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演武台上,卫桓的水龙刀与瓦剌的石斧胶着在一起。

    一个是中原年轻质朴的前锋营新兵,一个是西羌凶残暴虐的战场老手,纵然卫桓的刀技出众,实战经验到底不熟。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能力拔千斤的力士。

    比起卫桓的灵活,瓦剌的石斧巨大而沉重,像是没有章法的劈砸,那石斧看着笨重,他力气又大,卫桓躲避的时候,石斧砸进地面,连石头地都劈出一道裂痕。

    卫桓体力渐渐跟不上了。

    他到底年轻,又不如瓦剌健硕,这样横冲直撞的劈砸招架不了多久,而他自己除了在瓦剌脸上挂了一道彩外,就连对方的身都近不了——对方可是穿着铠甲的!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战斗,卫桓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而瓦剌却并不想要他命,每一次可能命中的时候,就稍微偏上一两分,并不刺中要害,但却令卫桓伤痕累累。

    就像是猫抓老鼠,抓到了并不急于一口吃掉,非要玩弄到老鼠精疲力竭才会吞下肚去。

    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台下的沈瀚见状,拳头被捏的“咯吱”作响,就要上前,被日达木子挡住。

    生的似秃鹫般的健硕男人倚在马上,笑容嗜血:“教头,不可以帮忙哟。”

    沈瀚拔出刀来。

    “怎么?你也想与我打一场?”日达木子笑起来,目光阴森,“那我当然要,奉陪到底了。”

    演武台的周围,有意无意的围了一群羌族兵士,一旦凉州卫的新兵想要上去帮忙,这些羌人就会与新兵交手,纵是可以,也晚了。

    台上,卫桓的视线已经慢慢模糊了,躲避身后的追砍也越来越慢,他的力气在迅速流失,“呼呼”的喘着气,躲避不及,被瓦剌一斧头砍中右腿,钻心的疼,但他竟按捺住没有出声。

    瓦剌走到他的面前,卫桓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了。他见瓦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同屠夫看着案板上的羔羊,瓦剌道:“啧,这么快就完了,没意思。中原人好弱,连羌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卫桓不说话,额上大滴大滴的渗出汗水,混着脸上的血,十分凄惨。

    “你放心,不会疼的,”瓦剌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的盯着他道:“这一石头砸下去,你的脑浆会飞出来,很漂亮。可惜你自己看不到了。”

    说罢,挥舞巨大的斧头,直取卫桓项上人头!

    “卫桓!”马大梅失身叫道,卫桓进前锋营前,曾是他带,情谊本就深厚。他欲上前救人,却被一个西羌人拔刀拦住,眼看着卫桓就要性命不保。

    这在这时。

    演武场台后,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榕树,纵然是冬日,也未见半分衰黄,众人都在演武台前,也就没有发现,那榕树里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等看见的时候,那个人如一道闪电黑影,抓着绑在树上的布巾如秋千一般荡过来,在半空中就已经松手,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顺着掠到演舞台前,将向着卫桓脑袋砍去的斧头一踢——

    借着惯力,既是瓦剌身强力大,也被她这一侧踢踢的往后仰倒,斧头沉重锐利,将他自己也砍伤了,若非他力大出众,往后倒退两步站住了身子,这石斧,或许该砍得更深一点。

    “禾晏?”卫桓喃喃道。

    凉州卫的新兵们也愣住了。

    禾晏之前因为白月山的事,被关在凉州卫的地牢里人尽皆知,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被放出来了?

    瓦剌看向面前的人。

    黑色劲装的少年双手叉腰,歪头笑盈盈道:“阁下也太凶了吧,方才要不是我出手,我这位兄弟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凉州卫的新兵人人视他们为眼中钉,又因为灭了所有的哨兵,血海深仇,看见他们都红着眼眶,最好的也不过是卫桓这般面无表情,这少年却笑嘻嘻仿佛无事发生,瓦剌生出一丝兴趣,仿佛找到了新的猎物。

    “你又是谁?”他问。

    黑衣少年拂了拂头上乱发,笑道:“本人禾晏,前段时间凉州卫争旗第一。”她看了看瓦剌,“也许你们不知道什么叫争旗,没关系,你只需要记得,我是凉州卫第一就行了。”

    “第一?”台下的日达木子眯着眼睛看她,道:“就你?”

    禾晏看起来,到底太矮小瘦弱了些。如果说瓦剌和卫桓站在一起,如同健硕的老虎与羔羊,那么比卫桓看起来还要孱弱的禾晏与瓦剌想比,就像小鸡和老鹰。

    “抱歉,我来得迟了些,不知道诸位是在做什么?”少年言笑晏晏,“倘若是在比武切磋的话,不找我来找其他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瓦剌哈哈大笑:“你真是大言不惭!”

