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苏言澈怕李映池不信,就用了他这辈子作为靠土地吃饭的人眼里,最为重要的事来发誓。

    除了那个,还有他们老苏家世代相传的说法。

    不知道真假,但苏言澈一直很相信。

    没办法进入祖坟的人,来世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永远等不到下一次的转生。

    这是他眼中,比永世不得超生六字更为有威慑力的话语。

    李映池也没想到苏言澈会发这样毒的誓言。

    原本僵持着的氛围忽然因为他这一下,变得有些不上不下。

    那几句话像是在大火燃烧时骤然泼下的水,将之前的争吵化为乌有,李映池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垂下眼。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李映池推开他,“好吧……要是你这样说的话,我可以勉强再信你一回。”

    “先生。”

    轮廓分明的脸庞逆着光线,凌厉的眉眼本该是充满野性的掠夺,此时如同被雨淋湿了皮毛的兽类。

    苏言澈就那样低头看向李映池,手臂微不可查地颤抖,又一次沉声叫他。

    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怎样的原因,苏言澈很少会直接叫青年的名字,先生二字仿佛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

    他们是邻居,又不止是邻居。

    陌生人也可以说出口的称呼,从他口中唤出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言澈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谁的态度。

    只有李映池是不一样的。

    早在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早已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禁锢着他的手臂,苏言澈放开了手,没再过多言语,主动和李映池拉开了距离。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令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言澈。

    李映池低着头忍受着这熬人的沉默,突然有种做了坏人似的心虚感,他拉住苏言澈的衣角,“我今天的确去了华家,那是因为我要去给华家的小小少爷补课。”

    “先生,您不用跟我解释。”苏言澈打断了他,轻轻回握住那微凉的指尖,“先生做任何事无需告诉我缘由,知道您没有再见那个人,我就放心了。”

    “我从未有过一丝对先生不敬的心思。我只是害怕,您知道的,我只是害怕……”

    说着说着,男人的头几乎靠在了他的肩上,微长的发丝落入他颈肩,微痒的感觉令李映池控制不住地一抖。

    受不住苏言澈一个大男人这样的示弱。

    李映池表情纠结,终究还是无法坐视不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软声道:“你放心,我没有见过华亮如。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因为不小心泼湿了水,问府上的人借了一件。”

    “我不会再去见他,更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一番解释和劝慰之后,二人重归于好,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状态。

    困意上涌,李映池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泪花。

    他这次真的该去休息了。

    临走前,李映池想起什么,在被苏言澈送回房间时,他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这是华家的衣服?这些衣服不都是一样的吗?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苏言澈答他:“原是发现这件衣服不是先生的,就多看了几眼,后发现格外眼熟,便从那细节处的花纹和样式认了出来。”

    待在镇上这么多年以来,周围的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相同的款式。

    都是普通百姓,哪有那么多钱去买些上好的布料,存些文钱囤积点粮食过冬,便已经算得上奢侈。

    哪怕是价格昂贵点的衣服,也是和华家特供的那些衣服有不小差别的。

    布料和工艺都如此精细的长袍,除了华家,周围没有一个店铺会提供这样的料子,拥有这样好的手艺。

    褚文清认不出,是因为他家境优越,家中又与华家交好。

    周围的人穿的都是那种料子,李映池偶然穿着这么件衣服,在他眼里便也算不得特殊。

    更何况李映池确实适合那件衣服。

    他穿上时完全看不出违和感,只除了尺寸稍大些,穿上去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好像也并不突兀。

    因为大人总爱叮嘱,要多穿些,保暖更重要。

    李映池天生就该是生在富贵人家,被人娇养着长大,吃穿用度都得用上最好的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他住在同一个地方。

    “先生,您早些休息,明日我上工比较早,药会提早熬在灶台上,您睡醒了要记得喝。”

    “好。”

    “明日可能会比今天还冷些,先生要多加衣。”

    “……好,你也是。”

