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禾晏一怔,偏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凑近来,神秘的对禾晏道:“禾老弟,你可知道沈医女是什么来头?”

    若这是昨夜之前,禾晏大抵还要诧异一番,不过已经从楚昭嘴里得知了沈暮雪的身份,便再也不觉得离奇。那人也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不等禾晏开口,自己就道:“沈医女,可是如今御史大人府上的小姐!这等身份尊贵之人,若非是为了肖都督,怎么会这般走千里?若是我有这样一位佳人如此相待,我这辈子,绝对只对她一个人好!”

    禾晏心道,她最近是否老是和沈暮雪这个名字杠上了。一个两个的,何苦都要来排着队来扎她的心?

    “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靠谱,”梁平不肯认输,很倔强的坚持,“倘若肖都督真的喜欢沈姑娘,何以到现在也不说一声。我是男人,我最了解了,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不可能藏得住。藏得住的,都是没那么喜欢。天大地大,沈姑娘何故在一棵树上吊死,还不如睁大眼睛看看身边人,说不准缘分就在身边。”

    “梁平你真的病了,还病的不轻。我看沈医女是该给你送两副药看看眼睛,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众人吵吵嚷嚷,田朗不动声色的往旁挪了一步,他可不想加入妄议上司的破事之中,要是被逮住了,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禾晏也想溜之大吉,不想在这听这些扎心之言,偏偏众人还不肯放过她,一位教头拍了拍她的肩:“禾老弟,你怎么不说话?你也是咱们中的一员,你也来说说,沈医女和肖都督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不是老沈不自量力了?”

    禾晏:“……”

    众人神情殷切的看着她,好似她的这句点评至关重要。

    禾晏硬着头皮,顶着心里满满的不甘愿,勉强笑道:“……。是,沈姑娘名媛美姝,耀如春华。肖都督玉质金相,丰神俊朗,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一出口,委屈都要溢出来了。心道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听听旁人扎心也就罢了,还要自己来扎自己一次。

    “身份呢?身份是不是也很相配?”

    禾晏:“……是的,右军都督与御史小姐,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与咱们都沾不上关系。”

    “禾老弟,你现在很得都督信任,说不准都督新婚的时候,还会请你去观礼。这样值得恭喜的事,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攒银子,准备好新婚贺礼了?”

    禾晏在心里将这个说话人的脸牢牢描摹了一遍,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还要装作一派云淡风轻,“那是自然,这样值得恭喜的好事,必须要送件大礼才成。”

    众人哄笑成一团,居然就开始给禾晏出谋划策等肖珏与沈暮雪成亲的时候,要送些什么才好,竟无一人注意到禾晏僵硬的神情。

    “你们很闲?”身后有冷漠的声音响起。

    大伙儿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肖珏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沈暮雪和提着药桶的沈瀚。

    知晓私下里妄议上司私事被逮了个正着,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心中尚且怀着一丝侥幸,肖珏估计也没听到多少,否则以他的脾性,一开始听到了就会阻拦,这会儿才说,可能也才刚刚到。

    肖珏走上前来,暗蓝锦袍将他衬的面如冠玉,丰姿如月,然而声音也是冷的,话虽然是对着众人说的,眼睛却盯着禾晏,眸光似藏了刀般锐利深沉。

    “有空闲在这里说三道四,我看你们日训都做得很好?”

    教头们立刻变成鹌鹑,无一人敢说话。田朗心中大慰,还好他有眼色,早早的不跟这群乌合之众同流合污。看吧,这不就被逮住了?登时越发骄傲的站的更笔直了些,显得自己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正直。

    沈瀚也在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让梁平跟沈暮雪一起去拿药桶了。他与沈暮雪回来的时候遇到肖珏正往演武场走,三人一起过来,刚到看到的就是众人问禾晏肖珏与沈暮雪是否相配。

    问出这话的人,简直是居心叵测!怎么能让禾晏去回答这种问题呢?这不往人心口戳刀子吗?他还没看清楚究竟是哪个天才问的这种话,就听见禾晏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沈姑娘名媛美姝,耀如春华。肖都督玉质金相,丰神俊朗,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瀚登时就能感到自己身边人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意。再小心偷偷的看一眼肖珏,脸色难看的,就跟媳妇被人抢了差不多。

    沈瀚在心中捶胸顿足,为何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总是要被他撞见?他这辈子老实谨慎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就这么难?

    禾晏看向肖珏,年轻的都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嘴角浮起一丝讥诮:“身为新兵,和教头厮混。既然你精力这样好,看来是日训量还不够。”

    他转身对田朗淡道:“禾晏的日训,可以再加一倍。”

    田朗:“……是。”

    肖珏挑眉冷道:“还不去?”