    “禾晏!”沈瀚叫她。

    “沈总教头,”禾晏看向他,“我这几日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打一场消消气也好,烦请总教头通融下,不要再阻拦我了。”

    沈瀚无话可说。

    日达木子是冲着凉州卫的新兵来的,既不肯让教头上,只能让新兵上,新兵里,除了禾晏,能与之一战的,其实并不多。有出众技艺的,实战经验不足,有实战经验的,年纪又大了些,体力不如年轻人。禾晏武艺绝伦,又心思灵巧慧黠,算起来,已经有很大的赢面了。

    演武台上这头吸引了羌人的目光也好,更重要的是……。

    禾晏道:“请问现在是不是要切磋。如果是的话,我代替我这位兄弟上可好?”

    “你?”

    “不错。我乃凉州卫第一,打败了我,比打败了他,”禾晏看了一眼地上的卫桓,“有成就感的多吧。”

    台下的西羌人哈哈大笑起来。

    日达木子看着她:“这个人的脾性,我很喜欢!换他上!”

    禾晏道:“来人,请把这位兄弟抬下去。”

    卫桓被抬走了,抬走时,他看向禾晏,低声道:“你……小心。”

    禾晏:“知道了。”

    演武场高台上,又重新剩下了两个人。

    台下的新兵们看着,皆是为禾晏捏了一把汗。

    过去大半年间,禾晏在这上头出风头,也不是一回两回,有真心佩服崇拜她的,也有嫉妒眼红不爽她的,但这一刻,凉州卫的新兵们同仇敌忾,只愿她能打败

    瓦剌,给那些羌人点颜色看看,让羌人们知道,凉州卫不是好欺负的!

    台下的新兵们提心吊胆,台上的禾晏却浑然未决,她笑道:“对了,我也不知这边比试的彩头是什么。我先说了,不如这样,我输了任你们处置,你输了,”她想起记忆里的少年,噗嗤一笑,吊儿郎当道:“就得叫我一声爹。”

    这下子,凉州卫的新兵们“哄”的一下笑出声来。

    梁平又是担忧又是自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贫!”

    日达木子的人,却无一人笑得出来。瓦剌阴沉沉的看着禾晏,抹了把唇角的血,道:“我们不需要彩头,比三场,输的人死,赢的人活,这就是规矩。”

    “生死勿论?”禾晏道。

    “怎么,怕了?”

    “倒也不是。”禾晏道:“教头,替我扔一截钢鞭来,要长的!”

    沈瀚从兵器架上抓起最上面一条最长的钢鞭扔过去,禾晏顺手接住,拿在手中把玩,看向瓦剌:“我用武器可以吗?”

    “可以。”瓦剌冷笑:“不过你确定不换成刀剑?鞭子,杀不死人的。”

    少年唇角微勾:“杀你,足够了。”

    瓦剌还没回味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就见那少年突然持鞭冲来,瓦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抡起巨斧往前迎战。

    那少年冲至跟前,却并不出手,只是脚尖轻点,避开了石斧的攻击,绕到了瓦剌身后,待瓦剌转过身去,才抡动斧头,就又侧身避开。

    她看似主动,却又不出手,鞭子绕在手上,不知道在干嘛,仿佛在围着瓦剌转圈,不过须臾,她转身就跑,瓦剌跟上,甫一抬脚,便觉自己脚上缠着什么,维持不住平衡,往一边摔倒。

    但这大块头反应极快,意识到自己被禾晏的鞭子缠住脚后,就要稳住步伐,可禾晏哪里会给他机会,将鞭子负在背后,如驼运货物般狠狠一拉——

    瓦剌再也支撑不住,他本就身形巨大笨重,两只脚踩着稳,一只脚失去平衡,另一只脚就难以稳住,加之禾晏在另一头拉动,便“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那鞭子看起来也就一人来长,不知禾晏是如何使得,从瓦剌身下一拉,鞭子又轻松回到了她手中,她脚步未停,冲至瓦剌伸手,一手绕过瓦剌脖颈,鞭子在瓦剌脖颈上缠了个圈。

    瓦剌下意识去拉。

    禾晏双手一勒——

    成日投掷石锁,手上的力气不容小觑,古怪的力士身上穿着铠甲,脖子却没有任何覆盖,普通的血肉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钢筋铁骨。

    演武场的人只听见一声让人牙酸的“咯拉——”

    瓦剌的脑袋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你不算人,你是畜生,”禾晏低声道:“所以,杀你,鞭子就够了。”

    她复抬起头,虽是微笑,眼中寒气袭人,望着台下众人平静开口,“他死了,我赢了。胜负已分,下一个。”

    演武台上,情势陡转。

    方才瓦剌虐杀卫桓,如猫戏老鼠,迟迟不下最后一击,大约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面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手中。

    杀死一个人需要多久?一盏茶,一炷香,还是一刻钟?

