,充斥着液化的物质——明确的说,是血,和被溶解了的皮下组织。

    而此时,肖凯的眼鼻耳口以及全身的毛孔都开始向外飚血,他抽搐着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田扬还想把他扶起来,可肖凯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融化了般软烂成泥,田扬不备之下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

    没有田扬挡在肖凯身前,这下茶几上站着的众人也看到了肖凯此刻的惨状,何棠吴悠顾青青和罗勏一时间被这情形冲击得大叫了几声,牧怿然却突地提声喝了一句:“注意,不要被血喷到裸露的皮肤上!”

    众人回过神来,连忙尽量地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护起来,田扬却早已失魂落魄,带着一身的血,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坐在肖凯旁边呆呆地望着他失神。

    沙发上倒着的肖凯突然一阵剧烈抽搐,四肢不由自主地用力挥打起来,一大股浓稠的血从肛门处喷射而出,激溅到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田扬的身上,甚至更高处的门上、墙上和房顶上。

    这些血里,甚至还夹杂着散碎的内脏。

    几个女孩子和罗勏被这情形吓得连尖叫声都变了音,何棠甚至还晕在了邵陵的背上。

    其他的男人们纵然没有惊叫,也已被眼前这一幕震骇到一时失声。

    肖凯的血喷了很久,整个沙发都已经被泡染成了血色,当他终于停下来时,整个人就像是一滩被化掉的血泥般摊在沙发里。

    从门下和窗户的缝隙里涌入的污血还在慢慢积聚,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似乎停止了涌入,血池的平面只差一两厘米就要没过茶几,而茶几上的众人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全身,那是又惊又热又虚脱了的后果。

    事实上众人因为神经绷得太紧,一整夜下来已经麻木,甚至几乎回想不起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连身体机能都似乎停止了下来。

    “咱们……”柯寻终于第一个发出声音,嗓音带着沙哑,“怎么从这儿离开?”

    血虽然停止了汇聚,但却没有消失,充斥在茶几与沙发、与门、与窗之间,众人要想离开房间,就不得不沾到这些浓黑的血。

    “要不……等等看,看它会不会再从门缝里流出去?”卫东也哑着嗓子道。

    “那就太耽误时间了,”邵陵被汗浸湿的头发垂在额前,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汗珠,“咱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在白天找到出画的线索,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肖凯的死状太过惨烈,谁都不想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那怎么办……”卫东双腿抖得厉害,“我快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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