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如军营深似海,这不,一开始就遇到了她前世的死对头,那个“兵锋所指,威惊绝域”的少年将军。

    很飒的女将军xA爆了的狼系少年,双将军设定

    第一章

    女将

    大魏庆元六十三年,春三月,雨蒙蒙,城里的新绿笼在一层烟雾中,淅淅沥沥的润湿一片土地。

    京城许氏的宅子,房顶瓦片被雨水洗的透亮,显出一层匀净的光彩。这是从云洲运来的半月瓦,据说有月时,月光照上房顶,似萤火栖住,这瓦烧制工艺复杂,价钱也不简单,满满一屋顶瓦片,便是平常人家数十载的辛劳。

    不过京城许氏,绸缎生意布满全国,一房瓦片至多九牛一毛。许大人乃当今太子太傅,育下二子,长子许之恒单特孑立,年纪轻轻已是翰林学士,京城人人称赞。许之恒亦有妻室,十八岁时,娶了武将禾家二爷的嫡女禾晏。禾家大爷家的嫡长子禾如非乃当今陛下御封飞鸿将军,一文一武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夫人,您要什么?”穿着薄衫的娇花一般的丫鬟递上一杯热茶,脆生生的道。

    “我出去走走。”禾晏回答,将茶水一饮而尽。

    “可是外面在下雨……”

    “无事,我打着伞。”

    丫鬟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许家是书香门第,女子打扮皆是清雅风流,许大奶奶也是一样,只是碧青的羽纱缎衫穿在她身上,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小气。其实许大奶奶长得很好看,五官分明而英气,一双眼睛如被洗净了的湖水,澄澈而悠远……可惜是个瞎子。

    许大奶奶也不是天生的瞎子,是在嫁入许家的三个月后,突患奇疾,高热两天两夜,醒来就看不见了。许家遍请神医,仍然束手无策,后来许大奶奶就不常出门了。一个瞎子出门,总归是不方便的。

    禾晏走到了院子池塘的凉亭里。

    她嫁进许家一年,三个月就瞎了眼,剩下的九个月,她学着不用眼睛生活,适应的很好。只是偶尔会怀念看得见的日子,比如现在,她能听见雨水落尽池塘荡起涟漪的声音,感觉到池塘的红鲤争食,但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春光才是好春光,如同看不见的人。

    大概瞎的太早了,以至于她连许之恒现在的样貌也记不大清了。能记起的,是十四岁的时候看见的许之恒,一身青衣的少年笑容和煦的对她伸出手,现在的许之恒是不会对她伸出手的。虽然他也待她温和有礼,可是隐隐隔着的一层什么,禾晏能感觉出来。

    但她不会说。

    年少时候多年的行伍生活,她学会用男子的身份与男子打交道,却不懂如何做一个女子。所以她只能看着许之恒同姨娘贺氏温柔缱绻,既伤心又厌倦。索性后来看不见了,连带着这些伤人心的画面也一并省去,百得了许多清闲。

    她安静的坐在凉亭里,忽然又想起少年时的那些年,随军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春日,雨水蒙蒙,她坐在军士们中间,微笑着饮下一碗烈酒,感到浑身都热起来。

    这热意霎时间席卷了她的全身,禾晏扶住栏杆,喉间涌出阵阵甜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有人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禾晏问道:“小蝶?”

    没有回答,脚步声停住了,禾晏微微皱眉:“贺氏?”

    片刻后,女子的声音响起,“夫人好耳力。”

    胸口翻腾起奇妙的感觉,多年的直觉令她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姿势。贺氏一向温婉小意,与她在府里也没说过几句话,忽然的前来,这般隐含得意的语气,禾晏感到不安。

    但她也很奇怪,她不是称职的主母,在府里更像是一个摆设。阻止不了贺氏邀宠,一个瞎子对贺氏也没有威胁,贺氏没必要,也没理由对付她。

    “何事?”

    贺宛如抚了抚鬓边的发簪,那是许之恒昨日送她的,忽然又想起面前的人看不见,遂有几分遗憾的收回手,道:“夫人,您怀孕了。”

    禾晏愣在原地。

    “前几日替您看眼睛的大夫把过脉,您是怀孕了。”

    禾晏在不知所措中,生出一丝欣喜,她正要说话,听见贺氏又叹息了一声:“可惜”。

    可惜?

    禾晏嘴角的笑容隐没下来,她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孩子留不得。”

    禾晏厉声道:“贺氏,你大胆!”