    统统不需要。

    凉州卫的新兵们知道禾晏厉害,之前在这里同黄雄江蛟比试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眼下的禾晏,和过去演武台上“切磋”的禾晏,似乎又有不同。这少年收起玩笑之意时,冷而寒,身带煞气,不可逼视。

    她开口笑道,“战场上不需要花里胡哨的表演,想清楚怎么杀,就可以动手了。”目光落在日达木子身上。

    日达木子回视着她。

    慢慢的,台下的凉州新兵们渐渐反应过来,纷纷激动道:“禾晏赢了!禾晏杀了瓦剌!”

    “禾大哥了不起!”程鲤素被抓着,还不忘给禾晏叫好,“把他们打的满头包!”

    梁平与马大梅面面相觑,禾晏杀人的速度,就算是天纵奇才,也太快了些。

    “你们,”那少年站在高台上,望着西羌人微笑,“不会是输不起了,下一个谁来?”

    西羌人那头,暂且无人说话。

    她便又笑了,笑容带着一点挑衅,“我知道,以生命做为赌注,是有些可怕。没想到口口声声无所畏惧的西羌勇士,也会有不敢上台的时候。不过没关系,我大魏中原儿郎,从来心地仁善,实在不愿意,就此认输,就如刚才我所说,叫我一声爹,这切磋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不过,是谁来叫我一声爹?”禾晏盯着日达木子:“你是他们的首领,不如你来叫,如何?”

    “混账!”日达木子身后一名兵士上前一步怒斥。

    禾晏丝毫不惧,无辜开口:“这也不行吗?”

    王霸小声道:“真痛快!”

    “她是在故意激怒对手,”黄雄沉声道:“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没必要这么做。”

    禾晏的性子从来都是这般狂妄自信,以往这样,旁人只当他是少年天性,如今这样的情况,激怒日达木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来跟你比。”一个声音自日达木子身后响起,“统领,巴嘱愿意一战。”

    日达木子瞧他一眼,看不出喜怒,只道:“去吧。”

    这个叫巴嘱的男人上了演武场高台。

    同方才的瓦剌不同,巴嘱虽然健硕,却不如瓦剌那般巨大的过分,年纪也比瓦剌更年长一些,大约三十出头。他浑身上下拢在一层乌色的披风中,连脑袋都藏在帷帽里,露出半个下巴,眉眼都不太清晰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古怪,状如鬼魅。他的嗓子也是嘶哑的,像是被火烧过,难听如乌鸦叫声。

    巴嘱走到瓦剌身边,虽同是伙伴,却无半分同情,一脚将瓦剌的尸体踢下演武场高台,骂道:“碍手碍脚的东西。”

    瓦剌的尸体咕噜噜的滚了下去,他看也不看一眼,只对禾晏道:“你身上有旧伤。”

    禾晏心下一沉,这个叫巴嘱的男人,比瓦剌更棘手一些。

    瓦剌无非就是身负蛮力,不懂得变通的力士而已。对付这种人,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并予以打击,很快就能结束战斗。每一场战斗中,最怕的,是遇到如眼前这样有脑子的敌人。他能发现对手身上的弱点,这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有所制掣。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刀,禾晏将铁鞭绕于手上,朝对方冲去。

    卫桓与瓦剌那一场,禾晏是观众,提前看到了瓦剌的弱点与短处,是以与瓦剌对战时,能快准狠的解决对方。而这一场,巴嘱是她没见过的人,而瓦剌与自己交手的时候,却被这人看的一清二楚。

    换句话说,巴嘱了解禾晏,禾晏却对巴嘱一无所知。

    他的披风下,似乎藏着不少别的东西,禾晏提防着,这人也十分狡猾,并不正面与禾晏发生碰撞,有了方才瓦剌的前车之鉴,他更与禾晏保持距离,鞭子只要朝他挥过去,巴嘱就会迅速改变方向,他身体比瓦剌灵活的多,一时间,铁鞭无法近前。

    禾晏的腰上,已经隐隐作痛了。

    她之前在凉州城里时,和丁一交手受了伤。后来又被内奸骗到白月山上去,与藏在暗处的人一番搏斗,几次三番,原先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早已裂开了。这还不算,回头就被扔进了凉州卫的地牢,地牢里可不会有沈暮雪日日来送汤药,又冷又潮湿,伤口大约是恶化了。

    方才杀瓦剌时候,用力用的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短时间还行,长时间此刻与巴嘱对战,便越发觉得痛得刺骨。

    巴嘱笑道:“你脸色怎么不好看,是因为腰上的旧疾犯了吗?”

