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赐望着他:“怎么讲?”

    “柯寻说,昨晚的巨影看上去比前一晚的要高大,”牧怿然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我怀疑和我们找到的祭物有关。一切神明都靠信仰存在,信仰力越强,神明的力量就越大。祭祀是体现信徒信仰的最直接的方式,祭品也相当于信仰力,是神明力量的来源。”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收集到了祭品,黑尸天吸收了祭品里所带有的信仰之力,所以看上去比前一晚更加高大强壮了?”秦赐领悟。

    “因此我才说,去寻找这些祭品,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牧怿然说。

    周彬皱眉:“可是如果我们不按要求去准备祭品,一样还是会被那个东西杀死,更何况像你说的,如果祭品相当于信仰的话,哪个神明会杀害自己的信徒呢?说不定它之所以杀害我们,只是因为祭品还没有凑齐,一旦凑齐,正式举行祭祀仪式,它就会对我们像信徒一样爱护起来。”

    “而且还有一种说法,”沙柳说,“据说黑尸天在皈依娑陀教之前,是异教一个极其残暴凶恶的魔,即便后来有了神格,也是一尊魔神,具有杀生的本性。修行者要想驱使它为教派效力,就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献上它最喜欢的祭品和法器,越凶狠和恶毒的魔鬼对修行者的用处就越大。”

    周彬福至心灵般地向着掌心一砸拳头:“它需要祭品和法器,你刚才说它身披人皮,颈挂人头链,手拿头骨碗——想想谭峥和马振华是怎么死的!一个被分尸,扯去了人头,一个被扒皮,是不是意味着,那东西在用我们做它的行头?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凑齐它想要的东西,所以它亲自来动手了,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一旦我们凑齐了东西,就不会再被它杀害,甚至它还很可能会为我们所驱使?比如,带我们找到钤印,离开这幅画?”

    其余几人似乎都认为他说的有些道理,跟着点了点头。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把这些东西找来吧!”周彬迫不及待地看向众人。

    秦赐还是谨慎地问了牧怿然一句:“小牧往北边去,也是为了要找这些祭器吗?”

    “找东西在其次,我只想先去那边看看。”牧怿然说。

    “那边有什么?”沙柳问。

    “成群的秃鹰。”牧怿然冷然。

    周彬不明所以,问秃鹰怎么了,却见沙柳脸色一白,说了一句:“天葬台。”

    天葬习俗并不是某教独有,东南亚地区很多国家的教会,甚至远至非州马赛族中,都有该习俗的痕迹。

    娑陀教也施行天葬仪式,众人多少都听说过,见牧怿然这么说,都没再质疑,而且走了这么久,就此掉头回去反而得不偿失,就决定一起去天葬台那边一看究竟。

    绕过一座巨大的峰头,数十只盘旋起伏的秃鹰骤然出现在眼前。

    前方的天葬台上,俨然正在举行一场天葬仪式。

    三五个人围在那里,有人在点燃香火堆,有人盘膝坐在羊皮上念经,有人正从地上挑拣称手的工具,有刀,有锤,有铁锨。

    在天葬台的正中央,仰卧着一具尸体。尸体周围的石头上,蹲着十几只贪婪等待的秃鹰。

    众人没有太接近,避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心地看着台子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念经的人站起身,说了几句什么,拿刀的人就走到尸体旁边,把尸体翻过来,刀子一晃,直接插进臀部,然后顺着向下一划,从臀划到脚踝,割下了红白交错的、长长的一条肉。

    李紫翎发出了尖利的一声惊叫,天葬台上的人闻声看过来,脸上立刻泛起凶戾,挥舞着刀锤铁锨就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跑!”秦赐叫了一声,转头就跑,其余人吓得连忙仓皇跟上,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石,跑了还没有几步远,李紫翎和赵丹就都崴了脚,跌撞着摔趴在地。

    周彬把赵丹拽起来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夺路逃蹿,李紫翎摔在地上没人理会,惊慌得凄声哭求:“别扔下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沙柳!沙柳!你别走,救救我——”

    沙柳并没有跑出多远,就在李紫翎的前方,正被石头绊倒在地,爬了半天没能爬起来,李紫翎身长胳膊长,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裤腿,任凭沙柳怎么挣扎都无法甩脱。

    “紫翎你放开我——”沙柳脸色刷白。

    “我不——你带我一起——咱们是好朋友,你不能抛下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李紫翎的哭叫到了后面竟显得凄厉又凶狠。

    两个人正纠缠成一团,忽见视线里迈进来两条长腿,没等抬头看清是谁,已是被这人一手一个拎着后脖领从地上拔了起来。

    “塑料姐妹花,hum?”柯寻扬了扬眉尖,重新往前头跑了。

    沙柳和李紫翎不敢再耽搁,显然柯寻不会再回头第二次。

    生死关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李紫翎强忍着崴伤的脚痛,硬是一步一拐地跟了上去,所幸天葬台离众人避身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时半会儿那几人并没有追上来。

    众人仓皇跑了十来分钟,周彬背着赵丹已经力竭,回头看了看,见似乎已经甩掉了那几人,就停下脚把赵丹放了下来。

    “咱们快走吧,”赵丹哭道,“太可怕了,就是天葬而已,没什么可看的,走吧,行吗?”