    她柳眉倒竖,目光如刀,虽是瞎子,却神色摄人,贺宛如一瞬间也汗毛直起。不过片刻,她稳了稳心神,只道:“这可不是我一人说的,禾将军。”

    禾将军三个字一出,禾晏头皮一麻,她问:“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禾将军,这么大的秘密,你说,禾家和许家,怎么敢容下你呢?”

    禾晏说不出话来。

    禾家在没出飞鸿将军这个武将时,和大魏所有的勋贵家族一样,甚至濒临没落。十九年前,禾家妯娌二人同时分娩,禾家大奶奶生下禾如非,禾家二奶奶生下禾晏。

    爵位是该落在禾如非身上的,可禾如非生来体弱,大夫断言活不过三岁。禾如非死去,禾家的爵位被收回,整个家族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禾家人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让禾晏代替禾如非,禾如非则谎称是禾晏,天生体弱被送到庙里长养。

    禾晏就顶着禾如非的身份长大,她虽生在二房,却长在大房。她自小就当自己是男孩子,喜欢练武,十四岁时,背着家人投了抚越军的名,渐渐在战役中声名鹊起,甚至亲得陛下嘉封,赐号飞鸿将军,得到了机会进宫面圣。

    也就是这个时候,送到庙里“养病”的禾如非归来了。

    禾如非没死,甚至平平安安活到了十八岁。看上去身姿敏捷,康健俊美。于是一切归回原位。

    禾如非见了陛下,成了飞鸿将军,禾晏还是禾晏。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为了预防今日出现的情况,禾家早就规定,禾晏过去面具示人,没有人见过禾如非的长相。而禾晏,被禾家人安排着,嫁给了当今翰林学士,青年才俊许之恒。

    许之恒英俊温柔,体贴有礼,婆母亦是宽厚,从不苛待,对女子来说,当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禾晏也曾这么以为,直到今日。温情的假面被撕开,血淋淋的真相,比她在战场上遇到过最难的战役还要令人心凉。

    “当初那碗毒瞎你的汤药,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吩咐送来。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你活着——就是对他们天大的威胁!”

    “你服药的时候,大少爷他就在隔壁的房间看着呢。”

    “你死了,禾家和许家只会松一口气,这只怪你自己。”

    禾晏扬声大笑。

    怪她?

    怪她什么?

    怪她不该为了家族利益顶替禾如非的身份?怪她不该痴迷武艺学成投军?怪她不该在战场上蹈锋饮血,杀敌致果?还是怪她不该亲得陛下御封飞鸿将军,让禾如非领了她的功勋?

    怪她,怪她是个女子。因为是个女子,便不可用自己的名字光明正大的建功立业。因为是个女子,便活该为禾家,为禾家的男子铺路牺牲。说到底,她高估了禾家的人性,低估了禾家的自私。

    而许之恒……她应该早就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很好。

    “你笑什么?”贺宛如皱眉问道。

    “我笑你,”禾晏朝着她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我笑你可笑。我因秘密而死,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活的了吗?”

    贺宛如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

    迅速出现的护卫将禾晏团团围住。

    “杀了她!”

    柳枝,是可以成为兵器的。柔且韧,如同女子的手。分明是轻飘飘的枝丫,上面还带着新生的嫩芽,就像是绣着花的宝剑,便能将对手的刀拂开。

    贺宛如也是听过飞鸿将军的名号的,她知那女子骁勇善战,不似平凡姑娘,可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传言不假。

    禾晏已经瞎了,可她还能以一当十,一脚踢开面前的护卫,仿佛要从这阴森的宅院中突破重围,驾马归去,无人可拦。

    可是倏而,她就如中箭的大雁,从半空中跌落,吐出的血溅在草丛里,如星星点点野花。

    那杯茶……小蝶递给她的那杯茶。

    她失去了视力,现在连五感都失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困兽之斗。

    他们为了杀掉她,还真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一群蠢货,趁现在!”贺宛如急道。

    禾晏想抬头,“啪”的一声,膝盖传来剧痛,身后的人重重击打在她的腿上,她双腿一软,险险要跪,可下一刻,背上又挨了一拳。

    拳头七零八落的落下来,雨点般砸在她身上,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们不会用刀剑伤她,不会在她身上留下证据的痕迹。

    有人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池塘边上拖,将她的脑袋粗暴的摁了下去,冰凉的水没过眼睛、鼻子、嘴巴,没过脖颈,禾晏再也说不出话来。身体沉沉的下坠,可她挣扎着向上看,水面离她越来越远,天光处像是日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故乡,恍惚听见行军时候唱的歌谣,伙伴们用乡音念着的家书,伴随着贺氏惊慌哭泣。

