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沈鹜年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焕臣救出来了,梁炜仁中枪,但逃了。没有找到钟艾。”电话那头,梁在的声音带着丝沉重。

    白色的烟蒙住沈鹜年的头脸,将他的表情尽数笼罩其中。不发一言,他挂断了电话,将手里还剩大半的烟捏进掌心揉灭,大步跨上了游艇。

    “乌列,可以出发了吗?”菲利亚明媚的面孔出现在二楼护栏前,“父亲已经等不及了!”

    她扎着两条麻花辫,脸颊上沾了一些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液,又像是某种潮流妆容。

    沈鹜年冲她笑了笑:“让他耐心些,这场狂欢会持续很久,他可以慢慢享受。”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转淡,眼里更是一片冰冷。

    菲利亚比了个“ok”的手势,缩了回去,那之后,音乐声更响了。

    白色的游艇缓缓驶离码头,朝大海深处而去。

    太好了,裴焕臣被救了。

    睁开眼眸,因为这一好消息,往日一醒过来就会涌上心头的焦虑都好像少了一些,我坐起身,双手合十,拜了拜天,由衷感谢老天令裴焕臣获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点响动。尽管很轻很轻,但我确实听到了。

    这是几日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外面有动静,激动得噌地一下从地上起来,对着通风口就开始嚷:“救命……救救我……”

    因为不知道还会被困多久,我这几天喝水很少,加上连日来一直在呼救,嗓子早就沙哑到不行。

    可还没叫两声,我就猛地一顿,发现不对。

    昏暗的晨曦中,远远走来的人拖着半边身子,模样十分地奇怪。等走得近了,我才认出,那竟是负伤的梁炜仁。

    这位人前总是温文尔雅示人的太子爷,如今蓬头垢面,满身狼狈,左肩有一处狰狞的伤口,正不断往下滴血,右手上握着把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黑色手枪,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该不是要……灭口吧?

    我惊惧地退后,远离集装箱大门。

    退了一半,忽地忆起曾经的寝室里,王向阳他们组队打游戏,站在集装箱正中是最容易被扫死的。门边可能更安全一些,这样,要是他开门进来,我冲上去跟他搏斗,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活路。

    这样想着,我立马跑到门边猫起来。

    “听说……你也是Cure?”

    梁炜仁的声音透过通风口传进来,虚弱、倦怠、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他这么问什么意思,索性装死不回答。

    结果下一秒,集装箱大门就被一枚子弹穿透,弹孔离我仅仅只有一米不到。

    我吓得直接瘫软下来,连呼吸都暂停了。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Cure。”

    我现在就是瓮里倒霉的鳖,他多打几枪,总有一枪能射中我,哪里还容得我沉默下去。

    “我……我是!”我忙扬声回答。

    外头静了半晌,我大着胆子从通风口往外偷偷查看,就见梁炜仁垂着脑袋,盘腿坐在集装箱前,半边的风衣都已被鲜血浸透,情况看着不是很乐观。

    “你做过梦吗?关于Redvein的梦。”他终于开口,但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缓一会儿。

    我猜测他应该是想问梦境联结的事,于是道:“……有,我有梦境联结。”

    “梦境联结?原来是叫这个名。”他将手枪放在腿间,吐字吃力地又问,“Cure梦到的,就是Redvein的真实感受吗?”

    “如果红线虫还没消散,那Cure就会在Redvein情绪激动的时候,有一定几率梦到对方。但医生说,这不是必须的,有的人也梦不到。”

    梁炜仁很久都没有动,让人怀疑是不是死了。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复又出声:“在余洛死的那天,我梦到他了。他开着车,头也不回地冲进海里,任海水灌满车厢,平静地赴死……他明明会游泳的。这二十年,我不停不停地做这个梦,除了这个梦,他别的时候都不会来找我。你说,他是不是想要我给他偿命?”问完,他抬头看向我。

    我受惊下蹲,不敢再探头。

    “梁先生……我、我不是医生啊,你这个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啊啊!”咻地一颗子弹再次射进来,我一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可能只有余洛死的那天才是梦境联结,之后的二十年,只是……只是你反复在做同一个噩梦。余洛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会想要任何人的命的。”

    “对,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死后……应该会上天堂吧。而我这种人,注定会下地狱。”梁炜仁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这个人,一辈子都在争抢,在算计,只有他……是我不争不抢就拥有的,可惜我没有珍惜。”

    “倘若我把命赔给他,他能原谅我吗?”