    -

    第二日李映池便要重新开始上课了。

    私塾里的学生不多,很好管教。

    这个时代能上得起私塾的,如果不是家中的条件很好,那便是极为重视教育。

    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多数都很乖,李映池上起课来也轻松不少。

    临近下午放学的时刻,私塾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家长。

    褚文清因为有事,很早就离开了私塾,所以组织这些学生离开私塾的工作,便落到了李映池的头上。

    也称不上什么组织,其实就是看着家长们把小孩一个个接走。

    李映池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温柔地目送每一个孩子离开。

    天色暗得很快,乌云逐渐涌动的时刻,渐渐的,私塾也空了下来。

    只剩下了李映池和白致知二人。

    刚想说可能是致知的家长太忙了,不如自己先送他回去,甫一抬头,李映池就见到了一个他如今最不想见到的面孔。

    第124章

    病弱小先生(十)

    众人皆四散了去,

    一道身影逆着人流而来。

    白致知一早就停止了四处张望的动作。

    刚到李映池腰间的小孩站得笔直,在对方走到近处时,他才怯怯开口,

    “小表哥。”

    水润润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紧张,大抵是往日里那人的纨绔作风深入人心,

    叫他一个小孩都有些对他发憷。

    只是如今的他好似突然褪去了那些不羁的性格,磨去了棱角,

    多了几分沉稳的温柔。

    令李映池感到恍惚。

    “真是对不住。”

    那人牵过白致知,

    看着李映池缓声说道,

    “今日来晚了些,没耽误先生时间吧。”

    他身着靛青云纹挑花长袍,冠发束起,剑眉星目。

    那样平静的神情,除了额角处一层突兀的白纱,

    其余都一切都令李映池熟悉到厌恶。

    没有想过和华亮如再次见面时,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华亮如来得突然,面上一丝愧疚也无,好像根本没有想要和他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这样假装不熟的态度令李映池遍体身寒。

    倒也不想再和对方过多纠缠,

    因为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既然华亮如想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那他自然成全。

    他也不必再无即将要做的事感到羞愧。

    “没有耽误,

    只是知知吹了点风,回家的时候可以喝些姜汤。”

    声音淡淡,

    李映池移开了视线,和被人拉走却依然在看自己的白致知告别,

    “那,明日见了,

    知知。”

    他陪着白致知在这等了那么久,记得叫别人喝姜汤,却不知道其实他看上去才是最需要注意保暖的那个人。

    漂亮下垂的眼尾处有着因为寒意浮起的红晕,就连挺翘的鼻尖也是呈现淡粉。

    隔着涌动的人群,青年如同末季燃烧生命盛得艳丽的花蕊,一眼就撞入了华亮如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他的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了些奇怪的感觉。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脑海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去接近青年,就好像他在很早之前就遇到过对方。

    该是离开的时候,华亮如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牵着白致知,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青年的身上。

    李映池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纤长的眼睫如云雾垂下,散落的阴影打在脸颊处,他手指掠过耳畔,挽起了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

    说不上是怎样的情绪,见到华亮如,李映池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明明自己那段时间什么都没做,分开的那天也是一切如常,却突然迎来了华亮如单方面的决裂。

    但凡事后华亮如来找他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记恨对方。

    结果他等到的却是一次长久的分别。

    关于他们二人之间曾存在过的温情,好像在那晚狂风大作时就已经被抹去。

    回想起当初相处的日常,李映池哪怕知道华亮如对自己怀着超过友谊之上的感情,还是有一种失去了朋友的惆怅之感。

    但比起在深夜被华亮如放鸽子,显然现在对方这样故作不知,粉饰太平的行为更让他感到生气。

    不打算再和对方有什么接触,多说一句也是浪费时间。

    李映池转身要走。

    私塾里还有他落下的东西。

    收拾好,他今日早些回去,在秋日烧些热水煮点冰糖雪梨喝是再好不过的。

    家中的水果总是忘记吃,不赶紧挑着些法子消耗,之后要是被苏言澈瞧见,多半又是一番苦口婆心。

    可苏言澈也不想想,要不是他送那么多水果给自己,自己会吃不完吗。

    “先生。”

    白致知忽然挣脱了华亮如的手,小跑过去拽住李映池的衣角,“天要黑了,先生一个人回去吗?”