    “来人啊,夫人溺水了——”

    她,想回家。

    而她无家可归。

    ------题外话------

    宝贝们好久不见!先发个开头占个坑,攒点存稿再正式开始连载。期待的搓手手~(我们晏晏好惨一女的,希望大家好好爱护她(ㄒoㄒ)~~)

    第二章

    姐弟

    春日的雨像是没有尽头,下个不停。

    屋子却很温暖,炉火烧的旺旺的,上面煮着的药罐盖子被水气顶的往上冒,能清楚地听见“咕嘟咕嘟”的响声。

    女孩子坐在镜子面前,铜镜里显出一张稍显苍白的小脸,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嘴唇像小小的菱角,抿着,清秀而疏离。一双杏眼黑而水润,像是下一刻要聚起水雾的山涧,云烟淡淡散去,露出瑰丽的宝石。雪肤花貌,娟娟二八,是个漂亮的姑娘,但,也仅仅只是漂亮了。

    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美丽,是以不大的梳妆台前,已经满满摆上了胭脂水粉,香料头膏。脂粉气息萦绕在身边,禾晏耸了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铜镜顿时被呼出的热气覆上一层白霜,连带着那张脸也变得看不清楚,禾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卸下男装的时刻,也是这般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女子模样的自己,恍如隔世。

    她被贺氏带着的人马溺死在许家的池塘,可是醒来,她就变成了禾晏。不是当今飞鸿将军禾如非的妹妹,许之恒的妻子禾晏。而是这个破败小屋的主人,九品武散官城门校尉禾绥的大女儿,禾晏。

    都是禾晏,身份地位云泥之别。

    “晏晏,醒了怎么不说一声?”伴随着外面的声音,门帘被掀起,人影带着冷风卷了进来。

    那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国字脸,黑皮肤,身形高大,如一头笨拙而强壮的熊,笑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见屋里没人,便大声喊道:“青梅,青梅呢?”

    “青梅捡药材去了。”禾晏轻声道。

    男子挠了挠头,道:“哦,那爹爹给你倒吧。”

    白瓷的药碗还不及这男子的掌心大,他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倒的分外小心,满屋子顿时盈满药草的清苦香气。禾晏看着药碗边上的梅花,目光移到男子的脸上,这就是禾晏的父亲,城门校尉禾绥。

    父亲这两个字,对禾晏来说是陌生的。

    她的生父应当是禾家二老爷禾元亮,但因为顶了禾如非的身份,只能叫禾元亮二叔。而她的养父禾元盛,实际上是她的大伯。

    养父和她的关系,不甚亲厚,而在她最初提出学武时,更是一度降到冰点。只有她挣了功勋,拿到皇上嘉奖后才变得热情起来。而过去的那些年,大房虽然没有短她吃喝,到底也不甚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禾晏幼年时曾以为是因为不是亲生父亲的缘故,可生父禾元亮待她也是淡淡的。大约是当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没有养在身边,情分也就淡了。

    是以,关于父亲的模样,在禾晏的脑海里,还不如她的兄弟属下来的清晰。

    面前的禾绥已经将药倒进碗中,小心的捞走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点残渣,再轻轻吹了吹,送到禾晏面前,就要喂她。

    禾晏接过药碗,道:“我自己来。”

    男子收回手,讪讪的道:“好。”

    汤药发出袅袅热气,禾晏迟疑的看着面前的药碗,她想到了死之前贺氏说的话。

    “那一碗毒瞎你的药材,可是你族中长辈亲自送来!”

    族中长辈,是禾元盛?还是禾元亮?或者是其他人?许之恒是知情的,其他人呢?

    她又想到她被溺死的那一天,小蝶递上来的那杯热茶。旁人送上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居心叵测之物?

    禾绥见她迟迟不喝,以为她是嫌药苦,笑着哄道:“晏晏不怕,不苦的,喝完药就好了。”

    禾晏不再迟疑,不等禾绥继续说话,将唇凑到碗边,仰头将一碗药灌了进去。

    “等等……”禾绥来不及说话,禾晏已经将空碗搁置在桌上,他才吐出嘴里剩下的字:“烫……”

    “不烫。”禾晏答。

    禾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嗫嚅了几下,轻声嘱咐道:“那你好好在屋里休息,别到处乱跑,爹爹先去武场了。”将空了的碗一并拿走了。

    屋子里又剩下禾晏一个人,她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不太习惯和人这般亲密的交流,尤其是以女子的身份,还是这样一个被娇宠着捧在掌心长大的少女。