    禾晏看了他一眼:“是。”转身跳下高台,走向了队伍之中。

    她能感觉的出来,肖珏是对自己不满。可是……明明更加生气的好像是她才对?禾晏进了队伍,重新拿起长枪,目光落向台上的人影,他的身边,沈暮雪站着,如玉佳人,天生一对。

    禾晏低下了头。

    在场的教头一个个被挨着罚过,垂头丧气的走了。临走时得了警告,日后谁要再在凉州卫胡言乱语,就直接收拾包袱滚回老家。

    田朗早已以还要操练兵阵为借口溜之大吉,演武场上只有一个恨不得将自己变成摆设的沈瀚与沈暮雪。

    沈暮雪站在肖珏的身后,望着他如树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方才她与沈瀚走到此处,听闻有人将她与肖珏拿到一处说话,除了羞恼之外,其实是喜悦的。

    她喜欢听这些,喜欢自己的名字与肖珏的名字绑在一处。好似只要这样,就能说明她与肖珏的关系似的,也暗示着她对于肖珏来说,是很特别的一个。所以听到禾晏那么说,沈暮雪很高兴。

    可是当她抬起头,看见肖珏瞬间冷下来的眼神时,就愣住了。

    她不敢说全然了解肖珏,可对这男人的喜怒哀乐,还是多有了解。他不喜欢听到人这么说,同自己的窃喜截然不同,肖珏甚至有些生气。

    为什么会有人听到这种事情感到生气?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听到的人根本不喜欢自己。

    肖珏不喜欢自己。

    沈暮雪神情黯然,于黯然中,又有一些疑惑,如果说不喜欢听,可以无视掉,但这样的生气,还是稍显意外。肖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于许多事,更多的是不在意。

    他很在意,为什么?

    ——题外话——

    沈瀚:cp大型离婚现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准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给教头们熬好的药汁都被教头们端走饮尽,自从林双鹤来到凉州卫后,肖珏的汤药,都是由林双鹤负责,是以连可以搭上话的话头都没有。沈暮雪站在这里,肖珏一心盯着南府兵操练日训,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感到尴尬。

    她终究是御史府上金枝玉叶的小姐,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心强的要命。她可以舍下一切与肖珏共患难,放着锦衣玉食的官家千金不做,来这样的苦寒之地做一个医女。但她却做不到如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姑娘,甚至是下人、婢子,坦率而直接的对肖珏表达自己的心意。

    沈暮雪一直希望的是,只要她陪在肖珏身边,肖珏终有一日会发现她的好,会主动来告诉她,他们才是世上最般配之人。这是她的矜持,她也从来很放心,毕竟这么些年,肖珏身边不乏有扑上来的美人绝色,可从未见他动过心。肖珏根本不近女色。

    而如今,沈暮雪却困惑了。有一些事令她有不好的预感,倘若她还没有让肖珏看到自己的好,肖珏就已经爱上了别人呢?

    沈暮雪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她提起空了的竹篮,没有与肖珏告别,转身往外走。肖珏练兵的时候,不喜人打扰,这些年,她早已将肖珏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沈小姐。”有人叫住了她。

    沈暮雪抬起头,面前的男子广袖长袍,笑着指了指前方,“你再这样低头走,就会撞上前面的石头了。”

    不远处,矗立着一块巨石。凉州卫的新兵们常常喜欢在这块巨石上磨刀乱砍一气,如今上头坑坑洼洼全是刀痕,还有人刻着乱七八糟骂人的话。她方才魂不守舍,竟连这么大块石头都没瞧见,若不是楚昭出声提醒,也真要闷头撞上了。

    沈暮雪停下脚步,冲楚昭欠了欠身,“楚四公子。”

    她知道肖珏与楚昭立场不同,楚昭毕竟是徐相的得意门生。只是楚昭生得好,性情又温柔,寻常女子很难对他生出恶感。沈暮雪也是一样,平日里见了,礼数从来不丢。

    “沈小姐似有心事。”楚昭微微一笑:“可是在为肖都督烦忧?”

    沈暮雪一惊,瞬间有种心事被人窥见的慌张。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轻声道:“没有的事,只是在想今日看过的医书上的药理。楚四公子多虑了。”

    楚昭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往前走。错身而过的刹那,沈暮雪心有所动,突然开口问:“楚四公子好像与凉州卫一位叫禾晏的新兵交好?”

    沈暮雪曾见过几次,楚昭与禾晏说话的模样。虽然平日里楚昭平易近人,待人接物从来不拿官家少爷的架子,但他也绝对不是一个热情健谈的人,在凉州卫了除了和那个漂亮的过分的侍女说话外,与其他人并无太多往来。而对禾晏的时候,态度却很亲切。

    “禾兄?”楚昭一顿,“禾兄是我在凉州卫的好友,沈小姐可有什么事找他?”