    放学的时间不算晚,从此时私塾里无人的程度就能看出。

    因为季节原因,天暗的速度比以往快,只是在这等了一小会后就看起来已经要晚上了。

    不过也不至于到不可见物的程度。

    李映池蹲下,微凉的手碰了碰白致知软乎的脸蛋,“怎么了?”

    白致知盯着他,稚嫩的小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一个人走很不安全,我想送先生回家。”

    只当是小孩童真,李映池笑了一下,没有当真,“知知真是懂事,不过先生不需要知知送哦,你早先回去吧。”

    他的脸色在看向白致知身后无动于衷的男人时彻底冷了下来。

    不知道把家里的小孩带回去吗?

    自己都说了白致知吹了寒风要早点回家,现在孩子都跑他身边了,华亮如还不知道感觉把人带走。

    华亮如被他瞪了一眼才忽然反应过来,两步走上前,拉过白致知的手。

    “那我们先送先生您回家吧。”

    他觉得白致知倒是懂事。

    刚刚他走神了许久,一直在盯着青年看,都忘记还有这么件事了。

    自己这个年纪,居然还没个小孩想得周到。

    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李映池眉间一蹙,突然感到有些荒唐,“……不必了。”

    华亮如只是向前走那么一步,李映池便会立刻退后一大步。

    他的厌恶毫无遮掩,华亮如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得到李映池的情绪。

    只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做错,一时间站在原地,动也不是走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

    脑海里开始快速反思,自己刚刚走到这里短短一段距离都干了些什么事。

    “先生,我……”华亮如忐忑地看向他,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不愿意再陪华亮如这样虚情假意地演下去,李映池打断了他的话,“都说了不必了。”

    早就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华亮如没有跟他说过一句道歉,现在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对自己示好。

    李映池已经完全搞不明白华亮如的用意了。

    望着华亮如那张关心不似作伪的脸,一种名为被戏耍的感觉好像包围住了他。

    李映池颤抖着眼睫挪开眼,却在下一刻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背过身,弯下腰止不住地小声咳嗽。

    他咳得厉害,胸膛快速起伏着,眼睫处都被泪水浸得湿润。

    事情发生得突然,华亮如猜可能是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气到了自己刚遇见的小先生。

    想过去扶人,却又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变得更难受。

    就在他犹豫的这两秒里,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扶住了青年的腰间。

    刚解决完商铺的问题便准备返回。

    鬼使神差的,华衔青走了一条平时他根本不会选择的,距离家中更远的路线。

    早该是众人归家的时刻了。

    绕了这么一条路,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马车上,听着众人吆喝着收摊的声音,华衔青撑着额前的发带,觉得自己大抵是昏了头了。

    只是在路过私塾之时,他还是挑起了帷裳向着外头看了过去。

    倒是恰好。

    向来觉得人与人之前的交集淡薄如水的人,在那一刻忽然品出了点宿命的味道。

    轻轻拍上了青年瘦弱单薄的肩背,华衔青开口,却是对着仍愣怔在原地的一大一道:“时间不早,父亲还在家中等着,你先带着致知先回去。”

    父亲何时有过等人的行为,一家人从不聚在一齐开饭,华亮如一时也想不明白。

    他盯着那段被自己兄长掐得格外纤细的腰肢,“那先生他……”

    李映池这时也终于缓过了劲,来不及考虑其他,只想远远地摆脱华亮如。

    今日穿得薄了,腰间的手又烫又大,扶在那灼人似的折磨,令他浑身都有些软了。

    他细眉蹙着,眼睫打着颤,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华公子送我就好。”