    婢子青梅还没有回来,禾绥每月的差银并不多,如今的城门校尉不过是个武散官,没什么实权,银子少得可怜。这屋子里的人靠禾绥一人的银子养着,连婢子都只请得起一个,而其他的银子,大概都变成了禾小姐堆满桌子的胭脂水粉了。

    禾晏站起身,走到了门前。

    这具身体软绵绵的,如凝脂白玉,香香嫩嫩,于她而言全然陌生,没有力量便不能保护自己,若说有什么特别好的,便是一双眼睛干净明亮,能让她重见许久不见的人间光明。

    “咚”的一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禾晏转头,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正将肩上捆着的柴木卸下。

    少年年纪不大,和禾晏如今年纪相仿,穿着一件青布的收腰襦衣,下着同色步裤,腿上绑着白布条,是为了方便干活。他肤色微黑,眉眼和禾晏有五分相似,清秀分明,下巴却略窄劲一些,显得神色坚毅,看起来倔强又倨傲。

    这是禾大小姐的弟弟,禾绥的小儿子禾云生。

    禾晏躺在床上这几日,禾云生来过几次,都是过来送水端火炉,没有和禾晏说过一句话。他们姐弟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不过……禾晏看看禾云生身上粗制滥造的不合身布衣,再看看自己身上青缎粉底的小袄裙,微微了然,却又诧异。

    在那个禾家,女子皆是为男子铺路,男子便是天便是地,仿佛是世上的中心。然而在这个家却不同,看起来,这亲生的小儿子倒像是捡的,禾家吃的穿的好的全都紧着禾大小姐一人,这又是为何?

    禾晏挡在禾云生面前,没有挪动一步,禾云生将柴堆到屋檐下,开始劈柴。

    这家人是真的很穷,唯一的一个下人便是婢子,而亲生的儿子却做着小厮做的活。

    禾晏的面前就是柴堆,禾云生劈了两下,微微皱眉,“劳驾让让,你挡到我了。”

    连个“姐姐”都不叫。

    禾晏一动不动,既没有让开,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尖酸刻薄的嘲讽他两句。禾云生忍不住抬起头,对上禾晏认真的目光。

    禾晏道:“你这样劈柴,不行。”

    第三章

    劈给你看

    禾云生皱起眉,问:“你说什么?”

    禾晏一动不动,认真的重复道:“我说,你这样劈柴,不行。”

    少年不耐烦了,“禾晏,你有病就回屋里去,别在这找茬。”

    “你这样劈,天黑也劈不完。”禾晏纹丝不动。

    禾云生像是突然来了火气,斧子脱手滑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他上前一步,怒道:“如果不是你因为你生病花钱,爹也不会遣走小厮。你还知道要劈到天黑,你没劈过柴就别指手画脚,你这么会劈你来劈啊!”

    禾晏心中微动,原来家里是有小厮的,只是家贫为了看大夫遣走小厮,这少年便顶了小厮的活。看他的模样,对这位姐姐也是积怨已久,噼里啪啦一通冷嘲热讽,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穷也有穷的好处,譬如院子里都没人,这对姐弟的尴尬场面也不至于被人撞见。要是换做在从前的禾家和许家,怕是看热闹的丫鬟都能围成只兵马队。

    禾云生说完就等着禾晏跳脚骂人了,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禾晏没有骂人,而是弯下了腰,捡起了那把被他丢在地上的斧头。

    她被这沉重的斧头坠了一坠,纤细的皓腕像是经不起摧折似的,看的令人心惊。

    禾晏看着自己的手,也微微皱了皱眉,连把斧头都举不起,比起她以前来,实在差的太远了。

    禾云生愣了愣,狐疑道:“你干什么?”

    “我劈给你看。”禾晏回答。

    禾云生一听,更生气了,怒道:“你别再这胡搅蛮缠,你……”

    他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禾晏已经抡起斧头干脆利落的将面前的柴木一劈为二。

    “你看。”她说:“很简单,你不能握着斧头的前端,得握着斧柄的末端,顺着木头的纹路劈,会省力的多。”

    禾云生呆呆的看着她,片刻后,这少年脸色涨得通红,语气几乎是出离的愤怒了,他指着禾晏道:“你你你,你果然别有居心!你的手……爹回来看到一定会骂我!禾晏,你真是心机深沉,刁滑奸诈!”

    “嗯?”禾晏不解,下一刻,一个惊慌的女声响起:“姑娘,你流血了!”