    他这般直接了当的承认下来,沈暮雪反倒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片刻后才看向楚昭,“乌托人出兵济阳的时候,听说楚四公子当时也在,还与都督他们同住在中骑大人府上。楚四公子又是禾晏好友,想必对禾晏的事情知悉不少。”

    楚昭安静的听她说话。

    沈暮雪犹豫了一下,才问:“都督与禾晏关系怎么样?他们......相处的可还好?”

    “沈小姐这话问的有些奇怪,”楚昭的目光掠过面前女子,沈暮雪有些紧张的揪着裙角,楚昭微笑,“禾兄身手了得,性情率真,很得肖都督信任。沈小姐应当比任何人要清楚,肖都督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不过禾兄并非寻常人,似乎很轻易地打开了肖都督的心。”

    “比起说是主子和心腹,我认为肖都督与禾兄之间,更像是朋友。”

    “朋友?”沈暮雪的声音有一瞬间变得稍稍尖利,她蹙眉:“右军都督和一个新兵,身份差的这样大,怎么能做朋友?”

    楚昭笑了:“沈小姐所言差矣,交朋友自来应当随心随性,年龄、身份、立场都不重要。朋友之间,怎么能分高低贵贱呢?肖都督待禾兄,本来就很好。在济阳的时候,他们二人共处一室,一张桌子上吃饭。肖都督还给禾兄置办衣裳行头,若说是上下级,未免就过分牵强了些。”

    沈暮雪听得暗暗心惊。

    肖珏爱洁孤僻,与人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极限,共处一室?她难以想象,还为禾晏置办行头,他何时关心过旁人的这些细枝末节?

    楚昭盯着沈暮雪的眼睛:“沈小姐是在担心什么?”

    沈暮雪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摇头否认:“没有。”

    “沈小姐女子之躯,既然能从朔京不远千里来到凉州,当是心志坚定、勇敢坦荡之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倒生了怯意。”

    沈暮雪抿着唇没说话。

    “沈小姐担心之事,我大概能了解一二。禾兄是我好友,我不能说的太多,不过,在下也同样敬佩沈小姐的心意,所以……沈小姐若真是放不下,不如亲自去探寻一番。有的时候,”他淡淡道:“人应当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女子。”

    沈暮雪抬起头,面前的男子仍旧微微笑着,眸光温和关切,却让她不自觉的浑身生出一层淡淡的寒意。

    “我……不明白楚四公子说的是什么。”她蹙了蹙眉,攥紧了手中的篮子,快步绕过楚昭的身边:“我要回去炮制药材了,楚四公子,告辞。”

    沈暮雪匆匆的走了,背影瞧上去,很有几分狼狈。楚昭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笑容微收,片刻后,低头自语:“越来越有趣了。”

    “沈暮雪,”他喃喃道:“肖怀瑾,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

    演武场上新兵的日训结束了。

    林双鹤路过演武场的时候,恰好看见肖珏散去南府兵,便上去打了个招呼,打算同肖珏一道回去吃饭。

    “怀瑾,你这几日是不是给我禾妹妹的操练太重了,我好久都没看见她。我得提醒你,她身上还有伤,虽然也不是很严重,可姑娘家不比男子,应当多休养才是,你做人最好体贴些。”

    肖珏冷道:“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叫闲事,禾妹妹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朋友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先管好你自己吧。”

    林双鹤摇了摇扇子,敏感的察觉出肖珏今日心情不大好。虽然这人心情好与不好,面上都不会太过流露,不过……到底是多年交情,一些细微之处,还是可以捕捉的。

    他正要出声询问,一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人也正往前走。凉州卫来来往往除了新兵就是教头,不穿统一劲装的人,总是显得格外注目。林双鹤就道:“楚四公子?”

    楚昭回过头,见是肖珏与林双鹤,颔首道:“肖都督,林公子。”

    “这么晚了,楚四公子在这里做什么?”林双鹤问道。

    “刚刚去五鹿河边走了走,现在回去了。”

    天气已经渐渐开始暖了起来,有了初夏的炎意,五鹿河边没了冬日的冷寂,清凉怡人,夜里走一走,的确舒适。

    肖珏冷若冰霜,根本懒得搭理楚昭。林双鹤却自来圆融,做不到将气氛弄得如此之僵,只是他与楚昭本来也并未有多交往,只得没话找话。问楚昭道:“楚四公子腰间绑的是什么?”

    楚昭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笑了:“只是石头罢了。”

    林双鹤有些好奇,楚昭既是楚家的四公子,又是徐敬甫的得意门生,虽然穿着不会过分华丽昂贵,却也算是讲究的。他还以为楚昭腰间佩的是块玉,没料到是石头。楚家快要倒台了?这般穷酸?