    被人顺着的背脊哄着,才刚缓过气来,脸颊晕开淡淡的粉,连唇瓣也是红得惊人,软软的唇瓣呼出点水雾,吐出几个字,黏黏糊糊地念。

    一句正经的话从他这样正经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偏偏就显得格外的甜腻。

    华公子,华公子。

    明明在场有两个华公子,他却也不分个长幼,倒叫在场的两个人恨不得争个名头了。

    纤白的手撑在华衔青的肩头,微微用力是想要挣脱开来的动作,只是因为整个人显得实在瘦弱,被人拦在身旁也像是陷入了怀中。

    那手落在男人肩头顺着衣料下滑,柔弱无骨般的欲拒还迎,比起要逃脱,不如说是像是那依附着男人的撒娇。

    华亮如看呆了眼。

    明知自己被眼前的佳人冷着脸驱赶,还是挪不开步子。

    要是按照以往他那公子哥的性子早该生气了,可他知道,对着李映池这样的人,换做谁来都不可能舍得离开。

    直到长兄不含情感的目光警告似的落在他身上,这才让华亮如不情不愿地挪了脚。

    牵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致知,华亮如恭恭敬敬地与人告了别。

    才躬身行了礼,抬起头,视线又流连忘返在了仍未回神的青年身上。

    思考着要是下次见面,他该赔些什么礼才能让小先生对自己印象好些,又想着,怕不是今日头上顶着的伤给人吓着了。

    “要我送你回家?”

    等人都走了,华衔青才沉声去问他。

    像是在说青年胆大妄为,连华家的当家人都敢差使,瞧不明自己的身份。

    这时李映池已经全然恢复过来了,掀着薄粉的眼皮看人。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李映池羞恼异常,也忘了些什么磨人的任务,只是想赶紧逃离。

    唇瓣被血浸过,咬了又咬,细弱的眉翘起,含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难为情,“没有那样说,公子觉得耽搁,走就是了。”

    又变成了两个字。

    华衔青第一次知道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能念成这个样子。

    又让他想起了那天在他少有人敢踏入的卧房里,对方娇娇拦住他时的神情,也是像此时这样喊他,带着点慌乱和不知所措,和现在的模样倒是相差甚远。

    如今好像因为身处熟悉的环境,性子也活跃了些,懂得怨怼人了。

    读书人都这般难缠,还是只小先生一人性子娇气。

    “不耽搁。”

    华衔青朝着他伸出手,“该是对我表弟的先生多些耐心。”

    李映池真不知这个时代的人是怎样的做派,就连迈出几步上马车的距离,竟然也要牵着手。

    线条骤然陷下去的腰间似乎还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稍、稍等下,我还有东西没拿。”

    也不管男人信了没信,纤弱的背影摇晃着发丝便跑回了私塾里。

    留华衔青一人站在马车旁,伸出的手仍停留在半空。

    第125章

    病弱小先生(十一)

    装潢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街巷,

    朝着镇上偏僻的外围越走越远。

    黑楠木车身外围包裹着名贵的丝绸,由金丝绣制而成的车帘在傍晚的光线下摇曳着,偶然泄露出几分车内氤氲而起的暗香。

    窗外是充满烟火气的锅碗瓢盆碰撞声,

    是平日回家之时李映池最为熟悉的声音,充斥着属于亲人之间的幸福感。

    他路过那些人家,

    别人甚至会探出头来和他打几声招呼。

    只是这样的氛围与此时车内坐着的人明显有些割裂。

    李映池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黑发玄衣的男人坐在他的身边,翻阅账目本时眉眼疏淡低垂,

    贵气难掩。

    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

    他锐利五官依旧被阴影割裂分明,

    突显得格外深邃。

    因为是平时华衔青单独出行使用的马车,空间不算很大,只是自然地坐上去,二人也好似贴在了一起似的。

    对方华贵的衣料柔顺崭新,与他洗得发白的素袍对比强烈。

    想到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他还在愁着该如何更好的度过冬季,对方却根本无需考虑这样的事情。

    李映池难为情地抿唇,努力地往角落挪了挪,试图跟华衔青保持一段距离。

    这一小动作立马被华衔青注意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账目,侧目去看,

    “是觉得冷?”