    禾晏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磨破了皮,血迹映在掌心里,鲜明的竟然还有几分动人。

    她只是握着斧头劈了一根柴而已,这就把手磨破了?这幅身体到底是有多娇嫩?从小到大,禾大小姐究竟有没有提过稍重一点的东西,她是用棉花和豆腐做的吗?

    禾晏陷入了沉思,婢子青梅已经冲过来拉着她往屋里走,急急地开口:“得先用膏药擦一擦,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禾云生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禾晏你就作吧,迟早把自己作死。”就转身跑了。

    禾晏哭笑不得,上辈子她活到嫁人成亲,一直到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作”。

    这种感觉很新奇,在将士心中,“作”,大概是个很遥远的字眼。

    青梅将禾晏的手托在自己膝头,拿指尖细细抹了膏药擦在禾晏掌心,罢了又落下眼泪,“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得想办法弄点祛疤膏才行。”

    “没事,”禾晏见不得姑娘流泪,尤其是个十五六岁,比她上辈子年纪还小的漂亮姑娘,便宽慰道:“留疤就留疤,好了就行。”

    青梅睁大眼睛,泪水都忘了擦干,盯着禾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禾晏问。

    “没、没怎么。”青梅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姑娘不生气就好。”

    这话里的语气……禾晏再看看梳妆台前摆着的脂粉首饰,心中大概明了几分。原先的禾大小姐极为爱美讲究,这一身细嫩皮肤想来是要娇养的,要是平常磕破了个口子,就算是天大的事。

    上天是不是看她上辈子过的太过粗糙,不曾体会过当女儿的感受,这辈子才给她找了这么个娇花身体,风雨都受不得。

    青梅问:“姑娘,奴婢给您倒杯热茶吧,刚刚外面在下雨,受了寒气。”

    “等等。”禾晏叫住她,“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我醒来,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她看向青梅,“我是怎么生病的?”

    原先这家里是有小厮的,后来给禾晏看病小厮才被遣走,可见这病不是生来就有。可突发疾病的话,这几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屋里人人见了她都是一副细心呵护生怕出什么意外的模样,禾晏觉得怪怪的。

    青梅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禾晏的手,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姑娘,您已经为范公子伤心过一回,可不能再折腾一次了。您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还得为老爷和少爷想想!”

    范公子?男人?

    禾晏问:“哪个范公子?”

    “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了,范公子如此无情,并非良配,姑娘忘了他也是对的。奴婢不会再主动提及范公子了,只要姑娘好好的。”说完,青梅又擦起了眼睛。

    这个小婢子也实在太爱哭了,她营帐下那些刚进来的新兵第一次上战场都没这么爱哭。还没问几句话,衣襟已经湿了大截,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就能水漫金山。

    “好吧。”禾晏无奈的道,“那就不提,你先去换件衣服,你衣服湿了。”

    青梅瞪大眼睛看向禾晏,见禾晏神情平静,并没有要崩溃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奴婢这就去换……姑娘等等奴婢,奴婢马上就回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禾晏伸出手,对着自己摊开掌心。

    青梅擦的膏药还站在手上,她看着这只纤细幼嫩的手出神。女子力气天生弱于男子,当年为了练习手劲,禾晏幼时起,每日天不亮从府里后门溜出,爬到京城东皇山上帮寺庙里的和尚挑水劈柴,一开始也是如这般磨破手皮,待渐渐生出茧子后便好了,再然后,两只水桶也能轻松扛起,还能在手腕上悬着石头打拳。

    她不聪明,只能用笨办法,日积月累,便也有了能和男子一较高下的资格。

    只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且不说拿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是这柔弱的身躯,也无法承负她今后要走的,布满荆棘的绝路。

    “那就练吧。”禾晏对自己道,“就像从前。”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考验,作为她重生的代价,不过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重头再来而已。

    第四章

    上山

    第二日雨便停了,是个大好的晴天。院子里的青石被晒得暖暖的,泛着郁郁葱葱的绿。

    鸡叫第三声的时候,禾晏就醒了,青梅醒来的时候发现禾晏不在床上,吓了一大跳,四处去寻,发现禾晏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发呆才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起的这样早?是不是被子薄了发冷?”青梅问。

    “无事,我睡不着。”禾晏答道。

    她没有起懒的习惯,在兵营里,每一刻都无法放松,即使是夜晚,也要提防着敌方的突袭,是以随时保持警惕。再者少年时候起她要练武,倒是真的闻鸡起舞。后来嫁到许家,仍旧改不掉旧习惯,反被人背后嘲讽,不过瞎了后,她便不再起那么早了,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没有分别。仍旧是鸡鸣时醒,只是要等到院子里的人全都窸窸窣窣起来后,才跟着起来。