    禾晏一怔,巴嘱手中的弯刀已经缠上了她的铁鞭,将禾晏拉的往前一扯,台下众人惊呼一声,巴嘱手上刀被缠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朝禾晏腰间的旧伤处就是一掌。

    禾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一掌,却动作未停,手中鞭子松开,卷上了他的脸,被巴嘱避走,却将他的帷帽给卷掉了,露出了这人的脸来。

    两人齐齐后退站定。

    那一掌牢牢实实的贴在了她的旧伤口,禾晏勉强将喉头的血咽了下去,面上仍然挂着几分笑意,看向眼前人,嘲笑道:“啧,真丑。”

    没了帷帽遮掩的巴嘱,露出了真面目。这人一半脸是好的,生的也算英俊,另一半脸却被火烧过,坑坑洼洼,泛着暗红色的疤痕犹如蜈蚣,生长在他脸上,将五官都挤得错位。

    台下有人吓得惊呼一声。

    被禾晏碰倒帷帽,真容暴露人前,巴嘱脸色难看至极,盯着禾晏的目光,恨不得将禾晏吃肉饮血。

    禾晏一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再来!”

    巴嘱冷笑,冲了过去。

    禾晏甫一动,便知不好,方才巴嘱那一掌,没有留情,现在血已经浸了出来,所幸的是她来的时候为了保暖,换上了雷候的黑色劲装,纵是流了血,也看不出来。只是,这样下去,不知还能坚持的了多久。

    事实上,演武场高台上的切磋,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用这三场“切磋”,来争取更多时间。如果没有人能扛得住西羌人的弯刀,成为单方面的屠杀,那么后面的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必须要杀了巴嘱,才会有第三场。

    西羌人善用弯刀,每个人的弯刀,又会根据身材力道不同,各有调整。巴嘱的弯刀便趋于灵活,禾晏的铁鞭想要缠住他的刀,便不太容易。

    禾晏的鞭子去缠巴嘱的腿,巴嘱轻蔑道:“同一招,你想用在两个人身上,也太天真了些!”说罢,绕开禾晏,弯刀朝禾晏脖颈劈下——

    同瓦剌不同,巴嘱一开始,就是冲着禾晏的命去的,没有半分虚招。禾晏两手扯着鞭子,将巴嘱的弯刀勒在眼前,巴嘱狞笑一声,往后一倒,禾晏躲避不及,见这人右手从披风里,又摸出一把匕首来。

    这把匕首,只有人的拇指长,纤薄如纸,与其说是匕首,更像是刀片,若非近前,实在叫人难以看清,他手掌往前一松,外人看过去,只当他一掌拍在了禾晏腰间,但除了禾晏,无人知道他掌心的这柄锐器,尽数没入血肉。

    禾晏只觉得腰间痛得钻心,蓦地捏拳揍过去,巴嘱的脸近在眼前,他狞笑道:“疼不疼,疼你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禾晏握紧的拳抵在他喉咙间,死死不松手。

    巴嘱疯狂挣扎起来,可不知何时,那铁鞭竟将禾晏的腿与他的腿绑在一起,他逃离无门,剧烈挣扎,可越是挣扎,便越是翻白眼,到最后,口吐鲜血,渐渐不动了。

    禾晏面无表情,将拳用力往里再一抵,确认了身下这人再无气息后,松开了手。

    巴嘱的脖子上,露出了一点铁样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其余的已经看不到了,当是插进了喉咙深处。那是一只铁蒺藜。

    禾晏来的时候,在地上捡到的。

    随时随地,在身上放一些暗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什么时候会遇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增加活着的砝码。

    她靠近不了巴嘱,因巴嘱已经对她有了提防,最后一击,无非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两败俱伤之策。但她到底比巴嘱好一些,她不过是,被匕首伤在了腰间旧伤,而巴嘱现在已经没命了。

    “你有底牌,焉知我没有?”她喃喃道。

    片刻后,禾晏艰难的将铁鞭从巴嘱与自己的身上抽出,重新绕回腕间,她站起身,黑色劲装穿在她身上,不如红色劲装时的活泼,多了几分肃杀。她亦站的笔直,看起来没有半分疲累,把玩着腕间铁鞭,淡淡笑着,说出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

    “他死了,我赢了,胜负已分,下一个。”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来

    底下的众人,并没有看清楚禾晏与巴嘱,究竟是何分出胜负的。只看到他们二人扭打在一起,巴嘱打了禾晏一掌,禾晏用什么暗器刺进了巴嘱的脖子。

    手段虽不算光明磊落,到底是赢了。

    “禾大哥好厉害!”程鲤素率先叫道:“打得好!打得好!”

    “你闭嘴吧!”一边的宋陶陶呵斥他。

    程鲤素不满:“我替我大哥叫好怎么了?”