    似是瞧出了林双鹤眼里的诧然,楚昭笑了笑,将石头从腰间解下,递给林双鹤。

    林双鹤看了一眼,这是一块扁扁平平的石头,天然是一匹马的形状,尾巴处有磨刻的痕迹。又在马首和马身处被凿刻过,倘若这是玉料做成,也算有趣鲜活,可是石头做成,就更像是拿给小孩子把玩的玩意儿,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这的确只是一块石头。

    “楚四公子怎么会想到系一块石头在身上。”林双鹤将手中的石头递还给他,清咳两声,“这石头,可配不上楚四公子的身份。”

    “友人心意,纵是石头也无价。”楚昭回答的很认真。

    林双鹤一听此言,心中顿起促狭之意,笑着看向楚昭:“楚四公子的意思,这是心上姑娘所赠?”他心中对楚昭大为改观,要知道楚昭是徐娉婷看中的人。楚昭再厉害,也还厉害不到敢跟徐相公然对抗,而徐相最宠爱自己的掌上明珠。徐娉婷眼高于顶,定然不会送一块石头给楚昭,能送出这等东西的姑娘,十有八九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楚昭敢把徐娉婷以外的女子所赠之物公然戴在身上,也不怕被徐家父女发现,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如何能令人不佩服?

    楚昭愕然片刻,摇头笑了:“不是什么心上姑娘,是禾兄。”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一静。

    肖珏目光落在楚昭脸上,林双鹤却迫不及待的问:“你说是禾……兄送你的?”

    “算是吧,”楚昭道:“石头本就是她凿刻完成。”

    林双鹤大惊失色。

    千防万防,禾晏居然还是陷了进去!连送石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见是很喜爱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谁又能抵挡的了温柔亲切的美公子的攻击?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可楚子兰,林双鹤以为,实非良配。且不说楚子兰父亲楚临风院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一个徐娉婷就难以应付。禾晏毕竟没什么身份背景,徐娉婷想要找个理由对付禾晏,简直易如反掌。楚昭心里要真有禾晏,最好的做法应当是敬而远之,可他如此不加掩饰,岂不是让禾晏成了活靶子,放在前面等着徐娉婷来找麻烦。

    何况,楚昭可是知道禾晏女子身份的。

    一时间,向来“与人为善”的林双鹤,看楚昭的眼里也就带了几分敌意。

    楚昭是何许人也,将林双鹤陡然生出的敌意看在眼里,神情不变,又看向肖珏,年轻公子的暗蓝锦袍在夜色下,渡上一层冷清色泽,身姿清俊挺拔,眼里一片暗色,淡淡的瞧着自己。

    似有锐利锋芒。

    他笑着拱了拱手:“我的屋子到了,就先不打扰肖都督和林公子。明日见。”说着,便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个楚子兰,有点来者不善啊。”林双鹤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似乎是冲着禾晏来的。

    ……。

    屋子里的灯又被点上了。

    肖珏换下衣裳,在桌前坐了下来,白日里在演武场看操练新兵,夜里还要看京城送来的军册。

    林双鹤坐在一边,瞅着他,不多时出去,又很快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果脯,悄无声息的放到了肖珏的桌上。

    肖珏看了他一眼。

    “今日刚好这边的厨房做了一些,你既然爱吃,就多吃一点。”

    肖珏蹙眉:“这是什么?”

    “梅子啊!”林双鹤一拍大腿,一本正经道:“你不是爱吃酸的吗?这刚摘的都没腌制,要多酸有多酸。”

    默了一刻,肖珏道:“端走。”

    林双鹤站直身,摇着扇子道:“我不走。肖怀瑾,楚子兰都这么说了,你还坐得住?你再不动手,禾妹妹被楚子兰拐走,可是迟早的事。”

    青年漠然回答:“与我无关。”

    “你、我、禾妹妹,在济阳城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没有情也有义。楚子兰是个什么人,你我心中都清楚。大家同为男人,他想干什么,傻子也瞧得出来。楚子兰没办法摆脱徐娉婷,却要我禾妹妹一心惦记着他。你不知道,先前我在济阳的时候,禾妹妹对楚子兰爱而不得,都跟我说,这辈子不打算成亲了。你说说,这人是造了多大的孽?”

    肖珏垂着眼,眸光微动,却也没拦着林双鹤继续往下说。

    “没有那个本领娶人家偏要去撩拨,我觉得这人品行不端,”林双鹤道:“我禾妹妹人是傻了些,可身手好,讲义气,人也长得不错,除了家世普通了些,哪里比别人差。这么好一姑娘,可不能被楚子兰给耽误了。凉州卫除了我之外,也就你能和楚子兰较量一二了。你去把禾妹妹的心思勾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肖珏冷笑:“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了。”林双鹤拍了拍好友的肩,“但你想想,楚子兰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迟早要出事。你敢说他身边没有徐娉婷安排的人,只要消息一传回去,禾妹妹就遇到大麻烦了。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也不能,好歹你们也是扮过假夫妻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越说越过分了,肖珏道:“再多废话,明日我就让人送你回朔京。”

    林双鹤噎了一噎,叹了口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不出手,我就出手了,总不能让我禾妹妹白白被徐娉婷给欺负。”

    说罢,一甩手,走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肖珏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盘青涩的梅子上,忽而生出几分烦躁,手中的笔一顿,竟然从中间折为两段。

    下一刻,中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锁“啪嗒”一声开了,门都已经开了,对方却还要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都督,我可以进来吗?”

