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稍一计算,发现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

    “这是我年轻时,在美国与一群华人艺术家聚餐留下的合影。”

    我被猝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徐獒站在我身后,也在与我一同观看那幅照片。

    “这是沈爻,”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那抹暗影,“沈鹜年的父亲。”

    我其实已经猜出来了,毕竟这世上两个人无缘无故这样相似的概率是非常小的。

    顺着他的手指,我再次将视线聚焦到沈爻身上,感叹道:“他们真的好像。”

    怪不得那天拍下沈鹜年抽烟的侧颜,他会没头没尾说一句“好像”,我那会儿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现在看来,是那张照片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身处阴影里的他五官本就不甚明朗,加上那股幽冷的氛围,确实和沈爻更像了。

    “你知道沈爻的事吗?”徐獒问。

    我猜对方口中的“事”,应该是指沈爻犯下的那场禽兽不如的谋杀,于是点了点头。

    “沈爻当年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他觉得自己能有更大的成就,于是一心跑去国外追寻艺术梦,结果处处碰壁……”徐獒说到此处,轻轻叹息。

    当时华人艺术家有自己的圈子,尽管各自领域不同,但时常聚会。徐獒与沈爻就这样一来二去中,有了些交集。

    徐獒艺术天赋过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圈内公认的明日之星,人生第一场展,就由艺术界教父阿什麦金亲自为他操刀。反观沈爻,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吃着国内带过去的老本,手头日渐拮据,往日艺术家的自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谁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低下头颅,找到徐獒,跪在他面前请他帮忙为自己引荐阿什麦金先生的。徐獒只说,被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沈爻双目通红,双颊紧绷,他仿佛都能听到对方咬碎牙齿的声音。

    “我替他约了会见,本来该陪他一道去的,可我母亲却突然病重,我只能匆忙回国,等再听到他的消息……悲剧已然发生。这些年我经常会想,要是当初我没为他约见阿什麦金先生,或者陪他一起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做那样可怕的事。”徐獒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沉痛。

    我以为,徐獒记录那么多年的战争,早已看淡生死,不光自己的生死,还有别人的,可如今听他语气,好像并非如此。

    “老师,这不是您的错。您是好意,怎么会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我正色道,“会发疯的人,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会疯的。”

    或许唯有这样珍惜着任何人生命的摄影师,才能抛却自己的生死,怀着大爱奔赴战场。

    “不说这些了。”徐獒摇摇头,招手要我跟上他。

    他带我穿过客厅,来到户外,停在了一座木屋前。木屋健在院子中,只有一层,大约占地六七十平,门上装着指纹锁。

    解锁进门,里头干燥而温暖,摆放着各种摄影器材与扫描打印设备。

    当在架子上看到只有在网上才见到过的,价值十几万的相机,和各种“长枪短炮”,目不暇接不足以形容我状态。

    “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徐獒朝我伸手。

    “带了。”我口袋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只装着内存卡的小盒子。

    仿佛是当面等着老师批改卷子的小学生,我既害怕自己没有好的表现,又期待能在老师面前表现一番。

    “有些是我用单反拍的,有些是手机拍的,拍得……不是很好。”

    “好不好,我看了再说。”徐獒将内存卡插入读卡器,开始一张张查看跳出来的照片。

    “这张构图不错……这张情绪不错……”徐獒的点评与沈鹜年有些不同,沈鹜年更多是站在“观看者”的角度,而徐獒则从“拍摄者”出发。

    照片全都点评过,他拔出内存卡还我,然后点开一个网页,指着上头的文字道:“两年一度的卡纳大师赛,有个面向21岁以下年轻人的组别,不限题材、相机品牌和画幅,非常适合你参加。”他往下滑了一下,露出大赛奖项,“每位获奖者不仅可以拥有‘卡纳大师’头衔,得到专业相机和镜头作为奖品,还能额外获得1万欧元的创业基金。”

    “不过,还有没几天就要截止投稿了,你要参加的话,就要抓紧时间了。”

    卡纳大师赛,我这种摄影新人都听说过的比赛,无数大师都是从获得“卡纳大师”的称号开始自己的大师之路的。

    我竟然……也能参加这种比赛了?