    周彬摁了摁她的肩膀:“没事了,那些人不追了,你歇歇,脚还疼吗?让秦医生帮你看看。”

    等了片刻,众人陆续跑到了面前,最后是李紫翎和沙柳,却不见柯寻、卫东和牧怿然三人。

    “他们去哪儿了?”周彬问沙柳。

    沙柳喘着,指了指身后:“我看见他们往峰头的另一边绕过去了,离天葬台并不远,不知道是想避开那些人还是想把他们引开。”

    周彬望着天葬台的方向看了一阵,转头问秦赐:“秦医生,你说,这个天葬台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秦赐摇头:“我暂时想不出什么。”

    周彬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觉得很可能有。那个牧怿然不简单,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他既然要来这儿,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关键点也许就在天葬台上,你没看他就连逃跑都不肯离那儿远些吗?说不定绕来绕去,把那些人引开,他正可以趁虚而入,借机上到天葬台上去。”

    秦赐看向他:“那么你的意思呢?”

    周彬眼里闪过异彩:“联想一下我们刚才说到的祭器,什么人油人脑人胆人血,什么头颅心脏胳膊头发腿,还有什么头盖骨碗,这些东西你们觉得能从哪儿弄到?”

    沙柳一惊:“你的意思是……天葬台上的尸体,可以提供这些东西?”

    “显然就是这样,否则牧怿然为什么会来这儿?”周彬笃定地说道,“那个卫东还说了一句,说是他们问到了村子里的人,有人给他们指向了北边——这明显就是一个任务提示,说明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我们需要什么?当然是祭品!而这里有什么?只有那具尸体,尸体可以提供给我们一切想要的祭品,我们必须想办法去弄来!”

    “可那些人那么凶,我们要怎么弄?”赵丹担心不已,“他们手上有刀和工具,咱们空手根本不是对手。”

    “但咱们人多,”周彬咬了咬牙,“我有个主意。”

    柯寻卫东跟着牧怿然绕过峰头,沿着一面陡峭山壁小心地下行。

    在嶙峋的怪石间绕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块山凹。

    “大佬,咱歇歇吧,我真没劲儿了……”卫东粗喘着扶着腰。

    “你这身子骨八岁的时候被掏空后就没补回来过。”柯寻说。

    “我能跟你比吗?上学时候你们三天两头扛着练三铁的大汉们操场上跑圈,我特么脖子上扛个脑袋都觉得累。”卫东说。

    牧怿然没有理会这两个生命不息逗比不止的二货,只淡淡说了一句:“在这儿等。”就自己往前头继续走去。

    第35章

    信仰13┃柯寻的信仰。

    柯寻连忙嘱咐卫东找个安全的地方窝着,自个儿跟上牧怿然,向前又走了一阵,站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上,这才得以把整个山凹的景象收在眼底。

    就见漫坡野花,鲜艳夺目。

    如果不是因为在画中世界里,这地方真的可以算上是人间仙境了,可惜,在柯寻看来,再美好的景色,在这儿都有一种特别假、特别死气的恐怖感。

    “这些花和那些紫茉莉一样,没有一丁点儿香味。”柯寻吸着鼻子。

    “下去看看。”牧怿然道。

    下到山凹里,柯寻才发现这地方植被众多,有野花蔓草,有藤萝树茎,简直五色缤纷,然而依旧缺乏生气。

    牧怿然在花草间穿行,时不时停下来,拔几根草,摘几朵花,甚至挖几块根茎。

    “我能知道一下你现在的思路是什么吗?”柯寻问。

    “这些花草来得奇怪,”牧怿然沉思,“就像之前的紫茉莉,眼下并非紫茉莉的花季,而这里的这些植物,有许多也不是应季开花结果的植物,更有一些不该生于甘雄高地,现在却都凑到一起生长在这儿。”

    “的确很奇怪,”柯寻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东西咱们不如每一种都带回去一点,问问村子里的人,就算问不出什么来,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换到一些有用的其他东西。”

    牧怿然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时常能想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十分跳脱的点子。

    就比如,用这些东西去换其他的东西。

    他还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因而没有反对。

    两人回去找卫东的时候,发现那货竟然没在原地,四下里了无踪影。

    柯寻一股子急火直上脑门,骂了一声就往天葬台的方向冲。

    冲到一半的时候,看见卫东脸色刷白地向着这边跑过来,柯寻上去就照他脑瓜子乎了一巴掌:“不让你在原地老实等着吗?你又乱蹿什么?吓得你老子我老年痴呆差点犯了!”

    “卧槽别提了,”卫东直摆手,“我刚他妈还差点吓得犯了小儿麻痹呢!”