    肖珏:“……”

    “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这人非常自然的道,将门推开,一进门,对上的就是肖珏冷飕飕的目光。

    “咳,”禾晏站直身子,“都督,你在屋里啊,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呢?我还以为你不在。”

    肖珏:“有事?”

    “我来是想问你,”禾晏认真道:“我明日日训的时候,是依照今日的量,还是同先前一样?”

    虽然今日得罪了肖珏惹得他生气,但肖珏毕竟是她上司,禾晏还是得好脾气的主动来问。

    “你体力足够的话,再加五倍都可以。”

    怎么听着好像气还没消,而且越来越大了?禾晏思忖着,觉得今日的肖珏还是少招惹为妙,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都督早日休息,我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就要退出去。

    “你很忙?”肖珏嗤道:“什么事?”

    “楚四公子要我晚上过去找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禾晏道:“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她这话说的忐忑,事实上,楚昭找她究竟有什么事,禾晏也不清楚,应香来的时候说的郑重认真,叫人也不敢小看。

    肖珏抬眸看向她。

    年轻都督在灯火下,容颜俊美的不像话,中衣松散,肌肤如玉,偏偏一双眼睛如冻了三年的寒潭,目光凌厉的让人心生怯意。

    他的声音倒是很平静,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怒气。

    “不准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进官

    “不准去。”

    禾晏怔住。

    片刻后,她问:“为什么?”

    肖珏看向她,弯了弯唇,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嘲讽,“楚子兰是徐敬甫的人,在凉州卫呆着别有用心,你和一个奸细走得过近,是也想投诚做徐敬甫的人?”

    这个罪名可就扣得大了,禾晏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肖珏冷哼一声,没理她。

    “都督,我当然知道楚四公子身份特殊,”禾晏态度十分诚恳,“我保证,我们平日里所谈之事,绝没有半分涉及到有关凉州卫的机密,再者,我也不知道凉州卫的什么机密。楚四公子要真有试探军务之意,我会避开的。”她前生在这方面做得尤其敏感,肖珏还真不必在此操心。

    “而且,”禾晏又道:“倘若他在凉州卫真的别有用心,我这般接近于他,说不准还能套出些话来,对我们有利。”

    肖珏瞥她一眼,“你如此蠢笨,只怕没有套出话,就先被人掀了底。”

    禾晏:“……”

    或许江蛟说的不对,世上不止只有女子,男子每月间也有一段日子极为暴躁,看谁都不顺眼。

    横竖今日肖珏都不会放人了,禾晏心中叹息,只得道:“好吧,都督,那我不去找他了。不过我还是与楚四公子身边的丫鬟说一声,否则平白无故失约,也不太好。”

    应香来的时候说的郑重,可别真有什么急事。

    肖珏神情平静:“不必,反正你们日后也不会往来。”

    禾晏:“……”

    肖珏做人真的很直接。

    ……

    夜渐渐深了,应香从屋外进来,将门掩上,走到窗前的男子面前,低声道:“四公子,禾姑娘屋里的灯灭了,应当是歇了。”

    楚昭闻言,神情未见愤怒,只摇头微笑道:“果然。”

    “应当是肖都督不允。”应香道:“不过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失约,也实在……”

    “无妨,”楚昭看向挂在窗前鸟笼里的画眉,苦寒之地,竟因他而增色不少,仿佛回到了朔京繁华之乡,他逗弄了一会儿鸟儿,才转过身,道:“肖怀瑾越是紧张,越是可以证明一件事。”

    “禾晏对他来说,很不一样。”

    桌上的灯火轻轻晃动,连同着他的声音一起消失在暗影中。

    “她会成为肖怀瑾的软肋。”

    ……

    第二日,禾晏照常去演武场日训,今日日训肖珏也在场,因着这几日肖珏的情绪实在很反常,禾晏也不敢偷懒,训练的格外卖力。到了中午,快要到歇息的点时,突然间,沈瀚几人急匆匆的从凉州卫新兵那头跑了过来,跑到肖珏身边,道:“都督,都督,京城来人了!”