    “又不要钱,参加个比赛怎么了?”徐獒看出我有怯意,粗壮的眉毛一竖,脸孔严肃起来,“你还年轻,就应该多参加这种比赛,抓住更多的机遇。”

    我被他瞪得心都颤了,忙道:“我……我会参加的,老师。”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这才满意。

    之后,他开始教我使用他工作室的各种器械。胶片扫描仪、打印机、电脑怎么用,还有灯要怎样打开,温度要怎样设置,湿度要怎样查看,渐渐地,我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徐獒在托孤一样。

    这种感觉在徐獒让我伸出右手,把我五根手指的指纹全都录入指纹锁时,达到了巅峰。

    “老师,你这是……”

    “滴滴滴滴……”

    徐獒边操作着指纹锁边道:“我下周就要重回战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以随意使用。”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

    我一时傻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七年前,他于漫天战火中踩中一颗地雷,双腿俱断,重伤而归,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心了、沉寂了,七年后,他却悄无声息练就一双酷炫的铁足,说要再次回去。

    他应该自己很清楚,他这样的身体,回去意味着什么的。那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老师……”我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徐獒盖上指纹锁的电子面板,笑得像个顽童:“你叫我一声‘老师’,应该要比别人更理解我的人生追求才对。有人一生追求安定,有人一生追求爱情,也有人一生追求刺激……这些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傻子。”

    “我这个追求‘真实’的人,在旁人看来也是个傻子。但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傻子,这世上何惧多一个我这样的傻子?”说完,徐獒关上工作间的门,大步向主屋方向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背着手,忽地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力透苍穹。

    我陡然反应过来,今日这场宴请,不止是朋友相聚这样简单,也是众人对他的一场送别。

    那之后的整晚,我都有些神情恍惚。

    我与徐獒虽相识不深,却已有了几分师生的情谊,原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同他学习,不曾想……

    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烛火摇曳,鲜花飘香。我注视着席上举杯畅饮,与友人纵声欢笑的徐獒,心里可谓千头万绪、愁肠百结。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偏我又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心里想什么,就会如实地显现在脸上,一下被沈鹜年看出端倪。

    “老师要回战区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问道。

    桌上每人都有两支杯子,一支倒酒,一支倒饮料,我本来只喝橙汁的,这会儿愁起来,拿起那支酒杯也尝了一口。

    酒是葡萄酒,不是红的亦不是白的,而是一种琥珀色的葡萄酒,入口微甜,带着明显的果香,并不难喝。抿了口小的,紧接着,我又将剩余的一口饮尽。

    “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但不是最近。”沈鹜年低声说着,将自己杯子里没动过的葡萄酒全都倒给我,“我七年前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去。”

    这答案,也不算出人意料。

    “老师说,他的人生追求是‘真实’。”我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微微出神,“这就是马斯洛需求的最高层,自我实现吗?”

    沈鹜年沉吟片刻,道:“满足了低阶的基本需求,人们总是会往更高的需求探索,你可以把它当做人类进化至今的原始冲动。”

    “那你呢?你有追求吗?”

    “我现在的主要需求不在自我实现。”

    我再次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闻言好奇看向身旁的男人:“不在自我实现?那你现在在哪一层?”

    一共就五层,前两层他应该早就满足了,剩下三层,去掉最高的自我实现,还剩第三、第四层。我想想,第四层应该是尊重需求,他显然也拥有了,第三层是……是什么来着?

    “爱与归属。我现在还在寻求……情感的联系和归属。”眼镜被白祁轩打坏后,沈鹜年这段时间都不再戴眼镜了,烛火的橙黄于他眼中交织成一片,熠熠生辉。

    情感?归属?沈鹜年竟然会需要这样的东西?

    或许是看出我脸上的疑惑,他接着道:“钱可以解决许多事情,然而也不总是万能的。”说罢他抬手示意,一直侯在边上的菲佣见了,忙端着醒酒器上前,为我的空杯再次续上葡萄酒。

    “那祝你早日找到。”我将酒杯倾向他。

    他莞尔一笑,举起盛了矿泉水的杯子,轻轻与我相碰。

    每次喝完又很快会被加满,不知不觉,我就喝得有些多了,不过葡萄酒比威士忌度数低得多,多喝几杯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断片。

    就是……从温暖的室内去到外头,被冷风一吹,有点恶心。

    “没事吧?”沈鹜年扶住我,面露忧色。

    夜深人静,酒足饭饱,众人看时间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告辞。可能喝多了,也可能是憋了一天终于憋不住了,不知谁起的头,一群大老爷们在大门口忽然泪洒当场,鬼哭狼嚎起来。

    “鹜年,你扶他在附近走走吧,散散酒气……老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还是有机会能回来的。”徐獒说着话,就被一醉酒小老头抱住了。

    “徐叔,那我们先走了。”

    沈鹜年搀着我就要往外走,我看了眼被大家抱成一团的徐獒,忽然挣脱沈鹜年的手,朝人群扑过去。

    张开双臂,我加入到拥抱徐獒的队伍中,跟着大家一起喊:“老师,你一定要回来啊!”