    就把事儿和柯寻牧怿然说了一遍。

    原来刚才他突然想大解,就欲找个避人的地儿解决,绕来绕去,忽看见周彬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天葬台那边摸。

    卫东觉得这几个人在作死,为避免受到连累,赶忙临时找了个能藏身的地方躲了起来。

    还没躲片刻,就听见周彬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天葬台的方向传过来,不过一两分钟,周彬就飞快地从附近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天葬台上的那几个人。

    卫东担心自个儿一会儿被那几个人发现,不敢再多留,连忙从藏身处转出来往回跑,却远远看见天葬台上,沙柳耿大哥他们那些人正抢命一样地,把那具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尸体敛起来,不好拿的部分甚至还揣进了怀里。

    “我看他们是疯了,”卫东说,“吓得我也没敢跟他们搭话,赶紧原路跑回来了。”

    “他们这是用了个调虎离山计,目的就为了要那具尸体。”柯寻也觉得不可思议,看向牧怿然,“他们这是想干嘛?”

    牧怿然动了动唇角,扯了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收集祭品和法器。”

    柯寻就问:“那我们呢,还收集法器吗?”

    “你想收的话就收。”牧怿然看他一眼,迈步就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你我我的呢,”柯寻跟上去,“你收我就收,你不收我也不收,可别跟我见外。”

    走在最后的卫东:……没眼看。

    回到大帐篷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下来,周彬等人比柯寻三人晚了十来分钟才到,个个脸色都有些疲惫和难看,但精神上却有着隐隐的兴奋。

    吃过晚饭,中年男人照例来安排帐篷:“今晚每三人一个帐篷,要两男一女,记住,每个帐篷里必须要三个人,两男一女。”

    众人闻言齐齐怔住。

    眼下一共有十一个人,柯寻,牧怿然,卫东,秦赐,周彬,耿爸,耿家的小孩子,七个男人。

    女人却只有耿妈、赵丹、沙柳和李紫翎,四人。

    每个帐篷两男一女的话,意味着将有一男一女被余出来,无法满足条件。

    耿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这一夜他们似乎可以提前“保释”。

    周彬紧紧攥住赵丹的手,一指秦赐:“秦医生,你和我们一组。”

    秦赐自然不会推拒,剩下的就只有柯寻三人和沙柳李紫翎两个女人了。

    卫东脸色惨白地看着柯寻和牧怿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命运的巨斧竟然在今夜降临在了他和自己的好兄弟头上。

    他知道柯寻对牧怿然有好感,也知道柯寻绝对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可规则注定了他们三个里只有两个人能得到这一线生机,任何一种选择,都将是无比残忍,无比惨烈。

    没有等柯寻说话,李紫翎已是尖叫一声扑向了牧怿然,跪倒在他面前拼命磕着头,泪水在她几天没洗的脸上划下了扭曲的痕迹:“小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和我一组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选我吧,选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向牧怿然身边的柯寻:“小哥哥,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什么都行,只求你们两个能和我一组,求求你们……”

    沙柳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李紫翎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沙柳才抬起目光涣散的眼睛,望向柯寻:“你们三个,也会死一个,想好了吗,选……谁呢?”

    众人的目光忽然齐聚在柯寻的脸上。

    这一刻谁都没有发觉,明明牧怿然才是所有人心中那个举足轻重的人,可每当面临选择,众人却又莫名习惯性地去找柯寻要答案。

    柯寻却意外地把头转向秦赐:“秦医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去了帐外,片刻后回来,李紫翎还在嚎啕地哭,卫东和沙柳仍然失魂落魄,其余人照旧一片沉默。

    “选好了吗?没时间了,我们要回帐篷了。”周彬对柯寻说。

    “选好了。”柯寻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向他,见他看向牧怿然:“拜托你个事,”一指卫东,“把东子给弄晕。”

    卫东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牧怿然略一点头,向着他走过来,“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脖颈已经被牧怿然伸手扼住,不过两秒,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众人一脸惊愕,但他们惊愕的不是牧怿然掐晕卫东,他们惊愕的是,就在牧怿然走向卫东的时候,柯寻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卫东晕过去的一刹那,柯寻手起掌落,不轻不重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脖颈处。

    牧怿然吃力地偏了偏头,眉头紧蹙,眼底带着恼火、不解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向柯寻,下一秒就向地面倒去。

    柯寻伸手揽住他,弯腰扛到肩上,另一手拎住晕在地上的卫东的衣服,转头冲着沙柳笑了一声:“你俩决定好了就去帐篷找我们,时间不多了。”

    就扛着一个拖着一个地走出了大帐篷。

    秦赐神色复杂地看着柯寻的背影。

    劈人后颈是非常危险的动作,力道轻了不管用,力道重了很可能直接就会把人劈残甚至劈死,劈晕的成功率本来就极低,更别说他只是临时教了教他手法、位置和形容了一下大概需要使用的力道。

    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妄为,决定了的事情毫不犹豫,说做就做。

    但他也真是个……某方面的天才,对身体力量的掌控,惊人的精准。

    秦赐跟着周彬赵丹离开了大帐篷,耿家一家三口也去了自己的帐篷,大帐篷里只剩下了李紫翎和沙柳这对同学兼朋友。

    柯寻把牧怿然和卫东并排摆在帐篷里,然后低头看着牧怿然眉头犹蹙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抹平他的眉心,笑了一声:“怎么样,像我这种沙雕你没见过吧?我也挺意外的,我爸为救人把自个儿填进去之后,我还骂他是老沙雕来着,没想到沙雕这种属性还他妈遗传。”