    这话的声音大了点,南府兵皆是不为所动,禾晏却有些奇怪。京城好端端的来凉州卫做什么?自上回赶走了日达木子带着的乌托人后,凉州卫安安生生过了大半年,这个时候京城来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肖珏让田朗继续操练新军,自己随着沈瀚往另一头走。又过了一会儿,沈瀚与肖珏重新出现,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宫中袍服的公公,手拿拂尘,笑容和善。肖珏对田朗示意,田朗立刻让南府兵停下日训。

    那位面容和气的公公上前一步,笑道:“哪一位是禾晏?”

    被点到名的禾晏一怔,站出来行礼道:“小子正是。”

    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禾晏,目光让人有些发毛,这样的场景禾晏并不陌生,她曾有过,心中顿时惊讶,难道……

    下一刻,这位公公就道:“陛下有旨,禾公子接旨吧。”

    禾晏恭恭敬敬的跪下身来,见面前人打开明黄色的圣旨卷轴,长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凉州卫禾晏,赤胆忠心,骁勇善战,于乌托战事屡立奇功,朕心甚慰。特封武安郎,加以冠服。特此昭示天下,钦此——”

    禾晏一愣,武安郎?

    见她没有动弹,公公提醒道:“禾公子?还不快接旨谢恩?”

    禾晏忙上前叩谢接旨。心中仍是疑惑,陛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嘉奖她?表面上看是因为上一次凉州卫的乌托兵事和济阳城兵事。但这件事怎么会被宫里知晓,肖珏应当不会说,纵然是穆红锦,也只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知,而皇上是不可能留意到她这么一个小角色的,尤其是这两场仗,她并非主角。

    心中疑窦还未散去,那公公已经笑着对禾晏拱手道:“恭喜恭喜,禾公子如此年少有为,将来定会前程无限。”

    禾晏笑着与他还礼,看向一边的肖珏,肖珏眉头微蹙,似是对眼前的局面也并不怎么欣慰,禾晏心中明了,想来此事也是出乎肖珏意料之外。

    京城中来人,当然不会是特意为了嘉奖她一人的。主要还是奖赏肖珏这个主将,赏赐一箱一箱的抬进凉州卫。南府兵们训练严苛,不敢侧目。凉州卫新兵们何时见过这个阵势,当即迫不及待的在演武场上伸长脖子,努力听着这头的动静。

    等肖珏随着宫里人去卫所里面说话的时候,凉州卫的新兵们便“呼啦”一下全涌过来,将禾晏围在正中,七嘴八舌的恭维。

    “恭喜禾老弟,这么快就升官儿了!”

    “以后是不是就不再咱们凉州卫混了,得进京!进京去!哎,有谁知道武安郎是个什么官吗?是不是比教头还厉害?那样教头日后看了禾老弟岂不是还要叫大哥?”

    “我早就说了禾兄弟不一般,我当初第一次看见禾兄弟的时候,就知道禾兄弟绝非池中物,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呸,你少来马后炮!”

    人群挤得禾晏话都没办法完整说一句,还是洪山见状不好,将她从人群里拉出来一通狂奔,等到了河边,周围人少了,小麦他们也跟了上来,禾晏才得了空隙。

    “阿禾,恭喜呀,”洪山哈哈大笑,“这下总算得偿所愿了。”

    “建功立业之路,你也完成了一半。”黄雄捻着脖子上的佛珠,“已经很快了。”

    “这都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王霸颇不甘心,“你是给上头吃了什么迷魂药吗?”

    江蛟笑道:“这可是禾兄自己一步步挣来的,济阳那等地方,一个不好就丢了性命。既然豁出去,得到如今地步的赏赐,当是实至名归。”

    “可是,”小麦看向禾晏,“阿禾哥看起来怎么好像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众人看向禾晏,当初在凉州卫争旗的时候,禾晏表现的恨不得立刻就能进九旗营建功立业,如今真的封了官,面上却丝毫不见喜悦,甚至有几分愁容。

    石头问:“出什么事了?”

    禾晏勉强笑笑:“没什么,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嗬,”王霸冷笑,“这叫叫花子捡了钱,欢喜疯了。有什么不高兴的,矫情!”

    禾晏没说什么,事实上,她倒也不至于不高兴,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正因为她前生做“禾如非”时,功勋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上来的,所以才知晋升有多艰难,而如今莫名其妙陡然被封官,实在很不合常理,而且,偏偏是武安郎这么个官职。

    很难让人不多想。

    或许,她应该去问问肖珏,究竟内情是怎么一回事。

    ……

    和洪山他们说完话后,禾晏就打算回去找肖珏,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未走到住的地方,就在屋前的院子里看见了沈暮雪和肖珏。二人站在树下,沈暮雪正对肖珏说着什么,不多时,沈暮雪弯腰从地上的箱子里捧起一匹绸缎来。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大概也有珍贵的布料,可惜肖珏并无家眷,凉州卫里统共也只有沈暮雪一个姑娘,这些衣裳料子,自然就送给了沈暮雪。

    沈暮雪好像很高兴,捧着绸缎对肖珏道谢,自打禾晏见到沈暮雪以来,这姑娘都是冷冷淡淡,如仙女一般不可接近,如今对着肖珏笑靥如花的模样,却让禾晏上前的脚步停住,腿上好似有千斤重,难以往前一步。

    她迟疑着,打算等二人说完话后在上前,冷不防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过去?”