    显得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

    “父亲呢?”她问。

    “老爷已经去校场了,少爷也刚刚起来,姑娘换件衣服来用饭吧。”青梅说着,便先小跑着去厨房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婢子,活却不少,便总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等禾晏到了堂厅,禾云生已经在饭桌上坐下,开始吃饭了。

    少年今日仍旧如昨日一般,穿的衣服如贩夫走卒,十分不讲究。见到禾晏,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端起碗喝粥。

    饭菜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禾家这般家境,也吃不起什么精致菜肴,纵然这样,桌上也有一盘点心,看起来不甚精致,香气粗劣,一看就是禾绥特意为女儿准备的。

    禾晏也跟着端起碗来喝粥,她喝的很快,青梅与禾云生也微感诧异。从前的禾晏挑三拣四,不肯好好吃饭,一碗粥到了最后,不情不愿吃许久才能吃完。哪像今日这般干脆,喝完了粥,她并没有立即去拿碟子里的点心——这是禾绥给她准备的,青梅不会吃,禾云生更不会。

    禾云生将碗搁在桌上,站起身来,禾晏抬头问:“你去哪?”

    禾云生蹙眉:“干嘛?”正要不耐烦几句,目光突然瞥见禾晏掌心里的痕迹,语气就顿住了。

    他还以为禾晏昨日会向回家的禾绥告状,谁知道今日一早风平浪静,看来禾晏没去挑拨离间,禾绥还不知道禾晏受伤。

    少年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上山砍柴。”

    在禾云生的脑海里,听完这句话的禾晏,应当没什么兴趣的离开,回到她的屋子里摆弄她的那些胭脂水粉,再精心打扮出门逛逛踏青,谁知道禾晏却目光一亮,兴致勃勃的道:“真的?我也一道。”

    禾云生还没开口,青梅就先开口了:“姑娘,您去做什么?山上下过雨,路不好走,到处都是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就是。”屋里难得还有个正常人,禾云生马上接道:“别自找麻烦。”

    两人都以为禾晏是一时兴起,禾晏却转头对青梅道:“父亲白天都在武场,夜里才会回家。青梅你有那么多活干,也不能时时跟着我,禾云生。”她叫禾云生的名字,听得禾云生一个激灵,“你如果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喂!”禾云生气急。

    “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可以管着我的人吗?”她不紧不慢的问。

    禾云生无话可说,别说是第三个人,这屋子里根本就没人能管的了禾晏的性子。就是因为禾绥的娇宠,禾晏什么人的话都不肯听,哦,除了那个范公子。

    “你想去你就跟着去。”少年怒道:“不过你摔在半路,哭着想回家的话,我可不会把你送回来。”

    禾晏耸了耸肩。

    禾云生怒气冲冲的走了,他想不明白,生一场病,禾晏怎么变得愈发讨厌了。如果说过去的禾晏是矫揉造作的小姐脾气,如今的禾晏,还多了一丝无赖,更加难对付。

    她果然是他禾云生的冤家!

    ……

    龙环峰山路崎岖,地势险要,来这里的多是砍柴采药的穷苦人。

    路边倒也生长了不知名的野花,点映在草丛之中,煞是好看。只是毕竟不是真正踏青赏花的地点,脚踩着的石头贴在崖壁上,往下看去,叫人两腿发抖。

    这条路禾云生走过无数遍,知道上山没那么容易。他等着听禾晏的抱怨和哭泣,可从头到尾,也没见禾晏吭一声。

    禾云生忍不住回过头,惊讶的发现,禾晏并没有落下他多少,几乎是与他比肩而行了。

    这怎么可能?

    这条路男子走尚且吃力,何况禾晏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从前走路走远了都要揉膝盖的那种。她什么时候体力这样好了?

    “你看我做什么?”禾晏奇怪的盯着他,“不继续走吗?”

    禾云生二话不说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一定是她装的,她肯定马上就撑不住了!