    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目光落在虚无的某个点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我爸为我感到丢人。”

    柯寻回到自己的帐篷,从怀里摸出之前捡到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来,握在掌心里,双手枕到脑后躺了下来。

    思绪一时清明一时纷乱,一时紧张一时平定,一时觉得自己后悔了,一时又豁出去横下一条心来。

    乱七八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大帐篷的方向响起一道踉跄的脚步声,去了卫东和牧怿然的帐篷。

    沙柳和李紫翎,不知道剩下了谁。

    然而又过了很久,也不见另一个过来找他,想来可能是因为知道,就算和他一个帐篷,也无法满足人数条件,迟早还是逃不过,索性就认命地留在了大帐篷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剩下的那个已经没有命再找过来。

    夜渐深,雪光惨白,巨影由天空滑落,八臂狰张,扭曲如蟒。

    柯寻捏着石片,横在自个儿喉咙前,目光盯着帐篷顶。

    小小一顶帐篷,此刻竟显得无比空荡,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孤单,渺小,无助。

    巨影走过了耿家三口的帐篷,走过了卫东牧怿然的帐篷,停在了他的帐篷边。

    铺天盖地的黑影兜头压下来,紧紧地贴住了帐篷顶。

    柯寻觉得帐篷顶部的皮子好像忽然变薄了一样,透明得几乎能看得清压在上面的巨影的脸。它五官怒张,硕大的眼睛眨动着,观察着帐篷内的一切。

    柯寻盯着它,手里的石片抵住自己喉咙处的皮肉。

    帐篷顶越来越薄,巨影的五官越来越清晰,漆黑如怪石的脸,硕大向外暴凸的血红眼球,血盆大口里向外呲出的四根尖长的獠牙,慢慢向下压,向下挤,眼看就要挤破帐篷皮,腥红的长舌蜷曲滚扭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帐篷里渺小的人类卷进嘴里。

    到了,要到头了。

    柯寻手里的石片向下摁,钝痛割入脆弱的皮肤,这一刻他所有的恐惧,后悔,不甘,和怨恼,突然间都消失殆尽。

    他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头顶上方的这个东西,就是某些教派所谓的神?所谓的信仰?

    信它干什么呢?能让人永生?能给人财富?能让人骨肉不分离,生死不相隔?

    如果能,那他也信它。

    可它不能。那他还不如信自己,信自由,信恣意,信随心所欲,信欢痛由己。

    柯寻高高地比出一记中指,另一手拿着石片就要压着脖子上的大动脉狠狠一割。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爸,儿子就要下去陪你们啦,么么哒~

    柯爸:滚!我和你妈好不容易过几个月二人世界,你小王八羔子死远点儿!

    柯寻:……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柯爸:不是。没有。别乱认。

    柯寻:……

    柯寻:【孤儿认证.jpg】

    第36章

    信仰14┃有人重义,有人重情。

    突然一声惊叫传自大帐篷的方向,头顶上巨大的怪脸猛然抬起,随即带着那八根兴奋得狂乱舞动的手臂,向着叫声响起的方向迈去。

    惊叫转瞬变成了惨叫,因太过凄厉扭曲,柯寻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所发出。

    巨影的手臂聚到身前,身体挡住了柯寻的视线,惨叫声在它的身前曲折撕裂,很快就没了声响,就在柯寻做好等它转回来的准备时,它却径自一步步迈到了周彬秦赐的帐篷边,探下身,伸出手臂,下一瞬已是从帐篷中拎出一个人来。

    这人大叫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被巨手握住,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直刺得人遍骨生寒。

    柯寻正怔愣着,突见有人影在帐外闪过,没等反应过来,自己这顶帐篷的帘子已是被人掀开,飞快地挤进个人来。

    确切的说是两个人,秦赐,背着陷入昏迷的赵丹。

    “怎——”柯寻刚一开口,被秦赐捂住嘴制止,并迅速地把赵丹摆在他身旁,自己也跟着躺倒。

    柯寻这回彻底摸不着头绪了,一头雾水地躺着,耳里听着周彬的惨叫声很快地消失在空气里,那巨影再度回转,一步步向着这顶帐篷走过来。

    柯寻抬眼,看见它巨大的身形就站在上方,六根胳膊望空而舞,另两根胳膊各拎着一样犹在滴落粘稠血柱的物事。

    巨影弯下腰,拎着东西的胳膊顺势搭在了帐篷顶上,那两样物事落在上面,映着惨白的雪光,轮廓分明。

    是两副完整的,新鲜的,骷髅。

    骷髅上还粘着未凝固的血,和不知是内脏还是碎肉的东西,正缓缓顺着帐篷顶部的弧度向下滑落。

    柯寻盯着它,攥紧手里的石片,想着待会儿,说什么也要死前在它的眼睛上狠狠来一下。

    天色亮起之前,巨影带着它今夜的祭品,离开了地面。

    柯寻坐起身,看向秦赐。

    秦赐的面容有些憔悴,捏了捏眉心,语声低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祭物准备得最多的就是周彬,可昨晚,那个东西还是选中了我们那顶帐篷……周彬看见那东西要抓他,就让我带着赵丹来找你……可能,他也替赵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见他准备的祭品没有起到作用,就让咱们三个凑成一组,希望能避过那东西的杀戮。”