    禾晏回头,楚昭站在面前,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不是太要急的事,等一下过去也无妨。”禾晏敷衍道:“楚兄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楚昭看了一眼树下的二人,又看了一眼禾晏,“既然禾兄不着急的话,不如就先紧着我这头吧。”

    禾晏想了想,道:“也行。”

    她转过头,与楚昭往肖珏相反的方向走,问:“楚兄找我可是有急事?”

    “看来禾兄日训是真的很忙,忙到将我昨夜与你的约定都忘了,现在也不曾记起。”

    禾晏恍然,她今日本来是记住的,谁知道京中的敕封一下来,便将楚昭的事抛之脑后。闻言道歉道:“对不起,我昨夜不知不觉睡着了,今日本来想来跟你道歉,可是……”

    “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楚昭笑笑,“你今日进官,当然该高兴。”

    禾晏脚步一顿:“你也知道了?”

    “我昨日就知道了。”

    见禾晏瞬间疑惑的脸,楚昭才道:“京中来的人,昨日已经飞鸽传书与我,说是今日就会到。我昨夜里找你,本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想着你乍然得封,不如提前先与你打个招呼,不至于无措。没想到你睡着了,不过,看禾兄这样子,进官后也依旧冷静,看来是在下多虑了。”

    “你说京城中的人昨日就飞鸽传书与你?”禾晏看向他,“他们为何要告知你?”

    只怕肖珏都没能提前得到消息。

    “因为,”楚昭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是我向陛下请封禾兄进官的。”

    竟然是他?

    饶是禾晏有过很多猜想,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可能,只问:“楚兄这是为何?”

    楚昭继续往前走,轻声道:“在济阳城的时候,你我都亲自见过乌托兵凶残的样子。运河边,禾兄将能抵御水火的衣物赠与我,令我十分感激。战争残酷,禾兄却丝毫无惧,禾兄的英勇无畏我看在眼里。且在此之前,禾兄激战日达木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大魏能有禾兄这样的英雄,是大魏的福气。”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肖都督不肯升你的官,但我想,如果能帮上禾兄‘建功立业’,我很愿意效劳。”

    这些话听上去没有半点问题,但不知为何,禾晏仍然觉得奇怪,想了想,她道:“但楚兄此举,实在令我意外。”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因为进官而高兴?”他问。

    “我只是一时有些无措而已。”

    楚昭瞧着她,片刻后,笑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毕竟进官之后,你与肖都督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你既然喜欢他,也不必总是因身份的事而苦恼。”

    禾晏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住,猛地看向楚昭:“你说什么?”

    “禾兄不是很喜欢肖都督?”楚昭笑容温和,摸了摸鼻子,“否则你刚刚看见沈医女与肖都督在一处,也不必如此难过。”

    “我没有。”禾晏本能的反驳。

    楚昭笑而不语,既没有逼问她,却也没有顺着她的话敷衍过去。一时间,禾晏十分沮丧,怀疑自己是否在过去的时日错过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怎生一个两个都看的清楚明白,柳不忘是,林双鹤是,连楚昭都是。

    她表现的这样明显吗?她分明一直很克制有礼,小心谨慎。

    楚昭看向远处:“其实,肖都督心中也未必没有你,毕竟以肖都督的脾性,对禾兄已经是诸多关照了。”

    禾晏问:“你这样觉得?”

    “禾兄想要知道肖都督的心意,其实很简单。”楚昭笑道:“我可以帮你试探。”

    “怎么试探?”禾晏莫名其妙。

    面前的男子忽然靠近,禾晏背后靠着树,被他这么一凑近,险些下意识的一拳揍过去,他的脸在禾晏跟前停住,目光含笑,尤为醉人,“很简单,禾兄是姑娘,不懂男子的占有欲。如果我刻意与姑娘表现的很亲近,倘若肖都督心中有姑娘,必然会十分生气,倘若他无动于衷……姑娘也就不必在他身上多费心神。所以,这是个很简单的办法。”

    禾晏在心里将他这段话默了一遍,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在行军打仗上恨不得将三十六计倒背如流,但这种事上的心眼,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即就问:“……照你的意思,这不是在利用你吗?”

    楚昭仍是笑着看向她,眸光温柔的要命,“如果是禾兄的话,利用也没关系。”

    这话说的,真的很令人感动了。

    只是……

    禾晏站直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他靠近的胸膛,“多谢楚兄的好意,不过,我不想这样做。”

    楚昭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为何?”