    禾晏看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

    这腿上的力气,真的很小。她和禾云生走这一段路,竟然久违的觉得乏累。看这样子,还需有的磨合。

    “在这就行了。”禾云生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斧头。

    这里杂木很多,禾云生选的都是细小伶仃的树木,砍起来也方便一些。他对禾晏指了指旁边的石头,“你就在这坐一会儿吧,我得砍一个时辰。”

    “就这里吗?”禾晏点了点头,将身上背着的布包取了下来。

    禾云生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布包里也掏出一把斧头。

    “你……你你干什么?”禾云生脑子一懵,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还以为禾晏背着的布包里装的是水壶,结果她装了一把斧头?她背了一把斧头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并且没有被他落下,禾云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禾云生更加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看见自己娇滴滴的姐姐,平时捧个茶杯都要嫌重的禾晏毫不犹豫的抡起面前的斧头,一刀下去,砍下一丛树枝,动作利索的像是做了千百回。

    她说:“我来帮你啊,很快。”

    第五章

    贫穷

    禾云生总觉得自己这个梦做的太长了一点。

    他的姐姐今日一早跟着他上了山,砍了柴,最后掏出布包里早晨没有吃的点心分给他一个。禾云生本想拒绝,可是甜腻腻的香气充斥在鼻尖,禾晏已经低头咬自己的那份,鬼使神差的,禾云生就伸出手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甜的滋味是陌生的。禾绥偏心的厉害,所有的好吃的都给禾晏,而禾晏并不是一个乐于分享的人。

    禾晏见他吃的很慢,将剩下的几个全塞到他手上,道:“剩下的都给你,我吃饱了。”

    禾云生不知所措。

    禾家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禾绥当年不过是个来京运送货物的镖师,路途中恰好遇见山匪抢劫,救下了京城秀才府上的小姐,遂结美满姻缘。秀才家也只有这么一位小姐,禾绥又无父无母,于是自愿成为上门女婿。

    虽是上门女婿,一双儿女却还是跟了夫姓。

    后来秀才夫妇二人相继病逝,禾夫人也成日郁郁,禾云生三岁的时候禾夫人便撒手人寰。剩下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禾绥与夫人伉俪情深,禾晏生的很像禾夫人,大约因为这一点,禾绥格外疼爱禾晏。禾家虽然并不富裕,禾绥却总是尽力满足禾晏的需求。久而久之,禾晏也变成了一幅令人讨厌的性子,至少禾云生是对这个姐姐爱不起来的。

    可是自从她病了后,她的许多行为变得匪夷所思,禾云生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了。

    “你每日就上山砍柴?”禾晏问他:“下午做什么?不去学堂么?”

    禾云生只比禾晏年幼一岁,今年十五,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还在念书。

    “回去后做大耐糕,下午在棚里售卖,学堂就算了。”禾云生随口道:“家里没有银子,我也不是那块料,随便识几个字就得了。”

    说到这里,虽然他极力掩饰,禾晏还是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和渴望。

    顿了顿,她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禾云生狐疑,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回答了禾晏的问题,“我现在每日也去武场,日后只要过了校验,就能去城守备军里,慢慢的也能做个校尉,就能拿差银了。”

    “就这样?做个武散官?”禾晏笑了,“我以为你会想做点别的。”

    “怎么做别的?”禾云生自嘲道:“难道要像飞鸿将军一样吗?同样是姓禾,他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冷不丁从禾云生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禾晏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知道飞鸿将军?”

    “自然知道!大魏谁不知道,当年飞鸿将军平西羌,封云将军定南蛮,北禾南肖,方有我大魏盛世太平!少年侠骨,意气风发!我若能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死也值得了!”

    禾晏“噗嗤”一声笑出来。

    禾云生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可光是砍柴和卖大耐糕,可成不了这样的人。当年飞鸿将军和封云将军,也不是在武场里随便学学就能成功的。”

    “我自然知道。”禾云生涨红了脸,“可是我……”

    哪个少年不渴望建功立业,禾云生正是少年热血的年纪,况且就如眼下这样,实在是太耽误他了。

    禾晏道:“明日起,我每日都跟你一起上山砍柴和卖大耐糕。”

    “什么?”禾云生从石头上跳起来,“禾晏,你是不是疯了?”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她一时兴起,日日都来……禾晏怕不是生了一场病脑子连脑子都坏掉了?

    不等禾云生再说话,禾晏已经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吃好了就继续干活吧,春光不等人。”

    禾云生:“。…..”

    ……

    春雨过后,接连十几日都是好晴天。

    青梅最近有心事。从前总是指挥着她做这做那,让她贴身伺候的大小姐如今再也不找她了。

    白日里和禾云生一起出门,到了晚上青梅要伺候禾晏梳洗时,禾晏也将她打发出去。唯一能用得上的,便是早上起来给禾晏梳头。

    青梅忧心忡忡,这样下去,是不是她也会像被禾绥遣走的那些小厮一样被扫地出门,毕竟大小姐不需要她了呀!