    柯寻看了看仍在昏迷的赵丹,仰头看向帐篷顶部留在那里的殷红的骷髅血印,骷髅血印的头部,两个空洞的眼洞似乎正在凝望着眼底的赵丹。

    “至少他对自己的女友很不错。”柯寻收回目光,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见帐篷帘被人从外掀开,牧怿然阴着脸迈进来,柯寻唇角一扬正要打招呼,却迎面捱了一拳,向后踉跄了两步,顺势就躺倒在了毡毯上,挂着两行鼻血仰脸望着牧怿然笑。

    “没有下次。”牧怿然森冷地盯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柯寻用手背揩了下鼻子,瘫在毯子上喘了几口,然后偏脸看着秦赐笑:“你猜他为什么揍我。”

    秦赐坐在旁边揉着太阳穴:“我想是因为你昨天未经他许可就砍晕了他。”

    柯寻翕动着胸腔笑了两声:“这样啊,我以为是‘担心’这个词的一种暴力体现方式呢。”

    从帐篷里出来,柯寻看见牧怿然正用两块毡毯盖住不远处蜷缩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说是蜷缩,并不确切。这两具尸体更像是被放光了气体的橡胶人,软塌塌地堆皱成一坨。

    牧怿然和卫东所在的那顶帐篷,帐帘半开,隐约露出里面抱膝缩坐着的那人的半张惨白面孔来,是沙柳。

    卫东醒过来的时候,赵丹也从昏迷中醒来,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帐篷之间。原本胆子很小的赵丹扑在周彬失去骨骼的尸体上,任谁去拉也不肯离开。

    “为什么?!”卫东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拳,问向柯寻和牧怿然。

    “不是集齐了所有的祭物了吗?为什么还是会遇害?”耿爸也颤着声问。

    秦赐紧紧皱着眉:“一定是有哪里不对,我们可能弄错了什么,或者是落下了什么。”

    “五慧露、五贡肉、多姆、奠酒、供碗、灯盏、嘎拉、当喀,”沙柳扶着眼镜,嘴唇没有血色,“我们已经全都准备了,甚至准备得种类还要更多,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她,大家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无助和恐惶。

    “我想起来了,”沙柳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张大,“书上说,这些要献给怒相凶神的供奉,要摆放在小男孩的尸皮上!因为小男孩的尸皮可以镇住试图破坏供奉仪式的生障魔——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我们功亏一篑?”

    “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邪教!”耿妈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叫了一声,用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孩子,沙柳的话里提到小男孩,让她异常地紧张和戒备。

    “哪一个正经的教派会用这种东西当祭品?!”耿爸也怒声斥责。

    沙柳默默地看了耿家夫妇一眼,轻声地说道:“以身献教,对于虔诚的教徒来说反而是一种荣耀。

    “我曾看到过这样的说法,说在甘雄当地,人们对于娑陀教的虔诚度可以高到,哪怕上一秒还把你当朋友一样热情,和你把酒言欢,但只要长老一句话,下一秒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割下你的头。

    “越是没有经过科学洗礼的人,信仰对于他们的影响和掌控力就越大,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生和死都是轮回的一部分,是回归自然,所以也就不会把这种残酷血腥的献祭方式,当成是一种可怕没人性的东西了。

    “换句话说,在他们看来,死亡和新生,都是神的指引和馈赠,生死平等,身体只是一副臭皮囊,不值得欢喜,也不值得不舍,甚至很多教派把对身体进行折磨来当成一种修行身心的方式,身体受到的痛苦越狠越多,修为就越深厚,灵魂就越净化。

    “所以……以身献祭在外人看来也许很难接受和理解,但在娑陀教盛行的当地,可能根本不值惊讶,他们修行的是灵魂,是精神,不是肉体。”

    “你滚!”耿妈指着沙柳的鼻子痛骂,“我不管这是哪儿,也不管他们信什么教什么神,我们家不信这个!谁也别想把主意打到我们家人的头上!管你从哪儿听来的看来的,你再敢提一句我就跟你拼了!”

    沙柳没有应声,只低头扶了扶眼镜。

    “现在当务之急,”秦赐开口,“是要找出昨晚周彬被挑中的原因,否则今晚其他人也难逃一死。”

    说着边思忖边道:“昨晚周彬和我那顶帐篷,以及耿大哥一家三口的帐篷,都放了几乎所有我们准备下的祭品,甚至李紫翎拥有的五慧露之一,周彬昨天也弄到了手,加上从沙柳那儿分到的其他四种慧露,以及他自己弄到的五贡肉,和昨天从天葬台弄到的……那些东西,回来他还依沙柳说的那些进行了加工,可以说,我们那顶帐篷里的祭品是最全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反而是我们被挑中。”

    耿爸也思忖着说道:“也许是他触犯了什么禁忌,他杀过这画里的人,就为了取得人肉,他昨天还去抢了天葬台上的尸体,这,这根本就是亵渎尸体,这种行为很可能惹得天人共愤了,所以那个东西才会挑中他!”