    “现在还不到放心的时候。”宋陶陶摇头,女孩子到底比男孩子心细,她觉出禾晏脸上比方才要苍白一些,心里“咯噔”一下,想着禾晏可能是受伤了。但禾晏穿着黑色衣裳,也看不出究竟伤在哪里。

    台上,黑衣劲装的少年下巴微扬,笑问:“没有人敢上来了吗?”

    就在这时,日达木子突然放声大笑,他边笑边拊掌:“有趣,有趣!没想到凉州卫还有这么有趣的人!”话音未落,便驾马朝演武高台奔去。

    他动作迅捷,周围的人都猝不及防,有几个凉州新兵差点被他的马踩在脚下,幸而被身边人拉了一把,日达木子在演武台一步之遥蓦然勒马停住,飞身上台。落于禾晏跟前。

    “统领该不会想亲自下场吧?”少年诧然道:“我一介新兵,何德何能啊?”

    “你杀了我两名勇士,可不像是普通的新兵。”日达木子大笑。并未因方才损失爱将而有半分不悦。

    “只是侥幸而已。”

    “不必谦虚,你方才与他们二人交手,我都看过了,当得起凉州卫第一!”日达木子说着,看向演武台下众人,笑的轻蔑,“我看这里,就你担得起有勇有谋。不过……”他话锋一转,“不知道你腰间的伤口,还撑得住几时?”

    禾晏不语。

    日达木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巴嘱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他刚才连续两次攻击你的腰部,看来是有旧伤在身。最后一次,你把暗器刺进他喉咙的时候,他……”他走到巴嘱身边,用脚拨弄了一下巴嘱的尸体,巴嘱仰翻过来,“他的手松开了,是把什么刺进了你的腰间,是刀?”

    日达木子关切的问她:“哎哟,一定很疼吧。”

    “其实还好。”禾晏微笑,“不及他疼。”

    日达木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很好,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敲碎了也会特别香甜。”他如方才巴嘱对瓦剌所做的一般,一脚将巴嘱的尸体踢下高台,轻笑一声:“没用的废物。”

    紧接着,巴嘱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

    沈瀚见状,目光一凝,怒道:“日达木子,你身为统领,怎可与我凉州卫新兵交手,若要切磋,我陪你来!”

    “你?”日达木子缓慢摇头:“还不如他呢,我就要他,这位禾……禾晏。”

    “沈总教头,还是我来吧。”禾晏道。

    其实她与沈瀚说什么,都并不重要,日达木子已经盯上了禾晏。这是最糟糕的事,但与此同时,也是足够幸运的事,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了。

    “你不换换兵器吗?”日达木子笑道:“我的刀,可是会砍断你的鞭子。”

    “说不定是我的鞭子绞断你的刀。”禾晏笑盈盈道,双手握鞭,横于眼前。

    羌族士兵用弯刀的,每个人的弯刀又各有不同。日达木子的这把弯刀就极大极长,有半人高。上头不知道淋过多少人的鲜血,泛出些暗红色。刀甫一出鞘,日光落在上头,泛起些血腥气。

    禾晏只能选鞭子。她同羌人作战的那些年,一直用剑,只要这里头曾有见过“飞鸿将军”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与“飞鸿将军”所出剑法一模一样。而用刀,羌人最擅长用刀,在他们面前用刀,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无非自讨苦吃。想来想去,竟也只有用铁鞭方便。

    日达木子持刀冲过来。

    他的步伐很快,与他健硕的身形不符的是,他动作非常灵活。亦很巧妙,距离卡恰好在禾晏的鞭子接触不到的地方。

    禾晏的鞭子想要卷住他的刀,被日达木子躲过,反手一刀砍在铁鞭上。“砰”的一声,虽然铁鞭未断,不免使人心惊。

    这样下去,不知道这根鞭子能撑得住几时。兵器架上的兵器,是给士兵们练武用的,结实耐用就好,可日达木子的这把刀,明显是宝刀,不可相提并论。

    他哈哈大笑着,横刀劈开,禾晏的鞭子缠住刀,却没拖动,日达木子力气太大,他道:“天真!”将刀往自己身边拉,拉的禾晏的身体也忍不住往他那头飞去。

    “阿禾哥小心!”小麦忍不住脱口而出。

    但见禾晏朝日达木子飞去,眼看就要撞上日达木子的刀锋,少年却突然一笑,鞭子挽了个花,从刀锋下面溜走,顺手拍在了日达木子的脸上,而她自己借着飞过去的力道,从日达木子头上掠过,在地上滚了个圈儿方才停了下来。

    台下众人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

    日达木子缓缓转头。

    他本就生得凶狠暴戾,此刻被禾晏一鞭子抽在脸颊上,出了血,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日达木子浑然未决,不甚在意的抹了一把,舔了舔落在唇边的血迹,死死盯着禾晏,道:“你可真厉害。”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落在人的耳中,却令人毛骨悚然。

    禾晏道:“彼此彼此。”