    徐獒笑得很开心,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最后,我是被沈鹜年扯开的。

    依依不舍回头看去,有几个小老头和我一样被扯开了,但也有几个仍坚定地抱着徐獒不撒手。

    “你说,老师还能回来吗?”收回目光,我低低问着前方拉着我走的沈鹜年。

    “他之前几次不也活着回来了吗?”

    “那不一样,那时候……他年轻得多,并且还很健康。”

    “为了理想而亡,对他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局。”

    沈鹜年的话令我陷入沉思。曾经的我以为,决定生死的只有温饱。原来,人还可以为了理想而死。

    徐獒居住的别墅小区大到不可思议,绿荫环绕,林水相依,宛如一座巨大的森林公园。

    夜晚的湖泊边亮着一圈橘色的氛围灯,暗处不时响起昆虫亦或水鸟的怪叫,我与沈鹜年一路走来,全无半个人影。

    郊区的星星要比市中心更容易看到,不过也只是零星的几颗。星辰遍布的宇宙里,一定不止这几颗星星,可这几颗星星,必然是更亮、更闪耀的存在。

    “沈鹜年,我要参加卡纳大师赛。”仰头望向天空,明知那些星星离我很远很远,还是忍不住伸手去够。

    始终引领着我的脚步并不停下,沈鹜年仅是淡淡地“嗯”了声,表示知晓。

    半空中的手指一凝,我蹙了蹙眉:“这你也猜到了?”

    沈鹜年没有正面回复,只是用带笑的嗓音道:“卡纳大师赛两年一度,你错过了今年,就要再等两年,还会错过青年组别。徐獒惜才,一定会劝你参加。”

    他这种人,就是卖保健品也会发财的。

    五指弯曲,虚握成圆筒形,我闭上一只眼睛,观察了会儿天上的星星,又去看前面的人。

    “沈鹜年……”

    小小的圆筒里,沈鹜年闻声半侧过身:“嗯?”

    他明明很上相,偏偏不喜欢拍脸,可惜了。我看得入迷,他的脚步停了,我却还在继续,脚下不知是没力气还是绊到了什么,忽地就踉跄一下,朝前扑去。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我清楚地看见沈鹜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随后他眼明手快地伸手托住我,试图稳住我的身形,然而惯性之下,反而被我带倒。

    所幸这条湖边小道十分细窄,两边全是松软的草坪,他摔在我身上,我摔在草上,谁也没受伤。

    “没受伤……小艾?”沈鹜年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领带被我抓在手里。

    “这一幕,我梦到过……”我望着身体上方面容俊美的男人,一手抓着他的领带,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

    他垂眸睨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评估,又像是打量,直到我的手指按上他的唇角,他才开口:“哦?你梦到过我?我在你的梦里做什么?”

    说话间,湿热的吐息自他口中流淌而出,沾染我的指腹。

    “欺负我。”拇指更伸进去一些,触到挡路的牙齿,满不在乎地撬开,抵住那条鲜红的软舌。

    没错,就是这个触感,总是逼迫我咽下不想吃的东西。

    “怎么欺负的?”沈鹜年笑起来,声音有些含糊,犬齿轻轻咬在指关节上,柔软的舌头时不时碰触我的指尖。

    顺着他的问话,我开始回忆更多细节。

    抽出湿黏的拇指,五指缓缓插入他的发根,向下不断按压他地后脑,另一只手则加大了拉拽领带的力量。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即将演示“欺负”的过程时,我犹豫了一瞬,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我其实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酒精放大了我的原始冲动,让我只能不断索取更高的需求,或许是蒙蔽了一些理智,但不代表我就变成了傻子。

    我隐隐觉察到,自己也许正在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攥紧领带的手收紧,又再松开,兴许以为我还要继续,在我彻底松手前,沈鹜年一把将我的手握住。

    他没有言语,亦不拉近我们彼此的距离,仅仅垂眸看着我,将宽大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理智告诉我,他应该是在委婉的拒绝,可我的原始冲动用更大的声音反驳,问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欲拒还迎。

    两方争执不下,让我的大脑陷入迷茫。

    “钟艾?”