    “这么说也不无可能,”秦赐沉吟,又看向柯寻,“我还有一个疑问,昨晚那个东西是先到了符合第一个筛选条件的小柯的帐篷边,为什么没有挑中小柯呢?这一点我很不明白,在它往帐篷里看的时候,小柯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柯寻耸耸肩,看到牧怿然的目光冷冷向他扫过来,人畜无害地冲他眨了眨眼,在牧怿然阴脸之前迅速收回目光,看向秦赐,“但我觉得它其实是想把我抓出去的,它在上头瞅了我半天,感觉在观察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观察这么长的时间。”

    “它可能在挑这块肉的品相。”卫东说。

    “那就更不该犹豫了,我品相还用挑?”柯寻说。

    “我不认为它会放过任何一个没有满足条件的人,”牧怿然道,“李紫翎就是例子,她和周彬正好是相反的状况,周彬既满足了帐篷人数,也集齐了最全的祭品,李紫翎既没有满足帐篷人数,身边也没有任何祭品,这两个人都被挑中,对此只有一种解释——之前大家所推测的第二个筛选条件有误,但也不能忽视,柯寻是唯一一个没有满足第一个条件也活下来的人。”

    “所以就是说,”秦赐微讶地看向柯寻,“小柯兴许是满足了自保条件的人?”

    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望在了柯寻的脸上。

    柯寻低头看看自己:“我好像也没干什么,连五慧露我都没拿,而且昨晚一开始帐篷里就我一个人,难不成我身上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灵魂,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们夺舍了?”

    “昨晚那东西在你帐篷边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牧怿然冷冷问他。

    “想你啊。”柯寻说。

    眼见牧怿然脸色一变就要抬手,柯寻连忙横跨一步避开锋芒:“我记错了,我想想……唔,我好像在骂它来着,我还冲它比中指了——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手势对它进行了法力攻击,所以它没敢拿我怎么样?”

    “卧槽要你这么说,那我从小到大都法力伤害过多少怪了?”卫东冲他比中指。

    “那要不是这个,我也不知道原因了。”柯寻说。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忽然看向众人,“关于死亡条件的设定。”

    第37章

    信仰15┃战胜信仰的,只有更强的信仰。

    “我们知道,这幅画里的死亡条件,是逐夜递增叠加的。”牧怿然说道,“第一个条件,是不满足规定的帐篷人数。我们有十三个人,却被规定了只能两人一帐,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这种设定,如果放在宗教背景下来看,是一种什么行为。”

    秦赐目光一闪:“排除异己。”

    沙柳跟着恍然大悟:“不错!正是这样!不论是哪一种教派,都不会允许有异心的教徒存在,要保持教内信仰的纯净,既然不信仰,又何必要入教?异己者当然要被排除!”

    “用帐篷人数来表达排除异己这一行为,是一种教派行为的象征性体现,”牧怿然接着说道,“异己排除,进入第二道筛选,也就是第二夜。在第二夜里,排除异己的行为仍然要继续,不可能只在一时,这也符合教派的实际做法,同时,要进一步净化教派内部,于是心不诚的人,即没有亲手准备祭物的人,又被挑选并剔除。”

    秦赐点头:“这也符合教派实际。”

    “剔除了心不诚的人之后,进入第三层面的筛选。而就在昨天,大家备齐了所有的祭品——假设所有的祭品全都正确的话,我认为,这一情况提前迎来了祭祀准备。”牧怿然继续说道。

    “的确,”秦赐沉吟,“那人说祭祀在第七日举行,如果我们在第六天才准备好祭品,那么第七天紧接着就会迎来祭祀,而我们在昨天就已经备齐了祭品,目前就相当于处在随时可以进行祭祀的预备状态。”

    牧怿然目光深幽:“而据我所知,娑陀教有一个支系,在祭祀前,是有人祭的规程的,而人祭的人选,是教中最虔诚的信徒。毕竟对于信徒们来说,亲身献祭,是虔诚的最终极体现,是最大的荣幸,也是被接引和接受度化的最光荣的方式。”

    沙柳连连点头:“是这样的,这也是神给予信徒的恩典。从神的角度来说,它这不是在杀害信徒,而是在成全,在接引和度化。”

    “所、所以说,合着那东西还是一腔好意呗?”卫东瞠目结舌,“这幅画的本意也成了虔诚的祈祷和甘心奉献自我的愿望了呗?”

    “可我们又不是信徒,”耿妈惊怒,“它杀了我们又有什么用!”