    “你说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可感情的事,怎么能在其中掺杂手段呢?我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还是一辈子不开口,都是坦坦荡荡的。如果还要费尽心机去试探,去猜测,岂不是很累?这样的感情纵然得到了,也并非我心中所想。难道楚兄没有听过一句话吗?用谎言去验证谎言,只会得到另一个谎言。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禾晏还有句话没说,要知道肖珏看楚昭不顺眼极了,纵然肖珏不喜欢她,看见禾晏与楚昭待在一块,也要大发雷霆,她若是因此会错意,岂不是自作多情。

    楚昭愣了一下:“难道禾兄不好奇,在肖都督心中,禾兄是什么地位吗?”

    “不好奇。”

    禾晏答的爽快,叫楚昭一时没有说话。

    “楚四公子,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他知道。”禾晏道:“今后也不打算要他知道。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在一起这个词,楚四公子能确定的也仅仅只是一时,而非一世。而我能确定的,也只是我自己的心。”

    楚昭看着禾晏,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片刻后,他才又恢复了方才的微笑:“既是禾兄的意思,我也不好自作主张。不过,刚才的话一直作数,如果哪天禾兄改变了主意,希望‘利用’我,在下不会有半分推辞。”

    禾晏也笑,语气格外坚持:“不会有那天的。”

    ……

    禾晏的身影渐渐远去,应香从屋里走了出来,轻声道:“四公子。”

    楚昭看向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他“啧”了一声,“竟然拒绝了。”

    “禾姑娘不打算让肖都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应香感叹,“是不想让肖都督感到为难吧。”

    楚昭淡淡一笑:“世上竟有这样愚蠢的女子,既不想争取,也不求厮守,守着一份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意,还自以为是全世界最高洁的东西。可笑。”

    这让他想到了叶润梅,也是如此。为情牺牲的女子,都是如此愚蠢,让人轻视。

    应香垂眸没有说话,半晌才听得楚昭道:“走吧。”

    ……

    禾晏慢慢的往回走。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楚昭向文宣帝请封她进官。楚昭对她说的那些理由,听上去非常合乎情理。如果禾晏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乍然得封,只怕会欣喜若狂,纵然之前对楚昭有任何成见或是怀疑,都会瞬间烟消云散,还会在心里责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偏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兵,而是对将领兵事十分熟悉的飞鸿,因此,禾晏比任何人都清楚,武安郎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官职。听着是四品,花团锦簇,可事实上,调动不了任何兵。她前生没能依靠任何人,只能从新兵做起,不知卖了多少功劳给上司,才能得小官职,小官职渐渐往上升,直到再无人可遮挡她的功勋,终于被陛下看重。但如今,她看起来像是一步登天,实际上,还不如百夫长权力大。

    如果楚昭只是向陛下请封,至于请封什么官是陛下自己的决定,这件事就还好。但如果武安郎这个官职,是楚昭亲自提议,这其中的意味就深长了。

    他为自己请封,却请了一个完全没有实权的官职,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

    屋中,飞奴和林双鹤站着,看向站在窗前的人。

    “我禾妹妹进官了?”林双鹤一头雾水,“你不是说,得等回到朔京后你去见陛下吗?怎么回事?”

    “林公子,”飞奴忍不住道:“这一次,是楚四公子向陛下请封的。”

    “楚子兰?”林双鹤皱眉:“我禾妹妹进官不进官关他什么事?他这是献的哪门子殷勤?”

    肖珏神情平淡,只是仔细去看,眸中微带寒意。

    飞奴叹了口气,“不是殷勤不殷勤的问题,现在进封,不是件好事。”

    林双鹤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看了看飞奴,又看了看肖珏:“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我本来想,等回京后,以女子身份为她请封。”肖珏淡道:“楚子兰抢先一步,看似帮了禾晏,实则埋下隐患。”

    “将来有一日,禾晏的身份被揭穿,就是欺君罔上,株连九族。”

    林双鹤倒吸一口凉气。

    他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会吧,楚子兰不是早就知道了禾妹妹的女子身份?都这么长时间了,不是都保密的很好,日后……应当也不会露陷吧?”

    “这就是楚子兰高明的地方。”肖珏嗤道:“他本来想对付的,只是我而已。”

    禾晏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楚昭确实做到了替禾晏保密,没有将禾晏的身份昭告天下,转头却给禾晏请封,成功的将禾晏的身份变成了一个陷阱。如果没有这件事,禾晏的女子身份,被揭开的那一日,可以用各种理由对付过去。但陛下嘉奖进官后,就不一样了。

    禾晏将会成为最好的一把刀,捅进肖珏的心脏。

    这就是楚子兰的打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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