    腰上的伤口,牵扯一下都很疼,刚刚那翻滚的一下,让刺进身体里的刀片更深了。但她也不能把刀片现在拔出来,一来,这里也容不得她有时间拔刀,二来,拔出来的话,血止不住,很快就会没有力气。

    但现在,禾晏也并不像是表现的那般轻松。巴嘱捅进她身体里的那把匕首不长,短而纤巧,大概食指宽,又是横着送进去的,虽不及要害,却恰好覆在旧伤之上。原先的伤口开裂,而她在演武场上与人交手,牵动皮肉,刀片扎的更深,无异于清醒着感觉被割肉。

    她低头,迅速咬了一下嘴唇,唇上重新出现血色,看上去,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你还撑的住多久?”日达木子并不担心,笑道:“你的汗,都快要流干净了。”

    “是么?”禾晏摸了一把:“许是天气太热。”

    日达木子缓缓举刀,狞笑着扑来:“你的血,也会流的一干二净!”

    禾晏冲了上去。

    底下的凉州卫新兵,皆是看的提心吊胆,禾晏面对日达木子的时候,并不如面对前两人时游刃有余。而日达木子狡猾凶残,禾晏平日里再如何厉害,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

    江蛟喃喃道:“他撑不住了。”

    “可能受了伤。”黄雄眉头紧锁,“实在不行,”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金背大刀:“咱们一起冲上去,总不能看他白白送死。”

    王霸骂道:“干!这些教头怎么不阻止,就让一个毛头小子上去迎战?丢不丢人!”

    沈瀚站在人群中,死死盯着禾晏的身影,手中,纸条都要被捏碎了。他身边的梁平焦急不已,低声道:“总教头,咱们不能这么一直等着,不能让他们西羌人坐主,不如……”

    “别自作主张!”沈瀚低喝,“再等等。”

    等?等什么?

    台上的禾晏,与日达木子再次交手十几招。

    她的动作不如方才迅捷了,已经明显的令人看出缓慢,擦中了日达木子几刀在手臂上,每次都被险险避过,但终究是挂了彩。

    但她面上的笑意,至始自终,都没变过。好似这并非是一场攸关生死的血战,不过是日训过后,与伙伴随意快乐的切磋。

    这令日达木子感到费解。

    他道:“中原人都如你一般能装模作样么?”

    “也不是如此,”禾晏疼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她笑道:“我特别能装模作样。”

    日达木子的笑容不如方才轻松了。

    禾晏并不敢放松对他的警惕。

    当年与西羌人交战,对方的统领日达木基暴虐凶残,一把弯刀收割亡魂无数。所到之处,白骨累累。日达木基最爱做的事,就是用弯刀砍掉俘虏的脑袋,绑在他的坐骑马尾上,死人血肉模糊的头颅,足以成为许多中原百姓一生的噩梦。

    禾晏带领的抚越军,和日达木基带领的羌族军队,恶战连连,每一次交手,禾晏都能察觉出对方的狡猾与可怕。

    在最终一战中,日达木基死在了禾晏的手上。

    他生前喜爱砍别人的头颅,大概没想到,死后,自己也会被别人砍下头颅,装进镶着珠玉的匣子中,带到京城皇宫,送到皇帝跟前,成为将军的军功,换来丰厚的赏赐。

    日达木基死后,西羌群龙无首,很快叛乱被平定。而眼前这个叫日达木子的男人,生了一张和日达木基一模一样的脸孔。

    日达木基是禾晏亲眼看着咽气的,不会死而复生,何况日达木基的眼珠子是暗绿色的,而日达木子的眼睛,是暗蓝色。禾晏便想到,曾听过日达木基有一名孪生兄弟,天生蛮力,凶恶横行。不过与日达木基因统领之位兄弟不和,早年间就离开,行踪不知了。

    如今看来,这就是日达木基的那位孪生兄弟,日达木子。

    他大概也知道了兄弟的死讯,或许又得了羌族的残兵,才带着人马赶到凉州卫。他亦是狡猾,从内奸处得知了肖珏如今并不在凉州卫,这里的新兵又到底稚嫩,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但日达木子也不是傻子,纵然他的部下再如何英勇蛮横,一千人对上凉州卫的数万精兵,也不可能胜。所以,他的人马,应该远远不止于此。这是一出早就针对凉州卫布好的局,卫所前面是白月山,后面是五鹿河,他们若有军队,从白月山横贯过来,如此大雪,当是不可能的。因此,最有可能的,是趁夜走最近的水路,越渡而来。

    禾晏过去不曾见过日达木子,但与日达木基交手多次,早知此人底细。此人最爱摆上擂台,嘴里说要与对方切磋,其实手段阴狠,中原武士行的光明正道,多数会败于对方之手,如此一来,仗还没打,就丢了士气。一旦对羌人有了畏怯之心,之后多会溃败。当年多少大魏武将,正是中了日达木基的诡计。

    兵不厌诈,士气为重。禾晏看得明白,日达木子虽然与其兄弟不和,行事手段却如初一辙。凉州卫的新兵,今日免不了要与日达木子的手下一番恶战,她已经做了能做的所有事,而最后一件事,就是在这演武场上,替大魏的儿郎们攒足这股气。

    有了士气,他们的第一场战争,才会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中原人。”日达木子终是不耐烦了,他看了看远处,似乎是在等什么消息,然而并未等到,便转过头来,道:“快点结束吧!”