    “下辈子……下辈子……”他声音渐渐低下来,“算了,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等了很久没再听到动静,我爬起来往外头看了看,梁炜仁坐在原地,脑袋耷拉下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呈现一种失血过多的灰白。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死一样的白”会如此具象化地显现在我眼前。

    “梁先生?”我试着叫他,“梁炜仁?你……你还活着吗?”

    叫了十几分钟,对方毫无反应,甚至,身上的血液都开始凝固了……我不得不承认对方可能已经死去的事实。

    捂着嘴滑坐到地上,我害怕到浑身都在颤抖。

    余晓山之后,这是第二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但这次没有沈鹜年捂住我的眼睛,我只能一个人扛过直面死亡的恐惧。

    兴许是太害怕了,莫名其妙的,忽然就觉得梁炜仁很荒唐。

    放弃逃跑,放弃治疗,拖着残躯独自跑来问我关于梦境联结的问题,然后说了两句话就死了,还真是到死都很好地维持住了“任性恶少”的人设。

    可我该怎么办?他死了,我被人找到的概率是不是更小了?

    我还要在这只逼仄的集装箱里待多久?我不想看着梁炜仁的尸体直到绝望死去,这太可怕了……

    闭了闭眼,难以忍耐的泪水自我的眼角滑落,流进指缝。

    谁都好,来救救我吧。

    第50章

    终于找到你了

    音乐声中,菲利亚抱着电脑坐在游艇边的座椅上,用力按下回车键,随后对着电脑屏幕吹了声口哨。

    “搞定了,还以为骨头有多硬,这才两天就受不了了。好多钱啊乌列,有这些钱,我们以后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了吧?”她将电脑屏幕对准一旁的沈鹜年,给他看上面的金额。

    戴着皮手套,把玩着马鞭的沈鹜年看了一眼,叮嘱道:“记好秘钥别丢了。”

    “放心吧,好好记着呢。”菲利亚点了点自己的脑子道。

    将沾血的马鞭丢到桌子上,沈鹜年抬手擦了擦颊边溅到的血迹,拿起桌上的威士忌酒杯咽了一大口酒。

    游艇中央的钢管上,浑身是伤的阿什麦金被结结实实捆缚其上,金发被汗和血黏作一团,体面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他吃力地抬起头,眼里泛着仇恨的冷光:“我……我出事……墨西哥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鹜年闻言轻轻挑眉,放下酒杯道:“不用为我们担心,父亲。对外,我们会说你畏罪自杀,跳海死了,但实际上你是带着加密钱包里所有的钱坐船逃到了非洲,不是吗?”

    阿什麦金一愣,牙咬切齿地道:“他们不会相信的!”说着剧烈挣动起来,仿佛是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一口咬上沈鹜年的咽喉。

    “相不相信又如何?他们还能真的派人来查吗?”沈鹜年信步朝他走去,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不可被替代的,两三年一过,谁还会记得你?”

    阿什麦金盯住他,忽地伸长了脖子,目光凶狠地咬上去,沈鹜年游刃有余地退后,没让他碰到分毫。

    “我养大了你们,你们怎么能联合起来背叛我?白眼狼!!没有我,你们只能去路边捡垃圾吃!”阿什麦金愤怒嘶吼。

    菲利亚合上笔记本电脑,上去就是一巴掌:“没有你,我们不会失去父母,也不会成为你犯罪的一环。你只是把我们当做两条好用的猎犬,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们。”她一把抓起对方的头发,忿恨道,“我为了你,14岁起就开始游走在各个男人间,替你拉拢他们,讨好他们。一个真正的父亲……怎么会欣喜于女儿做这种事?”