    车内垫着因为秋季降温而特意准备的绒毯,

    熏香燃在角落,缠缠绕绕地勾勒出一段烟雾,

    不过因为还没完全到寒冷的冬季,碳火并没有被摆上来。

    自然不是的,

    马车四处隔着风,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呼吸都显得滚烫,

    怎么会觉得冷。

    李映池闪躲着视线,眼睫无措地发颤,有些丢脸自己的动作被人看在眼里的窘迫,低垂着眉眼摇头,“没有。”

    纤细的手指好像少了点能拿捏住的东西,说话时胡乱捏着衣摆揉搓消磨,粘了粉的指尖嫩生生的露在衣袖外,招摇羞涩,转眼又溺出更糜艳的色彩。

    “嗯。”没什么情绪的应答声落下。

    车帘被华衔青重新拉上,这次遮得更为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了。

    空气里的熏香气味开始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刚刚那番话也不知道华衔青有没有信。

    脚尖轻轻点地,李映池思考着自己的任务该如何进行。

    视线随意落在脚尖时,一道身影忽然压了过来,连带着那属于男人的热度和气息一同袭来。

    李映池慌忙撤身紧贴着靠背,肩头耸起,漂亮的眼眸睁得圆幼,本就显得瘦弱的身形此时更是小巧得可怜,差点缩成了一团。

    对上视线,这才发现原是华衔青附身去拉他那边的车帘。

    等华衔青坐回去,李映池刚才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莫名其妙的,又再一次被填了个满。

    如今两条腿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他的空间彻底被剥削了个干净。

    任由李映池再怎样紧紧地并拢着双腿,都无法躲开那陌生的滚烫温度。

    隔着质量一般的布料,李映池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膝盖处的某块骨头,已经压陷了他的腿肉。

    陌生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更用力地夹住双腿,丰腴的部分早已受不住他这样的折磨,黏黏腻腻地在淡色的长裤上鼓出了点弧度。

    华衔青突然开了口,“今天的事很抱歉。”

    含义不明的道歉反复思考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李映池疑惑地看向华衔青,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才发现华衔青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

    “……为什么这样说?”

    像是不习惯这样和人对视,说完了那句话后青年便又低下了头,脸颊和耳根处像是被人揉开了桃色的粉,转瞬又被发丝遮掩得朦胧。

    两根修长的手指忽然落在了李映池的膝间,不容分说地扣住了他,用了点力,将原本夹着的肉给解救了出来。

    李映池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颤,两只手匆忙握住了华衔青的手腕,试图阻止这早已结束的冒犯。

    同一时间,原本开合了些缝隙的腿间夹得更用力了。

    华衔青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

    他的手指完全地被青年温热柔软的腿肉给包裹在了其中。

    黑沉的眼眸抬起,华衔青宽厚的肩背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笼罩着身前的人,“先生这是?”

    本该是由李映池来质疑他的动作,却因为他自己这一下反射性的动作,又遭华衔青先发制人,变成了毫无底气的嗫喏,“你,是你先碰我的腿的。”

    男人情绪不明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马车内沉默了片刻后。

    “抱歉。”华衔青淡淡开口,挪动了下手指,“用来盖腿的薄毯在你的身后,我在这边实在是拿不到,只是想借个力,没想到……”

    他平淡叙述的话里意有所指,李映池羞红着一张脸松开腿缝,握着对方的手腕反推着对方离开自己,“你可以让我帮忙拿的。”

    “先生知道放在哪吗?”

    李映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次华衔青站起了身,那令李映池感到浑身战栗的手落在他敏感的肩颈处,微微施了点力,惹得他忍不住咬上了唇瓣。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青年衣领间露出的一截脖颈上。

    看着那脂雪般的肤肉上落了丝丝墨发,又在转头的动作间滑落得更深。

    开合反复的衣领处,温热的体温蒸腾着空气,华衔青闻得格外清晰,是和车内那股茶调熏香完全相反的腻人甜味。

    薄毯被盖在了李映池的腿上。

    华衔青接着之前的话头,又道:“致知的接送安排,府里安排了专门的侍卫,想必先生之前也见过。”

    “今日不知府内是出了什么情况,竟然让亮如来接了人。”华衔青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那薄毯压得更实了,“平白让先生在私塾等了这么久,实在抱歉,现下送先生回去也是应该的。”

    这种客气的话一说出口,李映池自然推辞,即便他早已经坐上了对方的马车。

    “也没有等多久……”

    华衔青抬起眼皮看他,不置可否,“那看来在先生眼里,华亮如来得还挺快?”