    禾晏笑道:“我也正是这般想的。”

    她伸手,将腰带重新绑的更紧了些,腰带覆着伤口,让血不至于流的过多,但同样的,也更痛,更难受。

    日达木子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禾晏:“何人?”

    “我虽没见过,但听我那倒霉的兄弟曾说过,中原有一个叫禾如非的将军,战场上中了箭都能拔掉箭柄继续指挥作战。他最终死于禾如非之手,你,和那个人很像。”

    禾晏闻言,笑了:“错了,我不是禾如非,也和他不像。”

    她看了一眼台下的凉州众人:“不过我大魏儿郎,人人皆如我一般,只要不死,就会战斗到底!中原会有千千万万个飞鸿将军,你西羌,”她抬眸,语含讥诮:“又出得了几个?”

    说罢,挥舞铁鞭,直冲日达木子而去!

    日达木子冷笑一声,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禾晏已经受了伤,旧伤新伤,不过是强弩之末。虽然她的忍耐力令人惊讶,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弯刀与铁鞭交缠在一起,发出金鸣碰撞的声音。

    “禾大哥……”小麦在台下看的一颗心揪起,怎么都不敢落下。

    禾晏的动作变快了。

    她挥鞭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快过了日达木子挥刀的动作。那弯刀又大又沉,对寻常人来说,日达木子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快不过钢鞭,鞭子趁着刀还未挥动的空隙间吗,无孔不入的从各处钻进来,抽到了日达木子的脸上。方才只是一道血痕,可不过须臾,他脸上已经多了好几条血迹。

    “你就只会这样吗!”日达木子被接二连三的中鞭激怒了,神情变得暴虐起来,弯刀直取禾晏脖颈,奈何禾晏身材娇小,轻松躲过。

    “你也不过如此。”这少年甚至还有时间侧头来调侃。

    怎么回事?日达木子越发惊异,怎么好似随着时间流逝,禾晏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快了。他不是受了伤吗?为何还可以身姿灵活,丝毫不见半分影响?莫非之前都是他装的?这小子根本没有任何旧伤?

    禾晏闪身避开刀尖,脚尖点地,绕到了日达木子身后。

    这人身穿铠甲,刚硬无比,她的鞭子不是没有打中日达木子身上,只是落在铠甲上,什么都没留下。

    那么,他全身上下,也无巴嘱瓦剌一般,只剩下一个弱点了。

    她眼眸微眯,朝日达木子身后攻去。

    日达木子转身用刀挡住禾晏的铁鞭,将禾晏震的飞了出去,不过眨眼,她就借着力又扑向日达木子。

    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只管攻不管守了。

    “他该不会是想要同归于尽吧。”江蛟喃喃道。

    在外人眼中瞧上去孤注一掷的禾晏,实则并没有那么糟糕,反而是日达木子,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开始渐渐沦落下风。

    这个少年似乎知道他每一次出刀的痕迹,在每一次交手中,早早的避开了,而他又很迅速的捕捉到日达木子刀术上的弱点,趁着弱点进攻,让日达木子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才多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过须臾就能看出自己的弱点,有次敌人,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而如这少年若说,中原有无数同他一样的人,西羌呢?西羌出的了多少?这样的天纵奇才,没有,一个都没有。

    一瞬间,日达木子竟生出退意。

    他的士气泄了。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冤枉禾晏了。禾晏再如何厉害,也不会交手数次,就能迅速判断出对方的身手轨迹,更何况是日达木子这样的人。实在是因为,许是因为是孪生兄弟血缘关系,又或者可能是他们师承一人,日达木子的刀法,和日达木基的刀法,竟一模一样。

    禾晏前生与日达木基交手无数次,知己知彼,早已对其招数熟记于心,此刻却便宜了自己对付日达木子。而日达木子因此生出的畏怯之意,正好中了禾晏的下怀。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们惯来喜欢打击旁人士气,来增加自己士气,如今也总算领略到灰心丧气的感觉,这正是机会。

    禾晏的鞭子越抽越快,抽的周围人都有些目不暇接,日达木子只觉得那铁鞭好似成了一条活着的蛇,在他面前盘旋飞舞,影子绰绰,他的刀挥过去,竟扑了个空,却是额上挨了一鞭子,真鞭子在此。