    阿什麦金还想解释,菲利亚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他偏头咳嗽两声,朝地上吐出一颗带血的臼齿。

    “别杀我……”下巴上牵着一根红色的唾液丝,阿什麦金在发现恐吓与怀柔都不管用后,求饶起来,“我死了,你们就永远找不到那个Cure了。乌列,绕我一命,我告诉你他在哪儿……”

    菲利亚揉着自己的手蹙了蹙眉,没说话,看向沈鹜年,等他做决定。

    “那个……Cure?”沈鹜年神情平淡,一副不知道他在说谁的模样。

    “就是你的Cure!叫……叫钟艾的!”阿什麦金激动到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这是他最后的生机,他非常清楚,“没有我,你们根本找不到他。让我活着上岸,我告诉你们他在哪儿……”

    “不用。”沈鹜年没有一丝犹豫地打断他。

    阿什麦金的表情凝住了一瞬,他怕自己表述地不够清晰,又说了次:“没有我告诉你们地点,他会死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要死了。乌列,他不是你的Cure吗?他对你不重要吗!”

    沈鹜年怜悯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王牌?一个不再有用的Cure?”他嘲讽地勾唇,“红线症这种病,只有在患病时,Cure的命才是Redvein的命。我早就痊愈了,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什麦金瞪大双眼,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带着血气的笑声:“呵呵呵呵……真的不重要吗……”

    沈鹜年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消失,黑色的眼瞳比海面还要幽深寒冷。

    “你再陪他玩玩。”对菲利亚说完,他就像不耐再跟阿什麦金扯皮,自己下到游艇一层。

    楼上吵闹的重金属音乐再次调大音量,他坐进驾驶舱,关上舱门隔绝外面的声音,一边用牙咬掉手套,一边给梁在打去电话。

    “喂?”

    一接通,沈鹜年便开了免提,将手机丢到身旁操作台上。

    “找到了吗?”

    “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目前还没有消息。”梁在不知道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好,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累感。

    沈鹜年盯着外头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指腹有节奏地轻点着座椅扶手,又问:“裴焕臣呢?不是说Mimic也有定位功能吗?让他去找。”

    梁在那头静了片刻,语气染上一丝不满:“他全身多处骨折,昨天刚做完手术,到现在还昏迷着,你让他怎么去找。”

    沈鹜年冷嗤一声:“多得是法子让昏迷的人清醒过来,需要我教你吗,梁总?”

    不满升级成不悦,梁在的声线彻底冷下来:“沈鹜年,你不要太过分。”

    “他只是个冒牌货,又不是你真正的Cure,生死并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我说了,不要这么说他。”对面的人一字一句警告道,“钟艾怎么说也是受我牵连被绑,我会尽力去找,但能不能活着找到,看他自己的命了。”说罢,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沈鹜年长久地直视前方,不知道是真的在看海,还是在透过黑色的海面思考别的事情。

    海浪一波又一波,扶手上的敲击停止下来,五指陷入到柔软的皮面里。他绷起手背,显出根根分明的指骨,宛如伸出利爪的野兽那样在扶手上抠抓着,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忽然,扑通一声,从楼上掉下来什么东西,白花花划过一楼的驾驶舱,落进冰冷的海水里。

    沈鹜年身形微顿,目光向海面投去,意外地瞥见菲利亚挣扎地露出水面,隐隐在海浪的喧嚣中喊着什么。他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快速冲出舱外,解开游艇上悬挂的救生圈,朝菲利亚的方向掷去。

    “当心些,他解开绳子了!”菲利亚抱住救生圈大声示警。

    沈鹜年阴沉着脸,大步走进厨房,挑了把刀尖异常尖锐的剔骨刀,缓步朝二层走去。

    “父亲,我想了想,或许我们不用走到你死我活的这一步……”拇指横向摩挲着刀刃,他每踏一节台阶,语气就更轻柔几分,“你告诉我钟艾在哪儿,我放你上岸,送你去非洲养老。”

    “Put

    your

    fist

    up

    and

    vent

    your

    pain(用你的拳头发泄你的痛苦)!

    As

    days

    go

    by,

    my

    heart

    grows

    cold(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变得心灰意冷).

    I

    t

    seem

    to

    let

    this

    all

    pass

    me

    by(我似乎无法让这一切都过去了).”