    “也是,老远看见先生和他在风中相谈甚欢,估计先生也不会觉得他来得有多晚。”

    “今日一过,到了明头,怕是他连这几日闹着要看的圣贤书也不读了,早早的就来私塾外等着。”

    李映池还是一次听华衔青说这么多话,平淡又低沉的男声此刻变得急促,说起这些事来好像都带着点什么情绪似的。

    李映池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他只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眉头细细地皱起,有些疑惑。

    华亮如在不和他见面的日子里竟然在读书?

    从前和华亮如相识的时候,李映池就对他在外不太好的名声有所耳闻。

    不过因为对方性格还算好,对他也体贴,便没多在意,但仍是知道对方不学无术的性子。

    如今和他决裂一番,华亮如倒是突然转了性子。

    怪事,难道故意做出这番行为,是想挖苦自己说是自己带坏了他?

    “总之是比公子你快了些。”

    眉头轻轻地皱着,含着水波的眼眸睨了华衔青一眼,又问,“那公子今日又是为何来了?”

    “平日也没见您来,现在倒和着二公子一样,今日倒是来得挺快。”

    “那明日呢?是您来,还是二公子来?”他故意扯华衔青的衣袖,本来就挨得近,这一下,说话间的热气就差没直接渡到华衔青的嘴里。

    他偏生不自知,只是脑子里想着坏点子便无法思考多余的事。

    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挨得有多近,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叫华衔青紧了眉头,又收紧了手臂。

    现下的华衔青模样再也没了之前的轻松自然,全身都被身旁人甜甜腻腻的味道包围着,紧张得像根木头,哪还瞧得见把手勾人家腿心里的理直气壮。

    男人的一大段话被李映池三言两语就堵了回去。

    现下话题回归到华衔青身上,男人还欲再说的话却顿时卡在了喉中。

    也不希望华衔青回答什么,李映池抿住水红色的唇瓣,眉间怯怯,“我更希望是公子你能来接致知呢。”

    明明一开始就说过,平日里都是安排了侍卫来接送,此刻华衔青好像也失了神,没去纠结这一点,反而问道:“为什么是我?”

    马车渐渐驶到了镇子中心边缘处。

    这里靠李映池如今居住的地方更近,土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坦。

    之前暴雨砸出的泥坑依然留存在路边,这里留出一个大坑,那里又还有一个小坑。

    暮色的天边日头在此时已经完全消然了下去。

    视野不再清晰,车夫一时不察,车轮嘎吱一声驶入泥坑,身后的车厢顿时随着泥坑的弧度颠簸而起。

    一声略为短促的惊呼响起,车夫抹了把汗,赶紧问道:“公子,没事吧?”

    待华衔青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平淡地回了一句无事之后,车夫才松了口气,赶紧道:“这条路有点难走,还委屈二位坐稳些了。”

    若不是天气干燥,泥坑要是再积水泥泞些,今日他们就要被卡在这里了。

    车夫再次挥起了鞭子。

    车厢内,李映池已经全然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公子……”

    白腻纤柔的双手正环在华衔青的肩头,李映池愣怔抬头,清亮的眼眸洇着点点水汽,整个人软软地依附于他的身上。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都来不及怎么反应,他整个人就在刚刚的颠簸中直接撞进了华衔青的怀里。

    此时撑起身,腰臀依靠在对方环绕着自己的手臂上,到像是完全地陷了进去。

    一直没动,等李映池这样娇娇地唤了一声,华衔青才垂下眼,黑沉的眸子如同幽深的古井,藏着无尽的情绪却又看不出一点波澜。

    “嗯?”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疑问,像是在疑惑李映池的行为。

    自知自己冒犯了对方,李映池赶紧挪动了下身子,准备从对方的怀里出来,却在动作的下一秒小声地叫了出来。

    扶住男人肩头的手慌乱又羞涩地捂住了自己撩起的衣袍,整个人软得快要化在华衔青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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