    他狂怒着朝禾晏劈砍下去,那少年却已绕到他身后,他这个动作,之前在对付瓦剌的时候也出现过,日达木子心中暗叫不好,但见那铁鞭已经飞舞在眼前,如一副沉重的镣链,即将套中他的脖颈。

    然后,再一勒,他的喉咙就会断掉,就会如瓦剌一般死去。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高喊了一声:“柯木智——”

    这似乎是他某个部下的名字,下一刻,演武场上,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惊呼,竟是宋陶陶,被抓着她的羌人一把扔上了演武台。

    羌人身材健硕,力气极大,宋陶陶不过是个纤瘦的小姑娘,猛地如货物一般被抛上去,若是掉下去,纵然不死也是重伤。

    台下没有人赶得及。

    禾晏手中的鞭子,在日达木子脖颈前打了个转儿,飞向了宋陶陶,她的身子亦是朝宋陶陶扑去。

    铁鞭卷住了宋陶陶的身体,禾晏飞身过去,将宋陶陶接到怀中,二人一同重重摔在地上,禾晏托着宋陶陶的身体,这一摔,便将腰间的伤口摔得更深,她冷不防“嘶”的一下出了声。

    “大哥小心!”陡然间响起程鲤素的喊叫。

    “禾晏!”

    “阿禾哥!”

    四面八方传来焦急地声音,梁平的声音凄厉至极,禾晏侧头一看,就见一线刀光朝自己扑来。

    她接着宋陶陶的时候,后背露出来,日达木子的弯刀凶狠落下,就要将她砍成两段。

    禾晏一把将宋陶陶推开,被刀风扫的闭上了眼。

    她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去死吧!”

    “砰——”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血溅五步,有什么东西将弯刀撞得翻倒,似乎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禾晏慢慢睁开眼。

    熟悉的暗蓝身影,袍角绣着银线织成的银鳞巨蟒,年轻男人站在她身前,身姿笔挺如松,冷静令人安心。他手中的长剑还未出鞘,似冰雪般晶莹剔透,流转璀璨光彩。

    就是这么一把窄而薄的饮秋剑,拂开了那把要人性命的屠刀。

    “都督……都督!是都督!”台下众人讶然片刻,顿时沸腾起来。

    “都督回来了!”

    “舅舅!”

    肖珏……回来了吗?

    禾晏望过去,已觉得视线都模糊,看不太清楚。

    肖珏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来,禾晏没了力气,软软的倚在他身上,肖珏扶着她的腰,似是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

    穿着黑衣劲装的少年,看起来除了虚弱些,并没有任何伤口,但此刻扶住禾晏腰间的手,却摸到了一片濡湿。

    手上,都是血迹。

    他神情微顿,缓缓看向日达木子,话却是对着禾晏说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讥讽:“怎么每次遇到你,你都能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

    “……”

    禾晏笑了一下,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我每次都知道,你会来救我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医者

    “肖怀瑾?”日达木子看着眼前人,目光阴晴不定。

    “飞奴。”

    飞奴出现在他身后,肖珏将禾晏交给他:“带她们下去。”

    飞奴扶着禾晏,宋陶陶爬起来跟在身后,二人到了演武场台下。此刻周围都是人,飞奴问禾晏:“可还撑得住?”

    禾晏点了点头。

    “先坐,”飞奴将她扶到树下靠着树坐着,“大夫马上到。”

    大夫?禾晏不解,凉州卫就只有一个医女沈暮雪,此刻正被羌族的兵士虎视眈眈的盯着——美貌的女子在军营中,向来都是惹人注目的。

    她抬眼看向台上。

    演武台上。

    “不是要找我切磋吗?”肖珏漫不经心的抽剑,黑眸看向眼前人,微微勾唇道:“上吧。”

    日达木子问:“你就是肖怀瑾?”

    肖珏笑了一下:“如假包换。”

    世人皆知,大魏有两大名将,封云将军肖怀瑾,飞鸿将军禾如非。但正如禾晏从未跟南蛮人交过手一般,肖珏也从未和西羌人做过战。威名都听过,可真正的照面,还是头一回。

    未曾见过肖珏的真实样貌,而在此之前收到的消息又是肖珏去了漳台,从漳台到凉州,来去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回到这里。

    但他手中的剑……并不像是普通剑。

    见他迟迟不动,肖珏扬眉:“怕了?”

    日达木子冷笑一声:“装模作样!”提刀扑来。

    但见青年动也不动,手中剑寒彻惊秋,锋锐不可挡,而他行动间如落花慵扫,直破弯刀,迅而猛,令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日达木子刚刚同禾晏交手已然破了士气,此刻更是应付不及,节节败退,饮秋剑直刺入他胸前。

    “统领!”这是部下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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