    回答他的,除了撕心裂肺的歌声,再没有旁的声音。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二层已经尽收眼底,可到处不见阿什麦金的身影。沈鹜年环顾四周,顺着边缘查看下方,显然是怀疑对方挂在游艇外侧。

    就这么来到游艇尾端,沈鹜年探身往下观望时,一根马鞭猝不及防勒住他的脖颈。

    “从小到大,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乌列。”阿什麦金不断收紧手上的力道,笑得残忍又狠毒。

    猛地惊醒过来,鼻端是若有似无的臭味,眼前是一成不变的集装箱内部,我用力闭上眼,想要再睡,却怎么也不行了。

    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我懊恼不已。

    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是这么关键的时候……

    沈鹜年不会死了吧?我不安地抠着手指。虽然他确实很混蛋,可……可我没想过他会死。

    扒着墙壁站起身,我从通风口看出去,一眼便望到了外面梁炜仁的尸体。对方仍维持着两天前的坐姿,身上的血液已经发干发黑,引来了许多苍蝇,散发出阵阵恶臭。

    只一眼我就不行了,捂着嘴干呕起来。

    呕到眼泪鼻涕都下来,我举着水桶奢侈地连灌好几口,才勉强将嘴里的酸苦味冲淡。

    算了,死就死吧,我反正也是要死的,大家都是要死的……

    喝完水,我再次躺倒,盯着昏暗一片的天花板发起呆来。苍蝇偶尔会从通风口飞进来,又因为找不到出口,乱闯乱撞着,一直在集装箱里胡乱飞舞。

    要是有针就好了,我就可以学武侠里那样,在苍蝇翅膀上刻字。就刻“我在集装箱里”,然后等着有缘人发神经突然想看苍蝇翅膀,一看,咦有字,然后开始找,找到了已经是白骨的我……

    不过苍蝇能活那么久吗?

    好像天冷了就会死吧。

    一只苍蝇落到我的手上,我没有赶它,任它在我的身体各处探索爬动。

    要是一个礼拜前告诉我,我会和苍蝇做好朋友,我是打死不信的。但现在,我感谢有它们,能让这里多些声音,多些生机。

    起码有它们陪着,我也不算孤独地死去了。

    封闭的环境让我的精神岌岌可危,也让我忘了,苍蝇可是《圣经》里的十灾之一,最擅带来疾病和死亡。

    当晚我就开始呕吐发烧,似乎是得了急性肠胃炎。而更雪上加霜的是,无论我再怎样昏沉不醒,梦境都不再联结到沈鹜年,就像……他真的死了一样。

    又过了三天,我奄奄一息地躺在集装箱里,吃不进东西,喝水都吐,已经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苍蝇围着我转,一只只虎视眈眈,只等我死去好一涌而上享受美食。

    “哎……”不知道是谁会第一个发现我的尸体,希望不要臭到对方。

    明明是盛夏,身体却越来越冷,我努力睁眼,可还是无力阻止意识的涣散。

    朦胧中,好像听到有狗叫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或许是幻听,又或许是我死前最后的美梦,我不知道。

    过了不多会儿,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这里有具尸体!”

    “看情况死了有几天了。”

    “焕臣少爷的感应只到这里……”

    “这是梁炜仁。”陌生的声音里,夹着一道熟悉的男声,“把集装箱打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集装箱箱门被从外面缓缓打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令我痛楚地闭上眼。

    有人来到我的身前,小心碰了碰我的脸,在发现我还有温度后,直接一把将满身脏污的我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模糊的视野中,沈鹜年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面色白如冰雪,脸上的笑容却比外面的阳光更灿烂。

    “终于找到你了,钟艾。”

    这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啊,我纠结地想着,很快沉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BGM是Papa

    Roach的《Take

    Me》

    第51章

    你让我感到恶心

    这一定是噩梦。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全然陌生的卧室里,手背打着留置针,右脚拴着一根细长的铁链,从被子里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

    现代风的卧室内除了我再无别人,中央空调安静地运作着,阳光从窗户外透过薄纱照射进来,是与集装箱里截然不同的凉爽与明亮。

    身体、头发,乃至本该胡子拉碴的脸都被清理过了,整个人都很干净清爽,但没有裤子。我身上只穿了件勉强能遮住臀部的宽大衬衫,乍一看,像条睡裙。

    试着拽了下,天花板的孔洞里源源不断地能拽出铁链。足足大概拽出来了几十米,才终于拽不动了。然而一松手,铁链又会非常缓慢地缩回去,就像……就像路上经常能看到的,遛狗的那种自动伸缩牵引绳。