    “把非信徒转化成信徒,不就是传教的目的所在吗。”沙柳郁郁地说道。

    “这么说,我们准备祭品的这一行动,反而成了向黑尸天申请自己成为供奉品的一种暗示?”秦赐神情复杂难言。

    “在祭品准备齐全之后,”牧怿然继续说道,“做为恩典,昨夜,黑尸天选出了最虔诚的信徒,以身献祭。同时,排除异己和净化信徒的筛选条件依然存在,所以李紫翎同样没能幸免。”

    众人听得悚然一惊,秦赐声音低沉:“这么说来,周彬是做为最虔诚的信徒被选中的……想想也有道理,周彬在准备祭品这件事上,的确比我们更主动,更……下得去手。”

    沙柳却犹疑地看了柯寻一眼,吞吐着说了一句:“但柯寻昨夜不是没有满足帐篷规定的人数,却安然无恙么,这又要怎么解释?”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柯寻和牧怿然。

    “是啊,为什么呢?那个家伙在我头顶看了半天,明显是很想把我抓出去的。”柯寻也看向牧怿然,“难道那家伙和你一样,都很嫌弃我?”

    “……”牧怿然面无表情,“我说过,也许没有哪一种力量,能比信仰更强大。神灵靠信仰存在。信仰是一种精神力,我想,能够对抗精神力的,还是精神力。昨夜它在你的帐顶,也许感受到了能与它对抗的力量。”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用我的精神力,战胜了它?”柯寻扬着眉尖。

    “又也许是无招胜有招,”牧怿然冷漠脸,“毫无信仰与精神力的人,对于需要信仰存在的神灵来说,大概是无懈可击的顽石吧。”

    柯寻宠溺脸:“你长得帅,你说得都对。”

    牧怿然沉着脸不再理会他。

    沙柳却把他刚才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追问柯寻:“你一定是有信仰的吧?你信教吗?”

    柯寻仰头看了看天空,转而笑笑:“我的信仰可能你不适用,而且,不管信哪个教、哪尊神,首先你得先让自己的精神力强大起来……或者,让自己也变成一块顽石。”

    沙柳咬了咬嘴唇,看向牧怿然:“我不想死,我有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念,这算不算是精神力?”

    牧怿然淡淡地答她:“谁都不想死,谁都很想活下去,这一点我相信周彬的念力并不比你逊色。身为父母的耿先生夫妇,想要保护孩子而渴望活下去的念力,可能比你更强数倍。”

    沙柳白了脸:“那……那怎么才能做到柯寻这样?”

    牧怿然一脸的拒绝回答,然而看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等答案,只好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我想,这种所谓的信仰力,又或者叫做精神力、念力,指的是一个人真正具有的、潜藏在表相之下的全部精神之力。

    “这股力量不到特定的时候,连我们自己也无法估量它的强弱。

    “也许它比你预计的更强,就如人们常说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也或许,它弱到根本无法无法让你满意,你只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我不能替你确定,你是否能如柯寻一样与之对抗,你想确定,只能以身尝试,成功和失败,各有一半的可能。”

    沙柳不敢尝试,只好望向卫东,寻求同命相怜者。

    卫东:“……”

    “我想小柯只是个特例,”秦赐深思过后才开口,“如果是个人都能与魔神信仰抗衡,那么神的存在也就没了什么意义。我认为我们这些人里没有第二个能像小柯一样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想一想,要怎么应付今晚,以及,尽快找到与钤印相关的线索。”

    “是啊,我这人上学时候起就容易精神涣散,根本不可能靠精神力和什么魔神抗衡,”卫东连忙跟进,“咱们还是赶紧想招吧,今晚怕不是又要选出一个献祭的人,还有分帐篷呢,现在就剩下九个人了,如果还是三人一组的话,说不定要选三个献祭的人呢。”

    耿爸耿妈闻言也急了,耿妈顿足:“这可怎么办,听你们这话,不准备祭品会死,准备了祭品还会死,简直就没有生路了!”

    卫东苦笑了一声:“不给生路才是正常好吧,别忘了这是画里,本来把我们弄进来就是用各种方法搞死,给你一条宽敞的生路才不现实,基本上咱们这些人都需要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生,往前走往后走都是死路,你得在死路上另辟出一条生路才行。”

    沙柳看向牧怿然:“关于钤印,牧哥有什么想法了吗?”

    牧怿然道:“我只知道画作者裘健是个狂热的娑陀教徒,他的钤印很可能会隐匿在与宗教有关的地方。”

    “会不会在娑陀庙里?”耿爸问。

    “也可能会在某种祭祀用的法器上。”秦赐道。

    “还有……会不会在天葬台?”沙柳说,“毕竟那种地方,是他们这些信徒灵魂得以升华的地方。”

    秦赐微微点头:“我们不能只在这儿口头说说,得行动起来,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一遍。耿大哥一家三口,可以试着去附近的村落里寻找。赵丹就让她先留在这儿吧,我看她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从周彬的死亡悲痛中脱离出来,剩下的我们五个,分成两组,一组去天葬台寻找,一组去附近的娑陀庙里寻找,下午尽量早些赶回来,如果没有收获,我们还需要再集中想一想怎么应付过今晚的办法。”

    众人没有异议,鉴于天葬台较远,需要体力好、腿脚快的男人去,于是秦赐主动报名,又问柯寻他们三人谁愿和他同去。

    牧怿然道:“我要去庙里打听些事情。”

    柯寻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卫东,笑笑:“秦医生,我和你去,他们三个去村子。”

    众人分好组就立刻行动起来,为着自己的生命,全力以赴。

    在距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柯寻和秦赐回到了帐篷区,见众人大多也都回来了,只少了个牧怿然。

    赵丹似乎哭晕过去,被安置在帐篷一角

    “牧怿然呢?”柯寻问卫东。

    “上午一离开这儿就把我俩甩了,”卫东郁闷,“不知道钻去了哪儿,我俩自个儿把附近的庙都转了一遍,没找到有疑似钤印的东西。”

    “耿大哥呢?”秦赐问。

    耿爸脸色晦暗地摇了摇头:“附近所有的帐篷和房子都找遍了,没有任何发现。”

    沙柳就问秦赐:“你们呢?天葬台找过了?”