    久不见我动作,沈鹜年轻轻晃动我的手,接着应该是想要起来,膝盖不经意地向前,一不注意,蹭过我近来本就容易蠢动的那个地方。

    “唔……”

    我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刹那间脑海里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种声音,只剩下震耳欲聋的一种——完了。

    小怪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兴奋到极致,犹如一名邪恶的传教士,将名为“欲望”的信仰顺着血液的河流,传遍我身体的各个角落。

    抵达大脑时,它们与理智交锋,战况惨烈,眼看不敌,只能使出一招同归于尽,把脑子炸成了一团浆糊,让其不再能够思考复杂的问题。

    至此,敌军主帅阵亡,旧的教义远去,新教当立,我成为了欲望的信徒。

    停摆的动作顷刻间恢复既定的轨迹,甚至还进入到了快进模式。按下沈鹜年脑袋的同时,我急切地抬起头,探出舌尖,想更早地触碰到对方。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一声轻笑,我却已没有余力去思考它的深意。

    第32章

    被一只大怪兽吃掉了

    对于地球上的大多生物来说,舌头仅仅是进食的工具。小部分,会用它来搜集周遭信息,辨别危险。而只有人类,会将它与“爱欲”挂钩。

    第一个发明“接吻”这件事的人,实在是个天才。食欲、探知欲、爱欲,前两者带动后者,相互糅杂,最后成了一种全新的,更为复杂的感官。

    沈鹜年的口腔温度,很符合他体温给人的印象,有点烫,但很舒服。

    我其实并不会接吻,国内对这块管得向来严格,学校不教,现在连影视作品里也少有看到了。我只知道一些表面的流程,比如要张嘴,要把舌头伸进去,可是伸进去要怎样运行,完全不得要领。

    靠着摸索,舌头挤进沈鹜年的齿缝,小心翼翼地碰触另一个同类,对方显得十分温顺,没有攻击性,甚至可以说安静得过分。

    我卷起它,探索它的触感、它的味道,充分地满足自己的探知欲。

    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刺激,又不至于过分刺激,不会像梦里那样难以呼吸,生出濒死的恐惧。我对自己的第一个吻还算满意。

    一点点撤离,我的身体还在发抖,血液仍在沸腾,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了。

    然后,沈鹜年的膝盖又动了动。

    我一下扯紧他的头发,呼吸都停止了,才找回了理智遗孤的大脑,在毁天灭地的燎原大火中,再次英勇就义。

    “你……不要动了。”我轻颤着喘息。

    并拢双腿,阻止任何一点变动。可没有用,心脏越跳越快,刺激越来越强,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我对身体的变化感到恐惧。

    “你又……又欺负我。”我控诉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没动。”沈鹜年一脸无辜。

    这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你没动难道还是我……

    哦,他确实没动,是我自己在动。低下头,我仿佛打开了第三视角,看着小怪物脱离本体的控制,宛如一只摇头摆尾的舔狗,对着沈鹜年又蹭又贴,恬不知耻。

    以前它不这样的,至少还喜欢白祁轩的时候,它还算正常。怎么现在跟被泰迪附体了一样,动不动就想蹭点什么?

    “你怎么一个人也能玩得这么开心?”阴云遮住月亮,沈鹜年居高临下地睨着我,表情陷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分明。

    轻轻咬了咬舌尖,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难堪。

    “帮我……”我恳求他,帮我阻止小怪物,打死它也好,掐晕它也罢,只要不再控制我的身体,随他怎样都行。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还能是谁啊?