    下地探索了一番,卧室里的家具不少,有床,有沙发,有茶几,还配了一间浴室。窗户外天空湛蓝,不见杂云,楼下是一大片的草坪,尽头树木环绕,翠绿的树冠层层叠叠,看不到有别的建筑。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绿色,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近乎贪婪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那应该是某人上楼的动静。

    我慌忙四下寻找,最后拔下了床头柜上的一盏木质台灯,将其倒握在手中,憋住气,躲到门边。

    在门开的一瞬间,我提气做好准备。

    来人端着餐盘走进来,顿了顿,似乎有所察觉,向我这边看过来。我的台灯就是这时候挥下的。

    挥下了,大脑才辨别出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沈鹜年,想要收手却已经晚了。

    木质的台灯底座狠狠砸中对方的额角,将他的脸砸偏过去,脸上的眼镜也一下子甩到地上。我吓得松手,“砰”地一声,台灯脱手落地。

    身体往边上踉跄了一下,沈鹜年手上的餐盘却始终拿得很稳,只是轻微摇晃,没有翻倒。

    刘海散乱地垂在额头,一丝血线从裂开的伤口处流淌下来,一路落进眼睛里,再缓缓沿着面颊滴到黑色的衣襟上。

    “你恢复得挺快,力气好大啊。”沈鹜年的左眼完全被鲜血染成红色,他缓了缓,将餐盘往我怀里一塞,弯腰拾起地上的台灯和眼镜,没有愤怒,没有责怪,只是淡淡对我道,“你自己吃吧,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说完,拿着东西转身离开了卧室。

    竟然不是梦,我真的被沈鹜年救出来了。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拴着我啊?

    盯着地上的血迹愣了片刻,我端着餐盘来到窗户边的沙发区域,坐下默默吃起来。

    餐食非常清淡,没有太难消化的东西,味道……一尝就知道是沈鹜年自己做的。

    吃了一个多礼拜的压缩饼干,终于吃到顿像样的,每吃两口我都要停下来忍过内心的激动,把眼泪憋回去,再感慨一下活着真好。

    将餐盘里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我起身扯着铁链,试探着一脚跨出房门,没见有人阻拦,鼓起勇气向外走去。

    出门便是一副旋转楼梯,这一层是顶层,探头望下去,一圈圈蚊香般,往下起码还有两层。

    整个楼层除了我待的那间卧室,另外还有两间房,都是关着门的,我没有好奇去看,沿着楼梯继续往下探索。

    锁链拖曳在白色大理石的台阶上,犹如一条银色的细蛇,弯弯绕绕。

    一楼的空间开阔到不可思议,南北都是巨大通透的落地窗,一面是广阔的草坪,另一面则是蔚蓝的海面。

    这到底是把我带哪儿来了?

    我寻找着类似电话或者电脑之类的通讯设施,搜遍整个客厅,只在沙发上找到了一只电视遥控器。

    “你在找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我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嗝。

    手指捂住嘴,我讪笑着在沙发上转了个身,膝盖不小心碰到遥控器,电视新闻的播报声几乎与我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我随便……嗝随便逛逛……”

    “……继梁家长子梁炜仁因绑架人质,不幸被特警击中要害,失血过多身亡后。百汇通职务侵占案的另一关键人物,美国艺术品经销商人罗伯特·阿什麦金,近日在出海游玩中亦神秘失踪……”

    打着嗝,我不由自主想到了梦境联结的最后一幕——阿什麦金用马鞭勒住了沈鹜年的脖子,一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模样。

    现在沈鹜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是不是代表阿什麦金已经……睫毛一颤,我从沙发上下来,往后退了几步。

    沈鹜年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妥当,血止住了,伤口上贴了两条免缝胶带,眼里的血迹也清理干净。他本就穿着黑衣服,看不出身上的血迹,不过脖子上缠的绷带上仍沾上一点惹眼的红,彰显着他刚刚遭受的暴力。

    “别想逃跑,没用的。锁链的钥匙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这里没有信号,也不会有任何人过来。”他说着,往我这边走来,“只要你离开这间屋子,安保系统就会报警。除非你把自己的脚砍断,然后冒着失血而死的风险爬出去。爬个几公里,运气好的话,能被人发现,运气不好……就只能死在路上。”

    “阿什麦金的两名子女正接受有关他们父亲失踪的官方调查,两人在被问询24小时后保释,目前不得离境。他们的律师强调合作态度,并期待尽快澄清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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