    “找过了,什么都没有。”秦赐沉声道。

    “怎么办……”耿妈焦急,“还能在哪儿呢?钤印还能在哪儿?”

    没人答得上来,帐篷内陷入一片沉默。

    在天将将擦黑的时候,牧怿然回来了,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淡淡开口:“你们准备的那些祭品,最好还是处理掉。”

    秦赐目光一凝:“你打听到确切的情况了?”

    牧怿然道:“并没有,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阻碍。不过,我拿着昨天和柯寻采到的一些当地植物去了庙里,庙里的长老向我要去了这些东西,似乎想要用它们来做些什么,只是今晚之前恐怕无法得知了,只好等到明天一早。

    “我让你们处理掉已准备好的那些祭品,只是我回来的路上考虑过的,我仍然认为,这些祭品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我之前已经说过,那个东西是靠这些祭品而越加壮大的,我们不能确定当它壮大到它想要的程度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对于我们来说,会不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既然我们已知,不论是否准备了祭品,都有可能被那东西选中并杀死,那么与其留着这些东西让它更壮大,不如干脆处理掉。”

    沙柳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吞吐着说道:“可是……我认为,留着祭品的话,那东西可能只会挑走我们中的其中一个,或少数几个,但如果把祭品全都处理掉的话,很可能我们所有人都会死于一旦……”

    牧怿然面色丝毫未变,淡淡地说道:“留或不留,你们自己决定,我只是提出建议。”

    沙柳不再说话,低头用衣角擦着眼镜片。

    第38章

    信仰16┃头盖骨碗。

    秦赐垂眸,边思索边自语:“这么看来,今晚我们还要迎来一人甚至几人的死亡,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牧怿然说道:“我对娑陀教文化了解不多,有限的认知,也只是听别人口头介绍过的几句,我想,如果想要找到钤印,或是避免被那东西伤害,还是需要想法子多了解娑陀教的相关东西。

    “并且难点在于,娑陀教分支众多,每一个分支教派,都有一套几乎独立、并脱立于本教之外的教义和神魔体系,甚至在教义和神魔体系方面,有时彼此的定义和设定正相反,就如在本教属于恶魔的存在,在支系里却成了神,如此例者不知凡几。

    “又如这个巨影,我们推测它是八臂黑尸天,但八臂黑尸天在不同的支系里,善恶也有不同,形象也有很多种,某些支系里它是个女性神,某些支系里它又是个护法神,还有些支系里,它索性白天是人形,晚上是畜形。

    “如果我们不能明确它的属系,就没有办法有的放矢,我认为这是寻找线索的关键所在。”

    旁边的沙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犹豫了一下,又闭口不言。

    晚饭众人吃得形同嚼蜡,耿妈更是一口没吃,默默流泪。

    天黑前,那名中年男人进来,说道:“今晚每三人一个帐篷,记住,必须三个人一顶帐篷。”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

    现在剩下了九个人,三个人一顶帐篷虽然正好能均分,可也预示了,今晚很可能,会死掉三个人。

    “那么,”秦赐声音低沉地开口,“耿大哥一家三口一顶帐篷,剩下的我们分一下。”

    “不!不不!”耿妈忽然叫起来,一把拉起她的孩子,几步冲到柯寻面前,把孩子推向柯寻,“小伙子,我求求你,今晚让我儿子跟着你,行吗?我求求你,我死了没关系,我就希望我儿子能活着出去——小伙子,你有那个精神力,我求求你,请保护我儿子,他还小,他还这么小,你发发善心……”

    耿妈说着就要跪下给柯寻磕头,被柯寻一把拦住。

    “好,让他跟着我。”柯寻垂眸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想起自己也曾有一位爱他如命的妈妈。

    柯寻没有再说话,目光从抱头痛哭的母子俩身上移开,望向帐篷外已经黑下来的夜空,远山的雪光映在眼底,风一吹过,这雪光就在眼底微微地闪动。

    牧怿然站在雪光照不到的暗影处看着他,收敛了散漫戏谑态度的青年,眉目似海,侧颜如峰。

    “柯哥……”沙柳正要和他说话,“我能不能也……”

    “东子也和我一组。”柯寻脸都没向她那边转一下,淡淡地开口。

    沙柳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吱声。

    柯寻拉过那孩子,叫上卫东往帐外走,经过牧怿然面前时,柯寻停下脚,偏头看向他:“抱歉。保重。”

    牧怿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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