    “沈……鹜年。”松开他的领带,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我将他更往下带了带,重复道,“帮我唔……”

    尾音被吞进另一个人的腹中,如果说方才那个由我自己主导的吻,是刚刚好的刺激,那现在这个吻,就有点太超过了。

    沈鹜年与我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长驱直入,霸道强硬,什么都要,还不许反抗。

    大脑一片空白,每个毛孔都在翕张,超过阈值的刺激让我的感官只能停留在这个吻上,再也关注不到别的事物。

    肾上腺素飙升,所有的声音都远了,濒死感让我耳朵嗡鸣,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似乎要从内部炸开。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抗拒还是喜欢,只是跟着沈鹜年的节奏,全然地信赖他。

    感觉有一个世纪那样久,又好像只有几分钟,一切终于慢慢回落,他松开我,任我毫无力气地软倒下去。

    我仰躺在草地上,浑身上下丝毫力气也没有,其中固然有酒精的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小怪物——它是爽了,我就惨了。

    沈鹜年站起身,露出身后大片深邃的夜空。

    我半合着眼,有种自己成了一片羽毛,或者更轻的什么物质,只身漂浮在宇宙中的错觉。

    飘飘欲仙,难道就是我这种状态吗?

    “起得来吗?”沈鹜年朝我伸出手。

    我缓缓抬手,抓是抓住了,四肢却像软面条般,生不出半分力气。

    “起不来。”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

    沈鹜年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戏谑:“刚刚抓着我领带把我带倒的力气去哪儿了?”

    “被吃了。”被一只大怪兽吃掉了。我闭上眼,小声说道。

    最后,是沈鹜年将我背回车里的。我趴在他的背上装睡,酒精的作用下,尽管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没什么焦虑,也不害怕。

    把烦恼留给明天的自己吧。想着,我更紧地搂住了沈鹜年的脖子。

    我是畜生。

    清醒过来的下一秒,我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惊骇地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桩桩件件。

    不是?人怎么能大胆成这个样子?

    完了。

    完了!!!

    我这是性骚扰了吧??

    焦虑地在床头来回踱步,一会儿咬指甲,一会儿捂脸,就是没有从卧室这扇门走出去的勇气。

    踌躇了半小时,眼看再不出门就要上课迟到,我一咬牙,换了衣服,蹑手蹑脚地开门。

    外头静悄悄的,沈鹜年还没起来,太好了。

    我吁出一口气,进到洗手间盥洗。

    随后就如情景触发一般,在里面被点亮了第二段记忆。

    昨晚回到家后,因为身上很黏……确切说是某个部位很黏,我不顾沈鹜年劝阻要去洗澡。

    沈鹜年怕我一个人洗澡摔倒,只能陪我一同洗——单纯地陪同,隔着淋浴间的玻璃那种。

    洗着洗着,不知道是我手法不对还是花洒的角度不对,小怪物又醒了。

    淋浴间的玻璃上满是朦胧的水汽,起到了一定马赛克的功能,水流打在瓷砖上,也能很好地遮掩一部分声音。

    于是,我仗着酒劲,在剩余的一点醉意下,对着玻璃上沈鹜年模糊的人影,再次行了龌龊之事……

    真的好龌龊啊!

    我撑着洗手台,已经快被回忆里的自己吓疯了。

    这个距离……我望向不远处的淋浴间,不过两三米的距离,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热气氤氲的浴室,满是雾气的玻璃,当我透过这些望着沈鹜年的时候,他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一定把我当变态了……

    我闭了闭眼,看向镜子,它如实地倒映出我此时绝望的模样。

    长眉轻拧着,眼尾、面颊,还有被紧紧咬住的唇,全都因为羞耻染上不同程度的绯红。

    昨天,我和沈鹜年接吻了。

    指尖颤巍巍地触上双唇,马上被烫到一样弹开。

    为了让自己彻底清醒,我将冷水开到最大,脑袋伸到下面,冲到不仅那些表面的热度褪去,连脑子里面都像是要被冻住,才算作罢。

    我使用洗手间的时间有些久,再出来时,沈鹜年也醒了,早餐都已经做好。

    智商重新回归的我根本无法面对他,眼睛一错就要当没看到夺门而去。

    “过来吃饭。”

    跨出去的步子又收回来,依照沈鹜年的指令,我低着头,乖乖坐过去。

    全程没有交流,我仿佛一名铡刀悬在头上的死刑犯,吃着人生最后一顿饱饭,由于太过担心铡刀的落下,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享用美食。

    “昨晚……”沈鹜年端起咖啡杯,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而我只是听了前两个字,就已经预判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昨晚你做的事太恶心了,我不能容忍一个会对自己有不正当幻想的下属和室友,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一定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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