    同样心事重重的还有禾云生。

    半月余了,禾晏每日清晨都跟他一起上龙环峰砍柴。起的竟然比他还要早,禾晏上山也就罢了,还在手脚上各绑上一块沙袋,禾云生偷偷的掂量过,很重。禾晏就是这样每天背着这么个鬼东西跟他一块儿上山砍柴。

    她没有抱怨过一句,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不过禾云生看见她的掌心,细嫩的皮肤被磨破了不知多少回,她索性在手上缠上布条。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半月下来,禾晏已经走得比他快了,砍柴也砍的比他多。禾云生心里想着,那沙袋是否真的这么神奇,要不他也偷偷绑两个?

    两个人砍柴是比一个人砍柴快,多出来的时间,便可以多卖点大耐糕。禾晏毕竟是女子,做这种抛头露脸的营生还是不大好,禾云生也提醒过她,不过禾晏自己却浑不在意。禾云生感到很头疼,如果禾绥知道禾晏这些天跟他在一起,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出门卖糕,一定会拿鞭子抽他的。

    好在禾绥还不知道。

    禾绥不仅不知道,甚至每日乐呵呵的,一向总是争执不休的儿女最近关系亲密了许多,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有时还会闲谈几句。禾绥很满意,在校场上对新来的小军都和蔼了许多,家和万事兴嘛。

    此刻的禾晏,正坐在梳妆台前。

    青梅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禾晏自从病好后,不爱照镜子,也不爱摆弄她的胭脂水粉。如今又摆弄起来,青梅有些紧张。最近府里用度十分窘迫,禾晏这个时候要买新口脂,可拿不出银钱。

    禾晏翻动着桌上的香粉头膏,觉得有些头疼。这些东西已经用过了,是卖不了钱的。她又翻了几下,找到了几只发簪和首饰。

    都是银制的,成色一般,不如她从前在许家用的,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把几只首饰全部找了出来,递给青梅。

    “把这些拿到当铺当了吧,死当,银钱多一点。”

    青梅睁大眼睛:“可……可……”

    “我们现在很穷。”禾晏语重心长的跟她解释,“这些不能吃。”

    她得把首饰当了,再去弄点银子,最好能凑够禾云生上学堂的钱。

    她既然占了禾大小姐的身子,至少也该为禾家做点事情。等把这些打点好以后,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譬如,算一笔旧账。

    ------题外话------

    晏晏:穷到崩溃。。。

    第六章

    调戏

    出门的时候,禾云生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下抢不到好位置了。”

    “有点事情。”禾晏道:“抢不到好位置也没事,我们的糕更好吃。”

    禾云生无言以对。

    他觉得与现在的禾晏说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有气也难以发出。禾晏不发脾气,心情亦是轻松,不知道该说她是乐观还是缺心眼,至少禾云生许久没见着禾晏为什么事苦恼了。

    棚子搭在城西商贩一条街上,对面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醉玉楼,客来客往,人流如云,这边的小生意都很好做。只是棚子就那么大,得提早过去占个好位置。

    禾云生将笼屉里的大耐糕摆出来。

    大耐糕是一种糕点,用生的大李子去皮剜核,以白梅、甘草汤焯过,用蜜和松子肉、榄仁、核桃仁、瓜仁将李子中的空隙填满。放进小甑蒸熟,酸酸甜甜很可口,也不贵。禾云生过来卖大耐糕,一月也能赚钱补贴家用。

    日头暖洋洋的晒的人很舒服,不时地有人过来买一两个,等到日头转过醉玉楼东面的时候,大概就可以卖完。

    禾晏看着禾云生干活,不得不说,禾云生很能干,让她想起了从前在兵营里的那些孩子。入兵营的孩子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富贵人家的少爷,家人哪里舍得放他们去打仗。那些穷孩子上战场,也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所以在此之前,什么活都干,什么也都能干。

    她虽然不曾穷过,但也是那么过来的。

    “哎,给我来个......这不是禾大小姐吗?”一个声音打断了禾晏的思绪。

    她抬眼看去,面前的是个长脸男子,发髻梳的锃亮,生的獐头鼠目,穿着一身白衣,却是不伦不类。他抬手就要来搭禾晏的肩,禾晏侧身躲开了。

    那人扑了个空,有些遗憾的缩回手,道:“好久不见啊禾大小姐,你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了,原来是和禾少爷来卖糕……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多辛苦啊。”

    语气仿佛两人很熟。

    禾晏不解,看向禾云生,禾云生满面怒气,斥道:“王久贵,你离我姐姐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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